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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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上-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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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妃得了令,愈发嚣张起来,把先前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还叫寅祯要妥妥儿地处置,以正宫闱风气。
寅祯只是听,淳雯在旁也不做声,她一看就知道是全妃几个闹出来的篓子,先不说敏杭如何,只说琬玥,她用脚趾头都算得出来,若不是碰巧遇上了,她断不会单独见敏杭。不过全妃此人脑子虽不好,家里却有些厉害,此刻也不是她替琬玥辩明的时候,于是装作不知,缩在后头,等着看寅祯怎么判。
谁知寅祯压根不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扫了一眼全妃,揉着眉心道:“朕常说,你们和睦了,能替朕省不少事。这宫里头,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为何却要无端端地惹出这许多事来?全妃。”他抬头,睁眼,“你弄没弄清楚你此刻要告的是哪一个?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朕的嫡亲手足,鄂亲王。他也是你能诬告的?”
全妃听见,梗着脖子不肯认错,纵还要说什么,可只是上下齿打颤,不敢再说。
寅祯也懒得再看她,转过头来对淳雯道:“这样的日子,还生出这种无谓的事来。我想她也是好日子过够了。你代掌凤印,今儿晚上就撤了她的品位,贬到西冷宫去。也算在老祖宗面前,给个交代。”说完就里睡了,伺候的大太监立刻上来驱散众人。
那全妃哭天喊地,直呼冤枉。淳雯虽暗自喜乐平白拔出了个对手,却也奇怪,这等小事,皇上就要贬一个妃子入冷宫,未免下手过狠了一点。不过转念想,太皇太后柩棺都尚未出殡,全妃就惹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来,皇上气极也是说得通的。
于是令人赶紧将全妃拉下,伺候了寅祯睡觉,便追着琬玥和敏杭的步子出来,喊住了琬玥。敏杭见琬玥站住,也随她站了下来。
淳雯拉过琬玥,问她受惊了没有。
琬玥摇头。
淳雯又对敏杭道:“我知你二人有情有义,不过此般情境,断不可再续前缘的。哪怕没什么事,你瞧今日被人撞见,也是一场大祸。好在皇上不追究,如若不然,鄂亲王倒好说,我们琬玥可怎么办?一顿打或贬斥说不定,清宫里的丫头却和外头的王爷勾搭上了,这种话传出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
“娘娘多心了。”敏杭还不及答话,琬玥便抢了白,“琬玥断没有那种心思,今日之事,只是意外。鄂亲王已有了家室,琬玥再不知耻,也做不出勾人丈夫的事。以后若再撞见,琬玥定对鄂亲王退避三舍,他在宫西,琬玥便避到宫东,他若在宫东,琬玥便避之宫西。”说完,眼眶有些红,可暗夜黑黑,谁也看不见。
但这几句话,却似针尖一样扎进敏杭心里。他喉头哽咽,说不出话。
琬玥便辞了淳雯,急急地回了阿哥所。
敏杭看着她走,想着她那些话,失魂落魄地又回了丧殿。
琬玥回了阿哥所,倒头就是一阵哭。又怕被人听见,蒙着被子死咬着唇,嘤嘤地啜泣。哭了一夜,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时眼睛红肿,吓了明月和奶母一大跳。
明月问她昨晚干什么了眼睛红肿得这样,她却说不出来,随便搪塞了。
可明月出去走一遭就把事情弄清楚了。这宫里头哪里不在传,昨晚上阿哥所的琬玥姑姑私会鄂亲王,被全妃娘娘撞见了,告到皇上面前。皇上因偏袒鄂亲王反而发落了全妃,可怜了全妃年轻貌美,这辈子就毁在冷宫了。还说那宁贵人要不是机灵,皇上面前没有说话,恐怕也逃不了贬斥之责。
明月知道主子受了委屈,回来就抓着全妃骂给没完,要给琬玥出气。可她哪知道,给琬玥委屈受的,不是全妃,却是敏杭。那些无谓的人哪能伤自己分毫,伤得了自己的,往往是心里头最在意的那一个。
她回想敏杭那句话,“你明知道这样会伤了她,也会伤了我”,浑身简直比浸了冰水还要冷。他怀疑她对不对?不信任她对不对?在他心目中,她竟是个会耍手段的对不对?简直太让人心寒。他的姿态,俨然他俩是夫妻,伤她即是伤他的样子。
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若安安静静过你们的生活也便罢了,又来招惹她做什么?她就是铁打的心,经得起你这样的蹂躏是吗?
