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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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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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廊下的时候,听到两个仆妇在闲聊。
“看不出来公子这么厉害啊!”
“是啊,两个姑爷,还以为这一夜公子定然疲于应付,没想起来这精神脸色,倒比平时更好!”
“可不是,倒是两位姑爷,眼圈一个比一个青。”
“遇上咱们公子,也有的他们受。”
“诶,你说,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药啊?”
“说不准,要是能讨点就好了。”
“怎么,讨了你也没处用去!”
“谁说我没处用,成仙楼里的小三桂,可与我相好……”
我站了一会,面上由呆而笑,等琉璃赶上来,先是疑惑,及后听明白两个说什么,气得大喝一声:“皮子痒啊!张妈李婶,手头没活是怎么?在这里嚼什么蛆!”
那两个吓一跳,回头看到我,脸更是灰白,一个劲磕头。
“公子恕罪,公子莫怪,都是奴婢嘴欠——”
我挥挥手。“走吧走吧。”
她们偷瞟一眼面色铁青的琉璃,立时散了。
“你干嘛摆这样脸?”我笑着捏住琉璃两个气鼓鼓的腮帮。
“你说呢?”琉璃翻个白眼,打掉我手。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我嘻嘻笑着。
“公子,你……”琉璃眼珠子转转,做沉吟状。
“我怎么了?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也跟人学这支支吾吾的脾气。”
最烦人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琉璃素来是个爽快的,怎么今天也这样。
“公子,你今晚打算歇哪里?”
“歇哪里?”什么意思?
琉璃被我瞪着,咽口口水。“虽说江少爷脾气差点,但昨夜已经在谢姑爷那里歇了,今晚好歹要去意思一下吧。”
哦,又是雨露均沾这一套么?冷笑:“我没兴趣再被人赶出来。”
琉璃摇头。“公子,你也算花眠柳宿过的人了,这样欲擒故纵的少爷脾气还不懂么?”
我看着她不以为然的小脸,心里再烦也笑出声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花眠柳宿,欲擒故纵?”何况江晋久还真不是欲擒故纵,安抚是需要的,但不是现在。
“总之你今天一定要去么!”琉璃不管,只是央求。
“再说吧。”我甩甩手,换身衣服就出门去找姬少陌。
在小重山的包间里,两个对坐喝了几杯。
她一面饮酒,一面眼滴溜溜地看我。
我放下杯子。“想说什么说,别眉来眼去的。”
“哈——”她笑一声,“我是看你这精神出奇的好,”眉头一跳一跳,“怎么,昨晚上如何?”
我点头,故作回味。“睡得极好。”
这还真是实话,昨晚难得梦见了齐教授,梦见了有爱的童年,的确是一夜好眠。
“切——”她又是羡慕又是鄙夷,“今日怎么还舍得出来?只道你定然陷在温柔乡了。”
“小九,”我给自己倒了杯酒,“你说人为什么要成亲?”
“啊?”她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呆了呆。“其轩,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看着她困惑的脸,笑了。“逗你呢,来来,不说这个,喝酒。”
喝完酒,下午陪她去看了场戏。
小九是个戏痴,无论是新鲜的老旧的哪个流派都爱看,但凡有了新曲,那是一定要捧场的。我平日总被她拉去,初时觉得无聊,那些个咿咿呀呀、锣鼓笙弦,完全听不出章法,不过是碍于她面子陪着干坐。次数多了,静下心去,也渐渐能看出些门道,偶尔品那些故事,还能有所感慨。
今日演的这出戏叫《锁麟囊》,讲的是两个新郎官亭中偶遇,萍水相逢诉衷肠的故事。
姬少陌对着我意味深长地笑。“这出倒是应景。”
我回她一笑,坐在那儿拢着袖子,有一茬没一茬地听台上唱。
“春秋亭外风雨暴,
何处悲声破寂寥。
隔帘只见一花轿,
想必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
为何鲛珠化泪抛?”
吉日良辰当欢笑。我抿口茶,吉日良辰怕是只在旁人眼里。
“世上何尝尽富豪。
也有饥寒悲怀抱,
也有失意哭嚎啕。”
是了,想想那些为生计蹉跎的人,我这锦衣玉食、美眷成双的人,又有什么资格伤春?
“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
莫不是妻主丑难谐你貌?
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鸾巢?”
听到这两句,嘴抽。
这曲果然应景,第一句活脱脱说的是我家小谢,第二句又分明唱的是我家小江。
“你不该人前逞骄傲,
不该词费又滔滔。
休要噪,且站了,
听我一语来相告,
满腹骄矜顿雪消。
人情冷暖凭天造,
谁能动他半分毫。
我正不足他正少,
他为饥寒我为娇。
分我一只珊瑚宝,
安他半世凤凰巢。”
一曲唱罢良久,我尚自出神,姬少陌唤了好几声方听到。
“今日你倒是比我入戏。”她若有所思地看我,叫茶博士结了帐,又催我回府。“快走快走,你家琉璃的刀子嘴我可经受不住!”
