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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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昌鬼事-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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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走丢了。

我现在就一个人孤单的站在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甚至连方位都分辨不出来。黑暗中充斥着浓雾,而我,不知道在浓雾的某个地方。

我又高声喊了李夷和向华的名字。可是没有用,他们肯定已经走远了。我刚才楞神的片刻,走错了路。

虽然刚才在山脊上听到诡异广播的声音的时候,我很害怕,但毕竟知道大家都在身边,心里总是有点依靠。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恐惧感在孤独的情绪催化下,猛的滋长,瞬间把我的心灵攫住。我觉得我身体的四周,到处都是未知莫名的恐怖事物,在这个黑夜的浓雾里面,我是个瞎子,看不到他们,而他们却仔仔细细的正把我给打量着。

我无端的想到了那句“磨牙吮血(自《蜀道难》)”,心里的惊惧到了极点,窦疤子今晚回魂,他们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杀人如麻”。

我心里自己骂道,别背这个诗句,别背……“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别背……别再背了,我用手打自己的脑袋。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对,这个词好,继续想下去。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我对着自己大骂,别再背这个啦。

没办法,我无法驱赶内心的恐惧,我无论多么尽力都没有用。我身上觉得湿漉漉的,雾瘴是不是在慢慢浸润我的衣服,然后我的身体……

我惊慌的用手电在四周快速的照着,希望能找到我的来路。地上应该有脚印的,地上是湿润的泥土路,肯定有我脚印。

可我的方法没用,因为电筒的光线,根本就无法穿透浓雾,照不到地下。我只能勉强看到自己小腿高度的地方。我蹲下腰,把电筒往地下照去,不看还罢了,我看到地上的场面,胃里一阵翻动。

地上全是肥胖的蚯蚓和千足虫,蠕蠕的爬动。这些本该在地下的昆虫,在大雨之后,都钻出了地面。

我心里正在恶心。突然觉得头顶上方有了响动。

我连忙站起身来,用手电上下左右地晃着,嘴里在喊:“李夷、向华,是你们吗。”

没人答应我,我惊慌起来,用手电到处照,找到了一个横在路上的树枝,那树枝上挂着一连串的瓠子。我正在想,这些瓠子怎么会长在树枝上呢。

这种问题是不能想的,怎么能在这种场景想这个问题呢。我汗流浃背。

连忙把电筒的光芒朝下,不敢仔细去看那些瓠子。

我害怕之甚,到了不敢去看那树枝上到底挂的是瓠子,还是类似瓠子的物体,比如:

——人头。

  

我本能的向后退去,退了几步,脚后跟一绊,坐在了一个土堆上。手支撑在身边的土包上,着手处感觉柔软湿润,应该是滑顺的物体,手指感觉挺舒适。

“风风,你在不在……”我听到李夷在前方叫我的声音。

我连忙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李夷和向华的电筒光柱,划破浓雾,向我照过来,他们站在我面前。李夷还在埋怨向华:“你怎么不跟着他走,他没走过山路,你怎么不紧跟着他……”

向华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走不见了。”

他们把手电在我身上向下晃动,“你坐在坟堆上干嘛?”

我低头望身下看去,果然是个坟堆,在看见我支撑在坟包上的那只手,差点没叫出来。我的手现在正按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上,动物尸体已经腐烂大半,我所触到的滑腻柔软的东西,原来是一堆腐败的肠子,我看见无数蛆虫,已经爬上我的手背。我把手一摆,手上的蛆虫却还是继续巴在上面,我把手往旁边的灌木上糙着,心里无比恶心。

反而对刚才坐在坟堆上不太在意。

“马蹄坳是没有坟的。”向华说道,“怎么这里有坟包子呢。”

“窦疤子被砍头之前,难道这里就没埋过人吗?”李夷大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李夷肯定窦疤子的往事。李夷坚强的外表,是不是也隐藏着深深的恐惧呢。

李夷和向华带着我走去,我还专门又往刚才看见的那个树枝上,用电筒照了照,什么都没有。

我们走出树林,我看见田家润的一家三口正在树林边等着我们。看来是李夷走出树林,发现我不在了,又折返回去找的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很过意不去。

马蹄坳从前应该是个很繁华的集镇,虽然它一直是个村的建制,不过到现在,马蹄坳连村的建制都撤销。只有一个茶场还在这里,一年也没几个工人进来。

我们进了马蹄坳的破败原址。心里想着原本繁华的集市,如今却被人抛弃。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进了村内,其实里面的房子都是解放前的老式建筑,木质的两层古楼占了多数。我特意看见一个吊脚楼的结构,那是一个货栈,挂着一个招牌。我看不清招牌的字样,只是看见招牌在夜风里被吹的左右摇摆。

多年前这里该是个多么热闹繁华的地方,如今却是这么一番场景。

我们一行人在路上走着,看着街道两旁的落破建筑,心里生出一股悲凉的感觉。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让马蹄坳变得如此模样。

我正想到此处,忽然听见田家润说了一句话:“爸爸,我们家的红宝书带了没有啊?”

