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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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城-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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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至凶年逢大疫,闲愁暗上老头皮。 
  疏狂每有惊人句,散淡常无更短髭。 
  自制清心薄荷饮,新尝佐酒苤蓝丝。 
  穷通已付糊涂案,了断须烧一片龟。 
  ——《 固安行状之四 》 
  于是,自己的事情又凸显出来。还是想那个老问题:该做点什么吧?教书是早就决计不干了,先前在京城的两所中学里是教过的,感觉是,给富裕地区的子弟做教师,多半都是在做着保姆兼保安的事,教学本身的研究无心顾及,若说有,也是略胜于无。有一阵子,幻想开个书屋,清净,闲散。又一想,那份冷寂,怕也耐不住;更何况收益还在不可知之数。体力劳动者也当不得,自小到大,终是四体不勤,如今早过了不惑之年,忽而要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去做事,先就觉得可笑。将种种不愿做或不能做或不敢做的事情排除之后,忽而发现,眼前几乎已没有自己可做的事了。不做事是绝对不行的;于社会,于家庭,于自身,都无法交代。是有一首歌叫作《从头再来》的;但是,不惑之年已过,从头再来,谈何容易!这么迁延着,秋,不知不觉的又来了。 
  心事觉来频对镜,分明昨夜上眉头。 
  连宵雨霁红花老,九月风吹绿树秋。 
  扼腕只缘增马齿,听鸿不必更高楼。 
  霜天雁送寒声远,半作闲愁半作幽。 
  ——《再忆二○○一年秋闲居海淀辛庄》 
  想想,看看,忽而又想到了文学。就是文学吧。文学这行当,终比官场、商海和一些靠天吃饭的活计来得安稳些,也轻省些,且还可担着风雅的虚名。早几年,心里是存个文学梦的,也总想圆一圆它。近年却不大想了。圆了又怎样,不圆又怎样,还不是那两个永恒的字——活着?我之所以做出写小说的决定,究其因由,也大半是源于这两个字(有时想想这两个字,心中竟有些隐痛)。又迁延至二○○四年三月初,终于,在家人的期待及作家出版社玉太先生的关注下,几经权衡,才决计动手做小说。 
  顺理成章的,就想起二○○○年蛰居北京西北郊温泉辛庄时所做的小说《碎影》来。然而,那部十几万字的小说是幼稚的,甚至不足为凭。只好借它散碎的影子,实则近于另起炉灶。构思阶段煞费几番周折。因为不肯教未来的文字速朽,更不甘随人之后,而才气又是有限的那么多,所以,人物,情节,语言,节奏,雅与俗之间分寸的斟酌,等等,都是教人苦恼的事。当然,这些难关后来都一一走过去了。真正地动手写起来倒没有怎样的艰难,有些地方一路写来,感觉上还小有破竹之势——这也是聊以自许之处吧。历经半年多,书写出来,心中的一点隐痛也消散了。通则不痛,中医说得真好。 
  总的说,这部小说算是个难产儿,又是头胎,历经挣扎,终究生下来了。她是美是丑,是智是愚,都由不得作者评说了。说实话,我自视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此番便是抱着迎受冷落的心情将她送来人世的。我想,她也不大怕冷清,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女,她有一个不怕冷清的父亲。忽然想起二○○四年春节期间,一个懂些命理的老先生看过我的八字,说,你这命里犯“孤辰”,注定的要孤独些。我不算个天命论者,不大信这个,可孤独倒是实实在在的常伴随着我。唉,孤独就孤独,一个人走路好了,这样走起路来心无旁骛,或许能走得稳些。 