出了戏苑看天,不知不觉里,已然墨黑。
是该回去了。
越是临到府里,越觉脚下沉重。
一进门自然是琉璃劈头盖脑的数落,还有何求畏缩又幸灾乐祸的眼色。
再看饭厅里自何太华以下,全围饭桌坐得团圆,躬身行个礼,默然坐下。
琉璃递上碗筷。
何太华淡淡道:“舍得回来了?你如今不是没成亲的人,别那么散漫。”没等我回答,直接吩咐,“开饭。”
我也不看旁人脸色,只顾着扒饭。
早上是我想岔了,比起这顿饭,那一顿根本不算难以下咽。
然后眼前一花,有人夹了一筷子鲤鱼在我碗里。
抬头,呆呆看着谢清流。
他抿嘴轻笑:“别只吃白饭,这是黄河鲤,最能健肾。”
我手一抖,差点抓不住筷子。
然“噹”一声筷子当真落地的,却是江晋久。
江湖赶紧俯身待捡,被何太华拦住,温言吩咐再取一双筷子给江姑爷。
江晋久却起身俯首道:“不用了,谢母亲大人关照,晋久有些头晕,想先行告退。”
何太华自然许了,谢清流面色如常地继续吃,而周围一片寂静。
只琉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我叹口气,将碗一推。“我也饱了。”
何太华瞟我一眼。“吃饱就走吧。”
低头应了一声,起身走出饭厅。一会身后脚步响,是琉璃跟上来。
“公子,可是去白露台?”
我看看周围,不知不觉间果然是在朝那边走,就点点头。
行到院外,琉璃说要去通报,被我拦住。
夜寒刺骨,衣领上裘毛痒痒扎在脸上。看着屋里一室暖黄,不过几步路,却觉得比当日司白山的菜园还要远得多。
你不该人前逞骄傲,不该词费又滔滔。
如何能让他满腹骄矜顿雪消。
我想着他的脾气,苦笑。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动他半分毫。
不知道那张豹子皮,他可还留着。
何能分我一只珊瑚宝,安他半世凤凰巢。
站了半晌,琉璃忍不住跺脚,又在手上哈气。
“公子,今日连月亮都没有,跟外面站那么久作什么?”
可能是里间听到了响动,“吱呀”一声,靠这面的窗子打开,立在窗前的江湖喊了一声。
“少爷!”
江晋久在屋里站着,回头看来,那眼眸照旧漆黑。
屋里应该是和暖的,他身周却有一层苍白凉气。
我与他对看了一会。
“公子,进去么?”琉璃挨着我问。
我转过身迈步。“走。”
“走?去哪儿?”她诧异地追问。
“回自己院子。”
第三十四章
我承认,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也没什么追求。
要说有,无非是安稳度日。饿时有的吃,睡到自然醒。
我知道这其实不容易,但也不能说要求高。
可以的话,我尽量不想为难自己。
故此新婚一过,只要何太华大人不在府上,我就拒绝出席家宴。
照旧叫人把小灶送到我院子里。
而劳模何大人真的很忙,这样的时候因此很多,要不是琉璃偶尔抱怨几句,下人们看我的目光犹疑,我几乎忘了自己已经成亲。
三不五时与小九两个听曲唱戏,找吃逗乐,又过回之前的逍遥小日子。
有时在府里,听琉璃八卦一下两宫皇太后的最新动态——比如我几次缺席堂宴后,小谢和小江也改在房里用餐;又比如小谢让人在院子里设了丹室药房,而小江差人买了好多书纸笔墨,两个都沉迷钻研着各自的专业领域。我一面听,一面乐观地觉得,这两位爷进门,对何府其实未尝不是好事。
如果不把他们看成我的夫婿,就只当府里多养了一个官医,一名清客。
头一件,啥病啥痛的不用再央寻太医。听琉璃说,何太华有个夜咳的毛病,经年不愈,但小谢一剂糖丸,不过十来日就吃好了。
再一件,府上时常有些书信诗会往来,以前颇让我头疼,如今也有人代劳了,而小江的字画诗词在京城都名声赫赫的。
如此优秀的两名员工,又兼年少英俊,终身聘用制,不用担心跳槽挖角,还不用我付薪水。
值得欢欣鼓舞。
我啃着姬长陵赏的贡梨,叫琉璃找止兰把剩下的几个给小谢端去,别让人嫂子说咱对她小叔子不好;又吩咐瑞画将我房里那张绿绮琴擦干净上好弦油给小江送去,也算是何其轩对艺术的一种肯定。然后,继续心安理得地过回类单身日子,跟小九纵情欢歌,但将酩酊酬佳时。
对于我的翘家行为,姬少陌虽则高兴,一边也免不了诧异,鄙夷我暴殄天物,放着两个大美人不享受。我只是笑,也不跟她多解释。
有些话不好说,有些话是懒怠说,还有些话,不能说。
如此过了月余,有日晚归,在廊下被何太华叫住。
“小轩。”她披着外套,立在枣树下。
“母亲。”我有些惴惴,她向来无事不开口,一开口就没好事。
“又出去喝酒了?”
