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孟翔飞的半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我这老太婆也真不知道是上辈子做了啥孽，才能积德住这样的不孝孙子哟，老天爷咋就不开眼，咋不生下来就收了他们哟，还在这儿折磨我这个老太婆。我都几十岁的人了，养儿养女，到头来还要被孙子孙女打骂，我还不如去撞墙，我不活了——”
说着，奶奶竟然真的要去撞墙。
边上邻居众多，当然不会看着她去撞墙，众人纷纷拉住她，开始劝导。
“都少说一句吧，多大点儿事儿就要死要活的。”
“时时你也是，没看到把你奶奶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来赔个不是？”
孟时冷笑，“赔不是？把小飞打成这样，我就说两句还不让说了啊。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这事儿不给我个说法，我还要去派出所报警，无故打人！哦对了，徐宁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顺便也帮忙问问警察那边会怎么处理！”
“你——你敢！我教训我孙子，管警察啥事？”奶奶的脸色一变，梗着脖子说道。
没错，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教训孙子，太正常的事情了，警察才不会管呢。而事实也是如此，警察的确不会管。这会儿第一版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也还没出现，她……只能危言耸听。
孟时冷笑，“教训孙子？你这是无缘无故殴打未成年人。我还要把小飞拉到城里医院去检查，看他的耳朵听力这些有没有受伤。你最好祈祷小飞没事，否则的话，这事儿警察还真是不想管也得管。怎么，不信？不信你可以问问三姑，是不是这样！”
奶奶一愣，立刻就转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也是见识最广的三女儿，“这……”
三姑这会儿根本没心情理会胡搅蛮缠的母亲，她满脑子都是刚才孟时的话。
她刚才都忽视了，枪子弹可是打中了徐宁的眼睛，他的眼睛流血了，谁知道那只眼还能不能保得住？农村孩子调皮，医疗条件又不好，很多孩子因为意外眼睛受伤，接着就瞎了。
这……相对于孟翔飞，徐宁的眼睛可是大事。
三姑孟香穗比谁都知道，自己大姐孟香莲对那个儿子有多看重，要是徐宁的眼睛真的瞎了，那……
孟香穗的脸色不由得发白起来，她不敢想象大姐孟香莲可能会做出什么事！
奶奶还想问问自己的三女儿，孟时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孟香穗那惨白的脸色。
奶奶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孟时那个死丫头说的是真的？
这还得了？
她可不要进派出所，她可不想被所有人耻笑！
这会儿虽然已经距离83年的严打过去六年了，但是那年的事情大家都还历历在目。那可是动不动就要枪毙的呀！
奶奶有些慌神儿了，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就不信了，我不过是管教自己的孙子，这还有错了？警察凭啥管？谁家没打过孩子，照你这么说，哪个孩子被打了，就跑去找警察，警察管得过来吗？”
孟时冷笑，“家长正常地教育孩子自然，警察自然不会管。但要是家长虐待孩子，故意打杀孩子，你说警察管不管？”
奶奶有些心虚了，“我又没打死他。”
孟时被气笑了，“打死他？打死他你就是故意杀人直接吃枪子了。就算是现在，你这也是故意伤害罪！要是照你说的，平白无故打人，警察也不管，任由你逍遥法外的话，那是不是我拿把刀把你杀了，警察也不管？”
实在是孟时的声音太过狠厉，奶奶被吓到了。
周围人也都是一阵惊悚。
孟时奶奶是很过分，但这种老太婆在农村还真是多的很，人们都见怪不怪了。村东头还有一家，那个老太婆把孙女的腿都打断了呢，还不是啥事都没有。
可是孟时竟然说出拿刀杀了奶奶这话……
奶奶不说话，却明显心虚了。
孟时又大声说道，“我们姐弟两个，从小到大，你没教养过一天，说起来是我们奶奶，我是个女孩就不说了，小飞可是男孩，可你这个当奶奶的有喜欢过他一天，有哄过他一天吗？你给我们姐弟做过哪怕是一双小鞋子一件小衣服的吗？没有！你只会给几位姑姑家的表姐表弟们做衣服做鞋子，哄他们。我们在你这儿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你也配说自己是我们奶奶？”
“你……你……你这个死丫头你……”奶奶气得脸色发白。
孟时又冷笑道，“其他事情我都能忍，哪怕是再怎么苛待我们，我都忍了。可是你竟然能对小飞下这么重的手！这次是我在，下次我不在，你是不是要直接打死他？与其让你把他打死，还不如我先打死你，了不起我赔你一条命。哦对了，忘记说了，我还不到十岁，属于小孩子，不懂事，就算是我杀了你，也判不了死刑，最多是去劳教所劳教几年，也值了！”
