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水中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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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水中画画-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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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能地犹豫数秒:‘看什么?’ 

‘那。’玺亚指向空中,望着她亦是莫名其妙的反应:‘那是你画的吗?’ 

‘什…’小苗瞪大眼,彷彿自己名誉被严重污辱了:‘你有没有弄错?那玩意再怎么看都像小孩子画着玩的,我怎么可能画出那种东西呢?’ 

‘话是没错,可我想…会不会是你小时候画的呢?’ 

‘不可能,’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摆明就算自己年纪再小,也不可能会有这般幼稚的作品:‘况且,天花板那么高,我才不会无聊到跑来这房间在那儿作画。’ 

‘真怪了,会是谁呢?’ 

对于那图案,时常来整理这房间的小苗是毫无头绪,就连一直就住在这里的主人玺亚,也不记得那是何人何时的杰作。只看得出它一如符咒般的外型,已经沉静地、等待被解读地在天花板上遗留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第三章 

  

过没几天,纤纤家的新闻上了报纸头条,北京又是讨论得满城风雨,而思想开放的圣约翰学院自然不例外,一早的下课时间纤纤身边围聚一群好奇的女孩,小苗是被拉来的,而宋琳是让小苗硬央着作伴。 

‘那个人是书记,在我家做事十几年了,我一直称他叔叔的,哪知道他会是个奸细呢?’ 

纤纤说得委曲,自袋子中拿出手绢以增添感伤效果,一位扎着发髻的女同学在她声色俱佳的演出下,兴冲冲追问: 

‘是个怎样的奸细呢?这些年难道你们都不知情吗?’ 

‘他呀…’纤纤将同学扫视一遍后,态度转为愤慨:‘听说是一种很神秘的组织成员,没人见过,单只有风闻,反军阀的,带头的是一位叫“金先生”的人,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有的时,他们会把小孩子送进大人物的家里,像是政客、财阀等等,让那孩子成为里头的一员之后啊…再找机会挖情报,一家一家不停地换。’ 

‘他们的成员当中难不成还有小孩子啊?真是可怕。’ 

女孩们心惊胆寒地面面相觑,小苗瞟见了宋琳,她冷淡的侧脸依旧无动于衷,显然这么耸动的话题也无法加深她同纤纤谈话的意愿。 

‘后来那书记怎么了?’ 

小苗终于发问,纤纤很高兴她对这内容感兴趣,手绢也不用了,浑圆的双眼因为即将吐露的秘密而熠熠发亮: 

‘死了,让我爸爸一枪毙了命,他很生气,向来最恨别人欺骗他,所以发现真相的那晚,开枪把他射杀了。’ 

‘奇怪,让一个奸细在家里窝了十多年,你们是宽宏大量还是怎么着?’宋琳自团体中站起来;笑笑地与沉了脸的纤纤相对一眼:‘十多年后的那一枪能拿出来夸耀吗?’ 

‘你……’ 

纤纤受不了跟着站起来,小苗也不坐了,对其他无辜染上火药味的女孩们催促:‘还剩几分钟,咱们准备上课了,纤纤,你下堂不是音乐课吗?教室远,还是早点走吧!’ 

纤纤咬着饱满的嘴唇与宋琳仇人相见份外眼红,‘哼’的一声掉头先走,小苗等她们走远了,才拉住宋琳的手问道: 

‘你是怎么回事啊?平常只是反唇相讥,今天倒摆明跟她过不去了。’ 

‘我就是心里过不去。’她轻松回话,见小苗漂亮的眉心还是紧蹙,只好加以安抚:‘你放心吧!那大小姐脾气大、自尊大,不会被我三言两语就伤着的。’
 
反常的不只宋琳而已,少京刚得知这头条新闻时也是紧抓着报纸不放,这些天比起平日要郁闷许多,可是一提到纤纤家的舞会,他精神就来了,费心挑选晚宴礼服,梳理打扮,直到盛装出现在楼梯口的当儿,小良为之惊呼叫好。 

‘呵!真是人要衣装,你平时就是一副俊模样了,这会儿还怕迷不倒全场姑娘?’她抖抖烟斗上的灰,淘气地轻弹他颈子上的领结:‘我可有了让人羡煞眼的男伴了,没跳上三支舞是不让人的。’ 

‘你呀…真是现实的紧,把爸爸都放一边啦!’ 

