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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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辞-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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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令公即皇后之父崔明礼,皇帝登基后一直任中书令,可谓深得信用。
绮素果然大感兴趣,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追问道:“崔相为了何事与陛下争吵?”杜宫正慢慢道:“东夷。前年郑公一举攻克夷都,又花了一年时间彻底攻陷东夷全境。陛下和崔相正是为东夷善后之事有了分歧。”
绮素点头:“原来如此。”
“充容且猜,陛下与崔令公分歧竟在何处?”杜宫正笑问。
杜宫正深谙世事,却也有她的古怪脾性,总喜欢在不经意的时候考校她。绮素沉吟了一会,才慢慢道:“灭国之战非同一般。郑公铁骑虽已扫灭东夷,但料想夷人并不甘愿就此亡国。郑公至今不曾还朝,也证明东夷仍不安定,或有反复的迹象……”
“不错,”杜宫正赞许,“说下去。”
“夷人尚心怀故国,如何善后便至关重要。崔相老成,必然力主慎重;至于陛下……”绮素微笑,“陛下素有壮志,恐怕不见得赞同崔相意见。”
“正是如此,”杜宫显然满意于绮素的表现,“郑公之所以一直没有班师,一是东夷尚未稳定;二是朝中尚未对如何处置东夷达成一致。崔相认为,国朝不可据有东夷,不如效武宗皇帝征西旧例,在夷人中选择对中原亲善之人治理,中原则设都护府监视其行为,既不必驻扎大批兵马,又可免后顾之忧。不过陛下更倾向于将夷人迁入国中,由我中原礼仪教化。”
绮素想了想,说:“崔相所虑不无道理。”
杜宫正点头:“我也认为崔相之议更为妥当。陛下的想法固然为圣人之道,但如空中楼阁,不切实际。夷人不遵教化,若迁入中原后仍不安份,祸及的只会是中原百姓。要说陛下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崔令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陛下未必不会听从。可议政之时,崔相态度过于倨傲,言辞之间似对陛下有轻视之意。陛下心里有了火气,又见无法说服他,索性绕过崔相拟旨,送往门下复审。不想诏旨送到门下省时,崔相正好有事前往商议,刚巧就看见了这道旨意,他也不告知两位侍中,自己就先涂还了。你说陛下能不生气么?”
“不独陛下,崔相此举岂不是将参与拟旨和复审的几位宰辅都得罪了?”绮素皱眉,“涂还之后,陛下是何反应?”
杜宫正悠悠道:“听说今天朝议,陛下反倒同意按崔相之意行事了。”
“陛下到底是明白的,”绮素的叹息几不可闻,“幸好两下无事。”
“我不这么认为。”杜宫正摇头。
绮素看向杜宫正的目光里带上了些许疑问:“愿闻其详。”
杜宫正细细向绮素解释:“陛下即位以来,一直由崔相担任秉笔。崔相既为皇后之父,又执宰臣之牛耳,可谓贵盛至极。人越往高处越应谨慎,以前崔相似乎还能意识到这一点,这两年倒有些得意忘形了。就说今日之事,陛下既然答应按他的意思拟诏,他也该罢休了,偏他又将陛下昨日绕过他拟旨的事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说了出来,让陛下颜面无光。这岂不过于莽撞?不过话说回来,光耀元年至今,他这宰相做得顺风顺水,有些昏头也在所难免。陛下虽然向有宽厚之名,到底还是天下之主。虽然这次陛下退让了,但总不会一直容忍下去……”
“宫师的意思是……”
“内宫不过一隅,充容不妨将目光放长远些,着眼大局,而不是急于一时。”杜宫正微笑道。
绮素仔细思量了一会,轻轻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宫师指点。”
杜宫正见绮素一点即透,很是欣慰,遂起身道:“充容款待,妾感激不尽。时候不早,妾该回去了。”
“宫师好走。”绮素起身相送。
“充容不必远送,请留步。”杜宫正阻止了绮素相送,微笑出门去了。
守在门口的琴女直到杜宫正走远了才进来,见绮素神思不属的用手指拨弄着摆放在面前的香料。她上前轻声唤道:“充容?”
