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片盆钵摔倒的声响，那些人都惊异看着我，我一路跑，来到围场，却不见淑妃的踪影，唯有方才淳于泽若跪过的坚冰，在那里丝丝冒着白气。“淑妃在哪里，淑妃在哪里？”我一把抓起一个宫女，大声问道。那名宫女被我一抓，吓得身躯不断往后缩，声音已经细若蚊蝇：“淑妃娘娘已经死了。”
“死了？”我一把更抓紧宫女的衣襟：“你骗谁，她刚刚还在这里，她明明没事，她怎么会死？”“是真的。”那名宫女哭丧着一张脸：“就在刚才，大王直接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勒死。”宫女一边说声音已经扭曲：“大王单手就将她举了起来，淑妃娘娘在半空中不断挣扎，只是几下就断了气，大王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在地面，淑妃娘娘死不瞑目，宫中这么多年，我从没见过死得这样惨的娘娘，她还身怀龙甲啊。”“死了？”我的心一下就像是空了一块，后退几步，觉得有风灌进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大殿内烛火闪耀，红色似乎浓密都要挤出来一般，看得人心中恶心，炎薄的身影，在地上长长拖出，几乎成为一条直线，落在大理石砖石上，像是某种封印一般。我的手一掀开珠帘，那种红色在殿内晃荡出游走移动的猩红，像是漫天飞舞的群星，炎薄就在这一片旖旎之中，抬起头来。我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炎薄看见我的时候，他眸中明显掠过惊异的光芒。我还未来得及出声，殿外就响起太监的声响：“太后驾到。”我听见后方的脚步声，回转头去，我入宫这么久，从没见过太后，我甚至都不知道宫中还有太后，她头上戴着金丝与珍珠相互挽制的珠钗，一双丹凤三角眼，斜斜入鬓，不怒自威，背脊略略有些驼。“母后。”炎薄站在我身边，并未行礼。太后上前两步，一脸的肃杀之意，直接掀开身旁宫女端着的托盘，露出一道黄色的绸缎，狠狠丢在地上，她的声音无比清朗：“宫中容不得妖孽，这道黄缎，便是哀家赏赐的，这个小贱人，她非死不可。”炎薄摇了摇头，几乎是细微不可觉察的动作：“秦公秘籍博大精深，没有秦氏后人不行。”
“秦家就她一个人吗？”太后一听，面容冰冷：“关在地窖内这么多秦家的人，哀家就不信没一个比得上她？”“杀啊，杀死我好了。”我闻言几步走下台阶，站在太后面前，心灰意冷到极致：“你们花语王朝就知道仗势欺人，我们好好地在八宝善安镇活着，你们偏偏要派人来毁掉我们的村庄，无缘无故将我们抓到这里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如意就要往死里打，最后还要赐我自尽，我受够了，我才不想和你们一起疯，你们让我死啊。”我因为情绪激动，说话也说道颠三倒四，我都不知道她到底听懂没有，反正太后看我一眼，似乎不为所动，目光直直朝向前方：“一切但由大王定夺。”
“不行。”炎薄回答得很快，声音也很坚决。“她非死不可。”太后没有退缩：“大王因为她，居然不顾淑妃腹中的胎儿，虎毒不食子，大王竟然罔顾天理伦常，无力自控到这种地步，若是留她在这世上一日，定然会掀起天大的祸患。”炎薄仍然是摇了摇头，太后忽然倒退两步，将发髻上的珠钗拔下，抵在自己脖颈之间：“但凭大王定夺。”
她的皮肤很白，白皙的脖颈下，可见青筋道道，她将珠钗就抵在脖颈上，咄咄逼人。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隐约觉得自己可能是错了很多，要不无缘无故，哪来这么多人想我死呢？那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不死都没用了，要不这世上活着的很多人，都不会快活。“母后年岁已打大。”炎薄的面容上没有丝毫波动：“即便是一心求死，本王也会昭告天下，母后与先皇情深不寿，日日思念，甘愿下到黄泉，陪伴先皇左右，让先皇不至寂寞无依。”“你？”太后显然没想到炎薄会这样说，一下就愣在原地。“日后未得本王宣召，母后不得来这御书房。”炎薄按了按额角，淡淡说道：“母后若是强行下令，本王只会早一步令人送母后上路。”他这话即使我再笨，也能听明白，炎薄根本就不在乎太后的生死，也不想听她再啰嗦。炎薄转过背去，声音清淡：“送太后回宫。”半夜醒来，竟然身边没有发现炎薄，我披了一件外衣，走下床榻，却从窗外望出去，看见一个黑影正在院子中踱步。炎薄披着一件单衣，在院中慢慢行走，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洒在他俊美至极的脸上，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一种迷惘的神色。他就站在那里，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看着那轮皎洁的弯月，他的侧影被月光拉成一条弧线，无比动人。我趴在窗前，看着他站在院中，不知不觉就手枕住下巴，目光动也不动，一片静谧之中，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炎薄就像是我见过最好的一副画卷，水墨流淌，鲜活生动，乃是绝世的珍品，任何人都想用眼眸将他紧紧留住。但我还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今后会怎样，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不知道宋明轩倘若是死，我该怎么办。
