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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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记-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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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云忙说道:“你何必专程回去一趟呢,大可往那边挂一通电话,叫人送来就好。你刚忙了一天,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舜卿不说话,眼角眉梢都透着笑意,只拿晶亮的眼睛看着曼云。曼云脸一红,低着头继续看画报。翻了两页,竟翻到丁子茗的大照片,不由得说道:“这位丁小姐,我已经很久不见她了。”
上次梦卿佩卿来,已经说过丁子茗和世番的事情,舜卿心里虽知道一二,却不晓得曼云知不知道,便说道:“我也是,自从去年冬天办了宴会之后,就再没见她了。”
曼云只是笑一笑,并没有说话,想到丁子茗的种种,知道她绝不是肯轻易放弃世番的,那么他们如今怎么样了呢?
曼云说道:“算一算,鹏清和曼珺都该办喜事了吧。”
舜卿一怔,说道:“你若想她们,可以请她们来天津,反正你在天津养病的事情,一些亲友还是知道的。”
曼云摇摇头,说道:“人家好心来看我,我要是把这个病过给人家,不是很没良心吗?算了,我总会好的,到时候再与那些朋友畅谈就好,只是没有机会喝她一杯喜酒了。”
舜卿见她面上有惋惜之色,却也不是惆怅,便放了心,说道:“今年春天确实有几件喜事,错过了虽然可惜,但也不是再也遇不着的。”
曼云笑道:“我哪里可惜呢,少送几份红包,我乐得省钱呢。”
舜卿也笑了出来,一会儿,才说道:“我这就叫人送几份画报来。”
曼云说道:“要是能有几份报纸就好了,也不必要大公报这样的,有趣便可。”
舜卿点着头就出去了,曼云靠在椅背上,看着画报上丁子茗的大照片,不由得叹息。就算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肯告诉自己,叫自己担心的。算了,难得清静两天,也不必再找事。只是将来病好了回去,一时措手不及可怎么办呢?
曼云合上画报,再拿了另一本来看。何家的听差送来一厚叠报刊,由刘妈接手,送了上来。曼云刚好把旧的翻完,看见新的,自然高兴,拿来就开始翻看,见既有画报,又有些最新的报纸,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刘妈说道:“姑娘从小就是个爱看书写字的,但是也要注意身子,看一阵就得了。”
曼云答应着,却连头也没抬。刘妈摇摇头,就要往外走,却看见曼云脸色突然变了,只盯着报纸发愣。刘妈吓了一跳,不敢问话,只是悄悄跑出来,看见外面的舜卿,说道:“何先生快去看看,我们姑娘看着报纸忽然魔怔了。”
舜卿一惊,连忙跑进曼云的屋里,看见曼云正端着报纸,眼睛直愣愣的。
舜卿忙问道:“曼云,你怎么了?”
曼云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说道:“月出姐姐要离婚了?”
舜卿一皱眉,这事自己也只是从佩卿的信里知道了个大概,到底怎么回事,也并不知道,只说:“这里的事情,我并不很清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曼云把报纸放下,舜卿走上前一看,竟是刊在了报纸上,标题很是夺目,内容说得倒有些不堪。
曼云说道:“月出姐姐竟惹了这样的麻烦,好端端的得罪了谁,要说得这样刻薄。”
舜卿笑道:“这些记者无聊得很,最愿意扒些捕风捉影的绯闻。他们见凌女士年轻貌美,又是名门之女,就想弄些是非来坏人家的名声。其实也没什么,过一阵谁还记得呢。”
曼云说道:“那也实在叫人心烦,他们夫妻两个都是体面的人,怎么经得住这么说?传的厉害,恐怕要上法庭的,这……这……”
舜卿见曼云着急,便说道:“哪那么容易就要上法庭呢……”
正说着,就听见吕璧成的声音,说道:“怎么回事?你们倒谈起法庭了吗?”
曼云见吕璧成进来,忙问道:“先生,月出姐姐最近可有事?”
吕璧成先是一愣,继而望了舜卿一眼,曼云看她这个反应,知道一定有事,便问道:“到底什么事情?月出姐姐的事,你们可不能瞒我。”
舜卿知道她们三个人关系很是亲密,自己倒有点外人的感觉了,便说道:“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舜卿便走出去。
吕璧成说道:“这些事情,告诉你,平白给你添堵罢了,何必说呢?”
曼云问道:“月出姐姐从上海回来时,隐约就有些不快,不应该是新婚女子的神色。当时我就知道他们定是有什么事情,就是真的闹离婚,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吕璧成说道:“这也不必太当回事的,如今结婚离婚都绝对自由,都是受法律保护的权利,不过他们有些地位,那一起子人写出来,想要拿人家的事情博眼球的。”
曼云说道:“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这里提及有一个第三者,如果真的是这样,岂不是破坏婚姻了?万一贺乔雄恼了,要月出姐姐吃官司怎么办呢?”
