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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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害-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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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在我们面前,他是结了婚的人,在我们看来,特别是在吴得志看来,结了婚的人肯定比没结婚的人更有处事经验,因此,一件很要命的事就找上了任其发。这件事需要详细写一写,因为罗刚也参与其中了。
  在吴得志和杨春花的奸情被他们自己批准得以公开之后,这两个人就公然在值班室也勾肩搭背起来。这是我看不下去的。注意点、注意点。我总是提醒他,但吴得志已经什么都听不进了。忠言逆耳是很正常的事,但忠言逆耳的后果也常常不妙。据吴得志后来透露,他之所以和杨春花睡到一张床上,完全是因为她是我们支行行政科长的亲戚。他想通过杨春花的关系先把行政科长的门路走通,这样或许能使自己顺利地离开夜班组。他的方式虽说猥琐,但我们还是觉得,这对他顺利离开夜班组仍是一条可行的捷径。
  在吴得志把这个问题进行坦白之后,我们都觉得他从这里离开应该有个三下五除二的速度,但一直没有动静。令人意外的是,吴得志突然变得苦恼起来,现在他一来值班室时不打坐了,像罗刚一样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我开始时没注意,因为我老想自己的事去了,当我发现这一个反常现象时,才发现杨春花有一段时间没来我们的值班室了。我感到诧异,忍不住问吴得志是不是出事了。我问第一遍的时候他没听到,我又问一遍,他才把脸对我转过来,一点表情也没有。我当时疑心他大概是练气功走火入魔了。但究竟是什么事,吴得志终于神色紧张地向我吐露了苦恼的根源,原来是杨春花真的打算和她半身不遂的老公正式离婚。她连报告都打了。吴得志光着膀子,苦闷无比地告诉我。
  这问题实在是大,大得出乎我们意外。连罗刚都用惊讶的眼光望了过来;于国庆则把头从报纸上陡然一抬。我们几乎在一瞬间面面相觑了。对吴得志来说,结婚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压根就没想过。况且,即使到下辈子,杨春花也肯定不会是他想要结婚的对象。一桩到处都会发生的风流韵事,会急转直下地变成这样一个状态,令吴得志措手不及。我们立刻把他围在中间,这是他目前需要的。
  〃她提出要和你结婚?〃我终于问了起来。
  〃还没有。〃他说。
  〃还没有?那你急什么?〃于国庆松了口气。
  〃她迟早会提啊。〃吴得志回答。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又问。
  〃那她离婚干什么?〃吴得志回答。
  这个推断是很有逻辑性的,有逻辑性就有很大的说服力。我真的为吴得志感到不安起来,但我们大家都缺乏这方面的经验,因此不能给他提出什么摆脱的建议。我们想到了任其发,他是结了婚的,一个结了婚的男人肯定比我们有办法。果然,任其发有办法。他仔细听了吴得志的担忧之后,问了个我们从没想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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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政科长知道吗?〃他问,〃行政科长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吴得志一愣:〃行政科长?他不知道。〃
  〃那想办法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你他妈在出什么馊点子?〃
  〃这可不是馊点子。〃
  〃妈的,他要知道了老子会不愁没小鞋子穿。〃
  〃那你不正好摆脱了?〃
  结了婚的男人果然是有办法,但这个办法需要冒险,这个险究竟有多大还没有经过检验。因此,在冒险之前必须经过权衡,这个险值不值得去冒。是摆脱杨春花,还是从此穿小鞋,这个问题让吴得志非常犹豫。但任其发对自己的办法十分得意,因此他一再对吴得志给予鼓励。我们这时突然发现,吴得志一身的肌肉虽不含糊,但谨小慎微、拖拖拉拉的性格完全展现了出来。我真的为吴得志着急起来。
  〃不能告诉他。〃吴得志犹豫再三,终于说。
  但拒绝任其发的主意,他就得自己想个办法,而这个人不是一个有办法的人。但事情没多久就得到了解决,令我没想到的是,替他解决问题的会是罗刚。
  事情发生的那天没有一点先兆。那晚我一个人到值班室。我到的时候,罗刚还没来,吴得志为了稳住杨春花,已经上楼和她睡觉去了。于国庆照常在外面营业间大厅里找报纸看。我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看着电视。这种百无聊赖的生活我实在是觉得厌倦了。
  没过多久,我听到楼下卷闸门〃哗啦〃一声给拉了上去。我想大概是罗刚来了。我动了动身子,等着他上来。电视正在播的一场足球比赛正进入高潮。罗刚对足球还比较喜爱,因此我希望他快一点上来。我听到了脚步声,但有点意外,上来的好像不止一个,我想大概是任其发也来了,但是很快,我发现我的判断出了偏差。我听到的脚步声非常急促,他们没到值班室,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到了值班室楼上。我感到奇怪,就仰头望着天花板,我听到的脚步声就在我头上停了下来。我感到奇怪,罗刚到楼上去干什么?