第八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4516 10：24：28 字数：1931
一夜起来，竟然下起了大雪，寒风卷地，百草枯折，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御花园内的花树上，到处都挂满冰花，远看像是白梅花开了一片，炎薄早早便去上朝，我便顺着近路，想去看宋明轩。一路走着，手中拿着炎薄之前命人赏赐的狐裘，心中不知为何有几分忐忑，既想见，又害怕见，唯恐从太医口中听到任何不吉利的话语，也害怕看到宋明轩躺在床上，不能笑的模样。我走过一处宫殿，伴随里面一阵惊叫，一个壶盏滚出来，掉在我脚下。“别，别，放下。”我听到里面乱成一团，只看见一个宫女跑出大殿，赤足踏在雪上，她披头散发，眼神浑浊，手中捧着一个香炉，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叠翠，叠翠。”后方几个宫女跟着追出来，一脸的惊慌失措。我一下就认出来了，这是淑妃身边的宫人，淑妃刚死，她们几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安置。那个叫叠翠的宫女跑了几步，忽然跌倒，正倒在我脚下。我不想扶她，即使是淑妃死了，我也厌恶所有与她相关的人，从前的我，也没想过自己竟然可以狠心如此。后方几个宫女见到是我，像是见了鬼一般，吓得停住脚步，均不敢上前。叠翠从地上爬起来，头发上满是冰雪，她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看上去无比憔悴，她见到我，一双眼珠子陡然睁大，活生生可以在其中看见我的倒影。我从来没仔细看过一个人的瞳孔，原来人在她们的眼中，居然是倒立的。叠翠的瞳孔又渐渐缩成一团，她理了理青丝，却出人意料地镇定下来。“你来了？”她居然问我，问得我莫名其妙。我见她伸手一指，指向里面：“大王不许公开拜祭，我们几个私设了灵堂，你是来送淑妃娘娘的吗？”笑话，我为何要来送她，每人都是要死，我也不觉得死有多遥远或者是惋惜，尤其是淑妃。“你是好人。”叠翠上前握住我的手，她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宫中的人都避嫌，不肯来拜祭，只有你是好人，你肯来，我祝你与大王白首偕老，琴瑟和鸣，你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我听她说话说得不着头尾，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忽然叠翠松开我的手，猛地向前扑去。“叠翠。”那几个宫人惊叫一声，想要上前拉住她。叠翠飞身上前，猛地撞在殿内的红柱上，砰然一声闷响，她额头上磕出一片鲜红，叠翠直着身躯，慢慢倒下，一双眼眸始终是望着我，那双眼睛里面有很多东西，不甘，愤恨，哀伤，绝望。寒风吹得殿内的珠帘哗哗作响，殿顶的铃铛发出冷弓离弦一般的声响，愁云惨淡，血腥慢慢在冰雪上凝结，化为暗红的一团，不知何处的宫殿，还传来琵琶与羌笛混杂的声响。“叠翠，叠翠。”那几个宫女哭着上前，抱着她正逐渐失去温度的尸首，不住地摇晃呼喊。叠翠脸上还是红扑扑的，像是冻出来的颜色，她宫装上面的红梅，伴随着鲜花的痕迹，似乎逐渐展开，绽放出五瓣的花朵。纷纷雪花从天际洒落，落得人心下一片冰凉，我掉头继续前行太医院，脑海中却山回路转全都是叠翠的模样，心情坏到了极点，走到太医院前方，我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跪倒在雪地上，她身后延伸出一长串的脚印。淳于泽若站在她身旁，不住地拉她，叶云跪倒在雪地上，根本不为所动。听说淳于泽若幸而在冰上跪的时辰算不得长，否则他的腿，就该废了锯了。我走上前去，听见淳于泽若苦口婆心不停地说：“人还好端端地在里面，你帮忙煎药擦汗也好，尽整这些无用的，到时里面躺下的就不只是一个了。”我走上前去，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淳于泽若抬头见我，对我比了一个手势，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叶云，又摇了摇头。“你做什么？”我沉声问道，昨日到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实在已经不想再看到任何折腾了。“这是我们老家的传统，在雪地内为人祈福，足足十个时辰，阎王就会放那人的魂魄回来。”叶云看着前方，坚定地说道，一副腊梅在飘雪中盛放，不肯服输的倔强模样。“不行。”我一听就拉她，也不知她脑子里面是怎样想的：“你若撑住十个时辰，便是枉费昨日宋明轩救你的心了。”我一拉，叶云身躯往左一偏，倒在地上，她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合十，朝向前方，她肤色本就白皙，跟叶秋一样，在这雪地之中，更白得极为晃眼，都难以看清楚她的面部表情。“你起来。”淳于泽若看不下去，也动手去拉叶云。叶云低头一咬，就咬在淳于泽若手上，呲牙咧嘴的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看门的恶犬，淳于泽若一松手，叶云便像是看仇人一般看着我们两人：“你们就算将我强行拖回去，我只要有办法，也会跑出来为宋明轩祈福。”