绮素回过神,向她一笑:“看来我们得去拜访一下贵妃了。”
贵妃?琴女不以为然。她转了转眼珠,建议道:“让奴婢陪充容去吧。”
“不,”绮素微笑,“小秋去就可以了。”
“小秋?”
“对,小秋。”
之后绮素没有再回答琴女关于此事的任何提问,而是指点她向炉中添香。琴女初学,又有事挂心,难免毛躁,让炉火烧过了头。香炉里飘出一阵轻烟,而绮素那抹高深莫测的微笑也就掩在了轻烟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

才到初夏,树上的蝉一天天响了起来,让沈贵妃愈加的心烦,叫来宫女优莲,让她领着人将那些恼人的蝉都赶走。
优莲面露难色,树上的蝉怎么驱赶得净?可她又知道沈贵妃生性强硬固执,绝不听什么理由。她苦着脸刚要退下,便有另一名宫女来禀,说是韩充容来了。
“她来干什么?”沈贵妃更加没好气,“不见。”
优莲赔笑劝道:“既然来了,贵妃就听她说些什么。反正她也不敢对贵妃怎么样,是不是?”
沈贵妃一想有理,便改了主意,命人请绮素进来。
绮素这日只带了小秋一人,打扮极为简素,见了沈贵妃也甚是恭谦。可不管她是什么模样,沈贵妃见了她,仍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她到底在宫中时日甚久,起初仍能克制自己的脾气,故意笑着问:“充容何事来我殿中?”
“上巳节与贵妃闹得不甚愉快,妾深感不安,特向贵妃赔礼来了。”
不提还好,一提到上巳节发生的事,沈贵妃更忍不住怒从心起,一声冷笑:“不敢当,连中宫都为充容说话,我哪里敢怪罪?”
“中宫并不是为妾说话,只是想平息事端罢了。”绮素淡淡道。
沈贵妃嚯然起身:“你这意思,是我在挑起事端?”
“不敢,”绮素平静道,“妾与贵妃,全是误会一场。妾这次来是诚心诚意想与贵妃修好,望贵妃明察。”
“误会?”沈贵妃挑眉,“我和你没什么误会。我讨厌你。不,不是讨厌,是厌憎。”
“不知妾做错何事,让贵妃如此憎恶?”绮素垂目问。
沈贵妃上前两步,俯身看着她,目光中满含怨毒:“勾引至尊还不是错?你真以为你那些手段没人知道?”
“妾不明白贵妃之意。”绮素眨了眨眼睛。
“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利用为太后侍疾的机会接近陛下,勾引他,迷惑他。你对至尊根本不是真心。你不过是想利用他。至尊那样仁德温厚,你竟敢利用他!”沈贵妃说着便暴怒起来,一把掐住绮素的脖子。
小秋见状,以为她要加害绮素,倒抽一口气。但她惧于沈贵妃威势,膝盖虽前移一步,却并不敢真的上前阻止。
所幸沈贵妃似乎并不是真的想置绮素于死地,她只是用手在绮素脖子上来回摩擦,然后发狠道:“我不会让你得逞!我真恨不得一把掐死你这贱人!”
绮素甚至连脸上的微笑也没变:“莫非贵妃要对妾施刑?”
“那又怎样?”沈贵妃轻视的道,“你不过是九嫔之一,我难道动不得你?”
“陛下一向禁止在宫中动用私刑,”绮素温言道,“贵妃还是慎重些的好。再说……贵妃也没资格对妾用刑。”
“你……”沈贵妃瞳孔急剧收缩,“你说我没有资格?”
