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匪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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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匪如玉-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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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关键的,崔静卿那边叫价似乎有高人相助,将分寸拿捏地极好,这一标五百一十二万两子,光定银呆会儿就要留下两百多万两银子……更何况,对方真正搏命的出价肯定是在最后面。

昨天一夜,孙园连夜筹银,六房拢共也只筹出来了六十几万两,远远不足孙老太君定下的一百三十五万两的份额,而这个四连标已经超出了孙铭言的心理预算太多,后面该怎么办?

孙氏钱庄的供银还有一半剩余,可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孙铭言的双手轻轻摁在身边的木盒子上,若有所思。

孙兰树看了满脸疲惫的父亲一眼,心疼无比,他知道父亲昨夜一夜未睡,连夜去郴州城里几家大的钱庄调银,直到凌晨,才终于拿到了放心的数目,这个盒子里,放的便是万汇钱庄十万火急开出来的现票。

“你说,钦差大人会不会还想要这后面的四连标呢?”孙铭言疲倦叹息着。

孙兰树不知如何言语。

日已中移,内库招标暂告一段落,由郴州府与转运司的衙役们抬进了饭菜,供各位大人与商家们用膳,官家提供的饭食虽然不如这些巨富们家中的饮食精美,但这些商人们依然吃的津津有味,凑在面有颓色的泉州傅家身旁,打听着什么事情。

人们都在期待着下午,那是最后的决战,上午已经开出了五百万两银子的恐怖数目,下午得炫丽到什么程度?

没有人注意到孙铭言沉默地走上了正堂,来到了几位大人物用饭的偏厅之中,也不怎么避嫌,微笑说道:“见过黄公公,郭御史,老夫有些话想禀报钦差大人,还请二位大人行个方便。”

黄公公与郭铮大怔,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难道孙家想当着自己的面倒向李瑾瑜?可是也不可能这么正大光明啊……孙铭言久持孙家,与朝中大官们来往匪浅,自有一股威严在胸,黄公公与郭铮对望一眼,深信其人,便含笑退了出去,留给他与李瑾瑜说话的空间。

厅中无人,孙铭言有些困难地一掀前襟,跪在了李瑾瑜的面前,并没有说话。

李瑾瑜一手执碗,一手执筷,正在饭菜之间寻觅可口的下腹之物,眼光也没有往那边瞄一眼,只是说道:“后面的四连标,本官……还是要抢的。”

李瑾瑜的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着,拣了块香油沁的牛肉铺在了白米饭上,缓慢地送入唇中,细细咀嚼着,品味着,依然没有理会跪在一旁的孙铭言。

孙铭言不是个简单角色,这一跪所代表的意义,也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李瑾瑜需要时间思考。

等他思考完了,她才轻轻放下碗筷,说道:“孙老爷子,您年龄可比我要大上不少,这怎么当得起?”

钦差大人双手虚扶无力,孙铭言却必须站起。

官商之间的对话开始的非常平静与沉着,李瑾瑜望着他说道:“老爷子准备交待什么?”

怎样的交待能换回李瑾瑜几名下属的性命?李瑾瑜怎样才肯放过孙家?孙铭言并不清楚,也不需要清楚,他所需要的一切一切,只是李瑾瑜能暂时放过孙家,为家族以及京都方面换来必要缓冲的时间,现在局势太不明朗,就算自己准备做根墙头草,也得知道风从哪边来……

Chapter 67
他只是乞求着自己的姿态,能够让钦差大人稍微松一松手,能让钦差大人相信自己,也是有往他那边倒去的强烈愿望。

李瑾瑜没有等这位老谋深算的孙老爷子回话,说道:“你心不诚,所以无所谓投诚。”

孙铭言面色平静,却叹了口气,说道:“钦差大人不能信我。”

“非我不能信你。”李瑾瑜低下头说道:“你自己也不能信你,你在那条船上太久了。要下来……很难。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如果你还是在那艘船上,船上其余的人总会要保你平安,如果你到了本官的船上,你留在原来那艘船上的货怎么办?”

此货自然并非彼货,孙铭言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听着李瑾瑜的话,知道不可能说服这位年轻的钦差大人,带着一丝疲倦。自嘲求道:“请大人指条明路。”

李瑾瑜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桌上那些菜馐之间,略一思考后,静静说道:“你有很多兄弟姐妹,最近听说……乙四房的崔静卿崔姑娘是你的妹子?”