方老爷声音和人一起出现在楼梯间上,吓得小良忙把长烟管往背后藏。 

‘爸爸…你胡说什么呀?咳咳…我只同少京跳三支舞,其它上百支舞就都留给您了。’ 

她表面上笑盈盈地哄方老爷开心,心里净担心身后的烟灰快烫着手掌,那还不打紧,要是把她这身订作的露背礼服也烧坏就糟了。 

‘爸,我先送你们去程家,再到工厂看看。’ 

云笙绕到她身后,顺手将她的烟拿到自己手中,然后走去开门。小良怔怔望着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把那根弄熄的烟管收入袖口,然后若无其事地转向待在沙发椅上的小苗: 

‘小苗,真的不一起去吗?’ 

‘嗯?’她自书页里抬起视线,摇摇头:‘不了,我不喜欢。’ 

‘你真是自闭,要不就是耍大牌,人家程天豪也邀咱们家去,你还不给面子啊?’ 

小良挨到她身边,硬是把书压下,小苗忙坐得更远,死守自己的西洋文学: 

‘你才是自我意识过重呢!我跟你不一样,跳舞又不是我的命根子。’ 

‘好了,好了,别吵了,小良,再斗嘴可要迟到啦!’ 

婳姨出来圆场,小良的心思可以变得比什么都快,抓起蕾丝披肩就去拉玺亚: 

‘那倒是!晚点儿去就少跳一支舞,快走,快走吧!’ 

玺亚被强拉着往外跑,目光却还搁在小苗身上,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始终没再抬头,埋头于书上的白纸黑字。 



‘总算都走了。’婳姨送走了他们,回到忽然落得清静的大厅:‘听说那位程家小姐很会打扮,不过就差小良一点,难怪像少京那样一位洋公子会喜欢她啰!’ 

小苗动手翻了一页,根本没看,又翻到下一页:‘他八成不论是哪种姑娘都会喜欢吧!’ 

‘是吗?可凭他的条件,什么姑娘见了也都会欣赏的。’ 

‘我就看不出他有什么地方值得欣赏。’ 

婳姨见她原就无心看书,净是一直翻页,坐下后,理所当然地小苗说了一句: 

‘你对他有成见在先嘛!’ 

‘别聊他了,’那个人用情不专又会乱抱人,会有成见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家颢是不是下个月初回来呢?’ 

‘是呀!日子过得真快,他都到他三姨家快二个月了,玺亚不在,他无聊得紧,听说一到扬州又玩疯了,舍不得回来。’ 

‘不会的,现在有少京在,他可以陪家颢玩。’咦?她是不是又主动提起少京啦?
 
一道枪声,惊天动地地打断舞会的高潮,会场中骤然的沉寂随即引发下一秒的恐惧。 

纤纤花容失色地抓住玺亚衣袖,宛若惊弓之鸟:‘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啦?’ 

宾客议论纷纷,玺亚警敏地竖起耳朵倾听屋外的动静,果然听见几个急促的脚步声和简短的对话。 

‘有人潜进老爷的书房,现在往房子东侧逃走啦!’ 

莫非…宋昱他们被发现了? 

‘天啊……会不会是贼呀……’ 

纤纤戴着蚕丝手套的手轻掩红唇,藉故将玺亚的手臂挽得更紧,然而玺亚在这更应保护女性的时刻,转身向她告辞: 

‘我想外头一定出事了,恐怕你们人手不够,我去瞧瞧看能不能帮上忙。’ 

‘咦?等等,少京……’纤纤伸出的手根本来不及抓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入外头幽黑的夜色里:‘不要去,危险哪!少京!’ 