田家润的父亲没有回答女儿,嘴里去喊着:“华子……华子……你过来啊。”

向华连忙走快,到了田伯伯的旁边。

我看见田伯伯低声向向华说了几句什么话,向华开始并不答应。可禁不住田伯伯的哀求,还在应承了。

我们继续前行,走了几十分钟。路边仍旧是那些破败的街道,仍旧是那些被居民抛弃的建筑在身边……

走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出村呢。

我向身边的一个建筑看了看,心里揪了起来:还是那个招牌,在左右摇摆。

我们在走回头路。

我向李夷喊道:“这里路是直的吗?”

“是啊,没有拐弯,直穿过去就出坳了。”李夷回答。

“我们……我们……”我颤巍巍的说道:“我们好像在绕圈啊。”

大家听到我说的话,都站立不动,把我看着,目光在询问,我到底发现了什么蹊跷。

我不说话,把旁边的那个有招牌的木楼给指着。

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二大的精神核心在于……坚持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反对全盘西化……”

那个诡异的广播声,恰到好处的在我们上方想起。是个女播音员的声音。

“你怎么解释这个声音?”我走进李夷轻声问道:“这个广播可不是文革时期的新闻播报……”

李夷答不出我的问题。只是轻轻的回答我:“难道看着田伯伯病死在山里吗?”

我们耳边又想起了无比熟悉的广播声音:“第四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第三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无比熟悉的音乐,却让我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听着广播的声音。

我看见田伯伯手紧紧拽着他弟弟的肩膀,衣服都揪得紧绷。不知是开始疼厉害,还是被吓成这样。

广播又咔咔两声,没了声音,磁噪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耳朵嗡嗡作响。冷清诡异的街道,连一丝风都没有吹过。静谧……绝对的静谧,除了嗡嗡的磁噪声。大家都很不安,都在扭头到处张望,是的,虽然声音是安静的,但空气中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

“爸爸——爸爸——”向华突然大喊起来。大家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向华向路旁的一个小岔路里斜斜跑了进去。

我正愕然。李夷对我说道:“风风,家润,你们在这里别动。等着我……”

李夷也向那个小岔道奔去,“华子,回来,华子——”

我走到田伯伯的身边,看着田伯伯已经被田昌年放到地上坐着,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腹部上方,脑门上的汗,滚滚而落。田家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田昌年,又醉倒在地上,呵呵的坐在在笑。边笑,边拿出一个肮脏的黑褐色的瓶子,往嘴里咕隆一口,那瓶子以前是拿来装农药的,现在倒成了他的酒壶。怪不得我们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了,他还没清醒呢。

田昌年还在笑着,扭头对着他的右侧说着话:“刘家幺妹儿,你怎么还不去喂猪子啊?哦……我忘记哒,你七三年就被窦疤子还魂打死啦……”

可田昌年的右侧什么都没有。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莫看着我啊,当年我不是故意用挖锄(宜昌方言:即锄头)挖你的脑壳的……你晓得撒,那是窦疤子搞的……跟我没得关系啊……嘿嘿……嘿嘿……”

我能觉得我的身上在发麻,半边身子都跟针扎一般。我想田家润看去,田家润却不停的追问他的父亲:“爸爸,爸爸,我们的红宝书带出来没有啊?”我看见田家润脸颊上的酒窝显现,印迹越来越深。

“老子绝后啦……幺妹儿,你看着我干嘛,老子死都不怕,还怕你啊……”田昌年吼吼的哭起来:“老子不是故意用挖锄挖你的……老子绝后啦……”田昌年对着他哥哥说道:“哥哥,你看啊,刘家幺妹儿来找我拉,哈哈……哈哈。向家拐子,你儿子也来啦,你今晚回来搞什么,你不是去远安了吗?”