孙铭言面色不变,心里却开始痛苦起来,自己孙家跟随李瑾瑜的敌人已经太久,如果要让李瑾瑜真的相信孙家肯倒向自己,除非他能够有把握将孙家完全掌控在手中。而崔静卿明显就是李瑾瑜用来掌控孙家的棋子,换了其他的任何人,李瑾瑜都不会接受这个协议。

李瑾瑜这句话,无疑就是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只是这个条件,孙铭言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且不论孙铭言不可能放手自己的家族产业,只是想到崔静卿冰冷的眼神,他的心就开始纠结起来。

在目前的局势中,进攻的是监察院,防守的是孙家,而且孙家步步后退。今日内库标价大涨只是一个事件串的头一环,后面的事情接踵而至,孙家风雨飘摇矣。

直到此时,孙铭言才发现,明前这位看似年轻的钦差大人,原来骨子里竟是如此保守谨慎加厉刻阴险,面对着自己给出的如此大的诱惑,竟是毫不动心。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原来李瑾瑜要的东西,远远比自己所能付出的更多,不止三十万两,不止是孙家从此以后在郴州的暗中配合,而是一种显得有些狂妄、无比嚣张,奢求对内库产销全盘的控制。

“还请大人给条活路。”孙铭言苦笑说道,先前是谈明路,此时便只能谈活路了,“后四标再这样下去,族中上万子弟,还有周边雇的无数下人,只怕明年家里都要揭不开锅了。”

“孙家不缺银子。”

李瑾瑜看着面前的孙家主人,心里对于对方越来越欣赏,明明是要胁自己的话,说的却是如此温和卑微,一点都不刺耳,反而透着股服贴滋润:“呆会儿的后四标……就当你孙家把前几年吞的银子吐回来。”

他微微偏头,眯眼打量着面色有些颓败的孙铭言,心里不停猜忖着这位孙家主人心中的打算,说道:“你应该知道本官的过去,过往年间你卖东西的手法,我很不欣赏。当然,本官不是不讲理的土匪,只要你们做事稳妥些,本官自然也会稳妥些。”

所谓稳妥,自然说的是昨夜之事。

李瑾瑜拿筷尖敲了敲瓷盘之沿,发着叮当的脆响,最后说道:“执碗要龙吐珠,下筷要凤点头,吃饭八成饱,吃不完自己带走……做人做事与吃饭一样,姿式要漂亮,要懂得分寸,这就很好了。”

孙铭言知道在这位钦差大人面前不可能再获得进展,得到了李瑾瑜最后这句话,他心里稍微放松了少许,虽然不能全信,但他绝对相信,李瑾瑜并没有逼着孙家垮台的念头,对方始终是想将孙家控制住,而不是摧毁掉。

而要控制住庞大的孙家……崔静卿不行,母亲不行,只有自己,孙铭言有这个自信,所以说呆会儿自己肯定会因为后四标吐血,但心里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与钦差大人还有的商量。

商人,最不怕商量,讨价还价是他们的长处。

孙铭言十分恭谨地对李瑾瑜再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看着孙家当代主人微微佝偻着,微现老态的背影,李瑾瑜再一次将筷子轻轻搁在了桌子上,微微眯眼,直到此时此刻,他依然瞧不出孙铭言这个人的深浅。

先前那一跪代表的含意太丰富了,认输?求和?投诚?为昨夜之事补偿?如果孙家真的有意倒向自己,那么今天内库这种光明正大的场合,反而是最好表露心迹的地方……

问题就在于,李瑾瑜根本不相信这位老爷子会甘心投降,自己地的牌根本还没有出尽,孙家也没有山穷水尽,习惯于站在河对岸的大树想连根拔起,移植到河的这面来,所必须经历的痛苦代价,应该不是此时的孙家所愿意付出的。

为什么对方会摆出这样一个卑微的姿态?他的上面可还是有一位老太君在,孙家要投向哪方,这种关系到全族数万人前途地大事,孙铭言应该还没有能力做出独断。

而且这一跪,跪的并不隐秘。应该已经有人看到,而且马上会传开来。李瑾瑜地眼睛眯得更细了,难道对方是准备打悲情牌?在这个还没有产生阿扁这种人物的世界中,悲情或许是可行的一招,只是刻意在众人面前跪自己一跪,这又能悲到哪里去?

如果换成别的官员。面对着孙铭言所表现出来的倾向,一定会心中暗喜,只有李瑾瑜不这般想,因为正如孙铭言所料,他要的东西太多,不是孙家给的起的。而且他为这件事情已经准备了许久,他有底气吃掉孙家,而不是接受孙家的投诚。

既然不论什么时候,李瑾瑜都可以吃掉孙家,那他凭什么还要与孙家讨价还价来获取对方的投诚?

非不能,乃不屑也。

清风跨门而入。吹拂走内库大宅院间残留的食物香气,吹拂走犹有一丝的鞭炮火香,只有凝重的氛围却是始终吹拂不动,庭院间弥漫着紧张,有若千年寒冰,有若河底巨石,春日春风难融,大江巨浪难动。

负责唱礼的转运司官员的嗓子已经嘶哑了起来,不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不是因为喝的水太少,只是因为紧张。

沿着甲乙两廊而居的各房巨商们也早已坐不住了,隔着镂空的门棂,站在房门高槛内,紧张地盯着外面。

下午是内库后四标的叫价,两轮叫价之后,没有人再喝彩,甚至没有人去抹额上的冷汗。上午被孙家吓退的泉州傅家,面色惨白地听着价,双眼无神地看着外面,被那两家疯子又惊吓了一番,所有的商人们都觉得今日之行开了大眼,同时也是受了大惊。

那是银子,那是银子!凭什么甲一房的孙家和乙四房的崔家,就敢那么往外扔?难道在他们眼里,那些厚厚的银票和废纸没有什么区别!

