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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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语-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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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莫怜?”他的声音是难以置信的颤抖。

“拜你所赐,如今的我,连你也认不出了。”景莫怜微微扬起脸颊,在明亮的烛火下,这样的面容显得更加诡异恐怖。
当年那个清秀白净的女子,怎会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面对这样的脸,洛无天眼中却没有寻常人的厌恶,他猛的上前走去,一如往昔般的霸道,“你怎么搞成这幅样子!”

她却淡淡抬手止住了他,“我不是来看你惺惺作态的模样。前尘旧账你我改日再算。我来,是要救我的女儿。”





第67章   十七 【不相识】
“吱嘎”房门开启,当紫金长袍露出一角的那一刻,围在床边的医师忙本能的跪下身哆嗦行礼,“宗主……”
“都退下。”洛无天的目光径直望向床榻上的人,看也懒得看上旁人半眼。
医者们用余光瞥去,只见一名头带斗笠的女人亦跟在宗主身后走进了大殿。他们面面相觑,担忧道:“臣若走了,迦叶圣使的伤……”他未必怜惜景阑珊的命,却害怕丢了自己的命。
“滚,废物。”洛无天不耐的冷冷低喝。众人皆再不敢废话,忙垂首起身快步退了出去。转眼间,宽大的寝殿只余下了他与她两个人。

拖下斗笠,当望见床榻上的人,神情一直颇为寡淡的景莫怜也不由得加大了脚步。
蹲在床榻边,紧紧捏着女儿的手腕,眼见这个陪自己历经艰辛的孩子处在意识涣散的边缘,却仍旧含糊不清的叫着娘,景莫怜的牙关也不由得打起了颤,“没用的丫头,让你找药报仇,你偏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埋怨的话却再也无法说下去,她的目光幽幽转向那染满了血水的床榻,冰冷的双眼逐渐模糊。
“莫怜……”洛无天想俯下身安慰,可伸出的手还未触到对方的肩,景莫怜便猛的转身站了起来。
那份对女儿的怜惜转而不见,当面对他,她的眼里只有生疏到厌恶的冷漠,“你那一掌,已将你洛家的血脉断的一干二净!”每一个字眼都似要将牙关咬出血来。
多少年了,何曾有人敢这样与他讲话?
可素来不可一世的人,当面对这张丑陋不堪的脸,却为何恼不起来?
他静静望着她,深不见底的目光微微晃动,昔日旧颜虽已面目全非,可她的那双眼睛,却仍如二十年前一样。
她却再也不愿多望他半眼,转身挥手便将腰间的布包在榻前铺了开。密密麻麻的金针整齐的排列两侧,她挥袖轻滑而过,指尖便已盈满了金针。
光影交错间,她已然迅速的行针运劲,肉眼尚来不及看清,阑珊身上便已刺满了密密麻麻的金针。
昏迷的人顿时停止了呓语,阑珊缓缓垂下头,体内越发强烈的痛苦也随之消失。。
景莫怜垂下眼帘专注的轻拈手中的金针,流血被渐渐止住。可是,她的神情却比之最初更为紧迫,额头的汗顺着脸颊相继滑落,她的指尖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洛无天定定的望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专注身影,她及腰的发丝已然掺杂了几缕花白,这个熟悉的背影仍旧如许多年前一样,安静而倔强,让人忍不住想去靠近。“二十年了,你还是老样子,纵然医术再过高超,当救治自己在乎的人时仍旧格外紧张。”他缓缓走到她的身后,“放松些,你一定救的了我们的女儿……”
“怎么可能和当年一样。”她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手中的针也不由微微顿住,“单是这张脸,也不可能再和当年一样。”她的嘴角满是自嘲的冷笑。
这张夹杂着脓包和血水的脸,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敢面对的丑陋!
“当年,纳罗不是已经暗自放你下山,你怎么会搞成……”
“洛无天,你这份无辜的嘴脸真让我感到恶心。” 她淡淡垂下眼帘,手中的动作却并未停歇,“若不是你让她为我种下水妖之咒,我景莫怜何至到今天这步田地!”
听到这句话,洛无天猛地抬起头,“你中的是水妖之咒的毒?!”
“此时你还有什么糊涂可装!你比谁都清楚,这世上除了水妖之咒,没有一种毒可以折磨我至今日!”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蓦然冷笑,“对了,你当年还让纳罗逼我服下绝尘散杀死腹中的孩子,如今,你也一定想不通:为何阑珊会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
“胡说!”一直隐忍不发的人终是按捺不住,“我若真的要杀自己的骨肉,今日又何必费尽心思救她!”
“呵,你这一生都在算计,谁知道你此时又在筹谋什么!是为了钳制那个被你关在刑狱大牢的义子也罢,是为了利用珊儿引我出来好一网打尽也罢!我景莫怜对你的解释全然没有兴趣……”
“那么这样呢!”洛无天浑厚的声音淡淡打断了她,他将手伸到她面前,张开手掌,里面海蓝色的晶瓶中,装的是一滴缓缓晃动的泪。
“海妖之泪……”景莫怜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动容,捏紧金针的手也不自觉僵直。
洛无天垂首又从衣襟出取出了一方白瓷瓶,放到掌中,一同递到了景莫怜面前,“听沐然说,若要解水妖之咒的毒便需要这两滴眼泪做药引,如今想来,阑珊来密宗也是为了找这两样东西救你。我这就把它们全交给你。”说罢,他毫不犹豫的将瓷瓶放入她的掌中,缓缓站起了身,“现在,你能听我解释了?”
景莫怜缓缓收紧手掌,任由冰冷的瓶体咯痛了手心,却没有再说拒绝的话。
“当年事败,你被囚于星辰宫,宫规森严,无奈之下我只得央求纳罗念在你们昔日的主仆情谊安排你下山。”洛无天负手望向窗外,落雪无声,似在静静聆听,“可是,不多时,她便与我说,你怨我没能给你名分地位,擅自打掉孩子,负气下山,誓与我此生不见。”火光映的他沧桑的双眼一片明灭,他轻叹一声,“那时,我年少气盛,便也决定此生都不再找你,硬生生将那些年发生过的事,都埋在心里……”说到这里,洛无天猛的收紧指尖,青筋暴起的掌心已然握的咯吱作响, “如今无须多说,一切都已再清楚不过。”他缓缓转身望向跪在床榻旁的人,“莫怜,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和珊儿的债一一讨回!”
他每个字眼都咬到骨血,似是哪怕将纳罗抽筋剥骨仍不足罢休。
景莫怜淡漠的眼中终是有了别样的神情,她定定望着这个恨了二十余年的人。
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珊儿的伤势……”洛无天将目光转向床榻上的人。
景莫怜抬手拂去女儿脸颊边被汗水沾染的发丝,“虽是止住了血崩之势,却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保住命。”
“说。”
“你的血。”景莫怜淡淡抬首,眸子里有挑衅。
洛无天微勾嘴角,自若的走到她身边,“拿去。”

