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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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楼记-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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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荪说道:“近来云儿的身子也不大好,怎么经常闹病呢?”
汪太太笑道:“前两次也不是真病了,不是不想出来找的借口么?这次是真的不舒服了,也是昨天晚上闹的。喝两口酒,冷风一吹,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她还年轻,不懂得将养身子,也是我照顾得不周到。”
伯荪不赞同道:“倒不是这样,你对云儿怎样,我心里都清楚,昨天我们都不在场,她一时不注意病了,怎么就是照顾不周了呢?你也不要事事都自己承担。”
汪太太欣慰地一笑,说道:“我哪有这个毛病?只是心疼曼云罢了。她到底不是我亲生的,稍稍怠慢一些……”汪太太一时说不下去,只低着头。
伯荪叹气道:“唉,难为你了。”
汪太太嗔怪道:“又说这些话!啊,对了,阮少爷明天要过来呢!”
伯荪一听,皱着眉头道:“出了什么事?”
汪太太笑道:“瞧你,没事阮少爷就不能过来吗?他是听说云儿病了,很担心,要过来看看的。”
伯荪眉头皱得更紧,说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汪太太说道:“到底是亲戚,互相关心一下也是有的。这跟要好不要好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家云儿也是守礼的大小姐,怎么会跟只见过一面的表哥要好呢?”

婚誓

伯荪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汪太太却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也没有多话。
伯荪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心里却飞速盘算着。这阮佩东那样清冷性子的人,若非是极熟识了,决计不至于急着过来。可是,他就算真的和曼云有私情,这样关切就是要公开了,他若是有这个意思,自己怎么办?如今冯司令虽然和直系皖系闹得有些僵,终归还是如日中天的人物,他眼前的红人跟自己提亲,实在不敢拒绝。可是,过上一段时间,他们不得势了,被排挤出去了,自己这女儿连面也见不上,白白的跟了他去。
伯荪对曼云是极器重的,甚至可以说是自己手上的王牌,她的终身大事绝不可以疏忽。他的爱女嫁给冯司令军中的人,自己等于也是那边的人了。这可不行!眼看当今的局势,还是那个东北王和段司令有希望,他可不能轻易下了注。
不过,人家就是来看看,也许只是礼仪上的往来,被自己夫人小题大做了。如果是那样,自然要冷淡他一下,免得他真有了这个心思,将来后悔就迟了。曼云眼界很高,多少贵公子都拒绝了,也未必真的就能看上阮佩东。那个何四爷不是很好的么?家世,人品,算一算,也是良配了。这些年他耽于仕途,家业竟有些衰败了。生意上要是得何家的帮忙,是最好没有的了。曼珺就不能指望了,在那些旧式家长眼里,活泼得竟有些疯癫了,除非是极新式的人。可是,北京城里极西化的家庭,也就外交部一些人和一些商贾之家了。伯荪又想到舜卿,这个家庭也是极西化开明的,兴许能够接受曼珺。不管他将来是二女婿还是三女婿,要是真的能成为自己的半子,就真的无可限量了。
不过,曼珺那样独立,兴许有她自己的主意。前一段时间忙着排练,连何家的舞会也看不上。自己特意去查了和她一同排练的几位男学生的家底,竟也有几个家世很不错的。若这头能成,伯荪倒乐意做一个任子女自由恋爱结婚的开明家长。
至于世番,真叫他发愁,不知道向谁,养成了与世无争的性格,只怕将来也就做一个教授,或者进教育局那样的清水衙门。不过,当今政府大兴教育,也未必真的没有前途。若真的成了知名学者,汪府也能加深些根底。唉,伯荪心里叹息,他唯一的儿子,竟是最没有竞争意识的人,白白培养了二十年!
伯荪这里有他的担心,曼云也有她的忧虑。虽然因着这病,免去了很多应酬和麻烦,可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摆在眼前,罗发要是再不收拾,怕真有害了小璃的一天。那个时候,她怎么对得起小璃这些年的追随?
可是,这个人圆滑的很,又是闫氏的心腹,他们都做足了功夫,要算计自己的人。曼云躺在锦缎被子里,一阵阵的发冷。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佩东果然来了。只是送了一瓶外国墨水,又问了问曼云的病情,还没等伯荪按着原计划冷落他,便走了。于伯荪来说,自然觉得自己的一番顾虑完全没有道理,人家不过面上问两句而已,何至于这样!在他的心里,总归有些怀疑汪太太的定力了。
汪太太自然要辩驳一番:“这个阮少爷,真是冷淡性子。听差还说,阮少爷一听云儿病了,急急的当时就要过来。这些下人的话,果然是信不得的!”
