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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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月皎皎-薄媚·恋香衾(出版)-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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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是盛夏,他的卧房窗扇却是大开的,一眼便见久居于乾元殿的张美人和张才人正垂彩袖,捧玉盅,殷殷地侍奉着唐天霄喝酒。
唐天霄随意披着一件杏黄的单衣,连衣带都不曾扣,正从美人手中接了酒盅,扶着窗棂慢慢地喝着酒。
他的气色的确不好,秀颀的身形也似清减了些,但眼眸还算有神采,看来并无大碍。
张美人正在一旁柔声劝道:“皇上身体才好些,需得多多保重。稍饮些酒,便早点歇息吧!”
唐天霄回眸,温和笑道:“朕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们姐妹了!”
张美人、张才人含羞道:“都是臣妾份内之事,不敢言苦。”
可浅媚瞧着唐天霄凤眸含情的温存模样,心中已把妖孽二字骂了几十遍。
既是对人家无心,何必这般温情脉脉,平白地碎了多少女子寸寸芳心。因他而死的女子,容容大约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时殿外忽然有动静。
先是卓锐走进殿中,和小内侍说了两句话;小内侍便走进了殿里,片刻后出来,靳七却走入唐天霄卧房,附耳说了两句。
唐天霄面色不变,轻声答了句什么,便继续扶了窗棂喝酒。
可浅媚见到卓锐出现,倒是吓了一跳。
他和陈材等虽是唐天霄亲随,但身在内廷还是有所避忌的,如非特别原因,夜间不会留宿于禁宫之中。
她的轻功虽是高明,在这样敞朗宽阔处处灯烛的殿宇里行动,虽然瞒得过一般内侍,这些千挑万选出来的宫廷护卫就难说了。
好在唐天霄并无异状,把玉盅里的酒喝毕,便向二张道:“朕不喝了,你们也不用再伺侯着,早些下去歇息吧!”
二位美人虽是失望,却不敢流露半分,娇怯怯地告退了,那边便有靳七亲自捧了一大钵汤进来,说道:“皇上,酸梅汤。”
夏日里喝酸梅汤解暑很是寻常,但宫中的碗勺素来精致,不过渴起来三两口便没了,从没看过有人拿那么大的琉璃钵喝汤的。
可浅媚正纳闷时,唐天霄已接过那钵汤来,抿了一小口汤,忽然弯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唐天霄迅速扬手,一大钵汤泛着清亮的银光,飞快地泼了出去,向她当头淋下。
竟是冰镇过的酸梅汤,乍地浇到运着劲的温暖肌肤上,冰得她尖叫一声,手中已惊得失力。
但闻“砰”地一声,她已自檐下重重摔落,疼得扶着腰半天爬不起来。
呻吟之际,冰冰凉凉的酸梅汤水自发际额际滑下,落到嘴中,酸酸甜甜的味道。
靳七已掩着嘴唇,笑得眼没了缝;唐天霄已扔开琉璃钵,扶着窗棂,已是前仰后合,哈哈大笑。
可浅媚扶着墙壁站起身,已是横眉冷对,咬牙切齿:“你作弄我?”
唐天霄笑着弯腰喘气,答道:“不敢。朕听着梁上有磨牙的声音,只当窜了只老鼠过来呢!”
磨牙?
她有吗?
那厢已有宫人跑过来瞧出了什么事,唐天霄忍了笑,摆手令他们退下:“都下去吧,朕闲了,叫了淑妃过来说话。”
虽说可浅媚一身湿透突然出现在乾元殿的模样很是奇怪,但唐天霄这样说了,自是无人敢质疑。
待人散了,唐天霄向她伸出手来,“快进来,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可浅媚抿紧唇,从窗边只一跳,便跳进他屋里,也诡异地笑了笑。
唐天霄立时心生警惕。
但可浅媚并没怎样。
她只是笑容忽然甜蜜,伸手就环了他的腰,亲上他的唇。
唐天霄不过顿了顿,便柔和了眸光,拥住她深相缠绵。
靳七忙低头退下。
片刻后,可浅媚松开手,退了一步,笑道:“皇上先把衣裳换了吧,小心着凉!”