******

感觉到了温热的火炉,落在窗棱上的雪花,听到噼啪的火苗,淡淡的熏香是青莲花的味道。意识一点点恢复,她却仍感到身体无尽的酸楚,竟是连呼吸也好似费尽了力气。
终于竭力睁开了双眼,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孔。
面前的女子面容白皙光滑,精致的五官勾勒出了姣好的容貌,却有着寻常女子不曾有的清冷气儿。
心中本能的戒备让阑珊猛然醒过神来,她勉力想向后退去,轻轻一动,却只觉周身都要散开一般,“你是……谁……”
“呵,死丫头,才出去几年,竟连我都不认得了。”那女子淡淡埋怨,目光中却满是关切。
那熟悉的声音,顿时令阑珊睁大了双眼,她难以置信的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脸,若不是她眼角的清浅纹路,自己还当真看不出她的年龄。而那沧桑的目光,那清秀的轮廓,不正是……
“娘?!你怎么……会来密宗了……你的脸……你的脸……好了!”她孩子一般唤出声,白无血色的手颤抖着抚景莫怜的脸庞,眼中的泪顺着脸颊的笑便滚滚而落,当二十年孜孜努力的心愿终在一日达成,她心中的喜悦大的几乎瞬间便把昔日的坚强冲垮。
“若不是为了你,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踏上这个地方。可你还是这么没出息,一睡就睡了十余日,醒来看到娘也只知道哭个没完!”景莫怜淡淡训斥着,却抬手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泪花,“躺下歇着,你现在要格外注意身子,否则必会落下病根。”
阑珊脸色微微一变,“我竟昏迷了……十几日……”抚着昏昏沉沉的头,她挣扎着想坐起身,“不行……沐然还在牢里……他的伤……那么重……我要涉法送药送药给他……”
“放心。”洛无天低沉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阑珊抬首望去,正见他缓步走来,“沐然的命硬得很,伤已经康复大半了。但这一次他到底做错了事,不小施惩戒也难以服众,便由着他再在刑狱中自行思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座自会寻个机会让他戴罪立功,恢复身份。”
洛无天的语气维和,竟一点也没了平日威仪严肃的模样,他走到景莫怜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劳烦了多日,如今珊儿醒了,也该去歇歇了。”
景莫怜淡淡点头,嘴角浅含的笑那样温暖,竟是阑珊这二十年来都没有见过的。
阑珊脑海一头雾水,这些年娘亲日日怨恨洛无天,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如今……
眼见女儿满面疑惑,景莫怜笑着握紧了她的手,“珊儿,当年的事,是我错怪了无天,一切都是纳罗那个恶妇在中间教唆。如今一切误会也已冰释,他……”她转而望他,“便是你的父亲。”
“父亲?”
再不愿承认的事实,都已在这句惨白的事实前无处逃避。
阑珊垂下眼帘,冷笑不禁在嘴角荡开。二十年来,母亲一直让她杀了这个迫害她一生的人,却从未告诉过她,自家的仇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如今她尽数明白了,若是自己弑父成功,自是为娘报了仇;可若是她死在洛无天手里,那错手杀子的真相便是对他余生最大的折磨!
无论怎样的结局,母亲最终都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原来,这样骨肉相残所带来的痛苦,便是这些年母亲用来报复洛无天最好的工具!
若不是沐然查出了真相,她是不是要一直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蒙在鼓里!
阑珊抬手轻抚小腹,她已经再也感受不到那个鲜活的小生命。而这一切,便因为她所布的局么?
她曾经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就算她发病时痛的挠破了她的胳膊,她也毅然决然的陪在她身边;就算她拿生气时,拿藤条打青了自己的身体,她仍旧不离不弃。
因为她一直相信,母亲是真心爱自己的。
可如今,她终于明白了。前二十年的人生,她不过是她的一枚棋。一枚打不走,骂不散,还拼劲力气为她找药报仇的棋。
当前尘往事逐渐在脑海中明晰起来,阑珊望着景莫怜陌生的面孔,双眼愈渐红了起来。那个昔日她最在乎的亲人,如今竟是那么陌生!
本能的将苍白的手从景莫怜的指尖下缩了回去,阑珊淡淡别过头。