吕璧成说道:“贺家虽然有些势力,凌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为着两家的颜面,这官司也是打不起来的。要说第三者,确实有,不过这里面的事情,我也不能十分清楚。你们看我没有结婚,以为男女婚姻之事,我是不能做参谋的,所以都不肯跟我说。”
曼云知道她也连带说了自己,不由得说道:“其实我错了,先生虽然没有结过婚,可是对于男女婚姻爱情的事情,却是看得明白。”
吕璧成示意曼云坐下,叹了口气说道:“我是很不赞成月出离婚的,贺乔雄再不解风情,对月出总还有几分情意的。他虽不懂浪漫,却是很看重月出的,这一点,我看得真切。如今月出以为遇见了真正志同道合的人,却没想到她一个离异的女子,怎么得到男子家里的认可呢?就算勉强进门,今后如何相处?她是从小豪阔惯了的人,他一个教授,虽然衣食无忧,未必负担得起月出的生活。这种种的麻烦就在眼前,偏偏月出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说也不听的。”
曼云低头琢磨吕璧成的话,这里面的道理,静下心来却觉得极通的,说道:“若是以前,这话我也不肯听的。”
吕璧成看了曼云两眼,说道:“你们两个,情况并不相同。她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两个人都下了决心,如今再要他们冷静下来想想这些,是绝不可能的了。其实,再想想,他们也未必会不幸福。他们若真的能够冲破这重重的桎梏,喜结良缘,这份坚持和胆魄,倒是叫人敬佩。有了这决心,兴许真的能地久天长,生活美好。”
曼云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并不劝阻他们,由着他们去了?”
吕璧成说道:“不是不劝阻,实在是劝了人家不听。一个四十岁的人,干嘛要去打破二十岁的人的梦想呢?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曼云听着,自己也想着,不由说道:“先生说话,倒有些像佛门中的人了。”
吕璧成说道:“世人都说,独伴青灯古佛是怎样的苦,我看却是一大幸事。看破了红尘,从此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不是很好的吗?”
曼云一怔,看着吕璧成带着笑意,才放了心,说道:“确实很好,比我们这些世俗的人,好的太多。”
吕璧成说道:“你要是能做到这样,何愁病不好呢?”
曼云坐着,并不说话,只低着头。
吕璧成说道:“怎么,难道你领悟了什么不成?”
曼云说道:“能够看破红尘的,究竟能有几人呢?红尘有千般不好,也有它值得留恋的地方。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句话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吕璧成说道:“你说的也不错,不过是求仁得仁,每个人想要的各不相同,你体会不到别人的乐趣,自然觉得他苦,实际上当事人却不这么觉得的。”
曼云点点头,说道:“就算一开始觉得苦,你慢慢的适应了,也就觉得这里面还有些乐趣可寻。”
吕璧成笑道:“哦?你又苦中作乐寻到什么了呢?”
曼云却没有跟着笑,只是说道:“譬如说,古代总讲三媒六证,却不顾当事人的意愿,就定了婚姻。你一开始嫁给这个人,觉得毫无乐趣,可是日久生情,也会觉得对方也有可爱之处。几十年相濡以沫,却也是对恩爱夫妻了。”
曼云又说道:“可是,如果嫁的人,是无论相处了多久,都矛盾重重的人,这样又怎么办呢?”
吕璧成说道:“这就是婚姻的复杂之处,这样的夫妻,必然是双方都不肯让步的,凡事多想一想对方,感情总会有了。”
吕璧成看了曼云两眼,猜想她是不是想通了。看罢,便说道:“老年头的夫妻,总是这么过来的。从不相爱到相守,总比相爱到相怨好许多。”吕璧成说着,眼神便有些飘忽,曼云看着她,也想到她虽然没有结婚,但是这几十年的人生里,也必然有过爱恨情愁的故事。
曼云笑了笑,谁又没有故事呢?她抬起头,只是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愣愣地出神。

回京 

从那之后,曼云似乎是抱着一种出世的态度在养病,别人的事情,你说给她听,她就听,有时候还垂着眼皮想一想,可是却从来不会追着过问。她笑得多了起来,看着舜卿的眼神也藏着温柔,要不是翻到冯司令的报道时,眉毛会皱一皱,连舜卿都会觉得她已经忘记了佩东了。
他们就带着这份默契,日日的相处。吕璧成都要开玩笑说,这个宅子竟成了何公馆了,舜卿在这里的时候,怕是比在何公馆都要多。
说这话的时候,曼云在笑,舜卿也在笑,仿佛他们是公认的未婚夫妻,在面对熟人的打趣一般。渐渐的,曼云能下床了,咳嗽的也少了,临时叫燕人来看病的紧急情况似乎也很久没有过了。这个时候,鹏清已经成了孟家少奶奶,曼珺成了唐家大奶奶,而月出也变成了许太太。
曼云有时候读着鹏清或是月出寄来的信,自己会忍不住走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的脸。她真的确信自己快要痊愈了,她病的最厉害的时候,脸颊都陷下去了,而今,两腮又有了些肉,面色也红润起来,头发也不再大把大把地掉了。似乎她早就可以出去转一转了,外面由初春变成了炎夏,又从炎夏变成了秋冬。如今又是春天到来了,她竟在这里住了一年!
