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贪局在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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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贪局在行动-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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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心丢肠地从山梁上转过身,向村里的方向望着。望着望着,首先就望到了山梁下边的一个山沟,望见了山沟里停着的一辆面包车。车上走下四五个人,他们不住地走动,不住地畴咕什么。逛荡一惊,猜想这很可能是偷东西的毛贼,听说外边已很不太平,偷东西抢东西像玩似的,一股“好狗护山村”的阳刚之气油然而生,撒腿便向村里飞跑。
  于书记正在大队部里办公,俯着头在办公桌上专心地写着什么。于书记字写得很好,听说那一年要是听他爹的话出去当兵,现在说不上出息成什么样子了。于书记正写得兴起,右手一抖一抖的,头和脖子也跟着有节奏地晃动,似乎来了什么灵感。突然听到有呼味味的喘息声,像狗,还不像狗,就抬起头,见是逛荡,又埋下头去写字。
  逛荡见于书记这种样子,有些失望,但没有放弃最后的信心,他重新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接着喘着粗气说:“来小偷了……还开着那个一辆汽车(他把所有的机动车一般都叫做汽车),在北山沟……”
  于书记对逛荡的话带信不信,对汽车却引起了警觉,小偷带汽车,不大可能,在于村也从未有,大白天更不可能,就破例地给他倒杯水,让他慢慢地说。
  逛荡很受感动,水没敢去喝,话却说得正常了。
  于书记从逛荡的叙述中,断定那是辆面包车,十有八九是县计生办来查计划外生育的,只有那些人才鬼鬼祟祟,搞突然袭击。别处干部下乡前总要事先通知,好酒好菜必须张罗明白,工作还在其次。这些损鬼,喊!前天公社专门召开会议,说“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计划生育要狠狠抓紧,哪个村给县以上的计生部门查出问题,主要领导就地免职。
  于书记不敢怠慢,匆匆将在大队部办公的民兵连长王成武带上,由逛荡磕磕绊绊地带路,直奔村外的北山沟而去。
  果然不出于书记所料,县计生办人员已布置停当,正撒开人马直朝村里扑来,其中有个大个子于书记还认得,是一个什么科长,检查特狠,凡有问题一经他过手,无一漏网;凡他查出问题的,亲爹说情也不好使。于书记就倒抽一口凉气,赶紧掉头返回队里。大略一排查,有俩多胎小惠子刚刚仨月,属重点检查对象,一旦查出,他于海成村支书难保!赶紧命人通知两位多胎户主将小孩迅速转移。此时计生办人员已将村子团团围住,抱孩子已无法脱身。王成武主张将小孩装进竹筐,上边压上干柴,甩手推车推出村外,有人问就说卖柴禾的。于书记摇头,“小孩装进竹筐,狼哭鬼嚎,等于不打自招。”又没有别的办法,书记、民兵连长就急得团团乱转。
  逛荡往日一见于书记面儿就远远地躲着,这次自恃有功,就前前后后地围着,看着两位村领导急得猴儿似的,就上前插嘴说:“每个孩子嘴里那个,灌两羹匙‘红高粱’,就醉了,不会哭,还灌不坏。”
  王成武白他一眼,“这点儿小孩喝酒,不灌坏了么?”于书记却说:“问题不大,只有这样了。”
  于是在两个孩子家长默默地咒骂下,于书记给每个孩子灌下两匙白酒。果然,小孩子哭闹几声很快就呼呼睡着了。俩孩子就给很快地装进竹筐推出村外,竟然无人发现,检查自然没有问题。俩孩子事后也照常吃喝笑乐。
  村里人就很佩服逛荡。于书记嘴上不说,心里却感激逛荡办了件好事,逛荡再去酒馆就睁眼闭眼不作理会,别人自然不去计较。逛荡就堂而皇之地在“夜来春”自由地进进出出,所剩残酒基本上为他一人独有。有一次竟拾到半小瓶粉红色液体,封闭也极其严密。他将小瓶悄悄地揣进怀里,断定是哪位领导私藏的好酒,味道一定不错。
  回家里没人时小心地揭开盖子,抓起瓶子猛惆一口,实际只吞下半口,就觉得味道太冲,不像酒。但为时已晚,这半口酒很快折腾得他翻身打滚,呼爹喊娘。
  老婆见他这副样子,断定人怕是不中用了,他以前遭罪的时候很多,从未见过这个样子呀。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指挥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从四裂八掰的仓房里翻出一领破炕席,准备将其作为逛荡离开人间的最后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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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荡翻来翻去就是不死,翻到第二天的晚上,翻出六七十条又大又胖的蛔虫,人却好了。
  逛荡摸着哆哆嗦嗦,已经变了形状的腮帮子,长出一口恶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没搭上,还白白打下恁多虫子,人呀,那个就是命啊!”