循着骚动的方向找,在程家的大后院就看见一群人正在围剿所谓的不速之客,他定睛一看,那位分身乏术的人影正是宋昱。 

玺亚自裤管中掏出手枪,瞄准程家保镳们的脚跟发射,此举不仅让其他人都惊觉到还有第二个嫌犯,也让宋昱得以利用空档撂倒缠住自己的人,身边一松,他很快突破重围,翻墙逃了出去。 

‘玺亚?’宋昱一落地,对于原本应该在舞会中的玺亚感到诧异:‘是你啊……’ 

‘失败了吗?’他扬起手中的枪,打松马车上的套栏:‘先骑这家伙走吧!’ 

‘名单是到手了,偏偏要脱身的时候触到警铃。’ 

玺亚寻望了一下四周又问:‘宋琳呢?’ 

‘不知道,我要她先走,希望她已经顺利逃走了。’ 

‘那你也快走吧!这里有我处理。’ 

‘小心点。’ 

宋昱驾着马儿消失在黑夜里后,玺亚这才动手整理一身凌乱的仪容,同时听见警哨自另一头响起。 

‘还有一个同党,快追!好像是个女的!’ 

宋琳?
 一路上还滴留着她腹部伤口上的斑斑血迹,在白皎的月光下连成怵目惊心的轨道。宋琳原本还算矫捷的身手,此时因为伤势而渐渐迟缓下来,她回头看看那追出来的人马,反身躲进巷口中,立时被一股力道给提到墙头上。 

‘谁?’ 

她迅狠地扬起手,瞧见玺亚对她作势不要出声。 

‘你受伤了吗?’ 

宋琳硬撑着摇摇头,褪色的嘴角留有一道鲜明的血丝:‘我哥…我哥哥呢?’ 

‘他没事,已经顺利脱身了,嘘!’ 

玺亚蹲在墙头上,俯视追来的人马一一自眼前经过,等到最后一位通过时,他纵身跃下,一脚将马背上的人踢落,并顺利降落在马鞍上。 

‘上来!’ 

她拉住他伸出的手,一股作气搭坐到后头,然而追兵也已经掉头追上。 

‘一到前面的叉路,你就先骑马走,我来引开他们。’ 

‘若是让他们发现你是杨少京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们有时间发现的。’ 

玺亚一勒马身,让奔驰的马儿紧急转入其中一条叉路里,自己则抓准时间自马背上翻落地面,宋琳回头再看他立即站起的身影,与赶上来的程家人正面冲突,而一阵细雨也在这个晚春的深夜飘然落下。 


是飘进来的雨丝冷醒了小苗,她揉揉惺忪睡眼坐起来,发现房间里的窗户忘了关,地板和纱帘都被打湿了一大半。 

‘下雨了…?’ 

 探头出去观望雨势,发现另一间房的窗帘正在雨中飘动,她顺手拿起床头的小金钟瞧瞧时间,不多不少是凌晨两点半。那个花花公子八成还在程家作乐,又粗心地忘记把门户关紧。 

小苗在门外徒劳无功地唤了几声,确认里头的确没人之后,这才推门走进去。 

这是她的直觉,怎么也说不上来的直觉,那位少京不锁门的,跟玺亚一样。 

‘啊!糟糕……’ 

灯还没亮,就能感到袭袭凉风迎面而来,雨丝果然毫不客气地入侵敞开的窗口,帘子、地毯全都无法幸免,她匆匆上前把窗户关上,玻璃片很快被雨水打出一点一点的痕迹,透过灯火,闪闪发亮。 

这里,不管过了多久,还是充满了玺亚的味道,野性的、安全的,好舒服啊……… 

‘砰’地一声,小苗猛然回过神,才刚关上的窗子,此时小心翼翼地被推了开来,一件皱巴巴的燕尾服扔到了她跟前,然后玺亚狼狈的身影也紧跟着出现在窗口。 

‘你…?’ 

