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轩若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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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轩若何-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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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的娘亲珊瑚,是何太华的贴身女婢,服侍她足有二十几年,在府里地位超然。琉璃本是养在府外当小户公子的,几年前才接进府里做事,所以她对我的态度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恭谨。我也很喜欢与她相处,比较自在。
连珊瑚都留意的东西,看来这貔貅对何太华的确别有意义。
或者我下次见到那人,想个法子讨回来就是。
嘴角轻扯,只不知道这下次,又是何时。
穿戴整齐进了正厅,何太华一早候着。她今日也换了深紫色朝服,织锦累累,比往日更显雍容。
看到我来,目光轻扫,有些意味深长地道:“这么大人了,一言一行谨慎些。”
我面上没什么表情,乖乖应了。心里知道自己虽然努力掩饰了伤腿,到底走路姿势不大对。而昨日一夜未归,只怕她多少也心中有数。
马车行进,两人同坐一乘。一摇一晃里,我斟酌良久,思量着该如何跟她说明。
正怔忪间,听到坐在对面的何太华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开口?”
我心中一凛。“什么?”
何太华盯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你不是想叫女帝重新把江晋久许给你么,打算怎么开口?”
我张大嘴,半日,又合上,方讪讪道:“母亲大人以为呢?”
我就知道我玩不过你,佛祖大人您别耍我了,直接教教悟空吧!
何太华突然笑了。“你见机行事便是。”
我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看。
她道:“你自小就是这样,打定主意的事,我说什么你也不听的了。”
我默然片刻,低声道:“母亲……”
她轻叹一声,头转向窗外,仿佛自言自语。“你这脾气,还不是像我。”
这一刻,我神思恍惚,第一次对眼前人有了亲近之感。借尸还魂的身份,穿来又已成年,我对何太华一直敬而远之,有畏有避,独独没有亲近。
然而此时,却终于意识到,无论如何,这个人,毕竟是我何其轩的母亲。
我想着,就笑了一声。
她淡淡回眸,挑挑眉毛,嘴角也不由微微上扬。
凤起皇宫分东、西、南三园,东园逐月楼是女帝寝宫所在,西园露桃宫是后眷住所,而南园则供赏玩接待。腾云阁位处南园西面,端的是朱壁翠瓦,兽角峥嵘。
入冬树木凋零,都缠以五色丝绦,绮窗帏蔓飘拂,望去迥非尘境。
我跟着何大人,路上遇到一众大小官员,难免停下寒暄介绍一番。
听那些人口里嘉许声声何公子如何惊才绝艳、马到功成、甚至虎母无犬女等等阿谀之词,想着她们心里大半都是在说,哦,这人就是那出名的浪荡公子,不由好笑,兼觉无聊。
好在有何大人挡驾,我只须配合微笑,回几个礼就罢了。
直到这个人站在面前。
寒暄归寒暄,表面恭谨守礼,其实我根本心不在焉,完全没留意那些人的长相打扮。然刚才何太华一见此人,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倒叫我心中一动。立时抬眼望去,这一望,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幸得她先行开言,温然唤了一句。“何大人。”我才将那话咽下。心里却极是震撼。
何太华一早回复了她万年不变莫测高深的笑容。“江大人。”
果然,这人就是江明佐。
我知道盯着人看很不礼貌,但实在忍不住,躬身行礼。“齐宣见过左相大人。”礼未毕,就又抬眼看她。
这个人,居然就是江明佐。
乍见那一瞬,我几乎以为她就是江晋久。如出一辙的俊俏五官和挺拔身姿,然再一眼,就知道是误认,这个分明是成年升级版,那种岁月给予的平淡冲和,温雅如玉的风范,同样深紫色的朝服,明明大俗不堪的花纹装饰,穿在她身上,净若睡莲。
我对何太华虽说不上多认同,但从外貌讲来,那么多中年才俊里,还真没见到与她风采堪比的。但是这个江明佐,绝对犹有胜之。
她看着我有些呆滞的脸,淡淡一笑。“这位必然就是其轩公子了,久仰。”
啊,你久仰我什么?不同旁人的溢美,这样含糊的词,可以是褒,也可以是贬,当真狡猾。
虽然气质高华,但一开口,果然跟何太华一个狐狸级别的。不愧是与她势均的政敌。
何太华淡淡回道:“江大人见笑。小女胡闹得紧。”
呃?何大人好客气,说话这么自觉做什么?
江明佐上下打量我,与江晋久极为相似的黑眸眼色复杂。“哪里,何公子一表人才,依稀是你当年风采,只叹江某无缘……”
这怎么有些像失散多年的啥啥相会场面?我越听越是迷糊,再看何太华,她面容沉静,停了片刻道:“有缘无缘,不是你我可定。”
江明佐回眸看她,两人对视。
我立在一边,若有所思。
此时有知客上前一步,笑着招呼:“江大人,何大人,两位还请入座!”
