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姬- 第14部分

“小玉见过童姑娘。”那与自己相似的女子走到童颜面前，缓缓施了一礼。她的声音竟也与童颜非常相似，只不过多了几分媚态，不似童颜，有股俊雅气息。

近看时，小玉的眸子漆黑有如珍珠，与童颜那似烟雾般缥缈似水流般灵动的眼睛，又有着天差地别。童颜的淡然、恬静，波澜不惊，是与生俱来或自小养成，并不是一朝一夕说模仿就能模仿得来的。

“像，真像。”童颜回过神，由衷地夸道。

卷二　真相　第22回

将至未时，小玉先行离开，却不是大摇大摆特意招摇，而是偷偷摸摸由十几人护着从后门走。童颜不由冷冷一笑，暗叹险些看错人，这洪峰貌似简单，却绝对是个奸诈的家伙。他深谙人心之狡猾，知道若是小玉扮成她的模样堂而皇之从前门出去，反倒难以令人上当。

未时已至，小环小燕在房里陪着童颜，并没有半点动身的意思。及至未时三刻，洪峰派人来唤，俩人这才扶着童颜慢慢走出去。这是个极别致的院落，穿廊过榭，出了前厅，但见门口停着辆简洁朴素但宽敞舒适的马车。驾车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阳乐分舵主——洪峰。

童颜左右四顾，并未见有其他人，小环小燕搀着她上了马车，此等情形，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出外游玩。童颜坐进马车里，掀开帘子瞥了眼大门上方的匾额，赫然写着“贾府”两个镶金大字。

四人一路向西，并未日夜兼程，该停下来吃饭的时候就停下来吃饭，该投店休息的时候就投店休息，如此，童颜便也乖乖地，一路没有多话。唯一觉得不习惯的便是——她打小一切自理，现如今却有两个丫环轮流伺候，不论吃饭、睡觉还是如厕，这俩人必定形影不离。

兴许是洪峰李代桃僵的法子引得追赶童颜的众人都上了当，是以赶了三日路，居然都没有人追上来。七月十一这天傍晚，四人到了梅镇。梅镇是个小镇，整个镇上只有一间又小又旧的破客栈，原本洪峰想再赶段路到前面的大镇子去歇脚，却不料忽地下起一场雨来，无奈只好在梅镇落脚。

夜里，雷声很响，伴着唏哩哗啦的雨声，吵得人无法安睡。童颜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许久，抬眼瞥见小环小燕都已伏在桌上睡了，便轻手轻脚地爬起身走到窗口，刚想抬手推开窗，却听客栈楼下传来“啪啪”的拍门声，响亮而急促，似乎还有人在喊“快开门”。

“来了来了！”紧接着响起小二含糊且不耐烦的嗓音。“吱嘎”一声门响过后，小二清晰的尖叫贯穿雨夜，久久不息。童颜转身跑到门口，正要伸手拉门时，赫然发现小环与小燕已到她身后。

“咱们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童颜笑笑，继续拉门，却被小燕一把按住。这小妮子看似清瘦，力道却极大，看来也是个练家子，且功夫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童姑娘，这不太适合，您瞧咱们仨都是弱女子，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外头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不要随便出去的好，以免出了什么意外。您觉得呢？”小环看似娇憨，说起话来却一点都不显憨。

童颜暗暗想，莫非表里不一就是“灭殇”的特征？那洪峰看似直爽却实在奸诈，小燕模样瘦削却一点都不柔弱，这小环更是，看上去天真可爱，说起话来却笑里藏刀。

“好，那我先去睡了。”童颜知道自己武功尽失，硬跑出去自然是行不通的，只好乖乖掉转身子往床边走，却又十分不甘地频频回头，不知楼下到底发生什么事？心竟然莫名地跳得有些快，隐隐地有些担忧，有些迷离的痛楚，有些惴惴不安。

隐约听到楼下小二唤人帮忙，咚咚的有人下了楼，说是“伤得很重”，然后好像是极力抑制的呻吟声，后来有人说“抬他去楼上厢房里歇着”，那人沙哑着声说“谢各位救命之恩”，尔后咚咚有人上楼，透过油纸糊的窗户，能看到烛火忽明忽灭，再后来，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次日用早饭时，童颜见到了令她莫名地疑惑、担忧了半晚上的那个人。正坐在客栈大厅里，夹了些许咸菜往嘴里送时，楼梯上忽然传来虚弱的咳嗽声。同桌的洪峰无动于衷地继续低头吃手上的馒头，显见得对于昨夜发生的事情深知不疑，小环和小燕却也如童颜一般，抬了头往楼梯上看去。

童颜的心扑嗵扑嗵跳得又快又乱。正在下楼的那人，右手扶着楼梯栏杆，左手捂着右手手臂，白皙细腻的雪白脸庞上隐隐有着痛楚之色。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烂的紫袍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右手肘处更是片片殷红，原本柔顺的湖蓝色长发这会稍显杂乱，微眯的凤眸里略略有些憔悴。

