《理智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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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与情感-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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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去接近玛丽安,虽说他不可能看不见她。随后,他又继续同那位女士交谈。埃丽诺不由自主地转向玛丽安,看她会不会没有注意到这一切。恰在此刻,玛丽安先望见了威洛比,心里突然一高兴,整个面孔都红了。她迫不及待地就想朝他那里奔去,不料让姐姐一把拽住了。

“天啊!”玛丽安惊叫道,“他在那儿——他在那儿。哦!他怎么不看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他说话?〃

“我求你安静一些,”埃丽诺叫道,“别把你的心思暴露给在场的每个人。也许他还没有发现你。”

可是,这话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在这种时刻安静下来,玛丽安不仅做不到,而且也不想这么做。她焦灼不安地坐在那里,整个脸色都变了。

最后,威洛比终于又回过脸来,瞧着她们两人。玛丽安忽地立起身,亲昵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势向他伸出了手。威洛比走过来,偏偏要找埃丽诺搭话,而不和玛丽安攀谈,好像一心想避开她的目光,决计不注意她的态度似的。他匆匆忙忙地问起达什伍德太太的情况,问起她们来城里多久了。埃丽诺看见他这样说话,一时搞得心慌意乱,结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她妹妹却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都倒出来了。她满脸绯红,带着万分激动的语气嚷道:“天哪!威洛比,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没收到我的信?你难道不想和我握握手?”

不握手是不行啦,但是碰到玛丽安似乎又使他感到痛苦。他抓住她的手只握了一下。这段时间,他显然在设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埃丽诺瞧瞧他的脸色,发觉他的表情变得稳静些了。停了一刻,只听他心平气和地说道:

“上星期二我荣幸地到伯克利街登门拜访,十分遗憾的是,很不凑巧,你们和詹宁斯太太都不在家。我想你们见到我的名片了。”

“难道你没收到我的信?”玛丽安焦急万分地嚷道。“这里面肯定出差错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差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威洛比——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威洛比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变了,又现出一副窘态。但是,他一瞧见刚才与他谈话的那个年轻女士的目光,便感到需要马上克制住自己。他重新恢复了镇静,随后说:“是的,你一番好意寄给我的、通知我你们已经进城的信件,我荣幸地收到了。”说罢微微点了下头,急忙返身回到他的朋友跟前。,

玛丽安的脸色看上去白得吓人,两腿站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埃丽诺随时都怕她昏厥过去,一面挡住她不让别人看见,一面用薰衣草香水给她定定神。”,

“你去找他,埃丽诺,”玛丽安一能讲话,便说道,“逼着他到我这儿来。告诉他我还要见他——马上有话对他说。我安不下心来——他不解释清楚,我一时一刻也安不下心来。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误会。哦,你马上去找他。”

“那怎么行呢?不,我亲爱的玛丽安,你要等待。这不是作解释的地方。等到明天再说吧。”

她好不容易才拦住妹妹,没让她亲自去找威洛比,但要劝她不要激动,至少表面上要镇静些,劝她等到可以与他私下交谈的时候再谈,效果会更好些,这在玛丽安是做不到的。玛丽安一直在长吁短叹,低声倾吐着内心的悲伤。不一会儿,埃丽诺看到威洛比离开客厅朝楼梯口走去,便告诉玛丽安他已经走了,今晚说什么也同他谈不成了,进一步开导她要镇静。玛丽安当即请姐姐去求米德尔顿夫人带她们回家,因为她太难过了,一分钟也呆不下去啦。

米德尔顿夫人一局牌正好打到一半,听说玛丽安不舒服,想回去,客客气气地没显出一丝半点的不高兴,把牌交给了一位朋友,马车一准备好便连忙告辞回家。在返回伯克利街的途中,大家几乎一言未发。玛丽安过于伤心,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好默默地忍受着。幸亏詹宁斯太太还没回家,她们径直走回自己房里,玛丽安闻了闻嗅盐,稍许镇定了些。她很快脱下衣服,上了床,似乎想一个人呆着,姐姐就走了出去。埃丽诺在等候詹宁斯太太回来的时候,有空仔细考虑了往事。

无可怀疑,威洛比和玛丽安曾订过婚;而同样明白无疑的是,威洛比对此厌倦了,因为不管玛丽安还在如何痴心妄想,她埃丽诺总不能把这种行径归咎于什么误解和误会吧。唯一的解释是他完全变了心。埃丽诺若不是亲眼见到他那副窘态,她还要更加义愤填膺。那副窘态仿佛表明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使她不愿相信他会那么品行不端竟然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一直在玩弄她妹妹的感情。不在一起可能削弱了他的感情,而贪图物质享受可能使他彻底抛弃了这种感情,但是他以前确实爱过玛丽安,这无论加何无可置疑。

