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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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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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理他,转过头看向了车窗外。老师教都不管用,何况是他。他要是真有那个本事就不会被顾司令逼着去念书了。我正在心里偷笑,不料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线。虽然他换上了西装,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我离家出走那天在沈公馆门口撞到的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怎么不说话,挽——”
“停车!”我打断了顾文昭的话,“你快停车!”
“怎么了?”
“你别问了,快让我下来。”
顾文昭一个急刹车,我身子猛的向前倾去。所幸那个鸭舌帽男人还没走远,我推开车门匆匆忙忙跟了上去。顾文昭急的大叫:“你去哪里?”
“我有事,你回去吧,不用等我了。”
眼看着鸭舌帽男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弄堂口,我也顾不上和顾文昭多说什么,生怕把人跟丢了。
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沈公馆,天已经完全黑了。一想起刚才的事我仍然心有余悸,身子轻飘飘的。直到走进屋子我才缓过神来,爸爸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是生气。他旁边只有凤姨一个人。按时辰他们一点吃完饭了,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他们是在等我回来。十几年前爸爸就就把烟给戒了,只有在遇到烦心事的时候他才会抽上几口。
凤姨见我进屋,眼睛顿时一亮:“哎呀我的挽素大小姐,你这是上哪玩去了啊,你看天都黑了,可把我们给担心死了。现在这世道这么乱,万一你有个好什么歹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还知道回来!一个女孩子整天就知道在外面跑,成何体统!”爸爸掐灭了烟头,“说,又上哪疯去了?”
“我……”我吱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突然想到顾文昭,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回答说:“我和顾文昭在一起呢,国文老师教的《满庭芳》我听不明白,所以下了课我就让顾文昭教我来着。”
“顾文昭?顾远城的儿子?”
我点点头。
爸爸似乎不太高兴,皱着眉头跟我说:“听爸爸的话,以后少跟他来往。你怎么不向念乔学学,人家和你一起放的学,可是她一早就回来了。”
“人家有人接送啊,不像我,哎!”我刻意装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今天有点急事所以没来得及让沈忠过去接你们,是爸爸没考虑好,”爸爸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明天就配个司机给你,每天负责接送你和念乔上学。你这么晚回来肚子一定饿了,厨房给你留了晚饭,先吃点吧。”
“不用了爸爸,我不饿。我先回房去了。”
我噔噔噔地跑上了楼,隐约听见爸爸对凤姨说:“挽素这丫头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她妈妈。”
念乔听说我回来了,兴致勃勃地捧着国文课本来找我写作业。一想到那些枯燥的诗句我顿时就没了心情,于是随变找了个借口搪塞了去。小桃告诉我,高蒙奇不仅把念乔送了回来,还是在我们家吃的晚饭。
“小姐要是早那么一刻回来,兴许还能见着高先生呢。”说到高蒙奇的时候小桃双眼放光。
“我见他做什么!”我不以为意,“你想见自己见去。”
小桃一副少女怀春样:“高先生长得是挺不错的,但我还是觉得大少爷更加帅气。”
“啪——”
我身子颤了颤,手中的课本掉在了地上。
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小桃急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刚才小桃一提起沈煦之我的心就沉甸甸的,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回家以来沈煦之对我都是和和气气的,任我再挑衅他也只会一笑了之,然而今天他却冲我发了脾气。
从顾文昭的车上下来之后我一直跟着那个鸭舌帽男人进了弄堂,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甚至忘了什么是害怕。他很谨慎,有时候明明是很近的路他却要绕上一大圈,好几次我都以为他是发现我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我恍惚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像来过这个地方。走到弄堂口我才猛的想起,这里竟然就是那天晚上我跟踪沈煦之的地方!相比那天晚上的喧嚣嘈杂,黄昏的烟花巷明显冷清许多,悬在门边的那些红灯笼还没有被点亮,但已经有不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出来拉客了。
“哟,这不是胡爷吗,今个儿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还是在上次那家杏花楼门口,还是上次那个嘴角长着一颗美人痣的老鸨,她热情似火地把鸭舌帽男人拉上了楼。我在原地踌躇了半天,正思索着该怎么进去看个究竟,突然间有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我的后脑勺。我脑子刹那间轰的炸开,全身变得像石头一般僵硬。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低沉的男生在我身后响起。
我害怕的要死,喉咙也仿佛是被掐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个男人把枪又往前移动一分:“走,上楼去!”