我与何太华被安排在右首第一桌。江明佐则坐了左首第一桌。
但见席上亲贵云集,眼前觥酌纵横,兰汤滟滟,耳边丝竹迭奏,扰人声声。我喝了两杯茶,立起身来。“母亲,孩儿告退一会。”
她神情有些恍惚,点点头。“宴席将开,早些回来,这园子路绕,莫走迷了。”
我应声行出,着侍女带去五谷轮回之所,事完净了手,实在有些不想回去,就顺着另一边走了几步。行到一个池塘边,近水处几株树上仍有余叶在梢,色作深金,随风索索。而前方宴席处乐音袅袅传来。
莫嫌丝管声催,黄叶西风离人泪。
站定看了一会,待要举步,却见一行数人,正从西边小门款款而来,那个方向,来人多半是宫眷,下意识后退一步,侧身到树后。
一堆的宫装侍女侍童,簇拥着当先那人。远远望去,就觉身量轻盈,姿容出众,等人慢慢走近,我偷眼一瞄,又是一怔。眉目有几分熟悉,气质清华,渺渺出尘,身着金色丝袍,额间一点赤金花钿,步履翩然,恍若瑶池中人。不知道是哪里来这么出色的男子。
“哎呦,口水都要下来了,何公子。”
背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笑意轻薄。
我身子稍顿,退开一步,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医正何必苛求卫道?”
谢清流一袭水色长衫,斜靠着树杆,悠然挑眉道:“何公子,这个美人,你确是肖想不得的。”
“哦?”我眼珠子转转,“为甚?”
谢清流嘴一咧,笑得十足碍眼。“因为他就是我兄长,当今帝后谢清悠。”
“啊!”我轻呼一声。原来他就是谢清悠,怪不得如此品貌,想着不由滴溜溜打量起某人。“他居然是你兄长?”
谢清流鼻尖轻翘。“怎么,不像么?”
“啧啧啧,”我一面摇头,一面惋惜道,“明明一母同胞,如何你比他差那么多?”
以五官论,谢清流确实不如谢清悠生得明秀,然这人一身旖旎风骨,其实别有胜场,当然这个我是不会说的。
“呵呵……”谢清流听我埋汰,不怒反笑,意味深长地看我两眼,道:“当然,当然,我谢清流姿色平平,自然也就配配那些不入流的货色。”
嘿,这话说得蹊跷。此人一贯嘴毒,今天居然主动服软,又是为何?
我心中疑惑,皱起眉头,一时不答。
他又笑了两声,转身离去。“何其轩,要开宴了。”
我哼了一声,匆匆回席。
此时已酒过三巡,我坐下未几,就见姬长陵在众人簇拥下,携着谢清悠的手在高台上入坐。
高冠华服,举杯含笑讲着开宴辞。
说起来,这还是我是第一次见到这凤起国地位最尊崇之人。她的模样其实与小九相似,只是五官更有棱角,而气势恢弘,与姬少陌的自在倜傥相去甚远。
语音朗朗,言辞华美。然古往今来,所有的领导发言都是一样的无趣。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一面思量,一会到底该如何开口。
今日这宴来客比我想像得更多,场面也更大,要如何措辞,方能即达成目的,又不至让女帝下不来台,或者叫何太华难为,实在有些犯难。
正恍惚时,突听得姬长陵提到我的名字。“何相长女何其轩,机敏忠诚,一路运筹帷幄,周旋妥帖,何相有女如斯,是凤起之福,朕心甚慰!”
旁边的何太华咳嗽了一下。我立时站起,躬身行礼。“陛下谬赞,何其轩无德无能,不过倚仗了皇上之福,凤起之威,方侥幸不辱使命。”
姬长陵哈哈长笑,温言道:“其轩莫要太谦。近日收到齐来行书,齐来女帝对你也是赞誉有加,你如此为我凤起增光,却赏你什么好呢?”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请婚,却听姬长陵继续道:“不瞒你说,你回来前,朕还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我立时愣住。这什么意思?赶紧看向何太华,却见她面上神情甚是古怪,似无奈,又似冷淡。
“陛下何出此言?愧杀其轩了!”
姬长陵还是笑。“你忠心为朕办事,在前方涉险,兢兢业业,何愧之有,倒是朕,没跟你知会一声,就下令坏了你的大好姻缘,解了你与江侍郎的故盟婚约。”
我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全没料到姬长陵会主动提起这桩,事到如今,不及细想,只有赶紧就这个话题接茬。身子几乎一鞠到底。“陛下言重了,其实其轩与江侍郎——”
姬长陵摆手。“无妨,你与江侍郎素无往来,朕也有所闻,只是江侍郎人称京城第一佳人,才貌双全,因为朕的缘故,让你失了这般良配,朕心难安——”
我再度试图插言:“陛下无须为难,其实——”
姬长陵朗声道:“其轩不必宽慰朕,你是太傅长女,如今又为凤起立下功勋,既然朕坏了你一段姻缘,自然要还你一段!”
我听闻此言,突然心中略过一丝不祥预感。急道:“陛下!”