她越想,就越难受。想拧了,冲到房里把当时带出来所有跟他有关的一切都拿布包了,锁进柜子里。当然,也包括她一直在头上戴着的那根海棠簪。
她这头还未从难过中抽离出来,婉宁便又来了。
原来她也听到了风声,知道皇上昨晚因她之故贬了一个妃子,特地来问到底何事。琬玥不想提,还是明月一字一句说的。
婉宁听完,便又旧事重提,想要琬玥顺了皇上,好歹混个贵人做。
琬玥哪里有心思听她说这样的话,和奶母抱着迎格避了出去,叫明月在阿哥所陪她说话。
她一路逃也似得避出来,走了好远,才松了一口气。见奶母跟着自己也走得气喘吁吁,于是伸手接过迎格来,好叫奶母休息休息。
她抱着迎格到了园里,此时最早的春花已经开了,姿态低迷,却也好看。她抱着迎格,一面探花,一面碎叨叨地和她说话。
园子远处站着一个人,原只是路过,见她抱着孩子在那里碎碎念,觉得好玩,停下了步子看。
后面的人催:五王爷,太皇太后出殡的时辰快到了。
他也只是打噤,就着早晨的阳光,眯缝着眼睛看她。
作者有话要说:

☆、寿辰

太皇太后的大丧办完,也就到了惊蛰。天气一天天暖和了起来,小迎格厚重的棉衣也轻简了些,抱起来软绵绵的,愈发可爱。
但淳雯却顾不上她这小格格,因她才怀上两月的孩子,无端端流掉了。她伤心难过,吃喝不顺,日夜哭泣,连寅祯陪在她身旁也不顶用。寅祯怜惜她,什么好的都紧了她用,可还是治不了她的丧子之痛。无奈,叫来琬玥,让她没事多陪陪,开导开导。
琬玥于是与奶母、迎格一同住进了淳雯的同济宫。
有琬玥陪着,淳雯倒不似先前般哭泣软弱,或者是要做给她看,也或者是因她女儿也在这儿,好歹是皇上的恩赐,好歹是个安慰。于是渐渐地也能吃进饭,好的时候,琬玥便陪她到园子里走走;累的时候,琬玥便在床边陪着她说话,等她睡了,就靠在床边看书,看累了,就起身摇摇睡在小床里的迎格。
这样在同济宫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最好的是,能教自己转移心情,不用成副心思老是挂在敏杭身上。
但也有不好的。那便是总能遇上寅祯。淳雯是寅祯的宠妃,新失了皇子,他自然是要多照看抚慰的。可他毕竟是皇帝,不怒自威,琬玥每次见他都不自在。话也说不圆滑,做也做不乖巧。
寅祯大概也知道她畏怕自己,所以只要是来同济宫,总换下了龙袍穿着简便一些的衣服来。与淳雯说话时,也给琬玥赐座,三人吃茶谈话,消除她的芥蒂。
渐渐地,琬玥也松快了些,间或与寅祯谈起诗书政治,甚至能与之稍辩一二。寅祯同她说话,虽然表面无二,但对她实则欣赏有加的。有时自己看了什么好书,也叫人送来同济宫给她,叫她陪淳雯无聊时可拿来翻看;或者得了好的盆栽,也叫人送到同济宫,说她会打理,免得放在乾清宫被那些个奴才糟蹋了……如此来去,他二人不觉得,淳雯心里却起了疙瘩。
淳雯自然知道琬玥不会对寅祯起什么心思,至于寅祯,她倒也不曾想会对自己兄弟的心上人动什么脑筋。况且,后宫佳丽之多,他何时对何人起过什么兴趣?实在不是他的脾性。却又纳闷,此二人之间不算亲切,可为何就是令自己心里不很舒服呢?她想不通,却也知道不能让此情况继续下去。于是编了个理由,依旧将琬玥送回了阿哥所。
她以为隔开了二人总会万事大吉,却失算了另一头。没想到识算计的果然不是琬玥,却是她姐姐婉宁!
琬玥回了阿哥所没多久,婉宁就忽然被封了贵人,还赐了号婉。几乎是一夜之间的事,淳雯连个风头都没探到,防不胜防。她不禁回想起来种种事态,回想起琬玥在同济宫的那些日子,猛地明白过来——原来她辜琬玥不是要自己上位,而是在为了她姐姐铺路!若不是她跟皇上套了近乎,她辜婉宁哪有机会入了皇上的眼!她悔不当初,心想果然人心难测。那辜琬玥她自问一直待她不薄,没想到还是被她反咬一口。当时是为了讨好皇太后才将她弄进宫,好给康宁让地方,谁知道,竟在自己身旁养了只恶狗,埋了个祸害!实在自己还不能跟她翻脸,否则,这颗棋子就真没什么用了。
她苦思冷想,却没有个好计策,反倒看着婉宁坐大,束手无策。
那辜婉宁和她妹妹不同,脑子要好使得多。封了贵人不到半年,宫里头见风使舵的小主们,个个都倒向了她那头。原本辜王府倒了,她一点势力都没有,可偏偏她还有个叔叔在外头,混得尚算可以,还有那全妃的一家子,不知道为何也和她勾结起来,朝立朝外,竟也有了势力,不是让她不头疼的。
二人间或在花园子里碰到了,辜婉宁也不太将她放在眼里,字里话间,无非是说她要失宠,或者生不出皇子。没有一样,不是让她气急败坏的。可她也知道,越气,就越要冷静。她不信她钮祜禄·淳雯在宫里头待了这么些年,还斗不过一个寡妇辜婉宁。
她头一个,就想到了岁安。论势力,岁安自然是不必说;论地位,岁安更是高出许多同辈人一截。更重要的是,她与皇太后之间并无冲突,如今虽然皇太后的势力不如从前,但好歹也要忌讳。但靠近岁安,就万无一失,绝不至于得罪了皇太后。
所以趁四月寅祯寿辰,淳雯便以为寅祯办寿的由头日日往储怀宫跑。岁安自然知道她想干什么。这么多年疏于走动,忽然就热络起来,自然是皇太后那棵老树抱不住了,要来寻她这棵新树傍着。她却也不抗拒,太皇太后走了,她也需要个势力来帮靠,否则以敏杭现在吃人般的势头,她还真有些吃力。