  第二章 业余“职业”
  “逛荡”来到二柱子家大门前,屋里黑着,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事”都是在这种情况下完成的。
  挨到房檐下,大气也不敢出,只侧着耳朵细听,果然有声响。先是,女人嘻嘻嘻地笑,接着是二柱子起身上翻的响动,接着那女人尖声说着:“轻点儿,要死——你呀!”从语音上,“逛荡”断定是李玉成媳妇无疑。
  逛荡的酒源,往往寄希望于“夜来春”酒馆,也往往得手,那只是正常情况。这几天就干脆不行,罪恶源于老天。
  连着五天,不大不小,不紧不慢地接连着下雨,他就五天连大门也没有出。说句不能外传的话,就是撒尿,也是趁老婆孩子分神,掏出家伙,对准窗洞一次完成,至于大便,就另当别论了。出去也无用,往年那伏雨,下一阵就停,村干部就趁这下雨的时光,在“夜来春”里喝酒行令,哈五喝六,一个个弄得红光满面,他捡起酒底来也得心应手。有时伴着酒底,还能捞一两只残缺的猪蹄啃啃。而伏雨一停,村干们又投入了工作,一工作起来,还愁喝酒?有村干们喝酒,他还愁拣不到酒底儿?
  这连着五天的伏雨,别说村干部,有点体力的妇女都到水库上抗洪筑堤去了。实在的讲,村里除了他这个丢了无人找的,怕是再找不到成年男性了。
  到了上学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分别找了一块灰尘满布的塑料布,冒雨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老婆在别别扭扭地为孩子们修补那一件件千疮百孔的旧衣裤,剩下就是墙角边拉满蛛网的空酒瓶子或房梁上那黑黢黢的椽条子、檩条子。他心里愈发烦躁,快五十岁的人了,他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无聊。
  惟一能使他那烦躁心情得到缓解的是破窗纸上有一个黑洞。他每一次将头伸进去,就产生一种希望,每一次将头从黑洞里退出来,就增加一次失望。这一次他又将头从黑洞里伸出去,满天仍是一片浑饨,除了哗哗哗不停地下雨,还是哗哗哗不停地下雨。他正要将头再一次失望地从黑洞里退出来,天空突然打一个闪电,他一激凌将头从黑洞里缩回来,随之受了某种意想不到的启示,一拍大腿,“那个——有了!”就光着脚飞跑进厨房,猛然提起一只破竹筐,里边正在下蛋的一只母鸡嘎嘎叫着被强行迁出。
  老婆虽然科科索索地在尽心地缝补衣裤,对他的行为仍有所察觉,就扔下针线,出来与他争夺竹筐,终因势单力薄,一个趔趄给甩在地上,竹筐也完全抓在逛荡手里。
  他来不及多想,一闪身蹿出房门。随之消失在浑茫茫的天际里。
  雨实在太大了,他不停地晃着脑袋,一只手提着竹筐,一只手抹着眼前的雨水,还是看不见东西。就记准个大致方向,便跟头把式地瞎乱走起来。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不知道身上跌成个什么奶奶样子,终于听到了人喊马叫的声音。他像遇见了亲人,又滚又爬地扑上去。
  水库坝上真是壮观,人挑马拉,手推肩扛,一个个弄得像个泥猴子,水猴子,还在疯奔疯跑。于书记,马村长,王治保,一个个都背着家伙不停地奔跑,全不像往日那装腔作势,拿五拿六,或脖筋喝得多高的样子。忽而他看见五保户于二叔也背着小半袋砂土一拐一拐地往坝基爬,就产生一种感觉;今天那个,兴许来得不是时候呢。山坡上还停了两辆小轿车,这使他产生了联想,那次发现县计生办面包车的情景,真是辉煌……这一次要早点发现汽车(轿车)呢?他想象着雨过天晴,村干们陪伴着上级领导在“夜来春”的餐桌上上鱼上肉,咕嘟嘟喝酒的情景,就不由得咂咂嘴唇,用笨拙的舌头扫一扫自己那苦溜溜的腮帮子,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这该死的老天!
  忽然间他看见了民兵连长王成武,正光着膀子指挥着一辆陷在泥坑里的手扶拖拉机往坝上爬呢。他眼睛一亮,像见了救星。在他心里,王成武同志对他是最好的一个,每次到“夜来春”只要有酒底,就将大手一挥,“拿走,全部拿走!”有一次还将两瓶原封未动的“红高粱”偷偷地塞给他。
  逛荡悄悄地凑过去,“那个,那个……”王成武头也不回,“往竹筐里装土,往坝上扛,快点!”
  逛荡精神一下萎顿下来,缩着脖子勾着腰,用一只手拖着竹筐,慢腾腾朝山坡上走去。他吃力地用手捧了几把砂土放进竹筐,呼啸味地喘着往坝上挪动。他哪干过这种活计,总共只走了两趟,浑身就散了架子似地难受,脊梁像给针戳了似地生疼,那个也许,也许那个断裂了吧?大伙儿还像疯了似地猛挑猛跑,没一个人注意他,就慢腾腾地拖着竹筐,悄悄躲进指挥部的帆布帐篷里。
  肚子咕咕乱叫,尤其这酒隐,嗓子眼儿里一阵阵着火似地干渴,他不知道犯大烟瘾人是啥个心情,这酒瘾要上来,这滋味真不是人受的。他已三天三夜滴酒不见,要不是头两天在北墙角下的空瓶子里翻出点酒底儿,他嗓子眼儿早起火了。那个,这真是酒场上的上甘岭啊!