绮素似乎没有看见任何危险的信号,继续道:“六宫之主唯皇后一人。皇后执掌六宫,有赏罚之权。贵妃与我虽名分有别,但同为陛下妃妾,贵妃没有资格处置妾身。”沈贵妃绝美的面孔有一丝扭曲,手也在极度的愤怒下微微发抖,但强烈的情绪反让她冷静下来。她走回自己坐榻,靠于凭几上,冷冷看着绮素,良久竟轻笑出声:“不错,我现在倒真没那个资格处置你。不过……”说到这里,她的手在凭几上猛然一拍,厉声道:“那不代表我以后也没有!”
绮素的表情像是十分遗憾,她轻轻柔柔的说:“看来妾与贵妃是不可能化干戈为玉帛了,真可惜。”
既然话不投机,绮素也就没了再留下的理由,很快便和小秋一起出了沈贵妃殿阁。
殿外优莲领着宫女们正用网兜在树上到处搜捕着什么,绮素瞧见,叫住优莲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贵妃嫌蝉鸣声太吵,命我等驱赶。”
“入夏而鸣乃蝉之天性,贵妃此举,何其可笑?”绮素语气低柔,但其中讽刺意味之浓,令小秋侧目。
眼前这优莲乃是沈贵妃心腹,绮素的话必会通过她的口转达给沈贵妃。小秋有些慌张的想,充容莫不是疯了?连太后都疏远她的现在,她竟还如此不管不顾的得罪皇帝最宠爱的妃嫔?
绮素走了两步,看见小秋煞白的脸色,温和的问:“刚才吓着你了?”
小秋慌乱的摇头,但看得出,她对沈贵妃心有余悸。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才勉强以平静的口吻问:“充容刚才彻底得罪了沈贵妃,以后怕是难过了。”
“即便我刻意忍让,她也不会放过我。因此……不必在意撕破脸的事了。”绮素虽是这样说,但她神色看起来却很惆怅,让小秋觉得她有些后悔在沈贵妃面前说了那些话。
“那……充容打算怎么办?”小秋怯怯的问。
绮素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惨淡:“修好大概是不可能了。不过中宫素来公正,总不至让贵妃过于放肆。”
皇后?小秋想起皇后向来和气的样子,不敢确定那是一步好棋。自己能摆脱户婢的命运是因为绮素,若绮素因为得罪贵妃而失宠……小秋打了一个冷噤,不敢想像那之后自己的结局。
两天后小秋听宫女们传言,沈贵妃在皇帝留宿时哭诉,说充容仗着皇帝宠爱目中无人,羞辱自己。听说皇帝对于内庭出现纷争一事甚是不悦,对沈贵妃好一番劝慰才安抚下了她。不知是不是沈贵妃的话起了作用,之后的十数日都未临幸绮素。
小秋暗自心惊,早知道沈贵妃必然报复,想不到这报复来得这样快。
绮素对此倒是安之若素,每日里依旧读经写字。不过小秋注意到,晨昏定省之时,她对皇后明显殷勤了许多。看来绮素是真的打算让皇后为其后援。而沈贵妃每见绮素与皇后的亲密形状,更觉刺眼,甚至在皇后面前也多次出言不逊。不久宫中皆知,贵妃与皇后势如水火。
皇后出身高贵,为人厚道,对每位嫔妃都有维护之意,初看绮素似是行了一步好棋,但小秋细细想来,却觉得大大不妥。皇帝和皇后虽然多年夫妻,但皇帝对皇后似乎一直敬多于爱,这几年专宠贵妃,将皇后冷落,近来皇帝和崔相又有些心病,更是绝迹皇后殿中。部份宫人甚至传言,陛下或有易后的打算。小秋怀疑,这样的皇后真能与风头日盛的贵妃抗衡么?