是南宫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的右手曾被武剑平的剑扎伤过，这次，又是谁伤了他呢？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她的么？童颜定定望着在楼梯处自上而下的南宫瀚，开始胡思乱想。蓦地清醒过来——不对，就算他来找，找的也只不过是凤凰，而非她童颜。

南宫瀚眼光扫过童颜蓝眸的瞬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却见童颜倏地低下头去，装作没有见到他的样子，心中便狠狠抽了一下。好，你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装作不认识你——南宫瀚愤愤想，反正她已被乔装成那副样子，他说认不出她也是情有可原。

此刻南宫瀚是真的很气恼。那日在阳乐镇，他不过眨个眼，这丫头就偷溜了，后来在彩虹桥看到她，她居然被一个陌生英俊的男人搂抱着！好吧，就算这不关他什么事，那男人也是为了救她，可他心里就是气，就是不悦！死女人，难道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吗？还是说，那些话都是她诓他的？

当他一路追随，却发现没了她的踪迹，他竟莫名其妙地担忧又心疼。可这女人呢？她居然在贾府好吃好住，还乔妆打扮成这副模样，准备跟另一个陌生男人去什么狗屁凤栖镇！要不是他的手下调查能力强，他亲自去盯梢，他现下恐怕也和其他人一样，追着那个假凤凰往南殇国都方向去了！

她到底是要干嘛？既不乖乖跟武剑平、安纯去南殇国都，又不肯跟自己回隐泽，反而要跑去“灭殇”总舵，难道她不知道在外面跑来跑去很危险？除墨羽外，也许还有别的人想杀她？真是蠢，蠢极了。念及此，南宫瀚目光冷冷地朝童颜扫过去，却发现她闷着头吃东西，眼皮都没抬。

雨一早便停了，饭后洪峰、童颜、小环、小燕未多作停留，出门套上马车便走。梅镇地方小，路自然不会宽到哪儿去，再加上昨夜一场雨，路上泥泞不堪，原来难走的小路这下更难走了，马车一路颠簸，直颠得人像是心肺肠胃都要吐出来似的。

从梅镇到邻近的杏树镇，需林经过偌大一片梅树林子。约莫巳时，童颜等人便进了梅林。阳光斜斜地照进林子里，却并不温暖，隐隐地有丝阴冷、湿濡的感觉。小环、小燕二人并不多话，微微闭着双目，似是在养神。驾车的洪峰更是沉默缄口，不用指望他会说几句闲话。

童颜百无聊赖地撩起车窗帘，探出半张俏脸去看茂密的梅林，蓦地，不远处黑影一闪而过，像是有人在极速纵跃。未待回过神来，只听拉车的马受惊发出长而凄厉的嘶鸣，马车陡然停住，童颜身子不稳，“梆”一声撞到车上，眼冒金星，疼得啮牙咧嘴。

“有刺客，保护童姑娘！”马车外传来洪峰低沉的嗓音，紧接着便是呼喝声与刀剑碰撞声。借着小环掀开的门帘一角，隐约可见刺客有数十人，均是黑衣蒙面，却又不像是墨羽的杀手，因为这些人都拿着长剑，没有谁是拿着新月弯刀的，而且他们的武器，白光晃晃，应该没有啜过毒。

洪峰的武器是一把金丝大环刀，童颜见过，因为他总是将刀背着，不论是吃饭、睡觉还是驾车。他的功夫显然也是非常不错的，一人对十余人居然还游刃有余，丝毫不显慌乱。不过，他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小环频频掀开帘子往外看，面露急色，不像是为洪峰着急，而是想要动动拳脚。

“小环，要不你去帮洪大哥一把，速战速决。”童颜道。

“不行，舵主吩咐我们保护姑娘的。”小环道，眼眸却仍不停地往外扫。

“不碍事，不是还有小燕吗？你怕小燕保护不了我呀？”

小环瞥了小燕一眼，道：“当然不是。”

“那你就快去吧，这林子里怪冷的，快点解决了那些人咱们快点走。”童颜道，手臂一伸，推了小环一把。小环顺势一个空翻，稳稳落地，自袖里抖出两柄短剑，加入了对战。有了她相助，洪峰的刀势明显占了上风，渐渐地打得那些黑衣人阵形开始紊乱，节节败退。

“小心！”但听小环一声娇喝，只见一柄白晃亮眼的长剑咻一声朝马车左侧刺过来，穿破窗帘而入，小燕拽着童颜就势仰倒，堪堪避过，那剑又穿过另一边的窗帘飞出马车，叮一声扎进粗壮的梅树上，犹颤鸣不绝。小燕掀开窗帘一看，只见马车左侧不知何时又多了四五名黑衣人。

卷二　真相　第23回

“这……”童颜沉吟道，她亦注意到了车外的情形。那五名黑衣人舞着长剑离马车越来越近，洪峰、小环与其他黑衣人缠斗得不可开交，现下形势逼人，容不得小燕与她再窝在车里，当即一把掀开车帘，跳了下去，对小燕道：“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注意的。”

“那姑娘要可要小心些。”小燕说罢，人已如飞燕般掠起，一个纵身挡在逼近的五名黑衣人面前，纤臂微抬，自头上取下簪子，挥舞着攻向黑衣人。童颜暗暗惊叹好功夫，一对灵活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悠，一会儿看向洪峰与小环，一会又看到小燕这边。