  也想对文学说点什么。说什么好呢?名家大师们的皇皇高论已经够多了,再添一丝微弱的声音实在无补于文学。再说,这是一个“俗文化”辉煌的时代,这时代的文学已无多少操守可言,“逼良为娼”是许多文人赖以躲避道德谴责的托辞。沉静也许是抗拒浮躁与喧嚣的良方,对我而言。不然,想说的话就说一句古语吧,叫作“言之无文,行而不远”,记得是孔老夫子说的。圣人是在告诫我们,写文章须有文采,他吓唬我们说,如果你没有文采,文章就不能流传久远。想想确有道理。文学的书自己一向读的不多,偏爱的就更有限,唐诗中老杜的沉郁顿挫,宋明清小品的空灵,《水浒》的鲜活,《三国》的宏阔,再下来就是鲁迅先生的冷峻了……国外则是海明威的精炼,川端康成的清雅,日本画家东山魁夷那样淡淡的散文短章也喜欢。偏爱的缘故也主要是因为他们那别致的文采。于是总提醒自己,下笔为文切勿仓促潦草,必三思而后行。在此,愿以那句先贤古训与同道共勉之。 
  还是二○○三年夏,因一个故人的介绍,一度想去黑龙江的兴凯湖某校任教,名义上是为生计,私心里更是为着那湖光山色,老蟹肥鱼;纯然是不求上进的心态。当时曾写过两首七律,调子半是昂扬半是低沉,总之是写那时或者说近些年漂泊京冀两地的复杂心境,姑且抄在这里作为结尾吧,或许能补充一点这部小说产生的背景。 
  其一: 
  唇上长髭更短髭,身边猫仔共妻儿。 
  平生谈笑谁青眼,壮岁歌吟自小诗。 
  客旅闲愁沽酒未?湖山好梦问津宜。 
  新闻北地鳙鱼贱,欲放归心匹马迟。 
  ——《固安行状之七》 
  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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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凯鱼肥堪佐酒,湖山待我看枯荣。 
  南窗昨夜零丁雨,北地明朝乃声。 
  自有穷通圆命数,漫将去就问前程。 
  相逢浮得一大白,不必盈虚论此生。 
  ——《七日得兴凯湖故人消息,知北上有日》 
  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于河北固安大龙堂寓所 
  二○○五年三月九日二稿于河北固安大龙堂寓所 
  二○○五年三月二十四日三稿于河北固安大龙堂寓所   
  《 睡城 》小跋 
  余隐居京郊西山治易有年,鲜与人接。 
  自歌云:左望泉林右近都,西山脚下尘嚣无。朝夕携杖行百步,闲来高枕读易书。 
  柴门黄犬,绿苔盈阶。镇日与康节书卷相伴,四季与松荫竹影为邻。倦则高卧北窗,听时鸟交鸣,看云舒云卷,于世事淡然而无心矣。山居数载,素心知友不过二三,而雅鲁为其一。 
  古云:得黄金易,得知己难。余与雅鲁相知久矣,彼此于尘外之趣,多有会心。偶得一聚,剧谈竟日不以为倦,反有日影迅疾之叹。 
  鲁早慧,幼有才思,儿时乡井之情,每有诗存。一日,鲁袖出《儿戏》一诗见示。诗云:相呼折取绿枝桠,柳哨吹红四月花。笑指蓝天识雁字,细拨青草访蛇家。鳅鱼嫩许和盐煮,荠菜娇犹带土挖。隔岸顽童呼翠鸟,惊飞春水一池鸭。其孩提天趣淡远如此。及长,性耿介,喜静默,尚玄谈,敏学深思。闲暇之时,不理俗务,除邀友手谈、小酌,便闭门潜心文易医三学,尤深于医。其于清代名医陈士铎《石室秘录》,用力之深,可谓韦编三绝,故每涉医,常出口即中根蒂。余曾谏其专于杏林,然鲁独抱雪芹之志。 
  乙酉春,山柳鹅黄。某晴晨,余闲步于庭,偶见院中竹篱有红腹山雀腾跳啾呢,余觉有异,遂以邵子梅花心易射之,知有客喜之应。近午,果鲁携《睡城》手稿访山居。余展卷读之,墨香绕梁。余喜甚,延鲁留宿山舍。夜置酒食,二人倾坛不起。夜深,有山农自舍后石径过,犬声如豹,醉人酒醒,遂相携重整杯盏,又如烂泥矣,不觉东方之既白。 
  余于《睡城》,不作宏论。盖山居野性,率真无栏,肆意必不见悦于世也。昔陈抟老祖、康节先师屡招不起,其意即在此矣。然知友大作即将面世,缄默不作一语,可乎?噫,余所见之睡城,睡时可谓久矣。城中各色人等睡态十足,却分明忙于游走,人人如梦如幻,各个似醉似痴,真现世活画图也。 
  世人如何臧否《睡城》,余不知也。然此城之于余鲁,佐酒后茶余谈资可知也。 
  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又曰:“嘉遁。贞吉。”此皆物外之辞也。 
  古贤择友三要:友善、友直、友多闻。余友雅鲁以一介布衣而“三花聚顶”,不亦奇哉!而鲁时顾山舍,此余物外琴鹤之乐也。 
  是为跋。 
  玉泉山房主人[刘嵩隐]   
  乙酉冬月识于京郊西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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