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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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官-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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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毕了业,拿到了政治学硕士学位。由于她的那篇论文做得好,在导师的推荐下,学校的学术刊物还真将它发表了出来。系主任对她也非常满意,最后,竟破例地将她留在了政治系做教师。
暑假是段炎热而漫长的过程,沙兰最不习惯的就是这座城市的炎热。于是,她就硬缠着毛得富要带她到毛得富的家乡去玩玩。一方面是去山上避暑,另一方面也是迟早的事,那就是去婆家看看。
毛得富最害怕的就是回故乡。他曾经说过自己要做一番成就回来,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另外,当年偷睡陈哑巴老婆的那件事,不知是否还要追究。想起来真有些令人恐惧。可是,沙兰一次次地缠着他,非要他答应不可。毛得富就只好回去碰碰运气了。
坐了一天的火车,一天的汽车,又爬了半天的山,终于回到了那个小山村。
到村里时,天已经黑了,这是毛得富精心选择的时间。另外,毛得富一路上还戴着墨镜,害怕被别人认出来。他提醒自己得提防着点。
家里那幢泥瓦房更显得破旧了,进了去,两个背脊弯曲的老人抬起了头,似乎根本就不认识出现在眼前的两个时髦青年。
毛得富心里跳得慌,但见到家里只剩下两老时,便走过去轻轻地叫了声爸妈。
爸妈没想到得富会回来得那么突然。特别是他的老妈,见了他是又喊又抱,激动得直流眼泪。她把得富叫到旁边,问这位姑娘是谁。得富说是他的没过门的老婆,更把老太婆乐坏了。得富心里却乐不起来,他担心地问起当年的那件事。老太婆说:“没事了,你走了以后啊,村里也没人再追究你了。去年啊,陈哑巴带着他老婆到张村桥种草莓去了,现在还有谁来管那件事哟。你就放心吧。”
老头子虽没有老太婆那么激动,但时过境迁,也不再责怪他了。他听着母子俩的谈话,在一旁点了点头。然后,就热情地招呼沙姑娘坐到桌上来吃晚饭。
毛得富向两老汇报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当然,究竟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恐怕连毛得富自己也分不清了。
老头老太婆听说眼前这位戴着眼镜、白白嫩嫩的姑娘是个研究生,还是什么大学里的老师,都不太敢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给懵住了。
愣了好一会儿,老太婆才打破僵局,道:“姑娘啊,我们得富别的什么都不错,就文化浅了点,怕配不上你,你以后可别……”然后就是笑着“唉,啊”几下。
沙姑娘听不明白,看了看毛得富,笑道:“不会吧?”
毛得富早就吓坏了,他最担心的就是老妈接下去再说他儿子只是个小学生。于是便偷偷地白了一眼老妈,对沙兰道:“你别听她那个,”然后轻轻地道:“我们山里人啊,搞不懂什么文化高文化浅,她以为你在大学里教书,我只不过是个研究生,当然以为你文化比我高啦。是不是?”
沙姑娘笑了笑,觉得山里人说话真是纯朴。
毛得富一边吃饭一边用土话对父母说道:“有些事情你们别乱说,她不晓得的。”
两人心里有数了,不敢再说别的,只顾客气地劝姑娘吃菜。他们看着姑娘那张纯净可爱的脸,心里忍不住高兴。不管儿子以前做过什么坏事,也不管儿子文化有多低,反正现在是长进多了,而且现在还在那边的城市里坐办公室,论长相也与这位姑娘挺般配的。这就足够了。这真是他们做梦也不曾做到过的事情。
沙姑娘吃罢晚饭,便在家里四处转转,一眼就看到了贴在板壁上的两张灰旧的奖状。一张是毛得富在小学四年级拿的劳动积极分子,一张是五年级时拿的作文比赛三等奖。沙兰看着念着,就咯咯咯地笑了。她问毛得富:“你怎么就这么两张奖状,难道初中和高中就没有再得过奖了?”
毛得富脸一红,胡诌道:“唉,那时候还小,把这两张东西贴上去胡乱张扬。后来念中学懂事了,当然不再贴这种玩意了。刚刚去年我还拿了一个全国短篇小说征文大赛的二等奖呢,难道我还把它贴上去不成?”
沙兰对他拿全国大奖的事似乎毫不怀疑,便夸道:“你还真是谦虚啊。”
第二天,村里不曾外出打工的,特别是那些老头老太们,听说毛得富回家并且还带了个女研究生回来,都觉得有些不相信,纷纷钻到他家里来看个新鲜。
大伙一看,毛得富穿着T恤衫,风度翩翩,可谓今非昔比。那女的戴着一副眼镜,果然是很有文化的样子。看完之后,无不“啧啧”称奇。有人偷偷在说那女的可能是个神经病,会看上毛得富这个小流氓。那位王麻子还是村支书,他似乎对毛得富从前干的那件事完全记不得了,走上前来与他握手。然后笑嘻嘻地指着他道:“得富啊得富,你这小子,可真会骗啊。把一个研究生都骗到家里来了,你可真是个大骗子啊!”