说完，孟时又看向三姑孟香穗和躲在她身后的唐燃，“所有人都一样。敢动我弟，我大不了拼着一死，你们谁敢跟我拼命？不敢拼命就少惹我，把我惹急了，杀人放火我都做得出来！不信的话，咱就试试看！”
孟时这些话，听起来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所有人都不相信，这样的话竟然能从孟时一个孩子的口中说出来。
小小年纪就这么狠毒，长大以后……
这会儿，人们看向孟时的眼光，不禁都变了。
很多人都知道，这孩子完全是被她奶奶给逼出来的呀。
村子里的事儿谁不知道，哪家一点儿八卦都能传遍整个村子，他们早就听说孟时奶奶对这一对孙子孙女很不好之类的。
很多人也都说孟时奶奶拎不清，就算是不喜欢孟时，那也没理由不喜欢孟翔飞啊。这可是唯一的内孙呢。
但是又一想到，在孟翔飞的周岁宴上，孟奶奶都能完全不顾及任何脸面，直接跟孟爷爷闹翻，甚至还大打出手，那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孟翔飞？
三姑孟香穗对上孟时的那一双眼睛，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从来不知道，小孩子的目光，竟然也能那么可怕的！
凶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孟时摆出来了这一副豁出命不要，也要把敢动她弟弟的人干掉的姿态，谁还敢去触碰她的逆鳞？
孟香穗在心里暗暗琢磨，孟时这丫头已经完全疯了，以后可要离这丫头远一点儿，这娘家，以后还是少回来吧，少回来不见面就不会出事。
不过她这会儿更头疼的是大姐孟香莲的儿子，徐宁，他的眼睛到底怎么样还不确定呢。
孟香穗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个……我也回城里去吧，顺便看看小宁的眼到底咋样了。”
“慢着！”孟时根本不给人走。
孟香穗恼怒了，以为孟时要干什么，赶紧把已经吓傻的唐燃护在身后，对孟时喊道，“让开。”
孟时冷笑一声，直接跑出堂屋，到牛棚里抽了两把镰刀过来。
这镰刀是割麦用的镰刀，虽然已经很久没用了，可还是锋利无比！最重要的是这镰刀够大，够吓人。
看着这镰刀，众人都慌了，这丫头莫不是真疯了，真要杀人呢吧。
看到孟时竟然真的拿着镰刀跑过来了，孟香穗的脸色彻底白了，紧紧地把唐燃护在后面，连头都不让冒，慌忙说道，“你这丫头，有话好好说，快把手里的镰刀放下，伤着人怎么办！”
孟时看了三姑一眼，“只要你们不自己撞上来，就不会伤着人。”
“你……你到底要干啥！”
孟时看了屋里的人一番，直接说道，“不干啥。只要不把我逼急了，我也不想杀人。我只问你们一句话，今天打伤徐宁的是唐燃，你们承认不承认！”
三姑默然。
看着孟时手里的镰刀，她终究还是点头。
不承认也不行，毕竟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打伤徐宁的人是唐燃。她之前还想栽赃给孟翔飞，可是看见唐燃打伤徐宁的人太多了，根本行不通。
“承认不？”孟时紧逼着问。
三姑点点头，“嗯。”
“那是不是不关小飞的事？”
“……嗯。”
“好，三姑，记住你的话。只要你们不打小飞的主意，我也懒得跟你们计较太多。要是你们再敢诬赖小飞，胡乱往小飞头上扣脏帽子，我也想知道，你们一家子，防不防得住我这镰刀！”
三姑浑身一个激灵，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谁诬赖小飞了，刚才不是没问清楚么。问清楚了不就好了，谁想诬赖他啊。”
孟时冷笑一声，也不拆穿，又看向奶奶，“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告诉你们，我什么都不怕，谁敢动我们姐弟，就准备好等我疯狂地报复吧！我就是疯了魔了，别的我啥都能忍，就这不能忍。奶奶，我们不指望你待我们像亲孙子孙女一样，同样的，你也没资格打骂我们！今天是最后一次，要是再有下回，呵呵，我也不用去警察局了，看看我到底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说完之后，孟时拉着孟翔飞出门。
大概是孟时给所有人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她都走出去了，院子里屋里还都是鸦雀无声。
就在孟时已经拉着孟翔飞走到隆门外时，屋内才传出了奶奶惊天动地的哭声。
就在这时，妈妈鲁彩霞也赶回来了。
原来，她刚才去取钱了。
因为看见徐宁的伤是那种样子，肯定不会轻的，她怕钱不够用，赶紧先去取点钱。毕竟大姑子回来，身上肯定也没带几个钱的，而且徐宁又是在自己家出的事，她也不能看着不管啊。没钱，城里医院也不给看病的！
可是取钱回来，刚进村子，鲁彩霞就听到有人说孟时在院子里发疯，她吓了一跳，紧接着拔腿就跑。
跑回来的时候，孟时已经从院子里出来了，还拽着半张脸完全不能看的孟翔飞。
