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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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丝-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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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晓这家伙未免也太多管闲事了,一见面就说这么惹人生气的话!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没好气地说:“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一听这话晓笑得更厉害了:“没错,没错,反正你有青梅竹马的那个家伙嘛!”他又在拿我和冰鳍寻开心,虽然童年时也常开这种玩笑,可今天还这样说就未免太没分寸了!

我不再理睬这讨人嫌的客人,自径寻找起同他一道回家的冰鳍来,只见我这个堂弟坐在供桌边,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看来在接晓回来的这一路上,他已经被那精力旺盛的捣蛋鬼弄得精疲力尽了。晓则浑然不觉地四下张望:“咦,那个家伙呢?怎么不见他?”

“他又在玩什么花样!”我皱起眉头,冰鳍有气无力的摇了摇手表示不知道。

可是晓却不依不饶的靠了过来:“火翼,那个家伙没跟你在一起吗?难道,你的青梅竹马终于把你给甩了?冰鳍妹妹,老实交待是不是你横刀夺爱啊!”

“你住口!”换了平时,最讨厌被人这样取笑的冰鳍一定毫不客气的打上去了,可是现在的他也只能发出没什么威慑力的抗议。

我不屑一顾的回头对着晓嗤笑道:“适可而止吧,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要说什么青梅竹马,因为总是说一些柳树下的阿姨一年四季都穿着白裙子啦,楼梯下面坐着黑色的大个子啦之类讨人厌的话,童年的我和冰鳍根本没有办法与同龄人自然的交往,而唯一一个年龄相仿的伙伴就是晓,可他留给我们的回忆只能用“噩梦”来形容。

“这么说你们的感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了?”晓依然不知收敛,“那快点把他叫出来嘛!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嘛!来来,火翼,不要那么小气!”

把谁叫出来?谁最听我的话?晓他……到底在说谁?我看了冰鳍一眼,冰鳍同样露出微微迷惑的神情。从小晓就喜欢欺负我们,现在肯定又在变着花样寻我们开心。一想到这里我就心头火起,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是去带他过来吗?”晓很殷勤的跟上我,“我和你一起去!”

一种微凉的诡异感渐渐爬上了脊背,我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晓的眼睛:和恶作剧时看好戏的态度不同,他的眼神里有种急切的期待,我无法确定是晓的演技进步了,还是这里真的有他想见的人。

见我不再向前,晓摸着粗硬的头发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哦哦?还是舍不得让我见你的红叶吗?放心!只是过过招而已,我下手有数不会打伤他的!”

“我的……红叶?”冰鳍抗议的声音里夹杂着我惊讶的话语。

红叶?回想起来,在药神村的时候,晓似乎也曾不止一次提起这名字,原以为那是他在香川认识的某个玩伴,没想到他居然跑到我们家里向我要人。

冰鳍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又在玩花样,火翼你别理他!”

“那就一定是红叶他不敢来见我!”晓却像脑筋完全不会拐弯似的,居然越说越得意起来,“那个瞌睡虫就只有一张脸长得漂亮,一辈子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实在跟不上晓混乱的思维,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你说的红叶我们根本不认识,上别处找去!”

“你蒙谁啊!”晓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笑,“红叶他不是你们家的孩子吗?”

红叶是我们家的孩子?还没有力气从椅子上起身的冰鳍懒懒的叹了口气:“火翼你别上他了的当,被他牵着走!”

一点也没错,这一定又是晓的新把戏,我们家从来也没有过一个叫红叶的小孩!我瞪着晓的眼睛,狠狠的说:“你这家伙除了捉弄人就不会别的了吗?”

一瞬间,晓的瞳孔收缩,这使他本来就不太友善的眼神显得更加凶狠。“你把他藏起来也没用!”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我,大步走向后面的厢房,“红叶,给我出来!”

这下冰鳍也坐不住了,他诧异的看了同样惊讶的我一眼,连忙追着晓朝厢房跑去。这家伙早已熟门熟路,他一边推开扇扇木门,一边喊着红叶的名字:“我知道你一定躲在哪里睡觉!给我出来,红叶!”毫不顾忌我和冰鳍的抗议,晓沿着连接整座建筑的檐廊,和那个虚幻的对手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揭开帐子,打开柜门,折起屏风,掀起坐垫,这家伙根本就是来破坏的!

“太过分了!你不要再闹了!”我和冰鳍拼命阻止晓这怪异的行为,可是哪里是空手道选手的对手,被惹得烦躁起来的晓毫不费力的推开我们,大吼起来:“你们两个!干嘛阻止我找人!”

“我们家根本没有红叶这个人!”冰鳍毫不示弱的吼了回去。这一刻,晓的动作停止了,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注视着凛然的冰鳍,冰冷的恶意浮现在他眼里:“再说一遍!”