唐天霄这才觉出身上的冰凉粘腻,却是可浅媚衣衫上的汤水蹭湿的;连唇中亦是酸酸甜甜。
他笑道:“罢了,朕正要洗浴,一起罢!”
可浅媚忙要逃开时,他已伸手把她扣住,夹在腋下便走。
如同猫儿扑住只小老鼠般轻便敏捷。

可浅媚本来担心唐天霄会不会趁机报复莲池那晚的事,但他真的只是带她匆匆洗浴了,便携了她的手回房歇息。
她蜷在他身畔,四处嗅了嗅,问:“你不是在静养吗?怎么还常常喝酒?”
唐天霄似乎很疲倦,将她揽紧在怀里,轻声道:“没有。就刚才喝了两盅。”
可浅媚却还是疑惑。
她闻到的,是枕席间的酒气,而不是他唇齿间的酒气。
要喝多少酒,才能在宫女每日清理后,依然有隔天的酒味残存下来?
他锁骨上还有她那一日的啮痕,但他显然不曾计较她让他吃的苦头,连报复也是玩笑式的冰水浇身。
她抚摸着他淡青的眼圈,又问:“你睡得不好?”
唐天霄皱眉,拉过她的手扣了,依然闭着眼道:“没有。睡得好得很。”
“噢?”
又隔了许久,唐天霄低低道:“浅媚,其实朕也不想辜负她。”
可浅媚怔了怔,忽记起床榻边的案上有个细长的锦盒很眼熟。
她略支起身看时,果然是宇文贵妃托她转交给他的那只锦盒,甚至还有半片枯干的柳叶露在盒外。
那夜他给她折腾得都快站立不稳,她回头不见了那锦盒,还以为亲密之时掉入了池中。
原来,竟是他悄悄地收藏了。
这一次,传言竟然不假。
他素来强健,又习过武,绝不至于因她落井下石一回便生病作烧。
他真的因为宇文贵妃而思郁成疾。
或许,这世上最了解唐天霄的人,就是宇文贵妃。
她拖着病弱之躯,却把所有的心力投在了他身上,至死不渝。
如果她顺应着唐天霄的安排,无声无息地活着,无声无息地病着,然后无声无息地死去,无声无息地成为唐天霄安安稳稳达成下一步目标的垫脚石……
除了偶尔的一抹流彩般的记忆,只怕她在唐天霄的心目中,也是无声无息的。
可她却以自己剩余的生命为代价,改变了唐天霄最初的计划,并成功让他抛开对她的所有猜忌,唤起曾经的柔情万千。
他再也做不到心如铁石,对她倾尽生命的情感视而不见。
可浅媚一直猜不透宇文贵妃布下的局是什么。
但她能料定,宇文贵妃做的一切,都是唐天霄早就打算付诸行动的,她只是用她的死,把他的行动提前而已。
于是,她的死,以最知己最贴心的结局,让他不得不铭刻于心。
也许,是一生一世的铭刻。
仿佛有酸梅汤吃到了肚子里,又酸溜溜地泛上来。
可浅媚叹道:“果然是个多情帝王。我该在北赫多找些英勇儿郎相好,玩够了再到中原来,才不算吃亏。”
“你……”
唐天霄果然气急败坏,忽然把她翻转过身,对着她臀部重重一巴掌。
两人间的争执便以可浅媚的惨叫宣告终结。

仿佛置身旷野,四周漆黑,鬼影憧憧,人声鼎沸,看不到一条出路……
天空是通红通红的,潋滟如奔腾的血,炙热如灼烧的火……
奔走的马蹄,绝望的惨叫,放纵的狂笑,女人的悲嚎……
血,火……
“啊,啊……”
可浅媚惨烈地叫出声来,划破乾元殿宁谧的夜空。
唐天霄辗转了许久,刚入睡不久,却被她这声叫唤惊得一身冷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好在他立刻便意识到,这丫头又在做噩梦了。
他忙把她抱起,拍着她的面庞道:“醒醒,浅媚醒醒,你又在做梦了!”
