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月半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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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垂月半斜-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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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记得有次下了极大的雪,正跟着师父识字,心思却早飞到外面去了。
  “滚去玩吧,”师父明显也是不爱写字的,总是随便扔本书让照着抄。
  得了大赦,立刻就去雪地里疯跑着玩去了。正扑腾的不亦乐乎,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一团雪顺着脖子凉飕飕的滑了进去。抬头一看,原来是树枝上掉雪。不理会继续捣鼓。却又是一团雪恰恰落了满头,这才觉得不对,四周一看,果然是师父就立在廊下,正事不关己的看着别处。可脚下却明明摆着几块碎石——定是他踢的打中树干,让雪落了下来!
  嘿嘿傻笑着,竟然团了个雪球就向他扔去。
  他也终于崩不住脸了,“好你个恶徒弟——”一偏身避开雪球,光着脚就踩到了雪地里,追赶上了,一脚踢的推翻在地——一点也不疼的,他根本就没有用力。
  他的脚还是冻的有些红了,踏在胸前:“还敢不敢了?!”
  “嘿嘿,不敢了。徒儿错了。”
  “哼”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收了脚往回走去。不再玩了。
  再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了。而且,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脚上是兽皮靴子,雪地里踏了这么久都没有湿……他……还是觉得会冷!
  若是生了冻疮可怎么办!
  灰溜溜的钻进屋里,捣鼓了好大会儿,手上扎了好几个针眼,终于用剩下的兽皮毛弄出来两个拢套——知道他是嫌穿鞋麻烦,无法做事,所以才老光着脚,但这个圈筒状封口的东西却是好穿脱的。只是不成形状,歪歪扭扭的样子,还一只大一只小。太丑了!
  做好了,却又忽然不敢给他了。直到被叫:“峰儿,莫要玩了。”
  “来了!”
  忐忑不安的把东西藏在身后,蹭到他身边。自然一眼就被他看出来了。
  “什么东西?”
  “……这个”
  他眼睛睁大了,很是错愕,勾了一只来,脚趾拨弄着看了会儿:“……你又糟蹋东西。”
  “师父……”心里期待又不安,不是生气了吧?!
  他微微发红的脚套了进去,转动着脚踝:“倒是挺暖和的。”
  “我做的不好。”
  “……”他虽然不再说话,不动声色的。可他绝对没生气。
  ……一片空茫杂乱的空白,忽然又转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身上。他又开始往前走了。
  “师父,你去哪里?!”心里莫名的慌张。为什么不理睬?!
  赶快跟着过去。
  转过廊柱,楼亭,所见的一草一木忽然渐渐熟悉起来……这是回到山上了么?!原来已经跟着师父回去了!真是太好了!
  仅仅是这个背影,就足够了。
  ……可是,那个脊背上忽然有血迹,慢慢的不断扩大,殷透,没有臂膀的肩头也在抖动,双腿像是不堪重负,曲倒,就要扑倒地上……
  可自己的身子,却一动也不能动!一种莫名的力气紧紧锢了全身,就连挣动,呼喊的力气也没有!
  不要!!
  师父!
  ……
  “师父!”终于呼喊出声,刑峰也从恶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以至于两行泪又从眼角滑落。
  他跟着刑荆走后,还是断断不信他所说的。即使是真的,也和师父没多大关系吧!
  他的毒已经解了,可每日刑荆还是会灌他汤药。刑峰渐渐已经发觉这药的不对劲了,他每日总是昏睡,头脑昏眩,身上没力气,想起事情来总是头疼欲裂。只得在梦中才能有暂时清晰的思绪。开始以为是因为中毒,但总是感觉不对!
  ……正心神不宁之时,刑荆又端着碗药进来了。
  “我毒已经解了,不喝药了!”刑峰畏缩的往后钻。
  “乖弟,是否已然明白谁是你的仇人……”
  “我自会弄明白!你放我走!”
  “你不信我!”刑荆原本温和的脸忽然狰狞起来:“你不信你的骨肉哥哥,却去信一个外人,你个愚昧的东西!”
  刑荆说着就一手掐了刑峰下巴,一手把药灌进他嘴里。
  “咕噜咕噜——”嘴被强硬的撅出条缝儿,手脚扑腾却被刑荆全身压上按在身下,古怪的药汁呛了满喉,想吐出又被狠狠按着堵住嘴。
  “你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反胃的想吐,手指去掏挖咽喉,却被刑荆一把抓住手,脸上只得一处能看的眼睛冒着精火盯着刑峰:“……即使是把你弄傻,也不可认贼作父,愧对我们家列祖列宗!”