感受到了女儿细微的变化,景莫怜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珊儿,你……”
“我有些累了,想躺下歇歇。”她缓缓躺下身。
“是了,为娘疏忽了,你刚醒来,是要好好歇着。”景莫怜忙笑着为她盖上被褥。
洛无天微微俯下身,对阑珊叮嘱道:“这里是我的寝殿,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们母子。”说罢他从腰间摘下山河令放在了枕边,“这东西的作用你很清楚,有了它,你在密宗便可畅行无阻。你放心养伤,我和你娘先出去了。”他轻拍了拍莫怜的肩,两个人便起身准备离开。
望着身边的山河令,阑珊恍然想起了沐然所叮嘱的话……
在被褥里暗暗握紧指尖,面对洛无天缓缓离去的背影,她淡淡开口,“谢谢爹。”
那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他二人听得清清楚楚,洛无天背脊微微僵直,脸上的喜悦仿若孩童一般,他与景莫怜相视一眼,难以置信的回望向床榻上的人。

“爹、娘,照料我多日,你们也要好好保重身子。”阑珊勉力微笑,乖巧关切的让人看不出半丝不妥,然而,她被褥下的手却已然握的指骨发白。

“好!珊儿!爹就听你的!”洛无天朗声挥手大笑,女儿的承认竟让孤独了数十年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转身向外走去,直到房门在身后合上,他嘴角的笑意仍没有停止。
在空旷的走廊上,景莫怜却不安的回头望去。
不知为何,今日的阑珊,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寝殿再度恢复了平静,缩在被褥里的人缓缓伸出手,握紧了枕畔的那枚山河令。
虽然仍旧十分虚弱,但是她的眼神却格外坚定倔强。
沐然,我定会救你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人性,关于亲情,生活本就复杂。人生本就矛盾
很多时候,我们做了决定,连自己都不明白对错。可有些事不能重来,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洛无天是否真心?他真的会如约放沐然出来???
阑珊的母亲加入密宗,局势又会变成怎样?
筒子们猜的不错,离所谓的大爆发已然不远了……





第68章   十八 【侠客孤】
春寒料峭,连绵不断的雪势渐渐停歇,这个冬天已然缓缓被留在了往昔,昆仑山上的气温有了些微的回还,白日里也常有鸟雀欢叫。
乾元宫的寝殿大开着窗,坐榻上摆放着一盘局势紧迫的棋,洛无天与景莫怜正相对而坐,平日里威仪万千的人,如今只着了件金线盘龙的常服,抬眼望向对面的人,他淡淡道:“夫人的棋艺越发精湛了。”
黑子攻势迅猛且防线稳固,白子稳守不乱且暗觅良机,胜与败,也只在一子间的差距。
景莫怜虽然衣着素裹,却仍难掩眉目之间清秀华贵的气质,捻起一枚白若浩雪的棋,她轻颦浅笑,“宗主又来哄我开心,莫怜的棋艺都是你教的,这些年在黑暗中,我也只得靠这些把戏度日,不然,又怎么能撑得到今天。”
她轻巧落子,一招就将局势扭转,洛无天的黑子顿时危机重重。
洛无天眼中显出赞许,他笑望向她,“有能力有胆量在棋盘中将本座逼至这步田地的,也只有你了。”话音未落,一枚黑子已然叮的落定。
白子顿时满盘落锁,生路全无,败局已然注定。
景莫怜微微一怔,顿时释然巧笑:“到底棋差一招。看来我今生要想赢你,还真非易事。”
这时房门轻开,厚重的鹅黄长裙滑过绒毯,侍卫们顿时低垂着头让开道路。
阑珊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嘴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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