我不停的张望,可是什么人都看不见。

田伯伯什么都不说,他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正疼的厉害。

田家润却越来越不对劲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对着他父亲讲话了,而是看着河滩,嘴里喊着:“光平,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脑壳还疼不疼?你别走撒,青青昨天还问我,你到那里去了,你别走,你回来。”

田家润突然就起身跑起来,往河滩的方向跑去。我没了主意,看着田家润飞快的在往河边跑。跑了几步,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给绊倒了,可她又爬起身,继续跑着,嘴里喊着:“你这个死鬼,给我回来……”

田伯伯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他的女儿,脸上焦急万分。

“哈哈……”田昌年也笑着喊道:“家润追女婿去啦……”

我恨不得上去踢这个醉汉一脚。

幸好李夷和向华及时的又回来了。向华被李夷扯住头发,往回拖。向华还在挣扎,“我要找我爸爸……别拉我。”

李夷把向华掼在地上,“你眼花啦。那边没人——咦,家润呢。”

李夷看着田伯伯手指的方向,也向河滩方向看过去,田家润的瘦弱身影正在往河滩奔去。

“你闹够了没有!”李夷把向华的脑袋摇晃:“家润往河滩跑啦!”

向华猛的清醒,“别让她过去啊,我们快去追她。”

田伯伯勉强说了句:“你们快去,我没事,华子,用针……用针。”

李夷把我和向华一拉,“风风,你怎么让她给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快走啊,还愣着干嘛。”李夷拉着我和向华往河滩跑去。

我们飞快的穿过路边的野草地,跑到河滩上,地上到处都是鹅卵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脚崴了。跑到河滩中间的地方,看见田家润已经到了小河边,蹲了下来,用手在河水里比划。

李夷更加急了,跑的更快,我也跟着加快,可是脚踩在一个沙窝子,跪了下来。我看见面前的几个石头,都是鲜红的赭石。

我跑到河边的时候,李夷和向华正在田家润的身边站着。

田家润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她现在做的事情,太不合时宜。

田家润嘴里哼着歌,“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她过去的事情……”右手拿着一个洗衣棒子,一下又一下地往河边的一个平滑的大石头上敲着,左手还在石头上摆弄,这是在洗衣服啊。她还间歇的舀上河水,往石头上浇,仿佛石头上真的有衣服,在洗一样。

“家润……你醒醒……”李夷柔声说道。

家润慢慢把头抬起来,看向我们,脸上挂着微笑,“等我洗完,好不好。”手上的洗衣棍又向石头上敲去。邦邦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好远。

“家润!别这样。”向华冲到田家润面前,从背后掏出一根长针,就是我白天我看见他在祠堂是施法术用的恶那种长针,手一挥,长针贯入家润脸颊上的酒窝。

“啊”田家润发出了一声喊叫。人却清醒了,站在河边,不知所以。眼睛向李夷看着,簌簌的流下泪来。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李夷狠狠的揍了向华一拳。

我走到河边,想看看,田家润刚才到底在洗衣服没有,可是没有任何衣服在河边。一个洗衣棒倒是飘在河水里,我小时候见过这个东西。

忽然我看见了河水里的倒影。却不是我的影子。

那是一排人,看身形都是跪着的。“动手!”我好像真的听见了这个声音,但我又觉得只是我自己的内心幻听。

河水里倒影的人身,纷纷断折,人头掉落。

我吓的跳起来,指着河水,“砍头……啊……砍头。”

河水上一片混乱的涟漪,仿佛真的有东西掉进去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家润为什么会发疯?”我虽然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喊出来。窦疤子今晚回魂,马蹄坳不能过梅右坪的人。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要问。彷佛这样能减弱我内心的恐赫。

李夷扶着田家润,慢慢往回走去。

我把向华看着,七三年的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向华对我说道:“七三年我还没出生,但我知道,梅右坪的人在这里死了好几个。他们平时都不讲,但我读书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听别处的同学说的。”

“马蹄坳,就是从那年开始萧条的?”我问道:“是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向华撇着嘴说道:“窦疤子还魂,那一年最凶。本来文革要结束了,大家都不武斗了,马蹄坳的茶场要摘茶叶,请了我们好多梅右坪的人来帮忙……”

摘茶叶是女人干的活,我明白了,肯定当时有很多梅右坪的妇女来打短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可是那天,县里的造反派突然就冲到马蹄坳,见人就打。那时候,这一派的头领,就是田家润的叔叔——田昌年。”向华说道“听他们说,他们都疯了,口喊着革命口号,用挖锄、铁锹、篱耙打着坳里的人。马蹄坳本地的居民,都躲到了自己的家里。可是我们村来做事的那些女人,也都疯了,赤手空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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