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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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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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引点头,大为欣慰。两个侄子得到郑国公丘立行赏识,必然前程远大。他们肯为绮素后援,是再好不过的事。
宫中的绮素尚不知两位兄长已经回京,她正在淑香殿中迎接皇帝的驾临。
“今天朕又得了一幅好字,”皇帝笑着在案前坐下,“你也来瞧瞧。”
绮素笑着坐到他身边。皇帝笑着展开字卷,与她同赏。琴女跪坐守在室外,偶尔偷看一眼,见两人对着那幅字指指点点,一幅很有兴致的样子。琴女忍不住微笑,一连数日,皇帝都来此处,而没有搭理沈贵妃。她对此大为振奋,看来充容不必再受贵妃的气了。
“至尊已多日未去贵妃那里了吧?”琴女忽然听见绮素这样问,连忙竖起耳朵。
“这阵子她老为立后的事和朕闹别扭,朕瞧见心烦。”皇帝淡淡的回答。
“贵妃伴驾多年,与至尊情义深重,至尊还是多去看看为是。”
皇帝转头看了绮素一眼:“她每次见朕都说你的不是,你倒还替她说话。”
“妾承认妾并不喜欢贵妃,”绮素微微垂头,“不过内庭和睦,至尊才能安心理政。所以至尊还是去看看贵妃吧,别再给妾招祸了。”
“朕不去。”皇帝向后一仰,躺在了席上:“朝堂上的事就够朕烦的了,还要看她的脸色。立后的事朕也提了,可重臣反对,朕不便一意孤行。朕跟她说过,事缓则圆,偏她听不懂,每次见着朕就甩脸色。她要有你三分懂事,朕也不致厌烦她。”
“朝中重臣……是指宋相?”绮素试探着问。
“不是他。远迩一向不管后宫之事,是程谨。”
“原来是程相公,”绮素掩口而笑,“早听说程相硬气,原来连至尊也怵他。”
“怵他?”皇帝翻身坐起,“朕是尊重宰辅,可不是怵他。”
“是是是,至尊才不怵他呢。”绮素忍笑道。
“说起来,”皇帝含笑在她耳边道,“除了你,朕还真没怵过谁。”
“没正经。”绮素啐他,却被皇帝揽入怀中:“朕说的可以真话。每次见你眉头一皱,朕就心里发虚,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佳人?”
绮素软在皇帝怀中,轻声嗔道:“至尊这么大的人,却总跟妾闹小孩子脾气。”
“说到孩子……什么时候咱们也要一个?”皇帝轻语着,在她颈上留下一串长吻。
作者有话要说:


、守岁

由于东夷之患的彻底解决,光耀七年的年末,皇帝过得格外舒心。
除夕之夜,宫中照例有驱傩的仪式。宫人内官中择其长者扮作傩翁、傩母,余者皆戴上狰狞面具,以作鬼神。又有乐吏领千名扮作护僮侲子的衣冠子弟入宫,歌舞殿前。内宫各处,明设灯烛,盛饰于庭。皇帝则偕宫妃、子女一并出外观看。
中宫无主,后宫事暂由德妃署理。然德妃体弱,不免有心无力,皇帝便命绮素协理诸事。除夕宫内人多眼杂,绮素却能有条不紊的处理各项事宜,让皇帝深为满意,言辞之间多有褒奖。沈贵妃在侧,闻言不免冷哼一声。绮素分明听见沈贵妃的声音,却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银香球,但笑不语。
除却德妃育有二子,宫内还有赵修仪所出一女。皇帝近来忙于国政,已久不见子女,正好趁此把几个孩子叫来团聚。德妃二子,长名崇讯,今年十一岁;次名崇设,年方九岁,皆未到行冠礼的年纪,仍梳着童子之发。两人都继承了德妃的秀美。兄弟俩一般妆束,立于殿前,眉间尤带稚嫩之气,极易惹人喜爱,便是沈贵妃也对两人露出笑容。唯崇设出生时,德妃已然有疾,故先天不足,略显瘦弱。
皇帝难得见儿子,不免问起二人起居学业。崇设怯懦,多由崇讯作答。崇讯初时尚能回答皇帝的提问,后来皇帝越问越深,他便张目结舌,作声不得。
绮素见德妃有些尴尬,便笑着解围:“难得今夜大家聚在一起守岁,至尊偏还要考校学问,未免过份。”
“很过份么?”皇帝笑问。
“当然过份,”绮素笑道,“别说两个孩子,就是妾也最怕至尊喜欢考问的习惯。至尊有心,不妨去考朝中那几个大才,欺负我们几个妇孺算什么英雄?”