  雨还在哗哗地下,人还在呼着,喊着,叫着地干,没有个终了,他不能等了,就缩着脖子从帆布帐篷里爬出来,颠跑着溜到王成武身边,悄悄地问:“那个咋还不开饭?”
  “开什么饭?”
  “往常村里有啥举动不都供酒供饭么?”
  “滚你妈的!”他见王成武也像于书记那样地抬起脚来,一闪身连滚带爬出溜到坝基下边,竹筐也不知去向了。再看看自己那狼狈样子,口里就骂:“那个那个,这败家天气!”
  逛荡从“夜来春”的实践中,又悟出一个新道理:不能守着一棵树吊死,那样喝酒会断顿的。例如这会儿他是后半夜起来的,“夜来春”还能有客么?村干们还能喝酒?他还能去拣酒底么?那个是不可能的。
  他很随意地在村子里转着。夜晚很静,夜露甚至打湿了他的头发,山上偶而还传来一两声猫头鹰的啼叫,夜晚就显得有些神秘和恐怖的样子。他有一阵子已开始泄气了,要找一条新的酒源,看来那个也是不可能的。
  忽而他听到了声响,“哗啦,哗啦……”尽管声音很慢,也很轻,他还是听到了,他很自信自己的耳朵。借助于鼻子,他还闻到了酒香,他对自己的鼻子几乎是五体投地的佩服。就用力地去推村西边挨着大柳树一家的房门,里边栓着,听见推门灯也熄了。逛荡很有信心,继续接连地推门,门里就露出半边脸来,“呀,死逛荡,吓死人了,进来吧。”
  屋里的灯光重新亮起来,麻将桌边的四个人瞥一瞥逛荡,继续开战,有一个还说,“这一停,点还兴许上来呢!”打麻将的四位逛荡只认得一个人,是村里有名的大要老于,其余的都不认识。
  逛荡起初一点都不讨嫌。他一声不吭,拿起扫帚王婆画眉似地将地上的烟头扫扫,还拍死几个带血的蚊子,要不就去厨房帮着烧火摘菜。待到天亮,已和那几个陌生人有些厮熟了。有一个还跟他开玩笑说逛荡像个天生拣饭底的,他也不与人家计较。吃饭时除了给他拨去半碗猪肉炖粉条子,还递给他半碗白酒。逛荡一伸脖子一口干尽,赌友们就很佩服他,待又赏给他半瓶白酒之后,一个蒜头鼻子的小伙子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海量,海量!”
  待下一天的晚上,逛荡就几乎是如约会般地及时赶到。这回除了干一点零乱杂活,就站一边看热闹。逛荡白肠白肚,心里想的,嘴上就要如实表达,渐渐地又悟出点门道,嘴上就挂不住,“八万,那个咋能打八万呢;么鸡留着不就和了,真也是那个的……”他身前麻将桌上的一个长脸子就回过头瞪他一眼,“真他妈痴蛤膜上脚背,不咬人烦人!”逛荡也觉得没趣,悄悄退到一边打蚊子去了。
  一会儿又转回来,也许看上瘾了,就凑上去继续观看。这一次他离长脸子远远的,站在蒜头鼻子的身后,他觉得蒜头鼻子对他还是不错的,昨晚还夸他海量呢。吸取以前的教训,尽力憋着嘴不说话,可是有一把眼看着蒜头鼻子上听了,上一家又慢慢地抽出“炮牌”,逛荡就非常紧张,吭哧哧憋得满脸通红,气喘得像头老牛。上家不怎么就将“炮牌”又拿了回去,结果让对面的长脸子和上了。蒜头鼻子就一回手,拳头正好打在逛荡脸上。逛荡一个趔趄,倒下了。几个人都停下麻将,看着逛荡从地上又爬起来,嘴角上流出血来。村里的大耍老于就有些看不过,“多大点事,五元钱一个豆儿的麻将,值得打人么?”旁边也有人说蒜头鼻子的不是。蒜头鼻子就有些过意不去,起身给逛荡擦去嘴角上的血珠,还往他手里塞了十元钱。逛荡就突然间地手有些颤抖,腰也弓了下来,连说“谢谢!谢谢!”屋子里的人都给逗笑了。
  几个赌友私下里商量一番,都觉得逛荡在跟前候着真有些闹心,也影响市容,可他又知道内幕,不好轻易打发,后来一致推荐他去村头放风,每晚一顿饭,一瓶“红高粱”酒。跟逛荡一讲,他竟很高兴地接受了。


  于是每天晚上十点钟以后,有人就能看见一个腿脚有毛病的人晃晃荡荡地朝村外走去,嘴里哼着说不出名堂的小曲,手里拎着一瓶“红高粱”酒。
  别说,还真起了作用。乡派出所根据群众举报,前来抓赌两次,都因逛荡及时报信无功而返。赌友们就把逛荡当成宝贝,几个人一使劲,还将逛荡高高地抬起来,逛荡就笑得“咯儿咯”地像个孩子,对他这样看重,把他这样当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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