毛得富听了脸孔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看那王麻子不像是揭露他的意思,便也笑了笑,道:“麻子叔,你真会说笑话。啊,哈哈。”
毛得富怕其他人再说三道四,便一个劲地给大伙分香烟。那些人抽着烟,站了一会儿,就忙着干自己的活去了。
沙兰等他们走了后,便问毛得富道:“刚才那位麻子说的话我听不懂,他怎么说你是个骗子,这是什么意思,你以前是不是专门骗人的?”
毛得富忙诌道:“嗨,你信他的话干什么。他不是个麻子嘛!麻子说的话一个洞一个洞的,哪会有什么好话。他是在开玩笑,我们乡下人讨了城里人做老婆,大家眼红了,就说是骗来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沙兰觉得毛得富说得也有些在理。可是,毛得富心里却很不舒服。他觉得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于是,吃过中饭后,他便说两老晚上还要去亲戚家喝喜酒,硬劝着沙兰下了山。
5
沙兰在毛得富家里还没有玩过瘾。她害怕回到那座炎热的城市。于是,她又带着她心爱的宝贝毛得富来到自己家乡的那座小城市,回到了父母亲身边。
母亲听说女儿把男朋友也带回来了,很是高兴。她仔细看了看毛得富,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显得很有些学问。女儿又偷偷地介绍说,毛得富是个文学硕士,现在省文联工作,还当上了副总编。看那女儿的得意劲,母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父亲已经在学校退了休,现在不太爱管事。看到女儿找到了如意郎君,晚上就多喝了两杯酒,自个儿到江边散步去了。
母亲在中学里的一位同事打电话来说,她儿子有份材料想翻译成英文,听说沙兰回来了,想请她帮忙。母亲满口就答应了。那位老师把材料带来了,文章不长,只有五六百个字,可能是搞科技方面用的。沙兰看了看,觉得有些字太生。同时也是为了在母亲同事面前显示一下男朋友的才学,便把材料交给毛得富看。毛得富一看就傻了眼,要想译成英文,天哪,英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还不清楚呢!没办法,他头皮一紧,对沙兰道:“我有点头痛,你先看看吧,先把它译出来再说。”
沙兰无可奈何,也只好亲自动手把它译成了英文。可是,有三个单词还是想不起来,问了问毛得富,毛得富说他也忘记了。沙兰只好拿出中英文双解词典,查出来再填进去。译是译好了,但总觉得有些句子还不顺畅。因为这是科技英语,与学校里学的究竟有些区别。沙兰又把译好的稿子给毛得富看了,毛得富看那蚯蚓一般弯弯曲曲的东西,竟一个字也认不得。他脑子里一乱,竟说了句:“吃力吃力,我都看不懂是什么!”
沙兰等人都一起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毛得富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又诌道:“噢,这东西我看起来有点吃力。我早年学的英文有些生疏了。”
沙兰道:“你不是才毕业两年么,难道你们学校不考外语么?”
毛得富对大学里的情况有点儿了解,便吱吱唔唔地道:“我考的是俄语,英语的确不是很精通。”
“俄语?”沙兰母亲惊讶道:“现在大学里都学英语的呀,怎么你竟然还学俄语?”
沙兰对母亲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不是很满意,便帮助说道:“这倒不稀奇,考硕士只要有一门外语过关就行,并非一定要考英语的。”
母亲也不再难为他了,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一个文学硕士,不学英语,竟然攻起俄语,莫非他从事的是苏俄文学研究不成?
母亲是位历史教师,待客人走后,她便向毛脚女婿讨教起有关苏俄的一系列问题。她从沙皇谈到列宁斯大林,从普希金谈到高尔基,从俄罗斯的绘画风格谈到音乐特点。可是,毛得富是越听越糊涂,越谈越害怕。他对未来岳母的唯一态度是唯唯诺诺,没有丝毫的个人见解。这使眼前的这位历史高级教师非常失望,她对沙兰道:“毛得富看上去还可以,只是胆子太小,不敢发表自己的观点。”
沙兰道:“人家还是初次见面嘛,你提那么多的问题,不是在为难他么?”
母亲想了想,又说道:“我感到有些奇怪,既然毛得富学的是俄语,按理对苏俄应该是非常了解的。为什么他没有谈出什么呢?”
