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丝》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火焰丝-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呼喊着什么,虽然无法听见,但我却能从那翕动的嘴唇上分辨出那是三个字的音节。少年迷惑的凝视着对方,似乎在揣测那话里的意思。最终,他忍不住开口应和着,确定似的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刹那,燧火般的幽光开始荡漾在少年双眸中,那是与狮目一样的,温润的黄玉色星火,他快活的摇动头颅,那丝丝缕缕的头发渐渐蓬松起来,如同烈鬃般飘舞。变化的征兆正清晰地呈现在少年身上,呼应着男人的呼喊,这感觉已完全定格,化为绘形绘影的具体细节。

突然间我恍然大悟了!是名字!那个男人呼喊的短促音节是少年的“名字”。像是要表达自己的欢欣一样,少年爽朗地朝那男人传达着什么。在听清少年话语一瞬间,男人失去了表情……

沉默一瞬间横亘在两人之间,无声的闪电在寂静山林上空霎时铺展开来,让人觉得黑曜石般的夜空崩裂了,雷鸣隐隐的奔涌而至,如同威风凛凛的神谕。

止水一样的笑容慢慢浮现在男人的眼角,他仰视着高踞岩上的少年,像要把这容颜牢牢的烙印在心里那样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最终,他点了点头。仿佛捕捉到了天空的闪电,一道流光霎时没入男子胸口,又从后背穿出!那是一柄利刃,眨眼间刺透了他的身体。忍耐着死亡降临的巨大痛苦,男人恳切的仰望着少年,再度呼唤着那个短促的音节,用尽最后的力气缓慢而郑重的倾诉着什么……

伴随那听不见的话语,一枚巨大的光珠慢慢自男人胸口升起,朝空气里播洒着玉屑一样的光之粉末,悠悠飘向空中,这是何其强大的魂魄,在自然的伟力前依然不失其光华。

风雨突然交加而作,雷鸣电闪中,少年兴高采烈地从狮子巨石肩上一跃而起,延着一道烟云似的光芒。伴随着飞腾的动作,少年的身体渐渐改变了,那幼树般青涩的四肢流畅地幻化延展,不可思议的伸展成猛兽的躯体,而蓬松的乱发则彻底飘散成飞舞的烈鬃,须臾间一头神光熠熠的雄狮已经出现在夜空里,映着闪电,乘着奔雷。

狮子蹈空凌风地跳跃盘旋,它兴高采烈地围绕那魂魄的光珠追逐嬉戏,不时地伸手引逗,在那利爪的接触下,那光珠瞬间响起清越的叮当声,男人的魂魄竟化成了半透明的金色鸣铃。

于是飞翔的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

这一刻,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坐在前排副驾驶席上,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噩梦了?”

只不过是个乱梦而已,一睁开眼就模糊了。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将视线转向车窗外,虽然刚过中午,可参天林木中的山路依然十分幽暗,是因为在前往狮子村的途中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吗?我整理着思绪正要开口,驾驶座上的重华叔叔大笑起来:“小孩子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担心,无论在什么地方躺下就能睡着!”

什么都不担心的是叔叔你吧!我和冰鳍为筹集寻找龙神阳炎家乡的旅费,一放暑假就跟着重华叔叔打工,工作内容无外乎陪他走亲戚而已。本来是个又轻松又实惠的美差,但完全没考虑到叔叔他不但少跟筋,而且又是路痴冰鳍的父亲!

说是要赶在废村建水库之前来狮子村故地重游,但前次的旅行毕竟相隔太久远了,从一大早开始,重华叔叔就驾车在这片陌生的崎岖山道上转悠,可一直颠簸到现在连半个村落的影子都见到。我叹了口气,把自己埋进座位里。

有些奇怪啊,山林明明应当是充斥着灵气的地方,可这里意外的宁静,没有游魂,没有木灵,没有魍魉,平静得像死去了一样。

“听到什么声音没有,火翼?”前排的冰鳍忽然问道。我把头伸出车窗外,微微湿润的风送来了若有若无的散碎声音,像冬日降落在指间的细雪一般,那是无数的细小铃铛发出的冰凉絮语,唠唠叨叨的敲击着耳膜。我跟冰鳍确定着:“是铃声吧?”

“铃声?我怎么没听见!”重华叔叔大笑起来,“不过狮子村村长家门口就挂着好大一串铃铛,看来是走对路了!既然你们听见了,就指路吧!”