“喝的不多,只是同少陌小酌。”我微微低头。
“小乐无妨,”她淡淡道,“不过好歹成亲了,何公子也请偶尔拨冗去两位夫君屋里坐坐。”
“是。”我头俯得更低。
“听说你最近鲜少在家?”何太华的语气开始不咸不淡。
我咬着牙在肚里把何求翻过来倒过去煎鱼般骂了一遍。“的确是应酬不少。”
“嗯……”何太华沉吟一会,“看来你是太闲了。”
我不敢应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半日,何太华突然问道:“你想去哪里?”语气变得凝重。
“什么?”我霍然抬头。
“也是时候出来做事了。”何太华说着,揉了揉眉心。
或许是今夜月黯,她脸上显出平日少见的疲惫。
因为那个动作,外套突然下滑。
在她反应过来前,我已经上前一步帮她抓住衣衫,又很自然地替她笼好。
看到她诧异的神情,才觉出不对,忙笑笑,掩饰了那一时的错愕,收手。
“夜来天寒,母亲连日操劳,必然累了,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孩儿先告退。”
鞠个礼转身离去,快拐角时,听到何太华说了句:“你自己好生考虑一下。”
抬首望天,叹气。终于还是来了么?
无忧无虑的纨绔生涯是到头了。
翌日一大早就被琉璃推醒。
皱着眉头瞪她一眼。此人抱着一捆礼服谄笑。“公子,你大婚已过四十五日,今日姑爷们回门,你赶紧收拾打扮吧,回亲礼何求和我一早备好了,车也已在门口候着。”
我正张嘴打着哈欠,这下合不上了。日子过得迷糊,早忘了还有回门这档子事。
“怎么安排的?”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现下出发与谢姑爷先去尚书府,在那边用完午膳,歇一会未时左右李三载你去左相府,何求会安排人送江姑爷在门口与你会合。至于晚膳,你看着方便,在江姑爷府上用,或者回府都可以。”
我点点头,可以,这统筹方法不错。
出门只见两辆镶红配金的黑色马车,还有一列礼车伴府里的八个侍从。
何求一见我就迎上来。“公子,谢姑爷已经在车上坐好,就等你了。”
咦?我看看隔壁的马车。这人不是最爱迟到么,今日居然这么积极。脑子里立时出现谢清流梳着大背头,手持电吉他,深情闭目吟唱: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
不由打个冷战。
琉璃诧异地看我一眼。“公子莫不是穿少了?”
我看看身上里外不知几层的礼服,无语。
到得尚书府门口,一下马车,就觉气氛不对。除了谢府的看门家丁,另有若干侍卫屹立左右。那服色我当真再眼熟不过,乃是皇家禁卫套装。
尚书府里今日有贵客?
正想着,肩上一沉,有人将手搭在上面。
“进去啊,傻看什么?”
我抽抽嘴角,偏下身子。
谢清流从我肩膀处挪开手,顺势往下牵起我的朝前走。
本能地挣了一下,他攒得更紧,极快地贴近我耳边说:“何其轩,配合些。”
继而笑着招呼门口一个有些年岁的老家人。“胡嬷嬷。”
那嬷嬷见到他面色一喜,鞠礼道:“三倌儿回来啦,今日大倌——今日君上也在呢,府里多少年没有这般热闹了。”又对我行礼。“公子好啊!”
谢清流面上神气似喜非喜。“是么,他也来了?真巧。”
巧么?我看看那些禁卫,撇嘴。谢清流回门,他来做什么?
想着想着,微微蹙眉。
胡嬷嬷前边领路,一面絮絮叨叨问两句谢清流在右相府的日子,不外乎吃得如何,过得如何。
谢清流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回话,偶尔看看身边心不在焉的我——真是心不在焉,过了很久才发现他一直用手指在我掌心画圈。
慢下脚步,挑眉看他。他回看我一眼,笑,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头疼吧?”
因为谢清悠的身份,琉璃等人在二门处就止步了,胡嬷嬷又领着我两个走了半日,到一间雅洁厅室外头停住。
“大人,何公子与小少爷到了。”
“进来吧。”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和谢清流一进去,就见正厅主位上坐的谢清悠。
王君斜靠着紫檀大椅,穿着家常的藕荷色锦缎袄子,手里尚袖着一个紫色暖手炉。
一头青丝随意挽就,神态温和,看到我们行礼,欠了欠身子。
“起来吧,自己家里,又是一家人,少些礼数。”
这人气场过强,我看了他半日,才在小谢的拉扯下注意到隔壁坐着的谢尚书。
“何其轩给岳母大人请安。”
谢公翟微笑点头,又叫人张罗我们坐下,敬上香茶。
“清流,一阵子不见,似乎有些清减,怎么,何其轩对你不好么?”谢清悠转着手里的小暖炉,半开玩笑地问道,眼眸随之眯起。
我心中一颤,端着茶碗,打量身边的小谢,还是惯常懒洋洋地笑着。“那是,何其轩的确对我不好——”突然转头对着我,慢悠悠地说道,“做人太任性了,又没半点节制。”
我默默听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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