作者有话要说:


、巫蛊

光耀七年的秋天,天气仍延续着夏日的热度。
宋遥回府之时,已是大汗淋漓。他把缰线往仆从手里一扔,对迎上来的侍女道:“取冰来。”
散发着寒气的莹白冰块很快从冰窖内取来,置于银盘之中。丝丝缕缕的白雾四下飘散,终于让宋遥感到一丝凉爽。
更衣后,宋遥刚摇着扇子坐下,便有侍童呈上拜帖,却是中书侍郎程谨。
程谨是显德十八年的进士,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受到赏识,去岁以中书侍郎加授同平章事拜相。宰臣之中,以宋遥和程谨最为年轻,关系也较其他人密切。或者说正因宋遥不遗余力的举荐,程谨才能得到皇帝青眼。
“慎之。”宋遥一边口呼程谨的字一边热情的出迎。
“宋阁老。”程谨拘束的一揖。
“说了多少次了,私底下不用这么客气。”宋遥豪爽的拍拍他的肩,“来,里面说。”
宾主坐定,宋遥才摇着扇子问:“慎之,你专程过来,是有什么事吧?”
程谨并未马上开口,而是小心斟酌着词句:“慎之此来,是为陛下后宫之事。”
“后宫?”
“按理陛下内庭,你我身为外臣不当过问,但某以为,近来后宫已足以影响外朝,是以颇有疑虑。”
“你指的是……”
“听闻贵妃沈氏张扬跋扈,近来更是变本加厉,数次无礼顶撞皇后。如此上下相悖,陛下却不以为意,一力袒护沈氏。长此以往,非国家之福。”程谨忧心仲仲,“陛下纳韩充容时,某曾为此忧虑,怕陛下惑于美色。可现在看来,韩充容倒是小事,沈贵妃才是症结。此人毫无德行,绝不可母仪天下。”
宋遥一边听程谨诉说自己的担忧,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慎之,我从潜邸时期就跟随陛下,深知陛下绝非糊涂昏庸之人。我想你过虑了。”
“可是……”程谨还想说什么,宋遥已经抬手制止了他,并且说:“慎之,宫闱之事,我们外臣还是不要私下谈论的好。我相信陛下能够妥善处理。”
程谨怀疑的看着宋遥,但宋遥显然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而是道:“慎之既然来了,不如在舍下用饭吧?”
“不了,”程谨起身,“拙荆还在家等候。程某告辞。”
程谨急匆匆的走了,宋遥摇着扇,哑然失笑。他觉得程谨还是太急太嫩了些,竟不能体会皇帝的用意。念及此处,他不免起身走到廊下,志得意满的观望庭中景色。众多朝臣中,只有他宋遥总能准确无误的体会皇帝的心思,所以他才能成为皇帝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想到程谨,他不免发笑。枉自己如此看重他,想不到他竟看不穿其中奥妙:皇帝若是真的喜欢沈氏,岂会任沈氏如此嚣张以致在后宫树敌无数?与程谨的看法不同,他认为从不显山露水的充容韩氏才是真正的隐忧。仅仅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纳她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惊。一念及韩氏,宋遥的脸色渐渐冷峻,得找机会向皇帝进言才是。
宋遥结束与程谨的会面之时,宫中也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大事。
贵妃沈氏近来觉得胸闷气短,连日求医也不见效验。后来优莲无意中说,别不是撞了什么邪吧?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沈贵妃觉得定是宫中有人作法诅咒自己,这病才一直不见好。
皇帝来探病时,沈贵妃哭哭啼啼,要求搜查宫中上下,是否有人行巫邪之术。
皇帝言谈之间显然认为并无必要,但沈贵妃哭得梨花带雨,又不好严辞拒绝,再加上优莲进言,说宫中向来安泰,想来也搜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好歹能医了贵妃心病。皇帝认为有理,便由着沈贵妃折腾了。
内侍宫女在宫中大肆搜索,闹得宫中鸡飞狗跳。皇后怒不可遏,向皇帝陈词,认为如此生事,简直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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