可浅媚哭得喘不过气,失声叫道:“娘!”
唐天霄苦笑道:“哭了娘,下面是不是该喊爹了?你这都什么梦呀?”
可浅媚方才回过神来,梦里的抽泣渐渐止了,依然白着脸只喘气,惊魂未定地握紧他的手,竟顾不得反驳他的话。
这声惨叫却厉害,外面早有宫人在问道:“皇上,娘娘,需要奴婢进来伺侯吗?”
唐天霄道:“快送水进来,再到怡清宫去找一粒安魂丹来。”
可浅媚服了太医开的药,常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因此宫里一直备着安魂丹。有时她给梦境困扰得烦躁了,吃药便时断时续,最近才觉得好些。不想这夜又魇上了。
待可浅媚安稳下来,唐天霄问道:“刚做什么梦了?”
可浅媚摇头道:“哪里记得起来?每次都糊里糊涂,好似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
“怎么会叫起娘来呢?”
“不知道……我连我娘什么模样都记不得,又怎会叫娘?叫母后还差不多。”
唐天霄便不说话。
她吃的那药却是安神定惊催人入眠的,不一时便沉沉睡去。
而唐天霄拥着怀里纤巧的女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他轻轻地用手指拂着她的黑发,那发丝便如柔软的绸缎般温顺地从指间滑下。
那安然的面庞,习惯性地倾向了他的胸膛。
第二日上午,唐天霄在东暖阁密召卓锐。
卓锐到时,他正默默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把桃木梳子,模样有些憔悴。
半圆梳脊,流云花纹,质朴简洁,乃是寻常民家所用。
见礼后,唐天霄问:“卓锐,你确定,你迎回来的淑妃娘娘,便是可烛公主吗?”
卓锐怔了怔,答道:“微臣确定。”
“何以确定?”
卓锐迟疑片刻,才答道:“微臣到达之时,可烛公主不在,微臣曾多方打听过这位公主人品脾性,均与后来猎了雪豹归来的可烛公主一致。并且……可烛公主容貌绝佳,武艺不凡,北赫许多贵族子弟倾慕于她。即便知晓她将到大周和亲,依然有少年向她表白爱意,并有贵族子弟试图劝李太后以别的公主代替她和亲。这些人都与可烛公主相识已久,当然不会认错。”
“便是这些人惯的她。不然这性子哪会这般骄纵?”
唐天霄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又道,“朕的意思,不是问她有没有被北赫人掉包,而是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当年被灭了族的那个可烛王的女儿。朕记得,你也曾说过,她被救出后曾有三四个月之久神智不太清醒,好容易醒来,之前的事全不记得了,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可烛公主?”
卓锐沉吟道:“应该是北赫有人认出了她吧?她生得极好,若有人见过,必定印象深刻。”
“有此可能。但说不准有人故意指鹿为马,趁着可烛灭族的时候给了她这个身份。”
“指鹿为马?这……不可能吧?如果给人拆穿呢?”
“可烛都灭族了,谁来拆穿她?何况,她生得又好,讨人喜欢,又深得北赫李太后宠爱,便是有人发现不对劲,也不会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卓锐越听越是疑惑,忍不住问道:“皇上,微臣可否问一句,皇上为何会对她是不是那个灭了族的可烛公主感兴趣?”
可烛部被灭时已日渐衰落,不论对北赫,还是对大周,都没有什么价值。
两国拿她来和亲,不是因为她是可烛王的女儿,而是因为她是北赫李太后宠爱的义女,北赫王的义妹。
唐天霄出了会儿神,揉着太阳穴微微一笑,道:“这个的确没什么重要的。很可能是朕多心了吧?朕觉得……她很可能是汉人。”
“汉人?不可能吧?”