众人都笑,德妃也很承她的情,冲她点了点头,只有沈贵妃哼了一下。
皇帝也哈哈大笑:“好好好,朕不考了。”皇帝向两个孩子招手,说:“今晚朕就不问了。不过学业一事不可松懈。朕今日所问,皆是朕在你们这年纪时就知晓的道理,你们还须发奋才行。”
二子称是,然后由乳母带去坐在一旁。
这时赵修仪的三岁女儿也被乳母抱上殿来。小公主为皇帝长女,小名阿芜,其可爱之态尤胜于两位兄长。
皇帝一见女儿,喜笑颜开,伸手道:“阿芜过来,让阿爹抱抱。”
乳母将小公主递给皇帝,不想小公主一到皇帝怀中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皇帝登时手忙脚乱,众人也都凑上去哄,偏小公主谁的面子都不给,只是哭个不停。
绮素并没有上前,依然拨弄着手里的银香球,后来见小公主哭得实在厉害了,才道:“至尊还是把小公主交给乳母吧。”
皇帝无可奈何,只得将女儿递还到乳母怀中。说来也奇,乳母一抱,小公主立刻就止住了哭声。
皇帝尴尬的咳了一声,自嘲道:“原来阿芜是不喜欢朕。”
绮素微笑道:“谁让至尊总是那么忙,阿芜对阿爹没什么印象才会如此。”
皇帝叹息:“原来在阿芜心里,朕就是个生人。看来朕这个父亲真是失职。”
德妃接口:“至尊看顾着天下子民,儿女事难以兼顾也是有的。”
众人连忙附和德妃。
皇帝大悦,与诸人共饮。他不断劝酒,连德妃也饮了半盏。到绮素时,她笑道:“妾不胜酒力,还是以浆代酒吧。”
皇帝许可,绮素举盏,才饮得一口,她忽的干呕起来。
琴女见状,连忙命宫人捧盂过来,又上前替她拍背。绮素呕得满脸通红,好一会才道:“妾失礼了。”
沈贵妃见状厌恶的掩鼻。皇帝却温和的问:“没事吧?”
“充容最近过于操劳,才有了虚火喉痹之症。”琴女代为回答,“不碍大事。”
“休要多言。”绮素斥了她一声,然后才转向皇帝:“为免失礼,请陛下容妾暂退。”
皇帝颔首,绮素遂领着琴女退去了。
“真的是虚火喉痹?”德妃自言自语,听起来似乎不甚相信。
沈贵妃听见德妃的低语,转目看她一眼,抿紧了嘴唇。
宫中守岁,欢宴向来持续到深夜。不过即使辞旧迎新之际,有部份官员仍得在禁中承值,以避免有突发事件时无人处理的情况。这部份官员便享受不到除夕夜家人团圆之乐了。中书侍郎程谨便是其中的一员。
国朝初立之时,宰相并不在值宿之列。宰辅中每日有一人承值的规定始于先帝之时,今上不过是延续了先帝留下的传统。虽然程谨忠于职守,此时听着远处殿阁中的隐隐欢声,也不免有几分惆怅,想念家里妻儿环绕的温馨。
“请问——”一个突兀的声音向起。
程谨循声望去,却见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来人处在暗处,看不清面貌,但依稀可见此人头上戴了幞头,一双眼睛直转,即使身在黑暗也放出熠熠的光彩。这身打扮加上之前听到的声音颇为尖细,程谨想当然的认为是内官,平淡的问:“何事?”
“请问程相公在吗?”来人的语音颇为轻柔,内官中有这样动听嗓子的人实在少见。
“我就是。”
来人听了,便迈着大步进屋:“原来你就是程相呀。”
程谨这才有机会看清来人。这分明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她容貌中等,但是那双动人的眼睛为她添了不少灵气。因她一身男装打扮,才让程谨以为她是宫中内官。
“你是何人?”程谨有些严厉的问,“来此做甚?”
那女子灿然一笑:“我是韩充容身边的宫女。充容说今夜除夕,却还有许多朝臣必须值宿禁中,不得归家,很是过意不去。诸公皆为国事劳心,不可亏待,故充容特命我等额外备些饭食分送诸位。我就是带食盒给你的。”
程谨看她手中果然捧着食盒,又听她话语间全以你我相称,虽有些大胆,但语气天真,并不让人生厌,才有几分放心。
那女子却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噘着嘴道:“我们好心来送饭,你却凶巴巴的摆宰相架子。”
程谨失笑,只得拱了拱手以示歉意。食盒打开后,程谨踱到案前,见盒内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饼并几样小菜、杂点,虽不丰盛,却足以让人在冬夜里食指大动。
那宫女将汤饼端出,程谨看见那汤饼一滴未洒,便知她必是一路小心捧来,不由又和软了几分:“适才某失礼了,小娘子恕罪。小娘子带来的可真是些好东西。”
“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好的呢,”她得意洋洋的从袖中掏出一把小银壶,“冬天夜里喝上一口暖酒才好呢。”
程谨不由好笑:“官员承值不可饮酒。”
女子睁圆了眼睛:“不可以吗?一点点总该可以吧?反正又不会有旁人看见。”
“贪杯误事,还是不喝为妙。”程谨笑着推辞了。
汤饼的香气溢出,程谨也觉真有些饿了,便不客气的坐到案前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快,不多时便将送来的饭食吃了个干净。
那宫女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吃完,才笑着道:“原来宰相吃东西就是这个样子呀。”
“然则小娘子以为宰相该是什么样子?”程谨饶有兴致的问。
“我还以为当上宰相的都该是白胡子一大把了。”
程谨忍不住大笑起来:“确实宰辅之中有不少年高德劭之人,但也不见得全是。不独我年轻,宋阁老的年纪也不大。”想到此,他心里也忍不住微微自得。在他这样的年纪而登如此高位,确实极为少见。宋遥虽与他同执相位,但毕竟有几分皇帝故人之情在内。他白衣入仕至于宰相,论起来还略胜一筹。
见那宫女笑着看他,他忽的自觉有些忘形,便没话找话道:“充容还在和陛下守岁?”