倔强的冰鳍一定会说出激怒这头暴龙的话的!我连忙抢着说:“可能你记错了,晓!那也许是邻居的孩子吧,我们家真的没有叫红叶的人!”

我的话并没有安抚晓的情绪,他慢慢的眯起锐利的眼睛,随手拿起了面前沙发上褪了色的织锦靠垫:“这个垫子……红叶曾经枕着它睡觉的……那个时候还是很新,非常鲜艳的红色,很衬红叶的头发……总是乘他睡觉的时候把垫子突然抽走,吓他一跳的,不是你吗!”

他用力丢下垫子,一把拖起我的手腕向外面走,屋外天井里花架上的蔷薇开得咄咄逼人,似乎连附近空气都被染成了艳丽的粉红色,那过于明媚的光影刺痛了我的眼睛。晓指着那落满绯红花瓣的冰凉石凳,语气中有一种压抑的激烈:“那里,就在那里,红叶总是睡在那儿,那个时候把花瓣聚在一起,然后洒在红叶身上,几乎把他埋起来的……不是你吗!”

“怎么可能……”冰鳍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打断了,晓俯下身,用手指在我眼前比划着:“红叶啊……他的刘海有这么长,可他就是不许人碰,每次你偷偷拿来剪刀,都会立刻就被他发觉!”

我慌乱的注视着晓,我所认识的他的确有着恶劣的个性,但却绝对不是粗暴的人!然而此刻晓眼瞳里苛烈的气息让我畏缩,他异样的行为让我害怕,可更让我恐惧的是他的话语:在晓的记忆里,有关红叶的部分不只是粗略的轮廓,而是再清晰不过的细节,几乎每段和红叶有关的回忆都有我和冰鳍的影子。可是给晓留下那么深刻印象的人,居然没有在我和冰鳍的心头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明明从不曾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那个名叫红叶的少年!

“我知道他在哪里!”挥开冰鳍阻拦的手臂,晓继续拖着我向后院走,紧邻庭园的那间小厢房就在我们眼前。那么想见这个人吗?微笑如同由内部燃烧而出的火焰般,呈现在晓的面颊上,他松开我缓缓的点着头,“我就知道没错!”

仿佛被什么魇住似的,晓一步一步走近那座小厢房。一时间都动弹不得的我和冰鳍,眼睁睁的看着他手抚小厢房的门环,回过头得意的笑着:“终于让我找到了吧!红叶就在这里面!”他怎么就能确定红叶在这里?这根本不可能啊,因为那个房间是……

“不要开门!”我和冰鳍异口同声的喊起来。

晓则报以一个嘲讽的冷笑:“不是说过吗?把红叶藏起来是没用的!我一定能找到他!”

门枢干涩的咿呀声就像钝刀刮过般令人听觉神经蹦紧,小厢房的门就这样被猛地推开了。眼前一下模糊起来,我和冰鳍连忙捂住口鼻,只听见毫无防备的晓接二连三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谁让他不听我们的话?这小厢房本来就是储藏室,终年都不会有人进去,贸然开门当然会被灰尘呛得又咳嗽又打喷嚏!

这下他总算得到教训了!我挥散眼前的烟尘,却只看见晓的背影冻结在狭窄的房门前。他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看我,又看看经年累月积在陈旧器物上的厚厚灰尘,嘶哑的低语着:“怎么会变成这样?这里……不是红叶的房间吗?”

“晓他看见的,八成是那些东西……”冰鳍靠近我低声说道。我点了点头皱起眉心。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这座老房子里到处都是这样那样的奇怪家伙们,有时候它们也会幻化成人形和我们嬉戏,虽然晓不一定就是“燃犀”,但五年前仅仅十岁左右的他碰巧遇见一两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看着站在储藏室前呆若木鸡的晓,我转动着被他握痛的手腕,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这里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是储藏室。晓,不管你是恶作剧也好,真的弄错了也好,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我们家根本就没有红叶这个人!”

突然之间,晓的脊背崩直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脑中顿时响起警铃,但退却的动作却无法传递到我的四肢,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楚的意识到晓武者的身份!

也许会被打!有着相同预感的冰鳍上前一步挡住我,而我则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我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传递到我感官中的,只有晓低沉压抑的声音:“就算你们要报复我整我,也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你们真的忘了红叶吗?”

他深深的吸气,努力的控制着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居然把每天同桌吃饭的人忘得一干二净!只不过五年而已,五年,并不久啊……”

每天都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那么,那个红叶就不可能是彼岸世界的家伙们幻化的了!我茫然凝视着晓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他的声音同样充满了冰冷的轻蔑:“早知道你们这么薄情的话,当时无论如何我也会带红叶走的!不可原谅的尤其是你,火翼!就算所有人都忘了红叶,你也不该把他给忘记!”