  我没来得及琢磨,就听到〃咣啷〃一声巨响,又是〃喀啦〃一声巨响,像是一扇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果然如此,因为紧接着就是两声惊叫传了下来,是男女声二重奏。男声是吴得志,女声是杨春花。出事了。我没有多想,立刻起身,向外跑了出去。坐在营业间的于国庆也停下报纸,两眼紧张地望着外面。去看看,我对他说了一句。于国庆响应了我的号召,把报纸一扔,跟在我后面向楼上跑去。
  一上楼,就看见杨春花房间的那扇门倒在地上;一冲进去,我就吃惊地看到行政科长正扭住赤条条的杨春花,左右开弓,给了她两记像响屁一样的耳光。吴得志站在床后,同样的赤身裸体,两只手紧紧抓住被单,捂住自己的下体。他强壮的肌肉一览无余,惊骇的眼神也同样地一览无余。罗刚站在靠墙的位置,好像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体形单薄的行政科长现在力大无穷,他对着杨春花厉声大吼:〃你敢做出这种事!你他妈明天就去和我弟弟离婚!〃但见他抬腿又是一脚,踢在她肚子上,杨春花嗷嗷一叫,身子一仰,重新回到了床上。〃你明天就去离婚!〃行政科长又是一声大吼,〃离就离!我早就想离了!〃没想到,杨春花竟然进行了突然反击。〃你给我滚回去!〃行政科长怒火不息,冲上去又要打。我第一次感觉杨春花不同凡响,竟然一丝不挂地从床上站起来,〃滚就滚!〃行政科长想再次扑上去。我担心出人命,赶紧一把把他拉住。于国庆眯缝着双眼,掀起一面床单,把杨春花迅速地裹了起来。一件没想到的事又发生了,那就是当行政科长仍然暴跳如雷地走后,吴得志突然运指如风,对着罗刚吼道:〃你他妈敢出卖我!〃一直在旁边发呆的罗刚根本想不到躲闪,只听〃噗〃的一声闷响,罗刚捂着肚子蹲了下去。一股浓血从他手捂的地方淌下来。想不到吴得志一指竟能戳出一个洞,他的气功练成了。
  但事情没完,过后我们才知道,传达室的曹待兔对楼上突发的惊天动地之声摸不着头脑,给保卫科长打了个电话,保卫科长又给行长打了个电话,他们火速赶到第二现场,也就是我们的值班室。庄严的银行大楼竟然闹出一件这样的丑事,那还了得?保卫科长和行长对我们轮流发脾气,当场免去吴得志的夜班组组长的职务,命令他第二天到保卫科报到,另行安排。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都不说话,垂着头,听着领导的训斥,但他们说着说着就发现没什么好说的了。本来如此,像这样的通奸事件在现在这个时代是非常非常的屡见不鲜,有什么好指责的呢?挽救他们的是罗刚,他肚子被戳了一个洞,没办法止血,不进医院是不行的。行长又雷厉风行地作出了两个指示:第一,通知家属;第二,现在由他和保卫科长亲自送他去医院看急诊。
  我简直不敢相信,任其发给吴得志出的主意竟然让罗刚去给实行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真的没必要去把这件事捅给行政科长啊。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个大家私底下都知道的丑闻不是丑闻,只有被公开的丑闻才可以称得上是丑闻。这是我从吴得志身上发现的。当他和杨春花勾搭的时候,没有人认为那是一桩丑闻,而现在它公开了,浮出水面了,就似乎谁都可以对他指指点点,这事让吴得志特别狼狈。不错,他现在是离开夜班组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不到一个礼拜,他的岗位就定了下来,传达室的曹待兔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令我们吃惊的是,曹待兔之所以让出自己的位置,是因为杨春花也在银行呆不下去了,她收拾了自己的行李,到醴陵和她半身不遂的老公离婚去了,她不是一个人去的,而是和曹待兔结伴去的。我们后来才知道,每天只以绿豆汤当饭吃的曹待兔果然存了一笔数额颇大的存款。杨春花离婚的真实原因竟是因为曹待兔,我们都蒙了,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只是觉得,吴得志这个亏吃得太大了。
  说出上面这段来龙去脉的是任其发。当吴得志因〃不适合值夜班〃的通告下发之后,选来选去,又选了和老婆已经实在过不下去而离婚的任其发。在罗刚住院期间,支行的保卫科长亲自来我们值班室值了一段夜班。这是我值班生涯中最恪尽职守的一段日子,也是我们值班室最平安无事的一段日子,但那也是我感到特别难受的日子,就是因为那个保卫科长和我们一起值班。
  这是我长时间和一位支行的领导这么直接打交道,在我看来,这位大腹便便的科长为什么会成为科长真是令人深思,和他说话,就只感到他说话的调子特别缓慢,像是要字斟句酌一样,这种官腔实在让我听不下去。在他值班期间,我们支行的行长也来得比较勤,这就给科长极大的表现机会,而他又有什么可以表现的呢?但我明白了一些事,而这些事我大概永远也没办法做出来。我想算了,我一点不想再把这样一个人写下去。