沙兰道:“他学俄语,又不攻苏俄历史。他是专攻现代文学和写作的。”
毛得富很感谢沙兰的解围,不住地点头道:“对对,我是搞现代文学的,同时还搞点创作。”
听说沙兰的男朋友是位省文联的作家,还是个副总编。沙兰中学里的一位爱好文学的男同学便拿来一叠稿子,硬要毛老师给指点一下,最好是关照一下,看能否在著名的《百合文学》上发表一下。沙兰在中学同学面前有些趾高气扬,她很愿意让毛得富给他指点一下。
毛得富拿过稿子,大致翻了翻,说实在的,他觉得文字很不错。而且写作手法也很新。只是,由于这类稿子写法太超前,使得只有小学文化的毛得富很难捉摸,他以前也很想学着写,但总是看不懂,弄不清,所以一直没学会写。现在,人家竟然把这种超前的小说稿子拿来叫他指点了。他心里一半在痛苦,一半在嘲笑。
此时此刻,他提醒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哪怕是假清楚,也不能真糊涂。这时,他忽然想起《百合文学》诗歌编辑方某人第一次接见他的情景,于是便学着他的口气道:“嗯,稿子写得有点新意。但是还太浅了一点。认真改一改的话,可以在一些刊物上发一发。不过,说真的,我们《百合文学》不是一般的刊物,你这个稿子,要想上《百合文学》,恐怕比较难。”
沙兰对毛得富的这番话感到非常满意,连她母亲听了也觉得毛脚女婿在文学上还真有些见解,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总编。
临别前,沙兰把自己与毛得富之间的关系认真汇报了一遍。她决定最近与毛得富结婚。母亲知道女儿很喜欢,也就不反对了。
金秋十月,学校分给沙兰一小套旧房子,她在里面精心布置了一番。父母亲到省城参加了一个小型的婚礼后,两口子就正儿八经地住到了一起。沙兰父母连亲家公婆都没见着面,经毛得富几句一应付,他们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到了第二年秋天,沙兰就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取名叫毛小沙。
毛小沙来到人间后,家里就出现了问题。首先是必须雇一个保姆。可是,沙兰一个人的几百块钱工资,实在不够开支。毛得富写了一年的小说,也不见有什么消息。更让沙兰不高兴的是,他也算是个省文联的作家,是个副总编,可是总不见他拿薪水回家来。沙兰多次追问,可毛得富总是说他父亲病重,钱已经寄往家里去了。沙兰起先还能容忍,可到后来,被窘困的生活所迫,渐渐地就和他吵起架来。
毛得富把家里的烦恼与毛得干说了,毛得干对这位把兄弟的境况很是同情,便从自己的血汗钱中拿出一部分来接济他。这种接济逐渐吊起了毛得富的胃口,他开始向毛得干借钱,而借去的钱总是有去无回。毛得干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地重起来。不久,远在家乡的父母写信来要他回去,说家里已经为他找了门亲事。毛得干在城里打工也赚了几万块钱,他整天梦想的也正是早点找个老婆过日子。于是,他就借机辞别了毛得富,回老家讨老婆去了。
毛得干走了以后,毛得富的生活进一步陷入了窘境。本来,他也想过是否再次重操旧业,搞点行骗的行当。说实在,干这一行他是比较精通的。可现在公安部门打击严厉,风险太大。万一不慎的话,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他的研究生老婆就完全泡汤了。以前他曾经玩过不少女人,可那时没想得太多。现在不同了,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想好好地成个家过上安稳日子。特别是家里的这个沙兰,天真纯朴,学历又高,他是真心喜欢上她了。他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她会从他身边消失。因此,他做事开始谨慎起来,这就使他的生活更难以摆脱困境了。
沙兰的同事们家里都买上了现代化的家用电器,有不少人还自己买上了一、二十万元的商品房。相比之下,沙兰觉得自己太窝囊了。而这窝囊的关键,还是这个莫明其妙的毛得富。堂堂一个省文联的副总编,竟然搞得这么穷丁当,她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明白。
毛得富受不了沙兰的罗嗦,可又没地方借钱。于是,他就向沙兰的同事、朋友伸手,以借来的钱给沙兰打发日子。时间一长,沙兰知道了真相,便逼着毛得富说明真相,要他说明单位里的工资用到哪去了。
毛得富支支唔唔,一会儿说给父亲治病,一会儿说自己炒股炒亏了,一会儿说是用于自费出版小说集了。
可是沙兰在想,毛得富父亲生病这么久了,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家里写来过一封信,不知他们是怎么联系上的。要说炒股,她从来就没有听毛得富以前说起过,问他炒股的基本常识,他都答不上来。至于自费出书,也没见有什么书出版。
沙兰越想越不对劲,一天下午,她终于壮着胆子,骑着自行车来到了省文联大楼。她到《百合文学》编辑部问了几个年轻人,他们都说没听说过毛得富这个名字。她急得都快哭了,想离开文联大楼,后来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走进了总编室。一位四、五十岁的胖大个,正坐在椅子上,对着窗外射来的阳光,一块一块地剥头皮屑。沙兰上前一问,这位果然就是她曾经拜读过作品的《百合文学》龙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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