伯荪眼睛里波澜不惊,说道:“你也是一时不察,可是这样的人,以后还是不要使唤他传话,免得误事。”
汪太太忙笑道:“经过这样的事情,我哪里还敢用他?以后就叫他做一些粗活罢了。”
他们夫妻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佩东也是为着避嫌,才连曼云的院子也没有进。可是心里,总是惦记的,又没法子托谁来打听,只好自己着急。自己与曼云的事情,虽然知道她的心意,总是确定的,可是她的家庭,未必是接受自己的。这样贸贸然告知了母亲,总觉得将来汪家那边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于他自己,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委屈了母亲,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因此佩东也不愿意轻易惊动母亲。夜黑透了,他才从汪家回来。
刚走到家里,老妈子迎上来,笑说道:“少爷现在才回来,太太等了很久了。”
佩东一听,少不得满是歉意,进了屋子,阮太太看见佩东,忙笑道:“怎么今天回来的这样晚?可是有了什么事情?”
佩东忙说道:“部里并没有什么事情,刚去了趟汪家。”
阮太太一边招呼老妈子摆饭,一边说道:“汪家有什么事情?”
佩东说道:“我昨天打电话过去,说三表妹病了,今天去看看。”
阮太太想了想,觉得佩东无事去给汪府挂电话,也是很奇怪了。她并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便转而说道:“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你前天不是还去了人家的生日会么?怎么这么快的功夫,就病倒了?”
佩东心里也有些担忧,便说道:“我并没有看见她,她这时病着,躺在床上,总要避嫌的。不过我想许是夜里吹了风,受了凉吧!据我所知,她也是很健康的,并不是经常生病。”
阮太太又抬起眼皮,看了佩东一眼,便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如今医术这样发达,不似旧时,受凉感冒这样的病,打一针,休息几天就好了。”
佩东听母亲这样说,竟有些安慰自己的意思了,顿时颇为感慨。这时老妈子摆好了饭菜,佩东一看,是一碗素烧扁豆,一碗清炖云腿,一碗糟鸡,一碟子笋丝,一碟子冷拌鲍鱼。旁边放着一只大瓷罐子,打开盖子,香米的味道就溢了出来。
阮家人口少,阮太太早就戒了荤,因此他们的饭菜总是本着从简的原则,佩东看见今天的菜色,说道:“母亲又费事了。”
阮太太说道:“我看你从昨天回来开始就不大舒心,饭也进的不多,许是有心事。这些菜都很清爽的,你多吃些,不管公事私事,总要看开些,身子最要紧。”
阮太太虽然这样说,心里总是知道佩东为什么而愁了。可是佩东不提,她也就不问。她素来是这样,虽然也担心儿子的事情,但是从来不多问,何苦给孩子添麻烦呢?
可是,佩东实在是坐立难安,吃罢饭,便回了书房,摊开一本书,许久竟没有看下去。
曼云这边,也许是心思太重,想的太多,病情竟不见好转。卧床休息了两天,还是是好是坏。周日正是曼珺话剧公演的时候,她这个样子,自然是不能去的。伯荪有应酬,也不能去。但是汪太太和世番是不能不去捧场的。到了周末,汪太太和世番吃罢了午饭就往学校去,曼云挣扎着去了花厅,到底没有等佩东接到电话。他的工作,哪有什么休息的时候!阮太太倒是很关切,询问病情饮食,竟比医生还要细致,还说近日一定要来看看。曼云少不得说一些已经好了,不必担心的话,撂了电话,心里还是感激。回去便睡了一下午,难得清静,起来的时候,烧竟然也退了。
汪府虽然是一片宁静,可是大学堂里却不平静。汪太太看不懂洋戏剧,但是坐在观众席里装着研究的样子总是会的。好不容易挨到戏演完,谢了幕,汪太太去后台找女儿,却怎么也找不见,众人都说没有注意。等到找见了,竟看见曼珺在一个角落里和一个男人亲亲热热,她低着头,似是流了泪,那个男人还给她擦眼泪。
在汪太太眼里,这是极亲密了。她很是恼火:自己的女儿,也学着不三不四的戏文里的小姐,私定终身了么?防来防去,竟养出这样一个轻狂孟浪的女儿来!
汪太太终究还是有一些理智,自己躲在一边,等着女儿走过来,只装作刚碰上,笑着拉着女儿回家。到了门口,竟又寻不见世番。有个认识的学生过来,说世番遇见几个不错的朋友,非拉着他到家里玩,就耽搁了。汪太太虽然觉得奇怪,但眼前女儿的事情是十万火急,便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托同学传了话,便先坐着汽车回了汪府。
一回家,汪太太就堵在曼珺屋里,脸上还挂着勉强的微笑:“我在后台,看见你和一位公子说话,他是谁?倒是一表人才的。”
曼珺想着仲秋的话,她这两天可真是大起大落,闹得身心俱疲,可是到底得了他一句话:只要你不嫌弃,我自然是等你的。
他在她心里,是完美的,就算是有些小小的残疾,仿佛也是因为他太完美了,才得了这个缺陷均衡一下。她怎么会嫌弃他!