  我现在想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每天几乎没什么事,但我还是觉得疲惫不堪。有一天,在我和小安独自呆着的时候,我忽然就对她说了句:〃小安,我们结婚好吗?〃
  小安没想到我会突然提出结婚的建议,但她也只想了想,然后说:〃你觉得哪天好?〃
  我当然想尽快了,于是我就说在国庆节吧。
  是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我只是想尽快结婚,在我的感觉里,或许婚姻能给我带来让我觉得幸福和快乐的东西,在婚姻的天空里,我可能再一次感受到激情和渴望,像当时天空里闪烁的星星一样,我会感到宁静和满足。在我的感觉里,精神生活和肉体一样,需要另外一个人的灵魂来补充,这样才能获得更丰富的情感来给予对方,人与人之间如果没有这点关系,心就没有了生机,就会因为没有空气而慢慢地枯萎。难道不是这样吗?
  [讲述人:李晨 25岁 银行职员]
  罗刚出事的那天,我睡得很早。我睡得早是因为在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写作出现了滞碍。不管这是不是正常,我发现自己越来越陷入了某种略感不安的境地。将近一个月,我一个字也写不出。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来由地觉得惶恐,其间夹杂着一丝只有我自己才觉察得出的沮丧。照我往常的经验,大概是检讨自己的时刻又一次来临了。是的,我喜欢检讨自己。但我刚说出这句话,又发现它并不真实。因为我每次打算检讨的时候,就很快发现我陷入的其实是另一种幻象。我在幻象中春风得意,一点灵感行将枯竭的感觉都没有。我知道,在这个时候,睡一觉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上床之前,在电脑旁已枯坐了三个小时。你看,我是真的想写。我想写出一部惊天动地的小说都快想疯了。这点我并没撒谎。尽管我长年累月地活在谎言之中。这一点并不奇怪,因为我必须介入到我小说的人物当中去。我得和他们说话,说出心里话,说出不敢对任何人说的话,还要说出一些卑鄙的话,残忍的话,另外还有一些鬼鬼祟祟的话。我承认,那都是我自己想说的话,我借用一些人物把它们说出来。这种通过写作带来的分裂状态给了我极大的快感。我打定主意,要把自己分裂下去。永远地分裂下去。不能再分裂的时候,我这辈子怕也就差不多了。我满意这个前景。不满意不行,这是我的命运。
  我上了床,时间是晚上10点半左右。对我来说,太罕见了,因为十年前我就养成熬夜的习惯。我喜欢夜静更深,在这时候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如果说我干过什么有价值的事,那都是在这个时候干的。譬如写上千把字的小说,譬如把某个女人勾引到我的床上,等等。
  但今天我写不出一个字,也没有哪个女人让我产生勾引的愿望。我甚至不想出门,就只能早早地上床了。睡上一觉,第二天也许能够找回写东西的感觉。当然,对一个习惯熬夜的人来说,这个时候是肯定睡不着的。我靠在床背上,拿起一本小说来读。我读的小说名字叫《城市与狗》。这本书我已经读了两个月,还是没有读完。这本小说并不吸引我,但我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生活在城市,我过的也许就是一条狗的日子。你要是到我房间来转上一圈,就会得出一个狗窝也比它整洁的结论。
  我看了十分钟,读完的还不到五页。因为我的心思没在这里,我还陷在那种不安,同时有点沮丧的感觉中。沮丧和懦弱差不多。至少我现在就这么感觉,因为在我读着读着的过程中,突然发现我其实一句话也没看进去,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索性把书本往两米外的沙发上一扔,我看不进书,又实在没有睡意,我忽然就想起小薇来了。小薇是我目前的女友,在一个电脑公司做出纳,前几天我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了一架,〃你最好检讨检讨自己。〃我记得她从我这里甩门而出时,最后说的就是这句话。
  但我要检讨什么?和一个女人上床就要和她结婚?如果这也要检讨的话,我一口气结八辈子婚都不够。算了,我喜欢写字,但写检讨并不在行。我点起一根烟,开始统计一个数字,看首先激情满腹地躺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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