至于说到玛丽安,这次不幸的会面已经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以后的结局可能还会使她更加痛苦不堪。埃丽诺前思后想,不能不感到忧虑重重。相比之下,她自己的处境还算好的;因为她能一如既往地敬重爱德华,不管他们将来如何人分两地,她心里总有个精神依托。但是,可能招致不幸的种种现象似乎凑合到一起来了,正在加剧玛丽安的悲痛,与威洛比最终分离的悲痛.—一无可调和地与他马上决裂。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正当一月的清晨还是寒气袭人、一片昏黯的时候,玛丽安既不等女仆进来生火,也不等太阳送来光和热,衣服还未穿好,便跪伏在窗口,借助外面透进来的一丝亮光,一面泪如泉涌,一面奋笔疾书。埃丽诺被她急剧的嘶泣声惊醒,才发现她处于这般状态。她惶惨不安地静静观察了她好一阵,然后带着体贴入微、温柔之至的口气说:

“玛丽安,可不可以问一下?”

“不,埃丽诺,”玛丽安回答说,“什么也别问,你很快都会明白的。”

纵使是绝望,这话说得颇为镇定。然而好景不长,她话音刚落,便又马上感到悲痛欲绝。过了好几分钟,才继续动笔写信,由于一阵阵地失声痛哭,她又只好不时地停下笔来,这就充分证明了埃丽诺的一种预感:玛丽安一定在给威洛比写最后一封信,

埃丽诺默默注视着玛丽安,不敢造次行事。她本想好好安慰安慰她,不料她神经质地苦苦哀求她千万别和她说话。在这种情况下,两人最好还是不要在一起久呆。玛丽安因为心神不定,穿好衣服后在房里一刻也呆不下去,就想一人独处并不停地改换地方,于是她避开众人,绕着房屋徘徊,直走到吃早饭为止。

早饭时,她什么也不吃,甚至连吃的意思都没有。此时可真够埃丽诺费心的,不过她不是在劝解她,怜悯她,看样子也不像在关注她,而是竭力把詹宁斯太太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因为这是詹宁斯太太很中意的一顿饭,所以前前后后持续了好长时间。饭后,大家刚在针凿桌前坐定,仆人递给玛丽安一封信。玛丽安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来,只见她脸色变得煞白,转眼跑出房去。埃丽诺一见这种情势仿佛见到了信封上的姓名地址一样,知道这信准是威洛比写来的。顿时,她心里泛起一股厌恶感,难受得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坐在那里浑身直打颤,生怕难以逃脱詹宁斯太太的注意。谁知,那位好心的太太只看到玛丽安收到威洛比的一封信,这在她看来又是一份绝妙的笑料,因此她也就打趣起来,只听她扑哧一笑,说是希望这封信能让玛丽安称心如意。她因为正忙着为织地毯量绒线,埃丽诺的那副伤心样子,她根本没有察觉。等玛丽安一跑出去,她便安然自得地继续谈了起来:

“说实在话,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哪个年轻女人这么痴心相恋的!我的女儿可比不上她,不过她们过去也够傻的。说起玛丽安小姐,她可是大变样了。我从心底里希望,威洛比别让她等得太久了。看见她面带病容,可怜见的,真叫人伤心。请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埃丽诺虽说从没像现在这么懒怠说话,但面对这种挑衅,她又不得不回敬一下,于是强颜欢笑地答道:“太太,你真的嘴里这么一说,心里就相信我妹妹和威洛比先生订婚啦?我原以为你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可你问得这么一本正经,问题似乎就不那么简单了,因此,我要奉劝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对你说实话吧,听说他们两人要结婚,没有什么话比这更叫我吃惊的了。”

“真丢脸,真丢脸啊,达什伍德小姐:亏你说得出口!他们从一见面就卿卿我我地打得火热,难道我们大伙儿不知道他们要结婚?难道我在德文郡没见到他们天天从早到晚泡在一起?难道我不知道你妹妹跟我进城来特意置办婚服?得啦,得啦,别来这一套。你自己诡秘,就以为别人没有头脑;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根本不是这码事儿,其实,这件事儿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我是逢人就说,夏洛特也是这样。”

“的确,太太,”埃丽诺十分严肃地说道,“你搞错了。你到处传播这消息,实在太不厚道了。虽然你现在不会相信我的话,你将来总会发现自已实在不厚道。”

詹宁斯太太又哈哈一笑,可是埃丽诺已经无心再费口舌。她急切地想知道威洛比写了些什么内容,便匆匆忙忙地赶回自己房里。打开门一看,只见玛丽安直挺挺地趴在床上,伤心得泣不成声,手里抓着一封信,身旁还放着两三封。埃丽诺走到她跟前,但是一声没响。她坐到床上,抓住妹妹的手,亲热地吻了几下,随即失声痛哭起来,那个伤心劲儿,起初简直不亚于玛丽安。玛丽安虽然说不出话,却似乎觉得姐姐这一举动情深意切,于是两人同声悲泣了一阵之后,她便把几封信都递进埃丽诺手里,然后用手帕捂住脸,悲痛得差一点尖叫起来。埃丽诺见她如此悲痛,实在令人惊骇,知道这里面定有缘故,便在一旁守望着,直到这场极度的悲痛略为平息下去。随即,她急忙打开威洛比的信,读了起来:

一月写于邦德街

亲爱的小姐:

适才有幸接读来函,为此请允许我向你致以诚挚的谢意。我颇感不安地发现,我昨晚的举止不尽令你满意。我虽然不知道在哪一点上不幸有所冒犯,但还是恳请你原谅,我敢担保那纯属无意。每当我想起先前与尊府在德文郡的交往,心头不禁浮起感激欢悦之情,因而便自不量力地以为,即使我行动上出点差错,或者引起点误会,也不至于破坏这种友情,我对你们全家充满了真诚的敬意。但是,倘若不幸让你认为我抱有别的念头或者别的意思的话,那我只好责备自己在表达这种敬意时有失谨慎,你只要了解以下情况,就会知道我不可能含有别的意思:我早就与别人定了情,而且我认为不出几个星期,我们就将完婚。我不胜遗憾地奉命寄还我荣幸地收到的惠书和惠赠给我的那绺头发。

您的谦卑恭顺的仆人

约翰·威洛比

可以想象,达什伍德小姐读到这样一封信,一定会义愤填膺。虽然她没读之前就知道,这准是他用情不专的一份自白,证实他俩将永远不得结合,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容忍这样的语言:她也无法想象威洛比怎么能这样寡廉鲜耻,这样不顾绅士的体面,竟然寄来如此无耻、如此恶毒的一封信:在这封信里,他既想解除婚约,又不表示任何歉意,不承认自己背信弃义,矢口否认自己有过任何持殊的感情。在这封信里,字字行行都是谗言恶语,表明写信人已经深深陷进了邪恶的泥坑而不能自拔。

埃丽诺又气又惊地沉思了一阵,接着又读了几遍,每读一遍,就越发痛恨威洛比。因为对他太深恶痛绝了,她连话都不敢说,唯恐出言不逊让玛丽安更加伤心。在她看来,他们解除婚约对妹妹并没有任何坏处,而是使她逃脱了一场最不幸、最可怕的灾难,逃脱了跟一个无耻之徒的终身苟合,这是真正的得救,实属万幸。

埃丽诺一门心思在考虑那封信的内容,考虑写信人的卑鄙无耻,甚至可能在考虑另一个人的另一种心肠,这个人与这件事本来没有关系,她只是主观上把他和方才发生的一切联系到一起了。想着想着,她忘记了妹妹目前的痛苦,忘记膝上还放着三封信没有看,完全忘记了她在房里呆了多长时间。恰在这时,她听见有一辆马车驶到门前,便起身走到窗口,看看是谁不近人情地来得这么早。一看是詹宁斯太太的马车,她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她知道主人直到一点钟才吩咐套车的。她现在虽然无法劝慰玛丽安,但她还是不想抛下她不管,于是她赶忙跑出去禀告詹宁斯太太:因为妹妹身体不舒服,自己只好失陪。詹宁斯太太正赶在兴头上,十分关心玛丽安的情况,便欣然同意了。埃丽诺把她送走后,又回去照看玛丽安,只见她撑着身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因为长时间缺吃少睡而晕晕乎乎的,差一点摔到地板上,幸亏埃丽诺及时赶上去将她扶住。多少天来,她白日不思茶饭,夜晚睡不踏实,现在心里一旦失去了原来的焦灼不安的期待,顿时感到头痛胃虚,整个神经脆弱不堪。埃丽诺立刻给她倒了一杯葡萄酒,她喝下去觉得好受了些。最后,她总算对埃丽诺的一片好心领了点情,说道:

“可怜的埃丽诺,我把你连累得好苦啊:”

“我只希望,”姐姐应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可以安慰安慰你。”

这话和别的话一样,实在叫玛丽安受不了。她心里忍着极大的痛苦,只能发出一声悲叹:“噢,埃丽诺,我好苦啊!”说罢又泣不成声。

埃丽诺见她如此悲戚,再也沉不住气了。

“玛丽安,你若是不想把你自己和你的亲人都折磨死的话,”她大声说道,“就请你克制一下。想想母亲,你忍受痛苦的时候,也想想她的痛苦。为了她,你必须克制自己。”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玛丽安嚷道。“我要是惹你苦恼了,就请你离开我,离开我;你尽管离开我,痛恨我,忘掉我,但是不要这么折磨我。哼!自己没有伤心事,说起克制来当然轻巧:快快乐乐的埃丽诺,你是无法知道我有多么痛苦的。”

“你居然说我快乐,玛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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