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尸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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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藏尸踪-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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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有人影一窜而过,柔长青丝飘起,像黑夜里骤然飘起来的瀑布。他一伸手,握住了一把青丝,感觉到头发在手心划过的温凉,有如流水行云。那显然应该是个女子,身姿灵活,跳跃,在柳府上百间窄小的房子空隙里穿梭,好似如履平地。

被他抓住头发的女子,却并没有停下,反而跳跃的更加快,似乎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头皮会被扯痛。

而白公子也有些出乎意料,反而不敢使劲拽,毕竟拉着一个女子的头发把她拖过来实在不是君子作为。他只是一路跟着,尽量追上那个女子。

黑夜中,一股股的淡香从女子身上传过来,有点像是柳府种的那些繁杂的花的味道,又带着点清澈,白公子可以看见她身上浅蓝的裙子,脚踝皮肤白皙,没有穿鞋。

“您不记得我了啊。”

白公子心脏一抽,愕然看着那女子。

女子没有回头,依旧只是清清淡淡一个背影,只是话语却随风传过来。“我一直以为你永远不会忘了我,哪怕我真的死了,可是,原来,先生你真的把我从你的脑海中剔除了。那么狠心……”

白公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的身影。

女子的话音凄迷忧愁,“清渊先生,我曾是你的……”

他的手几乎下意识地剧烈一抖,邪门的像是有锥子锥进他心底似的。那是一种陌生的,却又似乎熟悉的感觉,温柔,舒缓,似乎还有一点点心悸。

同时,他猛地撤回了手,女子便瞬间抽回了自己的头发,那娇躯便轻悠悠地跳下房檐,很快就不见了。“先生,我可以接受你遗忘我,但你怎么能忘记对我的爱。”

他站在房前发愣,冷风如刀刮在他脸上,还有……清渊先生,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是谁竟然把他曾经的名字叫了出来?

他兀自呆愣住,那边突然有下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对他说:“白公子,你的猫溺水了。”

白公子愣了许久才回神,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谛听会溺水?那只嚣张无比的神兽,溺水了?

“溺在哪里?”

“荷、荷花池!”

当下也顾不得想了,他马上朝着荷花池走过去。果然溺水了,远远看见荷花池水浪滔天,一团黑影子在里面挣扎,旁边也围着几个下人,几次伸手想把黑猫捞上来,可惜都被水浪打了回来。

黑猫在里面扑腾,水浪缠搅着它,它上不来岸。

白公子疾步走到池边,两根手指一伸,把猫夹到了岸上。黑猫浑身湿淋淋的,一双幽蓝色的眼扫了一下白公子。

白公子闻到它身上一股臭水沟的味道,用扇子把鼻子捂起来,他道:“你怎么阴沟里翻船?”

黑猫鄙视地看了看他,抖了抖身上的水珠,迈步朝一边走去。

白公子无奈,只得跟上。荷花池里,艳丽的红莲躺倒了一片,漂浮在水面,僵硬而妖异的华丽。

“不是让你去把下咒的人揪出来,你怎么跑池塘子里了?”没等到门口,白公子就开了口。

黑猫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摆动湿漉漉的尾巴跑了进去,地上拖了一地臭烘烘的水痕。

“这柳老爷家的水池也够脏的。”白公子捂住了口鼻,瞥着地上的印痕。这味道大的,简直不像个种莲花的池子。

作为天上地下,第一的祥瑞之兽,谛听。地藏王的坐骑,真身是神犬。黑猫爬到椅子上蹲下来,一言不发地望着白公子的衣袖。

白公子坐到桌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谛听?”

黑猫盘起了尾巴,老神在在地坐着,气质平稳又沉默地看着他。仍是没有开金口。这种情况想要互相交谈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你就是说上了天,有见过猫能回答的么?

白公子显然也意识到了,挑了一下眉,伸手将它提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黑猫身上:“现在开始一刻钟时间,你可以开口说话,说罢。”

谛听极缓慢地舒展了一下身上的毛,前爪子搭在桌子上,瞄他一眼,片刻,一把低而暗哑的嗓音从黑猫的身体里传出:“那荷花池里有妖气。”

白公子愣了愣,说道:“那妖气能把你缠住,还真有点道行。”

黑猫闷闷地微转过脸,半晌似乎静静地说一句:“你为什么不把它除了?”

白公子顿了一下,没有马上接话。荷花池的不寻常,他确实当初看了出来,他倒也没有刻意放着妖气不管。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柳生的事情还在纠缠,那池子的妖气又实在古怪,他一时不解端倪,也就懒得深究了。

他斟酌言词说道:“那只是单纯的妖气,对柳生影响不大,在柳府荷花池中显然有些年头了,应该成不了气候。”

谛听闭了闭眼:“你还是别放任不管吧……那柳生的命太脆弱,池塘妖气囤积,有一丝外泄他就没命了。”

黑猫缓慢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心思冷淡。不肯多管别人的一丝事。”

白公子扇子敲了它一下:“守好本分,才能长命百岁。”

“你岂是怕死的人?”