曼珺说道:“是唐家的大公子,唐仲秋!”
汪太太对北京城的家族,记得很熟了。唐家总有不少,便问道:“是哪个唐家?”
曼珺说道:“就是手底下经营时装公司,洋行饭店的唐家。”
汪太太看着曼珺的意思,倒是一点都不避讳的,想必是那边给了准话。若那边的少爷真是有心又有些家底的,也未必是件坏事。汪太太低着头,想了想,这个唐家她是知道的,但是对他们的家庭,到底不熟悉。
汪太太问道:“你们仿佛是很相熟的样子。”
曼珺既得了仲秋的一句话,自然也觉得没有必要掩藏,她不像一般的扭捏女孩,提起这些事就装作不知道。此时便很大方地说道:“我们也算要好了。”说到这里,她就不再说了,不过,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汪太太想了想,便问道:“他的家庭怎样?亲戚多不多?有没有姨娘?兄弟姐妹几个?”
曼珺知道母亲必然要打听这些,早就做好了准备,说道:“他父母都在,有两个姨娘,下面有一个亲妹妹,就是我同学静秋,几个庶出的弟妹。他的父亲是很器重他的,他今年夏天从美国拿了学位回来,已经经受一些生意,做的很不错。”
汪太太凝眉道:“有几个弟妹?你也不清楚?”
曼珺说道:“两个姨娘都有孩子的,家里一共是四个儿女,他父亲有一个外室,听说有两个孩子。到底他们母亲来路不明,太太那边不肯承认。”
汪太太皱着眉说道:“这样的乱!”
曼珺一见汪太太这样,忙说道:“这是他父亲的事情,到底与他无关。他是很为他母亲争气的,是兄弟里面最能干的,他的脾气也不像他的父亲,他也不赞同他父亲的行事的。”
汪太太见她处处护着仲秋,便觉得曼珺这边是下了决心了。照理说,他们这样自由结识,在当下也不算是伤风败俗的事情,自己也管不了。可是,伯荪那边不知道能不能满意,这个仲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曼珺说得这样优秀。这些事情,统统要查证的,因此也不能先表了态给曼珺。便拉下脸说道:“我知道了,你先歇着。戏也公演了,以后就安心上学,再不要成天在外面疯癫了。”
曼珺听她母亲这个语气,丝毫不提刚才的事情,便着了慌,说道:“唐先生的事情……”
汪太太一皱眉,说道:“你一个女孩子,让人家知道,又是一层是非!若这个唐先生真是可以托付的,我当然是不反对的。全看这个唐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曼珺一听,知道她是不放心自己的说辞,便说道:“我说的自然都是真的,母亲千万为我多说几句话,我是……我是喜欢他的。”
汪太太见女儿这个样子,不由得心生感慨:当年遇见伯荪,自己不也是这样缠着父亲,非他不嫁的吗?这情景,竟是一模一样!
汪太太心下黯然,说道:“你先歇着吧。”说罢就往外走。

是非

汪太太接了这个麻烦事情,少不得费尽心思。这唐仲秋的家底还没有弄清楚,决计不能先告诉伯荪的,想来想去,还是先找自己熟识的几位官太太探探底,弄清楚唐家的家底,若真如曼珺所说,伯荪那里,想来也不会有太多麻烦。
打定了主意,汪太太便打电话到唐家经营的饭店,订了一间包间,再请了两位极有门路的官太太。第二天上午,便坐上汽车出去了。
到了饭店,两位太太已经到了。其中一个,就是上次请客的陈太太,她是最喜欢多管闲事的,北京城里有些名气地位的家庭,她都清楚得很。还有一位连太太,是她们这群人里比较年轻的,谁家里有舞会她总要过去,因此熟人遍布。汪太太过来了一会儿,她们就到了。
连太太一进来就一叠声地说道:“真是对不住,叫主人翁久等了!”
汪太太笑道:“我也不过是刚来,倒是你们,是一起过来的吗?”
陈太太说道:“我们商量着,总要一起出现才好,否则都是客人,倒叫另一个客人等着,哪有那么大的架子呢?”
汪太太不以为然地笑道:“咱们这样的交情,还要在乎这些!”说着,便招呼两个人坐下。伙计将铅笔纸条放在桌上,汪太太笑道:“你们喜欢吃什么,且写上吧。”
连太太却不急着动笔,嘻嘻地笑说道:“我昨儿接了电话,还奇怪:既不是什么年节,也不是谁做生日,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请起客来了呢?我怕是鸿门宴,吃了你的,将来有什么事情不好推脱,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汪太太捏着她的脸,笑说道:“偏是你的嘴厉害,我要不说,竟成了居心叵测了!”
陈太太笑道:“她确实是个促狭鬼,你做事也不可捉摸了一点。就是没事请几个姐妹出来吃饭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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