不知来自哪里的铃声正越来越接近了,像被它指引一般,车子刚转过某道浓绿的山坳,几家农舍的白墙黑瓦便探出头来,疏淡得仿佛不经意的戏笔,紧接着,一座坐落于山洼里的壮观村寨便铺展在我们面前。

我和冰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会就是这里吧?虽然猛一看又大又漂亮,可这村庄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总觉得安静干净得过分了,简直像已经被废弃,沉入了一潭死水似的……

重华叔叔却发出快活的喊声:“到了!这里一点也没变啊!”顺着窄窄的土埂,他毫不减速的驾车直奔一户人家门口,这家的房子虽然和村里其他的一样式样古旧,但却格外气派,呈现出美丽木纹的重檐下悬垂着巨大而耀眼的火焰——那是好大一串金铃铛!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便是那个狮子村村长的家。

“咦?铃铛到哪里去了?小时候明明看见挂在门前啊?”重华叔叔一边下车走向那大门口,一边嘟哝着。我和冰鳍面面相觑,叔叔也太粗心了,那铃铛不就挂在门扇里的阴影里吗?

就在我指着门边准备提醒时,一个中年男子走出老屋,高声朝我们招呼着:“已经来了啊!重华二哥。”听称呼他应该比叔叔年幼,可面相却苍老很多,他客气的把我们让进家门,这家屋里倒是洁净宽敞,可是铃声却格外嘈杂。

“吵死了,这铃铛……”冰鳍揉着额头,一副快被闹到中暑的样子,我也跟着不断点头,连忙给他扇风。

重华叔叔不知是听惯了还是不在乎,总之对喧闹毫不在意,只是一味打听哪里有好竹子,可那个村长却留意到了我们打抱怨,关切地询问起来:“这两位……是二哥家的?”

叔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疏忽:“哎呀,你瞧我都忘了。大的这个叫火翼,是空华家的,这个才是我儿子!”他揉了揉冰鳍微带茶色的头发。

村长若有所思的看看我,又看看重华叔叔父子俩:“我记得二哥你和空华大哥是双生子吧,我们这里双生子算一个人,这两位也就是‘隔水不隔山’啦!”

“他刚好出去,下晚才回来。”村长殷勤的赔笑道,“二哥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多住几天。这阵子我们村里正要举行祭典,也让孩子们一起热闹热闹!”

对于这个邀请,叔叔立刻表现出比我们还要热衷的样子。

村长笑得更亲热了:“干脆借个亲戚的喜气,请二哥家的孩子们在祭典中舞狮子祈福吧!”

“没问题!”叔叔一口答应下来。

冰鳍顿时抱怨开了:“爸爸,舞狮子这种事谁会啊!”

村长连忙分辩:“不难,一点都不难的!到时候只要披上狮子舞衣跟着铃声走就行了!就是……你们听到的那个铃声。”

“什么铃声啊?”重华叔叔疑惑的侧过耳朵。

有些不对劲啊,对于这吵得我和冰鳍坐立不安的铃声,叔叔从刚刚开始就几乎没反应,原来这并不是因为特别迟钝或涵养超群,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听见!如果我们听得见而重华叔叔却听不见的话,那这声音一定大意不得。

见重华叔叔四下寻找铃声,村长连忙站起身来:“二哥,趁现在天还亮,我们到后山看看竹子怎么样?”说着便不由分说拉起叔叔出门了。

被莫名其妙的丢在陌生人家里,我和冰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只得依照村长的交代,洗了澡换好家织的青朽叶色土布单衫,等他和重华叔叔回来。屋里的铃声就像质问一样喋喋不休,坐久了简直像是在受罪。我顺手拿起一把纸团扇遮阳,拉着冰鳍就跑出门去。

走上开满野花的田间小路,铃声也越来越远了。水田里鲜明的倒映着整幅青山,那倒影被耕作的农民踩得荡漾不歇。我和冰鳍看得有趣,忍不住走上前去,可村民一见我们就扭头走开了,边走还边交头接耳,低语声零零碎碎地漏进我耳朵里:“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是村长家的主祭吧!”,“那个祭典又要开始了吗?”

看着他们那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我忍无可忍地抗议起来:“我们又不是妖怪,干嘛看见就躲!”

“别被妖怪邪鬼吃掉就好了。”村民中的一位冷不丁接了一句,他身边的人马上打断他:“不准胡说!当心邪鬼降祸,害我们颗粒无收!”

“都给我住口!”村民中间,一位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威严地开口,阻止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忘了我们是靠谁才能一直生活在这里的吗?这里没有什么邪鬼,邪的是人的心!”丢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领着一群人远远的走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莫名其妙!既然叫我们主祭,就该客气一点嘛!”

“村长让我们舞狮子,没说主祭不主祭的啊”冰鳍疑惑的沉吟道,“难道舞狮子的人就是主祭……”

我愤愤地挥舞着团扇:“管它呢!过年还差不多,七月里舞狮子多热啊!我们辛苦替他们跳舞祈福,这村里人却又不练习鼓乐,又是晚娘面孔,连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

“的确不太对劲……”冰鳍的气色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头脑似乎并不迷糊,“就算深山里的风俗奇怪一点,也不该让外乡人来担当主祭这么重要的角色啊,而且,火翼还记得吗?村长说舞狮子不难,只要跟着我们听到的‘那个铃声’就行。”

我摇着纸团扇,抬头张望着渐渐遮蔽天空的树梢:“狮子……铃铛,怎么这么耳熟啊……”

对于我不够灵光的反应,冰鳍皱起眉头:“可你也该发现了,我爸爸他根本什么也没听见。听村长话里的意思,好像能听到铃声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主祭,这不是太奇怪了吗?喂!你有没有在听啊!”