他使劲把我往前推去,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在了地上。楼梯不算长,可我却像是在荆棘丛中行走,每迈出一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是条十分古旧的弄堂,我隐约能闻到墙底青苔发出的潮湿的气息。
伦敦的古巷,冰冷的雨水,腐旧的气息……这些旧日的回忆很不合时机地一一浮现在我眼前。
见到林宇朝的那一刻我惊得捂住了嘴巴,眼睛也瞪得老大老大的,几乎连眼皮都要撑破。沈煦之在这里出现是我意料中的事,我看见他和林宇朝,还有那个鸭舌帽男人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什么重要的事情,进门的时候我只听见沈煦之说了句“决不能让日本人夺走”。长时间以来弥漫在我心头的那团阴霾似乎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拨开了,阳光丝丝渗透。
除了他们和老鸨之外,房间里还有两个穿着很艳丽女人。
“老胡,这个女的可疑的很,”身后的男人依然凶巴巴的,“我发现她偷偷地在弄堂口站了好长时间。”
“挽素!你……”林宇朝抬头看到是我,同样大吃一惊,“怎么是你?”
“我……”我吱唔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林宇朝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从来都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人,待人谦和有礼,处事波澜不惊。没由来的,我忽然对他产生了愧疚感,让他这样恬淡的人出现如此慌张的表情也是一种罪过吧。
“把枪给我放下!”一直没有说话的沈煦之突然拍案而起。
我明显感到身后那个男人的手抖了一下,等他把枪拿开,我才有勇气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他脸上有条从右眼眼角往下的刀疤,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怕。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沈煦之对我怒目圆睁,“说!”
我被他吓了一跳,伸手指指被他们称作老胡的鸭舌帽男人,小声地说:“我跟着他来的。”
“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上次我看见他鬼鬼祟祟地进了沈家的园子,所以我,我……”
“所以今天碰到他,你就跟踪他到了这里,是吗?”
我点点头。
不料沈煦之听了之后更加生气,他抓起我的胳膊狠狠一甩:“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万一他真的是坏人怎么办,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吧!”
“煦之你先消消气,”林宇朝连忙拉住了他,“你和老胡他们把事情商量好,我这就送挽素回家。”
“是啊煦之,小女孩不懂事,你就别跟她计较了。我们继续商量刚才的事。”老胡也急忙打圆场。
沈煦之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挥挥手说:“算了,你先把她送回家。”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心惊胆战的,沈煦之从来只有被我欺负的份,今天却是个例外。夜色格外宁静,我抱膝在床上默默地坐了好久,肚子也越来越饿了。爸爸说在厨房给我留了饭的,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出去把晚饭给吃了。
经过沈煦之房门口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回来了。我敲了敲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若不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味,我一定以为房里真的没有人。
我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喂,你开门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沈煦之,你哑巴啦!”
我在门口唱了好半天的独角戏,口都快干了,奈何他就是没一点反映。我气呼呼地推开门,刹那间浓重的烟味铺天盖地地朝我涌过来,呛得我一阵猛咳。他没有开灯,整个房间就像是夜色朦胧时烟雾笼罩中的山谷,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而一直以来我看沈煦之也都像是隔着氤氲的雾气,茫然不真切。
“你是抽烟还是烧房子啊,这么大的烟味儿。”
我埋怨着,一边走过去把灯打开,房间里顿时就亮堂起来。沈煦之正眉头紧锁着斜靠在床上抽闷烟,满脸愁容,闻着这个味就知道他肯定抽了好长时间。我一把夺过他手里剩下的烟,往烟灰缸里按灭。沈煦之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继续发呆。
“还生气啊?”我拉起他的胳膊摇了摇,“对不起啦,今天的事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可是从来不向人道歉的,你就别跟我较真了。”
沈煦之吐出一口烟气,声音淡淡的:“以后没事少在外面乱跑。”
他的语气很冷,定是还在为傍晚的事生气。在杏花楼听到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他们就是人们所说的的抗日革命分子。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在确定沈煦之并非金姨口中的纨绔子弟时我心里竟是莫名的高兴。
我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沈煦之,我知道你其实是他们所谓的抗日革命党吧。”
话还没说完沈煦之猛的捂住我的嘴,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隔墙有耳。”我推开他的手:“在家你还担心什么。”