白公子笑了一下,慢慢把话题转开,手指敲着桌子:“那片梅花林我去过,并没有妖气,可以肯定,柳生不是被梅花精迷了魂。”

“要是你把种生离咒的人杀了,柳生的命也保不住。”黑猫慢悠悠道。

白公子苦笑:“所以这咒不能拔除。我也没打算拔去它,毕竟生离咒对人体,其实并没有损伤。我头疼的是那股莫名其妙的阴咒,找不到根源,不知道下咒者是谁。”他这几天都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谁有深仇大恨,用这么阴毒的方式,祸害柳府唯一的独苗。他想柳老爷关键时候不会说谎,至少这个下咒的人,连柳老爷也不知道。

黑猫甩动着尾巴,缓慢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没发现,池塘里有一股我们熟悉的尸气,曾经我们碰见过。”

白公子眼角跳了一下,“你说什么。”

“尸气,清渊,难道你忘了,那个家伙差点害死过你。”

时隔这么多天,白公子终于倒抽了第一口冷气。谛听说的认真,印象中似乎确实有几次他受过伤,但记忆已经很模糊。半晌,他还是有些迟疑地问:“你说的,是哪一次?”

谛听幽蓝色的眼睛流水一样划过他的脸,最终还是垂下来:“算了,你不记得就算了。”

白公子不禁有些怔愕,好像他真的忘记了很多的事一样,最近一直有人不断提醒他这点,可事实是,他的确真的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那些久远的,痕迹似乎早就消失了。

就连刚才……他皱了皱眉头,忽然问:“谛听,清渊先生这个称呼,除了你以外,以前还有谁知道过吗?”

谛听幽幽地望着他,撇过头,却不说话了。

白公子胸口好像被堵了一团棉花,那让他非常难受,他盯着谛听的眼珠不动,好半晌僵持,这只高傲的神兽才终于道:“叫你清渊先生的不少,现在还活着的,也没有几个。”

第一百二十一章十天的命

白公子看了看它,知道它不会继续再说清楚,他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没错,知道的人并没有几个,但即使是那仅有的几个,他也已经记不清了。

可能记忆真的退化了,他张开手掌,看着掌心流光溢彩的折扇。这把扇子上沾了太多血,很多他不记得的血,这把扇子却都能清晰地记住。白公子把扇子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借助这些古老的气味,想唤醒一些记忆。

然而,徒劳。

“我为什么会忘记那么多事?”像是自言,一边问黑猫。

一刻钟过去,谛听再次陷入沉默,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它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清渊,风月总无边。”

晚风吹过,白公子将扇子捏紧,抬起头,神色间第一次出现一丝倦意。

风月总无边。那只兽竟然跟他说,风月总无边。

他是清心寡欲的方外人,又何来的风月,就算柳府的少爷与梅花精再纠缠个几百年,也与他没有关系。他从来就不是跟风月沾边的人。

白公子来到偏厅,向柳老爷请求挖池塘,半亩方塘,必须连根拔起。柳老爷马上丢给他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池塘挖了,柳生能好起来?”

白公子笑:“至少比现在好一点。”

柳老爷无言反驳,这时正好小厮进来,他大手挥了挥:“把池塘刨了,多找几个人,今晚连夜挖。”

雷厉风行,自家儿子的命在别人手心攥着,任谁都无法再冷静下来。

千辛万苦寻来的红莲种子,瞬间都做了土。人都说红莲业火,烧尽业障,池塘的水被排出来,挖开地底的荷花根,恶臭几乎瞬间遍布柳府上下。

那些污泥此刻滚滚冒着黑泡,像是沼泽地里的感觉,上面飘着丝丝白气。除此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被挖出来。白公子在池底撒了一点雄黄,让人把池塘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三个月,届时再填起来。

第二天他去看柳生,果然气色好了一点,居然还枕着枕头看书。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副痴迷相。

白公子扫一眼,《牡丹亭》,传奇话本子之一。他掀开下摆坐下:“柳少爷是及第秀才,想不到也看这种民间的话本。”

柳生的眼睛没有从书上移开,眼神恋恋不舍:“想不到白公子也知道这是什么。”

“柳少爷说笑了,这么出名的一出戏,在下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公子认为这是戏吗?”柳生终于转过脸看他。

“难道不是?”