也不能怪冰鳍不高兴,他说得一本正经,可是我的注意力早飞了,沿着小道还没走多久,我们不知不觉竟已来到山林深处,即使有点死气沉沉,但茂盛的树木依然随朝晖夕阴变化着万千的美丽姿态,暗淡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用金灰色的细线描绘着碧蓝的朝颜花纤细的轮廓,看样子已近黄昏了。沿着掩映在孔雀羊齿华丽的叶瓣下的林间小路,转过了一棵横躺的朽木,一片丝绒般的苔原突然展现在我们面前:湿润、丰厚、苍翠,还有用眼睛也能感受到的柔软,果然只有多雨的南方山林可以养出这么精致的苔!

“真不得了!”我兴高采烈地直奔过去,“可得挖一点带回去铺在庭院里面!”

看着我摇摇晃晃的跑上苔原,冰鳍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看你把鞋印都留在上面了!当心摔……”

还真被说中了!他话音未落我就跌了一跤,连扇子都脱手飞落在一边。说来也怪,我根本就不是滑倒的,而是因为刚跑起来时脚踝一阵疼痛,像被什么打到一样绊倒了。我揉着抽痛的腿脚狼狈地爬起来,却发现一旁的的团扇边还掉着块小石头。

真是怪了,石头是从哪儿来的?这片苔原上原本连片落叶都没有啊!我恨恨的伸手去捡扇子,可动作却在一瞬间僵住了。

“你摔到哪里了吗?”见我一动不动,冰鳍担心地举步走来,我慌忙拦住他,战战兢兢地指向面前的青苔……

冰鳍小心翼翼的挪到我身后低头一看,顿时也变了脸色,因为地形的关系,初来的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平滑的苍苔下竟藏着一眼深潭!那眼石潭像地狱张开的巨口,黑沉沉的潭水如同凝固了一般。这眼潭给人的感觉——非常得不好!虽然周围非常“干净”什么也没有,可这却让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么滑的苔原上,如果一个不当心……

“许多人就是这样掉进雷渊的。”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本来就已经绷紧神经的我和冰鳍又吓出了一身冷汗,条件反射的回过头来。

苔原边缘站着一个与我们年龄相仿的少年,看见他的一瞬间,我产生了直视盛夏正午阳光一般的晕眩感。带着明朗的笑容,少年扬起富有弹性的手腕,灵活的指间还抛掷着两三颗山石,原来是他抛出石子阻止了我的脚步,若非如此,我可能早已葬身于那眼名叫“雷渊”的深潭。

我脸都吓白了,跌跌撞撞的拉着冰鳍逃回山路上,忙不迭的向少年道谢,少年还以爽朗的笑声:“现在就上这儿来不嫌太早啦,不是还没到祭典的时节吗?”说着他搔了搔蓬松的头发,可能因为是活泼的山地少年,总是在户外活动的关系吧,那发色带着晒过头的赭红,看起来相当有精神。

听他提及祭典,我忽然想起村长那个与我们差不多大的儿子,立刻脱口而出:“你不会就是时虎吧?”,冰鳍轻轻咳嗽提醒我注意礼貌。

“时虎!”少年微微的愣了一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对对对,就是我呢!”

运气真好,我竟然猜对了!

“那你们就是主祭了!”可能因为听村长父亲提起过吧,时虎坦率的打量着我们,“真是的,也不能请女孩子来舞狮吧!”

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啊,主祭只能是男孩。冰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我们两个从小一直按照老规矩养大,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型,所以直到今天打扮也还是相差无几,我虽然也讨厌被认错性别,但对于被误认为女生,冰鳍则更加深恶痛绝,我拼命忍住笑把他推到少年面前:“既然女孩子不行,那舞狮子的应该只有我堂弟了!”

“我说嘛!对不起啊!不过谁让你们都穿净衣呢?”时虎轻轻松松就带过了尴尬,见他是那种非常容易亲近的性格,我们便顺势地打听起祭典的事来。

“这个祭典啊,其实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举行了。”时虎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人们刚在这里定居时,山里的邪鬼吞吃人魂,山民便向天空祷告祈求保护……于是天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

于是天狮子就乘着狂雷,从天而降!

时虎的话像一道晨曦,熟悉却又陌生,在它的照耀下,山路上那个梦的碎片在我的脑中忽然重新闪烁起来,我不由得低声自语:“天狮子……”

“马上要举行的祭典就叫天狮子祭!就在这片苔原举行。”时虎环顾四周,“你刚刚差点落下去的那个深潭是天狮子下来时的雷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