她二人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穿。点穿做什么?各为所用,才是这个皇宫生存的道理。
琬玥却不知道背后的这些事,她只知道她姐姐忽然成了皇帝的宠妾,淳雯忽然与自己生疏,而这冷寂了一个冬天,经历了苦寒,经历了重丧过后的皇宫,忽然又热闹了起来。再一问,才知道,原来是皇上的寿辰快到了。再一问,才知道,原来皇上的寿辰竟然是四月十九,与自己同月同日。
她恍惚记起来当年初入宫时,带自己的苏麻曾说过,阿哥里头有个四月生的,也在海棠花期。难不成,竟说的就是当今皇上?可惜她也记不真切,再又因念及苏麻,心已是痛得不行,哪里还能想其他。
所以作罢。
自己生日也好,皇帝寿辰也罢。总归都没什么大作的。她还是平平静静过她的日子,大不了吃碗面,知道自己二十岁已经过了。
所以四月十九当日,她也只是依旧在阿哥所看迎格。原本迎格也是要去贺寿的,可惜染了风寒御医交代不可出屋,所以寅祯吩咐下来,伺候的人都要着紧,好好地照料小格格。她便落得自在和清净。
其他的小丫头们不甚安分,想出去看热闹,她也放了她们出去,或者讨赏,或者沾沾喜气,都是好的。连明月她也撵了出去,叫她好好玩一玩。于是整个阿哥所,只剩了她和奶母,还有几个看药的小内监。
下午时分,迎格的烧也退了些,琬玥才松了口气,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喊琬玥姑姑。
守门的开了门,也没让进人来,倒拿过来红布包的一个什么东西,交给了琬玥,说是有人给的。
琬玥见迎格睡了,奶母也在旁打盹,便轻手轻脚地出来,到了廊下,打开那块红布来,才见着,原来是一支海棠簪。她心中一顿,记起那支被自己一气之下收起来的旧的来。这支明显好看了许多,精细了许多,也贵重了许多。
她把它捏在手里,手心一点一点地渗出汗来。她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她知道是敏杭送来的,却不知道,送来的意义在哪里。他不是不信任自己了,猜测自己了,看低自己了吗?那还送来这些物件做什么?难道他认为一支精贵的簪子,就能抚平自己受的伤了?难道他以为一支更好的簪子,就能取代当年他冒着风险替自己带进府的那支?
她不懂。到底是他变了还是自己变了?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从来看重的不是什么物件,而是送给自己物件的那个人。
她叹一口气,准备把这支海棠簪再包起来。
却又听见外头笃笃敲门的声音。
守门的将人让进来,她抬头去看。
竟然是敏杭。大红官袍,面目沉静,陷落在一片大门阴影里的敏杭。
作者有话要说:

☆、迎格

竟然是敏杭。大红官袍,面目沉静,陷落在一片大门阴影里的敏杭。
猛然见到他,琬玥有些呆。她见他走过来,眼神淡淡的,态度也淡淡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琬玥手中的簪子,道:“今日也是你生日,怎么躲在这里头不出去?”
琬玥看向别处,确定没有人,道:“王爷难道忘了之前的事?奴婢避之不及,王爷为何还要找上门来?”说完要走,但被敏杭拦下。
他有些无力。他不能离席太久,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跟她争吵上面。他只想好好说说话。上次之事,若是他唐突而惹怒了她,他也该骂,可也过去这么久了,不也该气消了吗。他拉过她的手,低头看她:“我说几句话就走。”
琬玥狠了心,才甩开他的手。她往后退几步,面上尽是抗拒地望着敏杭。
敏杭被她那样陌生的眼神看得心内一阵冰冷,晓得她是不会好好同自己说话了的,于是也不强迫她,任由她站在那里,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你生什么气。当时你进宫时,是我任性,又气急了,才会说些不中听的话。其实说到底,也是无奈。我若稍微有些办法可以劝你不进宫,留在我身边,如今也不是这么个局面。你教康宁学着你的样子来对我,我也是生气的,莫非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装作你的样子,我就会对她动心了,就会好受了?你把我对你的感情看得太肤浅。前前后后的事情想起来,我也委屈,我也不好受是不是?”他抬眼,静静了看了一会儿对面的人,“那日撞见你,想要说几句话,偏又遇上全妃胡闹,弄得你也不自在,到现在见了我,跟见了瘟疫一样。也罢吧,你若不乐意见我,不想听我说话,我就不来,我就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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