岭南熊家的熊百龄双眼通红地看着外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身边的帐房先生说道:“刚才唱礼官是不是报错了?”

熊家的帐房先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花厅核算的数字,怎么可能出错……这天爷爷啊,崔姑娘的昨天被杀了几个下属,今天开始发狠发疯……这孙家居然也跟着发疯!孙老爷又不是杀手。”

熊百龄的口水紧张地来不及吞下去,噎在中间险些跄着了,反手夺过一名下属手中的茶杯灌了下去,压低声音骂道:“崔静卿就是孙七小姐,我看是他们兄妹二人干起了真火……当真刺激,孙家人看来骨子里都有些疯。”

不止唱礼官的声音颤抖着,郴州巨商们不停冒汗着,就连坐在正堂之中的那三位大人,此时都开始紧张了起来。

听着第二轮的叫价,黄公公与郭铮对望一眼,脸色变得煞白一片,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内库开标最后的四连标竟然被李瑾瑜和孙家哄抬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孙家这四连标是亏定了,而且是大亏特亏!对于黄公公与郭铮来说,孙家的进帐减少,郴州往京里送的见不得光的银子自然也要少……太多,想到此节,这二人盯着李瑾瑜的目光便有些怨毒。

李瑾瑜虽然用强大的心神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如果有细心的人,依然可以看出钦差大人紫色官服的浆洗硬挺袖口有些微微颤抖,薄而秀气的嘴唇抿的有些紧,耳垂下面微泛红色。

毕竟像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有些少见,大齐皇帝号称天下最富有的人,但李瑾瑜敢打赌。一向不入户部库房的大齐皇帝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票随着唱礼官嘶哑颤抖的声音。在天上飘来飘去!

一千一百五十万两白银!

大齐开国十年之后,举国的财政赋税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将将一千万两!哪怕是如今已入极盛的大齐,这样一大笔白银依然是个不可思议的数字,这一千多万两银子如果用来在郴州上收买死士,足以挥手间灭掉大齐四周的那些诸侯小国,足以成一方之霸!

这样大一笔数量的银子,可以换来多少美人?可以打造多少战马兵器?如果全数投入民生之中,可以修多少里的堤?可以煮多少锅粥?可以开多少堂?可以救活多少人?而……如果全部换成银锭。又可以压死多少人?

上午的五百万两银子已经是内库有史以来的最高标价,而下午则是轻轻松松突破了纪录。尤其是第二轮叫价,孙家便喊出了破千万两地的价钱,这不止破了纪录,可突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当然要归功于孙家目前所处的内外交困局面,以及李瑾瑜从楚国新君手中借来的大批真金白银——孙家必须抢这个标,而崔静卿却有对冲的能力,种种因素加在了一起,才造就了这样一个恐怖的数字。

李瑾瑜喝了口凉茶,强行压下内心的情绪,打了个很隐秘的手势。

可以了,就到这里吧。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Chapter 68
直到此时,李瑾瑜才渐渐有些明白了孙铭言的想法,小皇帝的想法,很多人的想法。

孙铭言夺标之时,极为服贴地依照李瑾瑜的计划走,一方面是受到了长公主方面的压力。另一方面存的想法则有些玄妙。左右不过是送银子,喊价低,赚了银子一部分要交给长公主,喊价高,就等于把银子送给内库……也就等于是送给陛下和李瑾瑜。

孙铭言看事看地极准,他看出来朝廷需要自己的银子,所以干脆来个狠地,把自家的家业恨不得砸一半出来,如此一来,又夺了标,又合了李瑾瑜的意。

两边不能得罪的人,他一个都没得罪。

只是可惜得罪了钱,这么多真金白银,也不知道孙家要花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所谓花钱销灾,孙家这一次用在销灾上的银子,实在是下了血本。

而在李瑾瑜看来,孙家在经济方面的实力,实在已经大到过于恐怖的地步,这样一种存在,大齐皇帝是断然不会看他们坐大,要不然就是削弱对方,要不然就是摧毁对方。

这,就是皇帝让李瑾瑜下郴州的真正用意。

而,孙铭言也很清楚地把握到了这个意图。

只是当年沈万三依然是死了,孙家……能活下去吗?这是后来的事情,李瑾瑜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但对于孙家的表现,李瑾瑜感到很受用,所以他才会做手势,让崔静卿不再出价。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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