叶云一晚上的转变极其大，我记得，昨日她明明是不喜欢宋明轩的，她明明是想走的，情感真是难以捉摸的怪事。我一转身，就看到墙角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很快消失无踪，有点像是叶秋，但又不敢肯定。劝不动叶云，我与淳于泽若只好回来，里面宋明轩单独睡了一个房间，他的脸色青灰，嘴唇发白，一日之内似乎瘦了很多，愈发显出他高挺的鼻梁，饱满的额头，我一看就心里发酸。“你在这里陪陪他吧。”淳于泽若对我说：“我出去看看煎药煎好没有？”
第八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4516 10：24：54 字数：2196
我坐在床榻，看着宋明轩，昨日那种皮开肉绽的惊天动地，他可否知道罪魁祸首已经走在黄泉路上？若是真有孟婆汤，我想淑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她一定会选择忘了杀死她与腹中胎儿的男子。“宋明轩。”我看着他，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你可一定要撑下去。”说了这句，我都觉得自己矫情，我与宋明轩几番经历生死，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的话语，明明就是用来敷衍几十年不见，一见就已经病入膏肓的三姨婆那样的人。“宋明轩。”我不自觉又哭了，昨日后来我才发现，我脸上全是泪痕，粘乎乎地，像是当初宋明轩的汗手，在我脸上划过的感觉。“宋明轩。”我一开口发现自己竟然声音也是沙哑的：“昨晚我做了一个梦，你已经死了，你回来看我，我却不认识你，直到最后一刻，我四处找你，找到山顶上，你站在那里，你身躯渐渐融化，我想抓又抓不到，你还在朝我笑，我最讨厌你的笑，你下半身不见了，上半身不见了，就剩一个头，还在朝我笑，我就恨你，你都死了，还要化成鬼，到梦里来吓我。”宋明轩的眼眸似乎动了一下，我仔细一看，他又一动不动，可能方才是我的幻觉。“你说你都太监之身了，你还这么在意，这样怜香惜玉做什么？”我叹了一口气：“你难道还想着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娶他四五个**美妾，你从宫中回家，那些女人都站在池塘边，你一出声，她们都回转头来，就像是一幅流动版的美人图，你别想了，你注定就是个****，只能打打架****别人过日子，那种别人与你柔情蜜意的生活，你想都不要想。”
要换成往常，宋明轩听到这样的话，早就起身找我拼命了，可是他仍然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你知道吗，那日我出宫，在街上看到一身红嫁衣，美得不行。”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说这些，絮叨得就像是一个老太太一般，可是我想说，那些字字句句就一溜烟地全跑出来：“老板说是祖上留下来的，乃是镇店之宝，多少银子也不卖，我就站在大街上，想着如何能取到那件衫，我却想到你，你一定会砸了这间店铺，强取豪夺，就好像当年在八宝善安镇，我问你有无本事将街道上所有的人流与马车变走，结果你摸黑半夜叫我起来，街道上果真一个人都没有，那时我觉得你比变戏法的还要厉害。”我抬头看宋明轩，见他正看着我，我以为是自己错觉，低下头想着不对劲，又抬起头，宋明轩真在认真地在看着我。“醒了？”我心中一阵狂喜，正要开口，宋明轩从被盖下方伸出一只手，握住我的手：“那家店铺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什么店铺啊？”我以为他被打糊涂了，可要快点叫太医进来，要不宋明轩又昏睡回去怎么办？“哪家绸缎庄？”宋明轩又朝我笑起来，他刚刚苏醒，话语并不是很清晰：“打他个龟孙子满地找牙。”我本着急，听他这样说，却是心中一松，知道他绝对无事，要不也不会这样清醒开玩笑，忍不住一笑，推了他一把。“哎呦。”宋明轩朝我挤了挤眼睛，一如以往我打他一般，声音很小，配合他挤眉弄眼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在假装。“来人啊。”我扯开嗓子，大喊起来：“宋明轩醒了。”宋明轩这次死里逃生，大难不死，听说那些送来的礼品堆满了整个房屋，他每日躺在床上，吃人参燕窝鹿茸，喝着上好的雨前龙井，还享受着别人的捶肩捏腿，干脆整日整日地不下床，决定不将自己养成肥猪绝不见人。这次淑妃的风波，最终落幕，唯一稍觉得遗憾的是，叶云因为在雪地中为宋明轩祈福，而落下轻微的雪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