似乎无法准确的传达自己的感受,无所适从的晓狠狠地挥拳头砸在储藏室的门框上,这激烈的动作把稍稍松了口气的我和冰鳍又吓得后退一步。这时晓却决然走进那尘封的厢房,家具和器物被推倒的乱响随即传来——也许只有这种方式,才能平衡他失控的情绪吧。

我和冰鳍想去阻止晓,却又被满天的灰尘逼得无法靠近,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听着他不时夹杂着剧烈咳嗽的语声,“红叶……红叶……”他说的每句话都有关红叶。

从他的言语里,并不存在的“红叶”的印象渐渐成型,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少年,有着不容接近的硬质之美,成天成天的睡觉,话很少,饭量也不大。醒着的时候总是躲着其他人,但只有在我呼唤他的时候,他才会慢慢的转动端丽的杏眼,无声的穿过落满蔷薇花瓣的青石铺地的天井,走过来枕在我的膝头……

此刻我惶惑的环视着四周,熟悉的家园忽然透出某种异样的陌生气息。那个人,在晓的话语里和我这么亲近的人,究竟消失在这座古老的宅院的何处了呢?晓的叙述越详尽,我就越能确定我根本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可就在确定这一点的同时,不协调的预感却如泫然欲泣的初夏一样,在我心里弥漫开来。

仿佛要驱散这种感觉,我一步踏入被晓弄得凌乱不堪的储藏室,迎接我的是玻璃破碎的冰冷的声音。静静飘舞的金色灰尘里,晓遮着面孔靠在洞开的窗边,早已失去了刚才的气势。他的语声里有一丝哽咽:“他说过等我回来要和我再打一场的!我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五年来没有一天我不在想着再跟他过回招,可是你们居然告诉我,他根本不存在!”

朝着庭园洞开的窗口透进寂寥的光线,那颗细弱的枫树正漠然摇曳在斑驳的光影里。

晓回去之后的夜晚,我被前一夜挥之不去的猫叫声包围了,那声音始终就在围墙外枇杷树荫下的水井边徘徊,一声一声,延绵而凄切。迷路猫那近乎腐烂的悲鸣就像渗透进长夜里的时间水滴,荡开涟漪,梦境如离弦之箭一般激射过我脑际,在它射种终极之鹄的的那一刻,一个修长的人影烙上了我的眼睛……

那是散发着犀利感觉的陌生背影——应当是个清爽的男孩子吧,纤细的肩背虽然依旧残留着青涩感,但却早已呈现出凛凛英姿。少年傲岸的挺立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起他颈边的黑发,映衬得那过于白皙的肌肤像破晓晨曦一般眩目。从他周遭开始,沉浸在黑暗中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巨兽般蹲据着的古老枇杷树,湿润光滑的石井床,还有那冰冷眼瞳般的深井……

仿佛刻意割断我与那个背影的联系一样,坠落感突然那么真切的降临了。身体沉重地急速跌向未知之处,我徒劳的去抓住飞掠过身边的所有东西,但没有什么能遏制这无止境的坠落趋势。绝望的仰起头,一小片圆形的天空正急速的退出我的视野,不知从何而来的凤尾形剪影凌乱地涂抹在这片小小的蔚蓝里,我明白了,这是遍生在潮湿井壁上的井檐草的茂盛姿态。

我正在向井底坠落啊!在无法触及的圆形蓝天中掩映出一团模糊的人影,他有着我再熟悉不过的容颜,那是——

“晓!”发自我口中的惊呼一下子切断了睡眠之线。微明的天光映在雕窗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粉,房间里熟稔的陈设让我慢慢定下心来——梦已经醒了,坠落向井底的自己和井栏上的晓像夜的泡沫一样,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色还很早,但我已没有睡意了:一半是因为噩梦,另一半则是因为比昨夜更响亮的猫叫声。那只小猫像即将到来的梅雨那样极富耐心,不断让细弱的鸣声飘过正待苏醒的晨曦。黎明的薄寒里,我披起衣服,慢慢的走向被朝露濡湿的庭院。

有所思地走到枇杷树阴影下,我一个不留神差点碰折那株小枫树的细枝,看着那因为缺少阳光而异常淡薄的叶色,我不禁有些怜惜地俯身轻抚那不起眼的枝干,真奇怪,怎么会把它种在这里呢?

就在我的指尖接触到枫树柔嫩新叶的那一刹那,身后忽然响起异样的声音……

那是小孩子的呼吸,还有断断续续的言语:

“这是什么,黄黄圆圆的样子?”

“枇杷。”

“可以吃吗?”

“嗯。”

“看我的,我去把它摘下来!”

“绝对不要碰那棵树。”在我背后说话的小男孩们,其中一个用过分活泼的熟悉嗓音不断的提着问题,另一个则用与年龄不称的冷淡语调,不耐烦的应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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