鲁彩霞一看孟时没事，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可再一看到孟翔飞那张脸，她立刻就忍不住哭了起来，心疼极了。
“我的娃，他们怎么就下得去手啊！”
鲁彩霞这会儿还完全不知道孟时拿镰刀威胁杀人之类的，她立刻就要冲进院子里去闹，却被孟时给抓住了。
名声这东西，反正以后她也不可能会一直留在这个小村庄，所以她可以轻松可以释然，但是母亲却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还是留点名声比较好。
而且，她刚才那么一闹，相信事情很快就能完全解决了，毕竟院子里那么多人，还有奶奶三姑他们，只怕是都已经把她当成疯子了，肯定巴不得离她远远的。事情一定会朝着她预期的方向发展的。
所以，没必要再让妈妈进去了。
“妈，不管他们了，我们先带着小飞去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孟时说道。
……
北边的隆门口，爷爷蹲在地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
今天是他母亲的三周年祭日，纸钱都已经烧过了，鞭炮也放过了，亲戚们和邻居们的礼金也都收了，这会儿就等着开宴了，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谁还有心思吃饭？有的宾客都已经走了。
孟时看到爷爷，就说道，“爷，安排客人们开宴吧，我跟我妈先带小飞上街去看看。”
爷爷沉默地点头。
记忆中，爷爷也一直都是这样，很少说话。她对爷爷最深的印象就是，爷爷的毛笔字写的很好，谁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了，都喜欢找他写请帖之类的，春节的时候，爷爷也自己写对联……
鲁彩霞这会儿是气得狠了，也心里发狠，索性不管屋里那一摊子事儿了，管了还不落好，小飞还被打成这样子！
一家三口回了镇上，到相熟的诊所里，让大夫处理了一下孟翔飞脸上的伤，又拿了点消炎消肿的药，就回家了。
爸爸孟青山是第二天才从城里回来的。
带回来的消息，徐宁的左眼，治不好了，医生说以后要换一个假眼。
爸爸身上就带了三百块钱，都已经垫进去了，幸好三姑夫跟医院的人关系很熟沾亲带故的，才说先治病，晚点再把钱给补上。
“爸，徐宁的眼睛是唐燃打伤的，三姑和三姑夫就没说啥？”孟时问道。
孟青山是老好人一个，性格温吞的很，“还能说啥，他们也管。”
“什么叫做他们也管？”孟时皱起了眉头。
孟青山顿了顿，“你三姑说，咱们家里可怜（可怜穷），这钱就不用咱们出了。可是我想着，小宁到底是在咱们家出事的，而且枪还是小飞的，要是小飞不把枪带去，不也没这事儿了。好歹……咱们也意思意思。”
孟时冷笑，“枪也有错了。要是唐燃不抢小飞的枪，啥事都没了，这就好像是有人拿刀杀人了，却要怪人家卖刀的为啥别卖刀一样！”
孟青山低着头，好半天才叹了口气，“你大姑家也不容易，那么多娃，又没多少地，罚款还罚了许多。这件事，是唐燃跟徐宁的错，可到底是发生在咱们家。”
鲁彩霞也点点头，“你爸说的对，时时，再怎么说，也都是亲戚，就当是咱们的一份心意了。”
平日里妈妈可没少说大姑家如何如何讨厌，可是现在竟然不提了，反倒是同意爸爸的话。
孟时其实一点儿也不意外，妈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的观念里，这事儿在自己家发生了，那就脱不了干系，况且大家也都是亲戚，绝对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这就是人情啊。
孟时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话要是这么说，倒也可以。我也没意见。不过必须要跟他们说清楚了，这件事情完全跟小飞无关，是唐燃和徐宁自己作孽！咱们这不是赔偿，只是看在亲戚的份儿上，帮他们一把，也不要他们还了。得找几个见证人，这件事情弄个清清楚楚，徐宁的眼可不是个小事，省得日后再想起来，又找咱的麻烦！”
“时时说的对，不能为了面子啥的，糊里糊涂的。得找个见证人。小宁受了伤，拿点钱帮帮忙咱们也愿意，但无论如何也不想惹得一身腥！”鲁彩霞说道。
孟青山点头，他是老好人，但也不代表他啥都不懂，他只是不喜欢计较太多，到底是他亲姐姐的。
最后，商量了一下，刨除孟青山已经垫的那三百，孟家决定再拿五百块钱。
这个时候的八百块钱，可不少了。购买力甚至比后世的八千块还要多！
徐宁换一个假眼，加上前面治伤之类的，估计要花个两三千块钱。剩下的，就不是他们的事儿了。
爸妈一起去城里，孟时没去，懒得再见到那些人。
回来之后，听爸妈说，三姑原本不肯让弟弟弟媳再拿出钱的，自己主动说是他们家唐燃的错，他们出钱，但是大姑却不管，有钱不要是傻子，直接就把钱给拽走了。
这么一说，孟时笑了。
果然，三姑现在自认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