  “你……你!”刑峰呛咳着,动着身子想站起来,又被一指点了穴道:“你这么不听话,我也只好这样了。”话音中还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我只盼你回转心志。你自己好好想想。”
  “师父师父!”刑峰被丢弃在屋内,蒙头蒙脸的被盖了床被子,心中默默的一遍遍喊着,全身僵直,闭着眼描摩万非城的样子……
  我……不会忘了你的。我就算傻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第二十六章

  “呕——”一大口颜色暗黑的血吐溅到了地上,胸前衣衫上,腥臭难闻。万非城嘴角还挂着残余的一行血痕,偏着头在肩头上擦干净:“我身上毒已是清了,无事了,再吃几副药剂即可。师兄,你要顾念自己的身体。”边说边扭过来身子,与坐在自己身后帮助运功驱毒的人面对面。
  当日攻进来的敌人虽然突然,但圣教不仅仅是只靠地势之利,本身也有众多高手,况且敌人的人数有限,经过场激烈拼杀,双方都各有损伤。而正派对魔教的又一次进攻也便就此不了了之。
  万非城受伤如此之重,却出乎了众人意料。
  他当日是昏迷着被一个教众背了回来,整个后背都鲜血淋漓,内伤也极严重,还中了剧毒。
  发现万非城的那名教众说,当时只是看见舵主摇摇晃晃,身形不稳的靠着山壁忽然从一个山间缝隙里出来,身后狭窄的间道里扭七歪八的倒着十几具尸身。待他跑近身时,不及相扶,舵主却忽的晕了过去,栽倒在地。无奈之下只得冒犯,将舵主背了回来。……但是当时,却没有看见舵主的徒弟,只有舵主一个活人。
  即便是再好的伤药,对于万非城背上不断开裂,并再度受创的伤口也是难保不留疤痕了。而且这次恐怕筋肉都会有些微损伤。
  内伤配合伤药,加上几个师兄的内功相助,多些时日慢慢调理也就可以痊愈了。身体内的毒也慢慢被逼迫出体外,但是……
  一向温润避世的三师兄抿抿嘴角,一双眼睛不无担忧的看着他:“非城,你莫要忧思过重……”
  他这些时日精神萎靡,神思不属,任谁都能一眼看得出来。不仅如此,他虽受了重伤,却不肯让人近身服侍,即使是玉儿也不行。清醒过后,更是绝口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徒弟,像是突然之间一下子把人给彻底忘了一样。
  众人都不太明白当日的情景,只得了万非城一句“不用找他,他没事,”顾念他的伤势,更是无从劝起了。
  “峰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三师兄想了想,还是轻言慢语的劝慰道。
  “他是随他二哥走了,是他的家人……”骤然失了一个人在身边,万非城心内也不免坠坠。
  “……除了峰儿之外,他家里人……难道还有人存活?!”
  “是。”
  “……你莫要只自己心内胡思乱想。当日的事,还说不清楚是谁的对错。错因虽确实在我们身上,错在内奸告密,保护不周。但动手的却是官兵走狗与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所谓武林正派……唉”三师兄似乎是已知道了他心内所想,看着排行最小的师弟,不由的为他宽心安慰:“……他是回到了他的亲人身边,所以理应不会亏待迫害他。至于是否会回来,回来后会不会是来找我们讨说法的——”
  三师兄停顿了下,忽然勾唇一笑:“倒是要看这几年来你对他的教养如何了。”
  万非城一怔,哼了一声。
  “……我倒觉得他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的。”三师兄拍拍他肩头,将砂锅里的汤药盛在小碗里,端到他面前,转身出去。
  万非城则闭上双眼,回想当日,那个所谓的二哥,虽然是他的血肉亲人,却是那种疯疯癫癫的神态,内心止不住的隐隐波澜汹涌,竟是为他忧心不已。
  只是当时自己已经实在是无能为力,不然……不然……
  如若当日自己是有能力的,能够制得住刑荆,刑峰会决定跟着谁?是自己吗?!
  脚夹着碗沿饮了药,弯腰倾头间,一头长发也纠缠不清的挂在腿上,碗里,却没有一双手把它给挽起来了……这药,可还真是苦涩呀!
  
  圣教和正派各方都暂时停歇,修养生息。
  江湖之中却传了一个传言,当日大战,正道一队的十几个武林高手莫名其妙的几乎全部失陷,不知所踪。只有个“弃暗从明”的荆大侠,带着个据说是从魔教解救出来的少年逃了命出来,这更是增加了魔教的诡异神怪之感。
  “这个荆大侠啊,虽说近几年做过些侠义之事,但过去……”讲诉之人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听说是富家刑家之子呢!可惜刑家当初是向魔教缴纳银钱的暗庄,后来被官府抄家——一个字,惨啊!这荆大侠,其实就是刑荆了,侥幸逃了命来,被昆仑门派好心收留,还传授武艺,这才有了这些年的成就。”
  “……这些你又为何知道?!”
  “因为救出的那个少年,据说就是他的亲生弟弟!竟然也是大难不死,是被魔教抓走了……这次兄弟重逢,却是在全队人马覆灭之际,让人想不怀疑他都难啊!于是这身世秘密也终于是抖开了,现在都已经传遍了,你竟然不知道?!”