“我刚回来金姨就对我说,沈煦之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浪荡公子,每天就知道花钱,沈家迟早会被他手里败光。本来我就特别讨厌梅姨,听了金姨的话我对你更加敌视了。可是跟你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总觉得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浮,你只是想掩饰自己罢了。你总是去逛烟花之地,是因为那些地方隐蔽,好方便你和你的同伴接头。”
“那天晚上我跟着你到了杏花楼,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发现我跟踪你所以故意绕到那里去的,但杏花楼其实就是你的目的地,那里是你们的秘密集会点。不止是杏花楼,我猜琴语轩也是你们的地方,那个老鸨还有琴语轩的掌柜应该和你一样也是革命党吧。”
沈煦之点点头,眼中露赞许的神色。
“只是我想不通,既然你都是装的,那为什么你还跟李依恋那么亲热。论长相她比琴语轩的雨滋姑娘差远了。除非……”我看着他的眼睛,说,“除非她也不是普通人,你定是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这些只是我的猜测,沈煦之既然已经知道李依恋这个人不简单,他还肯花这么大的劲和她周旋,肯定是有原因的。
沈煦之很认真地盯着我看了很久,他的眼睛亮亮的,就像我在伦敦街上买的那条项链上的奥地利水晶一样,却又不仅仅是那种死板的光彩,里面包含着几许惊讶,几许赞赏,几许疑惑,以及太多太多我无法看懂的深意。他说:“挽素,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我才没你想像的那么聪明,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曾警告过我不要和高蒙奇扯上任何关系,那你一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还是忘不了他?”
“别瞎说,我只是好奇。”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你爱说不说!”
沈煦之的脸色变得很凝重:“挽素,这些事本来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但是你既然这样问我了,我又怎么能忍心拒绝你。其实,高蒙奇他是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密查组的成员,之前一直在伦敦特务组工作,你在伦敦的时候不是见过他吗。”
“怎么不说话了,很震惊?”沈煦之见我没什么反映,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说:“没什么好震惊的,我早就想到了,只是缺少一个肯定的答案罢了。”
“你比我下想象中的聪明,”沈煦之笑了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我回来的时候听小兰说你还没吃晚饭,饿的话就先去吃点吧。”
肚子的确是饿了,可是现在我没有一点胃口,满心满脑子只装着进来发生的那些事。我说:“我不吃,除非你答应我也加入你们。”
“不行!”沈煦之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啊,我只是想帮你们。”
“这不是你们女人应该操心的事,你只要好好地在家里呆着别乱跑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
“女人怎么了!你妈乐心梅不就是女人吗,人家厉害着呢。她的那些手段恐怕你连十分之一都没继承……”
“沈挽素!”沈煦之腾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眼里全是怒气。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了嘴巴。经过上次的事我差不多知道沈煦之很是在乎梅姨,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坏话。
我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杏花楼的些个假扮老鸨和□的也是女人啊,她们可以帮你们做事,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你跟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是那种吃不得一点苦受不得一点累的千金大小姐吗?我告诉你沈煦之,你想错了。在国外的时候我当过护工也救治过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士兵,我比你更懂得过战争的残酷!”我越说越激动,“凭什么你认为我比不上你们!”
沈煦之重新点上一支烟:“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我哼了一声,临走时还不忘把门重重地关上,整栋大楼几乎都能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隔着老远我就听到了梅姨的声音:“谁啊这是,拆房子呢!”
如今的局势乱的很,日本人对这片土地虎视眈眈,沈煦之和高蒙奇他们都尽力为国家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在他们眼中女人就该躲在他们的臂膀下享受他们用血泪换来的片刻安宁,可是我沈挽素压根就不是他们想象的那种人。

谁见幽人独往来

今天的路易斯大学格外热闹,一大早我们来到学校就看见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忙着往礼堂赶。念乔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才知道今天是新生表演的日子,她看上去很兴奋:“太好了挽素,我还没在中国看过表演呢。”我勉强对她笑了笑,昨天我借口去教室拿课本的时候就听见几个从身旁经过的学生说起这事,对此我并不惊奇。
我对念乔说:“要不你自己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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