柳生本就面黄肌瘦的脸居然扯出一丝笑:“小生以为是真的,这书里生死相随的两个人,他们肯一起死。”

白公子头痛地揉揉额角:“这么说柳少爷也愿意死?”

柳生发呆地盯着手里的书,不知怎么,脸上忽然现出一种极异样的表情:“白公子,小生也姓柳,你说我跟柳梦梅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事实证明跟病人较真是千万不可取的。白公子敲了一下手:“柳少爷,柳梦梅的年代跟你差了太多,联系估计是不会有。”

柳生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目光朦胧地盯着书皮。

对于一个心里存了死志的人,纵然白公子有妙手回天之术,也无能为力。“柳少爷,你身上有两种不同的法咒,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剩下的命,不超过十天。”

柳生极轻地笑了一下,听见自己要死,他竟是异常平静:“是么。”

“那么我现在问你,柳少爷,其实你早就知道你被阴咒缠上了,对不?阴咒是夺你命的东西,但你福星照命,以至于后来你在梅林里,不管是遇见了谁,她给你种了生离咒。这种咒只要一方不死,相对的,柳少爷你也会因为咒的牵连,而保住性命。所以后面发生的一切一切,柳少爷你都是心知肚明,在下说的可对?”

柳生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继续盯着手上的书。

白公子也不废话,切入主题:“本来,生离咒又叫姻缘咒,两个人绑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不分开,上穷碧落,同赴黄泉。可是柳少爷,你身上中的阴咒太过毒辣,以至于生离咒也被冲散,照这样下去,你还会死。不仅如此,那个同样身中生离咒的女子,也会死。”

柳生依旧微微埋着头,但他握着书的手指,却已渐渐发颤。

“柳少爷,爱上一个人没什么,但要是因爱一个人丢了命,那就要三思了。你这样的年纪,随便哪家姑娘,都当成春闺梦里人。何必非要,纠缠于一个……你根本爱不起的人呢?”

柳生霍地抬起眼,目光透亮地看着他:“你知道她是谁?”

“在下昨晚刚好碰见了,”白公子意味深长,“现在可以肯定,除了你之外,你们柳府所有人都被误导了。那位姑娘定然不是妖精一流,但她能操控生离咒,显然,她的本领也要比妖精大得多。”

白公子说的有条不紊,慢慢瞥了他一眼。

柳生紧抿嘴,明显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的下巴绷出了僵直的线,缓缓说:“白公子,果然名不虚传。想不到一些细节,你看的那般清晰。”

白公子合拢扇子:“事关人命,兹事体大,毕竟你爹的手里还攥着银票。我一日就是你们请来的大夫。”

柳生似乎动了一下,他的眼珠里好像有一抹暗绿色在翻转,像床帐照出的影子。那是阴咒在他体内的作用,他说:“白公子这样的人,为什么要为了区区几千两银子,就做这么些不合本心的事。”

“在下本就是大夫。救人一命,乃是天职,和在下的本心无关。”

柳生手指扣着书页,像是尽力地握着。

白公子看着他:“柳少爷,信我一句,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再浓烈炙热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也许还会消失,这就是人的命运,不断的从动情再到无情,是人的本能,人心易变。

“白公子这话,好像一个历经了浮世沧桑的人说的,那么沉重,叫小生真有点惶恐。”

白公子笑了笑,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在下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见的世面怎么说也比少爷多了,今天说的话,还望少爷能往心里去。”

柳生扣着书,抬头望着他:“放心,小生都听到了。”

白公子笑道:“那真好。”

走出房门,被风一吹,他就叹出了一口气。要把一个陷在爱情泥沼中的人拉出来,谈何容易。爱最让人盲目,因为盲目所以无畏,让胆小如柳生也坦然面对生死,白公子感到疲乏,他已经用尽了全力,柳生还是执迷,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黑猫在院子里望着他,幽蓝的眼珠在白天依然醒目。它伸出爪子,在一棵树底下划着什么。

白公子走近,见地上写着:“你那么费心地救柳生,是不是也因为心里有愧疚?”

他看了看黑猫,不做声。

黑猫的爪子继续划动:“因为你开始觉察到这些事情,或许是冲着你来的,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柳生可能只是被连累的那一个。”

白公子看了一眼地上的字,忽然伸脚一趟,将字迹全部抹在沙子里。他转身,一眼不发地朝池塘边走。

黑猫望着他背影,一动不动。

事情像一张网,逐渐逐渐收拢,最后网住的才是正主。白公子难得坐在了床头,冰凉的手掌缓缓按住额头。这一切,真的是因他而起?

皆因他忘记了,本来应该记住的某件事?……

刚想到这里,他的心脏就有些不正常地跳跃,什么事情是该他记住的?又或者,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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