“没有,”宫女回答,“充容有些不适,提前告退了。”
“请小娘子向充容转达程某谢意,让她费心了。”
宫女点头答应了。收拾好碗碟,她待要出门时,却又听程谨问:“小娘子特意送饭食与程某,某却还不知如何称呼?”
宫女回过头,笑容温和灿烂,有如冬日的暖阳。
“我叫琴女。”这是她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毒杀

除夕之后便是元日朝贺大典。之后官员们可享七天假日,直到初七人日才恢复正常的朝集、办公。到十五则是上元佳节。
然节庆时的宫中往往比平时还要忙碌。德妃本就多病,此时更是不济,只好万事皆托绮素。事务繁杂,偏沈贵妃又处处和绮素过不去,让绮素虚火之症更是严重,咽喉失养,不时干呕,可说难过至极。一直忙到上元后,她才算略微轻闲下来。
这日难得有空,绮素精神也还健旺,见园中梅花开得正好,便信步走到庭中观赏。她立于庭中,闭上眼深深呼吸,顿感缕缕梅香入鼻,直沁心脾。
“这天还有些寒气,充容别着凉了。”琴女体贴的为她披衣。
“琴女,”绮素看着梅枝说,“你瞧这几株红梅开得多好。”
“是。”琴女简单答了一声。
绮素侧头想了一会道:“太妃素喜梅花,你折两枝给她送去。”
琴女应了,不多时便领着两个小宫女来,在绮素指点下选折了两枝富有奇趣的梅枝,插在瓶中捧去了太妃处。
琴女走后,绮素又站了片刻才回屋内。
小秋已经殷勤的迎了上来,替她解衣,又将火炉移近。绮素在案前坐下,小秋细声问:“充容可是要写字?”
绮素看了她一会,微笑道:“不,你替我把箱子里的字帖找出来。”
小秋应了,开箱取出绮素珍藏的韩朗字卷,置于案上。
绮素打开卷轴,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出神。
小秋知道每次绮素看这卷轴,心情必然不佳,故只是默默退至一边。绮素以指轻触卷轴正中那道细微的裂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小宫女捧着乳粥进来。小秋看见,亲自上前接过。遣退了小宫女,小秋才上前轻声道:“充容,粥来了。”
“放着吧。”绮素漫不经心的回答。
“这……”小秋赔笑道,“充容近来不思饮食,奴婢问过,说是胃里阴虚所致,所以命人准备了乳粥滋养。若是放凉了,不但没效果,反而加重病症。”
绮素听了放下字帖,接过小秋递来的碗,浅浅尝了一口,却又放下了。
“充容?”小秋有些紧张,“可,可是这粥不合口味?”
“不是,”绮素忽然转向她,“小秋,我待你如何?”
小秋连忙伏身:“充容对奴婢有再造之恩。”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害我?”
小秋大惊:“奴,奴婢不敢。”
绮素俯视她,温柔的问:“贵妃给了你多少好处?一百金?两百金?”
小秋涨红了脸,许久后才嗫嚅着道:“五,五十金……”
“才五十金么?”绮素讽刺的笑。
“奴,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小秋语无伦次的辩解。
“你不是鬼迷心窍,”绮素语气平淡,“你认为我斗不过贵妃。我若输了,你就又要回去充任户婢,所以你投靠了贵妃。是不是这样?”
“是!”小秋在极度的恐慌下爆发了出来,“我不想再当户婢!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日子!你看看我……我成了什么样子?”
她扑在地上大哭起来:“你我入宫时同为宫女,我的容貌远胜于你,只因太后不喜,我就得去看守宫中门户!可你呢?你是太后养女,可以无所顾忌的接近太子,甚至在他被废后还成了他的王妃!哀孝王一死,你立刻转侍陛下!你凭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得到哀孝王和陛下的宠爱,我却要为奴为婢?!”
绮素冷冷的看着她,轻声问:“所以,你恨我……”
“没错!”小秋怨恨的抬头瞪视她,“除了太后养女的身份,你哪里强过我?当年哀孝王喜欢的明明是我!以前他都不曾看过你一眼!要不是太后……要不是太后,现在坐在你位子上的本该是我!我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要承受悲惨的命运,你却可以一生锦衣玉食?”
绮素依然平静的注视着她,慢慢问:“小秋,你还记得哀孝王是什么样子么?”
小秋被她冷不丁的一问,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哀孝王……”
绮素的手轻轻抚过案上卷轴,低语陈述:“你不记得。他在你心里,不过只是一个富贵的影子。他是什么模样,你并不关心。”她转过头,目视小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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