“今日趁此佳时,诸位爱卿俱在,朕特告天下,将西尚书之子谢清流,赐婚右相长女何其轩为良配正君!”姬长陵说着,转而对我温颜一笑,“我这内弟人称凤起第一冰火佳郎,将他来许你,其轩觉得可还抵得?”
我对着她炯炯双目,心头发凉,嘴里泛苦,沉声道:“其轩叩谢陛下圣恩!”
第二十八章
我对着姬长陵炯炯双目,沉声道:“其轩叩谢陛下圣恩!”
姬长陵绽开一笑,显然心情畅美。“其轩莫要客气,你娶清流过门,朕与你就是自家人了。”转头望向身边的谢清悠,后者回他微微一笑,直如白莲轻舒。伸手交握,两相对视。
自家人?既然是自家人,我就不与你客气了。
我上前一步。“陛下盛意拳拳,其轩深受。只是其轩尚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姬长陵微微一怔,笑道:“都说是自家人了,其轩但说无妨。”
我不敢回头,也觉何太华身形跟着一顿,而对面两道目光扫来,谢清流偏首而视,似笑非笑。
“扑通”一声跪倒。“其轩冒昧,还想求娶左相江明佐大人长子江晋久,请陛下成全!”
姬长陵脸色变了,而周围一片抽气声。“你说什么?”
我跪地不起,朗声道:“其轩欲娶江侍郎,求陛下成全。”
第一遍最难出口,真说了其实也没啥了。
周围百官此时忍不住嘤嘤嗡嗡,及看到姬长陵面沉如水,又立时噤若寒蝉。
女帝淡淡道:“何其轩,你是要抗旨么?”声音里已添了隐隐威压。
“皇姐!其轩与江侍郎两两意深,一时情急,出言不当,皇姐千万莫怪!”一人从席间抢出,几步跪在我身边,却是姬少陌。神色惶急,冲我直使眼色。
我只作不见,深吸口气。“其轩不敢。陛下对小人的维护嘉许,其轩受宠若惊。”
女帝哼了一声。“那你明知与江侍郎的婚约是朕亲口解了,如今又在我赐婚的当头求娶江侍郎,这不是非难,又是如何?”
我身子伏得更低。“当日陛下解除婚约,实为守诺,而其轩今日请婚,也为守诺。”
女帝又哼一声。“此话怎讲?”
我抬起头。“陛下,自古婚姻之事,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与江侍郎的婚约,乃是当年两位母亲正经下定郑重许下,虽说陛下被迫下令解去,究其起因,不过是江侍郎少年意气,一意孤行之举,其轩冒昧,实在难舍这份姻缘,只能求大人们再许一次。”
女帝锦袖一拂,森然道:“何其轩你好大胆!你的意思是我姬长陵之命,也是小儿胡闹之举?”
“陛下息怒!何公子显是有了几分酒意,还请陛下念在她送亲有功,恕了酒后失言之罪!”
又一人抢出跪在我身边,竟是吴钩。
女帝眯起眼睛,几番打量,冷冷道:“何其轩,你的说客还真不少啊。”
不知为何,我有几分想笑,强自忍住,极恭谨诚恳地说道:“陛下,何其轩自知寡德好色,当日遭人厌弃,今日种种难堪,其实祸缘皆由我起,恣意妄为,让陛下难做,先行请罪!”
姬长陵面色稍霁。“你也知自己恣意妄为么?”
我从地上立起。“其轩自是深知。”不但深知,我还要继续呢,姬长陵。
先走回自己那席,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何太华,跪地。
“母亲大人,孩儿斗胆,求娶江明佐大人长子江晋久,还望母亲成全!”
何太华,往日都是你在棋盘上驱策我,今日我反将一军,也不为过吧。
何太华微微一笑。“你可是想好了?”
我点头称是。
何太华深深看我一眼,竟然跟着点头。“好,我应了。”
诶?虽然我知道她大概不会推辞,然这么爽快,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欣然回一句。“多谢母亲大人首肯。”
起身,周围看一圈,小九和吴钩两个还跪在原地,面上既有担忧又是疑惑,而其他人,嘿嘿,今日便宜了你们,白看如此好戏。
在席上斟了一杯酒,慢慢行至江明佐面前,再次跪地,举杯过头。“何其轩秉持母命,恳请江明佐江大人,将令子江晋久许配于我!”
江明佐神情复杂,一对眸子漆黑如墨,幽然流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何其轩自知行止荒唐,然对江侍郎的确情根深种,惟愿这一世能长相厮守,护他周全,还请左相大人再予其轩一次机会。”
江明佐看我半晌,又看一眼平常静坐的何太华,眼里慢慢露出些异样的温柔神情,低声问道:“你对晋久竟是真心?”
“真心。”我不愿他错误了终身,的确是真心,至于后事如何,走着看吧。
迎着江明佐的审视,丝毫不曾退缩,这一句回得十足诚挚。
她突然淡淡一笑:“起来吧,我说过的话,总是算数的。”伸手接过我敬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边何太华见状,也自斟一杯,冲着江明佐。“江大人,请了。”
江明佐回眸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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