洪峰与小环已经各解决了一名黑衣人，小燕这边也迅速地放倒一个。童颜边观战边想，这到底又是谁派来的？来杀她的？抢她的？还是另有目的？冲着“灭殇”来的？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就见一柄泛着雪光的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朝她的面门刺过来！

这人的装束与其他黑衣人无异，他一直躲在暗处，见童颜独自倚着马车便冲了出来，趁着洪峰、小环、小燕无暇分身，杀童颜一个措手不及。童颜虽中毒武功尽失，但手脚尚算灵活，左躲右闪、上蹿下跳也避开了好几招，但是，那人的剑势越来越密，宛若怒海狂花，呼啸着朝她席卷而来。

眼睛都晃花了。那人剑太快，快得不可思议。童颜定下心神，才惊觉那剑尖离她眉心已经只隔了一指的距离，强烈的压迫感升起，她仿佛觉得闻到了鲜血的腥味，一滴一滴正淌过她鼻尖。洪峰、小环和小燕皆不约而同的惊叫出声——“童姑娘！”

“叮！叮！”两声脆响，同时发出，宛如鸾凤和鸣。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震，刺向童颜眉心的剑已改变方向，脱离他的手朝天上飞去。童颜惊魂甫定，定睛看时，只见一柄折扇、一管玉笛正安然地躺在她脚边，方才那清脆的两声响，自然就是这扇与笛击中长剑时发出的。

四人吁出一口气，暗叹好险。洪峰、小燕、小环三人更是加快了手脚，欲速速解决掉这些人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这时只见马车后方忽然掠出一条紫色人影来，几个纵跃停在童颜身侧，凤眸一眯，嘴里浮起一丝狡黠的魅笑，低沉喑哑的嗓音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童颜愣愣望着眼前的人，有些缓不过神来，怎么又是南宫瀚？他一直跟着她们么？难怪觉得那柄折扇很眼熟，原来是他的。那，那支玉笛呢？莫非，玉笛公子叶之秋也来了？怎么不见他现身呢？

南宫瀚并不理会童颜此刻的神情，凤眸微转，敛了笑意，纵身跃到洪峰身边，高声道：“二位快去保护你家小姐，这里就交给在下吧！”洪峰侧目打量了一下南宫瀚，扭头对小环道：“小环，你先去护着小姐。”小环道声“是”，依言回到童颜身边，扶着她上了马车。

但听外头刀剑声越来越疏，忽然洪峰怒喝“大侠小心”，接着南宫瀚一声隐痛的低呼响起，童颜心一紧，猛地掀开帘子，只见黑衣人已全数倒地，洪峰与小燕二人扶着南宫瀚走向马车，南宫瀚面色略显苍白，他原本就受伤的右臂又被割了一剑，鲜血宛如流水，正汩汩而出。

“你怎么样？”童颜跳下马车，几乎是扑到南宫瀚身上，纤秀的玉臂拽着他带血的袖子，眸中盛满心疼与担忧，说话的嗓音略带着哭腔，顾不得洪峰他们会看出来她认识南宫瀚，当下心里、眼里全都是他。

“姑娘放心，在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南宫瀚微微笑着，往后退了退，脱离洪峰的搀扶，自己抓住受伤的臂膀，“此处不宜久留，诸位还是快些赶路吧，在下也要告辞了，保重。”他说着，径直越过马车朝后边走去，路边上，他的马正悠闲自在地啃着夜雨润湿过的青草。

“等等。”童颜叫住他，“还未谢大侠救命之恩，不知大侠要去哪里？”

“龙井镇。”南宫瀚转身正色道，“在下有个远房表兄在那里做点小生意，叫在下过去搭把手，得赶紧赶路了。”

童颜闻言，扭头盈盈望着洪峰。洪峰浓眉微蹙，略作思量，再看了看南宫瀚的伤势道：“我家小姐正好要去凤栖镇探亲戚，与大侠顺路，若大侠不嫌弃的话，不妨与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大侠的伤势，不宜在马上颠簸，坐在车架上大概要好些，大侠以为如何？”

“这……”南宫瀚故作沉吟，嘴角已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不太好吧？恐怕三位姑娘会有所不便。”

童颜立即接话道：“这个大侠不必介怀，我等都不是那般迂腐忸怩之人，大侠的伤势要紧，还请快些上车，早些赶到前头的杏树镇，好为大侠找个大夫。”

南宫瀚微微笑道：“如此便叨扰四位了。”说罢牵起马走到童颜他们的马车旁边，将缰绳交予洪峰，待童颜、小环、小燕上了车，便自行坐上车架，与洪峰并排。谁也不曾注意到，他此刻的神情，微眯的凤眸里隐约透着奸计得逞的狡黠笑意。

待五人驾着马车走远之后，梅林深处一道雪白身影乍现，正是玉笛公子叶之秋。他受人之托一路跟着童颜暗中保护，却是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出手，方才那蓝发紫衣的男子时间掐得刚刚好，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