曼云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照得人周身舒服,心里却变得懒洋洋起来,这就是春光的奇怪处。曼云搬来一把椅子,这个过程她并没有很吃力,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叫曼云心里充满了得意。
刘妈进来的时候,见曼云这样坐着,说道:“姑娘真会找地方,这地方的阳光是顶好的呢。”说着,用玻璃杯倒了一杯水,拿着药瓶走过来说道:“该喝药了。”
曼云接过来,一口吞下药片,又喝了口水。第一次药片没有咽下去,留在口腔里,苦得很,曼云皱了一下眉头,又喝了口水才咽下去。
刘妈笑道:“这种药喝了两个月了,也不见说苦,这次倒喝得这么艰难。”
曼云说道:“刚才卡嗓子里了,苦得厉害。”
刘妈接过水杯和药瓶,送到案上,又拿出一碟子蜜饯,曼云摆摆手,没有接。
刘妈说道:“这么苦还不吃两块?”
曼云说道:“苦也是一种味道,谁这辈子不吃一回苦呢。现在嘴里是苦的,一会儿却又不是这个滋味了。”
刘妈听这话,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只是陪着笑说道:“姑娘先坐吧。”说着,起身往外走。
刘妈走的时候,正遇见舜卿上来,一上来,舜卿便说道:“刚喝完药?”
曼云点点头,依旧看着外面。
舜卿走到曼云旁边蹲下,身子变得比曼云低些,曼云要看他,还要低着头。
曼云笑道:“你看,花又开了。”
舜卿笑道:“你真是在这里待得久了,这些花就高兴成这样。改天我们去赏花去,去西山还是去公园,你来定。”
曼云一惊,说道:“我能去吗?”
舜卿抬眼看着曼云,说道:“燕人说,你是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游玩了。其实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曼云先是不敢信,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也觉得我好了很多,其实已经都好了,我自己的身子,我当然最清楚的。”
舜卿笑道:“过两天我们就去北京,你一定赶得上谭柘寺的玉兰,看完了玉兰,就去海棠花溪看海棠去,我记得你家也种了几株西府海棠的,你看着会不会觉得很亲呢?”
曼云说道:“你只去过我家两次,还都是冬天,却能记住我家还种了海棠吗?”
舜卿说道:“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正是海棠开得最艳的时候,是你家刚搬来北京那一年,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曼云一愣,说道:“是么?我确实是不知道。”
舜卿说道:“还有你不知道的,那个时候我见过你的。”
曼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说道:“你说什么?”
舜卿笑道:“那次我去你家,进了你的院子,你的院子是不是种了几株桃花,春天的时候开得满院都是。”
曼云笑道:“看来你是见过的,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并不认识,你也不好多逗留是不是?”
舜卿点点头,说道:“那天回去,就听说我父亲辞了官职,后来忙着出国,就忘了这事了。”
曼云点点头,没有多问,只是看着窗外,说道:“人世间的聚散就是奇怪,你都到了我的院子里,我们都没有认识,后来在别人家里,我们倒认识了。”
舜卿说道:“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你就想到人世间的聚散了。”
曼云笑了笑,说道:“你看,我就是这么矫情,好好的想这些。不过这事虽然感慨,但是不伤心神的,我想一想也无妨。”
舜卿说道:“你并不矫情,倒是很豁达呢。要不然,你的病也不会好的这么快。吕先生现在也开始准备南下了,你彻底好了,她也就放心了。”
曼云说道:“正是呢,我本来就不好意思打搅了,要是还耽误了先生的事情,那岂不是罪过?”
舜卿顿了顿,说道:“过两天就回北京,没问题吗?”
曼云知道他是问她有没有做好回去面对众人的准备,她想了想,说道:“都一年多了,还有什么事情放不下吗?他虽然从来没有看望过我,终究是我的父亲,难道我还真的不认他了吗?”
自从秋天曼云的病明显好转,伯荪便三番四次来电报,说是前仇不记,曼云还是他的好女儿,养好了病便回来,再不用担忧。吕璧成看了,不过冷笑两声。曼云虽觉得有些讽刺,但毕竟是骨肉至亲,真的不相认,倒有些太过分了。况且,当年一心想要脱离家庭,为的全是佩东,如今再这样做,竟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想到这里,曼云不由得觉得心里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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