呆愣着,他还没弄明白,小苗则先忍不住开口问: 

‘你为什么从那儿进来?’ 

‘啊?’尴尬地看看身后的窗口,又摸摸湿透的黑发笑:‘这么晚了,怕吵醒你们,所以就从这儿进来了。’ 

‘你在说什么呀?大门的钥匙不都交给你了?你进来会吵谁啊?’小苗怪疑地打量他一身的雨水和泥土,怎么参加个舞会也可以弄得这般脏乱呢? 

‘这个……’玺亚还是净对她傻笑,脑子里一片空白,干脆将话锋一转,反问起她来:‘你呢?又为什么在我房里?’ 

‘嗯?’轮到小苗招架不及:‘我…我是猜想你的房间恐怕会弄湿,过来关个窗子而已……你怎么没跟爸爸他们一起回来呢?’ 

‘他们是先回来了,只有我还在程家逗留了一会儿。’ 

再也矜持不住,他踉跄后退,那点朱红随着雨水滴在地板上,晕开了一抹血渍,也在她眼里形成圈圈震撼的涟漪……玺亚下意识瞥向始终置在身后的右手。 

‘你怎么……’ 

小苗又见向前,他忙往后退却:‘都这么晚,小苗是不是也该回去睡了?’ 

‘等等!你的手怎么了?那是血吧!你为什么会……’ 

绝望地看着她将自己的右手拉出来,白色衣袖上绚染出更大面积的红晕,小苗吓得掩住嘴,恶心的腥味将她的声音堵塞在咽喉里。 

‘这没你想像中的严重,别被它吓着了,我其实没事……’ 

没等他说完,小苗已经转身跑了出去:‘你先坐好,我去拿药来。’ 

真糟糕……行动失败也就算了,还让小苗瞧见他受伤,幸好她这方面的知识懂得不多,应该辨不出这是枪伤吧!可他就是不能把小苗牵连进来,像今晚的情况就是不行。 

小苗不经心对上了他深邃的黑眸,里头凝嵌着一缕她无法明了的沉郁,是抱歉,是感伤,并且与她息息相关。 

‘疼吗?’ 

‘唔?’ 

‘我…一向拿这种细活没法儿,’她将沾了血迹的手在湿巾上抹抹,动手摊开一卷白纱布,手在抖,所以缠得乱七八糟:‘明儿一早就请医生过来看看你吧!’ 

‘小苗……’ 

深沉的叹息,化作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的螓首轻轻抬起,小苗几许迷惑地凝视他难测的神情,他迟疑着的、即将触碰她脸庞的指尖。是啊……少京偶而会陷入这样匪夷所思的沉默,她能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虽很想吐露又非得极力藏住的话语,她想知道,却不知该如何发问。 

玺亚别开脸,逃开了她的探索,她给的意乱情迷。 

‘不用看医生了,你替我包扎包扎,这不是没事了吗?’ 

‘你可别像个孩子不懂事。’她转而忖度起那奇怪的伤口来:‘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给擦过去了,怎么会这么严重呢?舞会不是好好的吗?’ 

小苗的眼睛像水晶,清晰雪亮,没有一丁点的污秽尘埃,然而面对这样的眼睛……他必须残忍地将之蒙蔽。 

‘是我想逞强,结果从树上摔下来,八成是那时被树枝给伤着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到树上去呢?’ 

‘……为了讨纤纤的欢心。’ 

小苗敏感地缩了缩手,离开对他的碰触。玺亚清楚知道,一旦引起小苗的厌恶,就可以省掉她对细节的详加追问。 

‘那么…你真不值得同情。’ 

她不再看他,匆匆把散落一床的药品全收回药箱里,玺亚则松了一口气地,向她的背影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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