唐天霄沉吟道:“她在梦里回忆起十二岁前的事,在用中原话唤娘。她还说过,当年她重伤苏醒时把北赫话都忘了……其实她不是忘了北赫话,而是她之前根本就只懂中原话。”
卓锐却似松了口气,问道:“是淑妃自己说苏醒时把北赫话忘了?”
唐天霄会意,也是轻松地一笑,道:“不错。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可能不是可烛公主。不论是谁把可烛公主这个头衔挂到她头上,应该都没打算利用她原来的身份做什么不利于朕或大周的事。否则,就是她记不起自己的过去,也该有人早早告诉了她,不至于这么傻傻地主动报上线索来留给朕去调查。”
他顿了一顿,自语般道:“其实她是谁并不重要,只需全心待朕也就够了。”
“可淑妃……当然全心待着皇上。”卓锐笑着,又问,“那这事要不要查下去?”
“查还是要查的,不然朕总是不太安心。”
他皱眉沉思道,“如果她真是汉人……朕实在想不出,怎样的人家,会生出这样的怪物来?”
卓锐道:“若是汉人,她十二岁时便有一身好武艺,要么来自官场,出身武将之家;要么来自江湖,出身武术世家。”
唐天霄豁然开朗,不觉微笑:“这个听起来像了。这丫头哪里像什么名门千金?分明就是任侠尚气的脾性!若是她家曾卷入江湖仇杀,失去了父母亲人,一个重伤的小女孩没个安排处,很可能便有高来高去的父辈人物趁着可烛之乱将她顶替过去,从此金尊玉贵,又有人妥加照顾,记不记得之前的事,自是不妨。”
他从夜间听到可浅媚唤出那声“娘”后便心存忐忑,甚是不安。
但若这样推测下来,可浅媚不但与北赫无关,也与大周无关。
她已是他的淑妃,哪怕是强盗土匪出身,也比是什么皇家公主或名门千金让他安心。
卓锐本待说什么,见他宽慰,又犹豫着闭了嘴。
唐天霄沉吟着又道:“叫太医改了她药方罢!她那劳什子过去,不想起来也罢。随便改成什么补药,或与目前所用药理相反的药也成,总之,不许伤了她身子,不许做得太明叫她发现。”
卓锐应了,说道:“微臣也叫人再细查查去。若有了头绪,即刻便来回禀皇上。”
唐天霄点头道:“若查出她身世不好,不许告诉她。便让她……神气活现着吧!”
想着她每每因自己是北赫公主得意自负的模样,他不觉又是轻笑,慢慢将那把梳子纳入袖中。

唐天霄年轻强健,又有可浅媚不管不顾跑来说笑着,心思放开了些,不久身体便渐渐恢复过来。
此时宫中有谣言传说,说宇文贵妃之死与沈皇后有关,意在嫁祸淑妃。沈皇后听闻,便找了机会先行为自己辩白时,唐天霄嗤之以鼻,认为捕风捉影之事大可不必理会。
可浅媚一直在等待宇文贵妃所布的那个局揭开谜底,但唐天霄并不愿提及,朝堂内外也安静得很,一时倒叫她看不明白了。
入了七月,可浅媚嫌在宫中窝了一个夏天太憋闷了,便和唐天霄商议,想出宫去走走。
唐天霄道:“等天气凉快些吧!你看别的妃嫔,在宫中都不肯出门一步,你还想出宫。也不怕这日头把你晒成黑炭头呢!”
可浅媚嘿嘿笑道:“她们是白净,那你找她们去呀,何必天天伴着我这个黑炭头呢!”
唐天霄卧在竹榻上懒得理她。
可浅媚便道:“如果你怕热,不如我们去莲池吧!躲在荷花底下行舟,拿荷叶盖着脸,一定清凉得紧。”
唐天霄吓了一跳,苦笑道:“那还不如出宫呢!”
可浅媚抓过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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