  “哎呀,谁去关心这细未人等,喝酒喝酒!吃菜吃菜!”
  讲诉者见无人捧场,只好停了话题,摇摇头,吃酒去了。
  一个身披斗笠之人头脸全身几乎全部都被遮盖住了,悄无生息的慢慢从他们身旁经过,谈话内容让他身形顿了顿,停留了会儿,继而继续往前走。
  即使披着极宽大的大氅,也能看出他的身形较之常人似乎有些微不同。
  这人踢脚进了客栈客房,又细心掩好门,却都没有露出手来。此刻他正低着头咬住大氅上的绳结,仰头抽开,任大氅委顿到地,这才露出他的身形——原来正是万非城!
  身上伤势好些后,便要回去了。只是不同于来时路上,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嘴角有些划破的痕迹,些微红肿。是口齿咬着马缰绳弄伤的。
  万非城用舌头舔了舔作罢,接下来还要赶路,一时半会这种伤也是好不了的了。
  ……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竟然听到了这些。
  




☆、第二十七章

  万非城在客栈中住了一夜。次日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临出门时被掌柜的拦住了要收钱。
  “这位客官,您这是要退房?出门赶路?!您的马匹小二马上就牵来了……这,您要付的店钱是”掌柜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万非城,看他身形迥异,沉默不语,一张脸阴沉似水,不由心里有些惴惴。
  一晚上心思纷杂,都不得安眠,万非城这才想起忘记事先准备钱两了。想让那掌柜自自己怀里面掏出钱囊,一瞥见他那双肥油肉手,心里却又不由泛起恶心。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个矮自己一头的少年朝自己伸了只手过来……可惜却是虚幻的。不由心下更加烦闷,却也只得捡了个大堂背对人的位置坐下,弯着腰身,脱了鞋从怀里掏出钱来,扔到桌子上:“余钱找我。”
  “是勒!”掌柜的毕竟见多识广,不敢过多打量万非城,赶了过去拿了应得银两,又重系好钱袋,放回桌上。此时正好刚才出去牵马的小二也过来了,万非城收钱入怀,纵身上马,回山而去。
  一路上孤孤单单。
  到得山上,许久没有人居住,屋内到处都蒙了层厚厚尘土。冷清无比。万非城也不想打扫,随意趴伏到床上。重伤初愈,又连日赶路,竟然感到很有些疲累,什么也不想做。以往觉得这床有些狭挤,另一个人的睡相也不好,现在倒是空旷了。
  ……不过是个跟了两三年的小厮罢了!他这般离去,正好可以算他叛出师门,便让他报仇去吧——心里忽然莫名忿忿起来,转念间却又开始隐隐担忧。
  次日,听的外面传信的鸟儿一大早就噗楞楞的飞过来了,万非城起身出去,鸟儿立刻落到他肩头上欢快蹦哒,尖嘴不断啄弄起他的乱发。原来离开圣教之前,万非城还是去找了专管情报暗密的五师姐,希望可以借着圣教的密报把刑峰的来踪信息给予他。回想起当时五师姐脸上的表情,真是让他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难堪。
  万非城没有功夫逗弄它,很是恼烦的抖着肩头将还在蹦跳的鸟儿扰开到一边儿上去,找出屋里剩下的饲料,倾倒着撒了一地。鸟儿一路长途跋涉,早就疲饿不堪,乖乖的飞落到地上啄食吃。万非城却借机一脚将它踏的当天仰倒,露出肚皮,然后脚趾灵巧的将绑在鸟腿上的密信取了出来。
  没有被好好亲昵一番还被打搅进食,抢走信件,鸟儿歪着脑袋,转动着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万非城嘴里叼着信件,走去了另外一个屋内,“砰”的一声还踢着门关闭了。
  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万非城影子斜斜淡淡的映到了地上,光照所处一团团尘土缓缓在空中飘着,一时竟生出几分寂寥之感。
  昆仑派么……
  小门派,没有去过……
  此时千里之外的昆仑山上,刑荆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进入间偏僻破屋。却看见刑峰背脊挺的直直的端坐在床边,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前方。他一身衣衫能看出原本是很华贵的,现在却变得破破旧旧,还沾满污黑血污,却仍都没有换下。
  “小弟,喝药。”刑荆坐到了他身边,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眼睛动都不动,也不瞟过来,只是看着虚空。
  刑荆也不介意,一手捧起他的下巴,一手直接把药汁灌了进去,听着刑峰发出难受的呜咽声,喉间也咕噜咕噜的,却倒都是吞咽下去了。
  刑荆拇指帮他拭去嘴边残留的药汁,温柔低声道:“你终于肯乖乖听哥哥的话了,真乖。以后我们就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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