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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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出生-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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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那就改日吧!”我半点没有勉强她的意思。但我接着又说,“一会儿你怎么回家?是自己开车还是爱人来接?”
我的话一下把陆雪的心绪搞乱了,她不知所措地盯着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还以为我是看到了这一婚姻的标志才问的:“啊……不,我是一个人……打车回去!”
“你住哪儿?”
“翠微花园。”
“好远的路啊,今晚我送你回去吧!”我觉得自己热情得就像一团火。
这是一个让陆雪始料不及的建议:“这……太麻烦你了。”她大概觉得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会让人觉得不近情理。于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这一回我没有让步:“别客气。就算是搭我的顺风车。”我说着便回到自己的电脑桌上拎起手袋,朝门口走去。“我去发动车子。”
她没有拒绝。我心里暗暗窃喜。
等陆雪把大样送到值班总编辑那里,匆匆走下三楼时,我已将我的米黄色进口甲壳虫轿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在楼下的停车场等她。
陆雪坐到副驾驶的位子上,随手把肩上的一条淡绿色披巾扔到后座。
“你的车子真漂亮!”她用赞叹的口吻说。到目前为止。我在她的心目中应该是青春亮丽的。人、服饰和车子,一切的一切都是美不胜收的。
“是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信口开河。我发现对付这样的女人我可以以一当十。
“色彩也是你爸爸为你选的?”
“嗯,爸爸认为米黄色是我的幸运色。”
“的确,这种颜色与你的服饰搭配显得很协调。你爸爸可真有眼力!”
我骄傲地笑着:“那是自然得啦!我和妈妈都称他这位银行家为艺术大师呢!”
陆雪的脸上再次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我边把车子驶向马路边说:“我已有四年的驾龄了。你可以放心地坐我的车。”
“这么说你在大学时就会开车了?”
“大二的暑假拿到驾照。其实,我是跟爸爸学会开车的,那些所谓的驾校教练根本没有教会我什么。”我试图将每一句话都化作利箭去击中陆雪的软肋。
“你真幸运!”她不由感慨万千地说。
“你呢?你的驾龄应该比我还长!”我把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侧过头问。
陆雪脸上的神情不由黯淡下来:“我想过学开车,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念大学时,口袋里的钱寥寥无几,根本就支付不起上驾校的费用;毕业后经济不是问题了,时间又变得紧张起来。”
“这么说我算是幸运儿啦!”
陆雪真诚地补上了一句:“你本来就是幸运儿嘛!”
“好,借你吉言,我就做个幸运儿。”在一阵爽朗的笑声中,我加速朝着翠微花园的方向驰去。
凌晨两点。半个月亮清冷地挂在像是被画笔涂成了烟灰色的天幕上,洒向大地的月光犹如蒙上了一层薄雾,阴郁而又朦胧。此时喧闹了一天的城市,终于进入了酣睡之中。像翠微花园这片新开发的住宅区,本来就地处偏僻的市郊,因此,马路上车辆稀少,行人更是难觅踪迹。
这时,陆雪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起翠微花园的周边环境来。
我默默地听着,始终没有插话。随着她的讲述,我心里开始盘算着别的事情。
汽车沉闷地驶过坎坷不平的一段路面后,不得不在一条狭窄的胡同口缓缓地停下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该是你诅咒的锅饼胡同了?”我看着正沉浸在怨怼中难以自拔的陆雪问。
“是它。你都看见了,艾思琳,这也叫人走的路吗?”陆雪欠起身,边说边做着下车的准备。
她的话让我产生了共鸣。这真的是一个拍摄恐怖影片的最佳外景地。
我跳下车子,站在胡同口认真地查看着寻找着导演一幕好戏的方位和道具。
“你请回吧!艾思琳,谢谢你开车送我回家!”陆雪提着她的LV手袋走过来。
“天哪,陆雪,你真的有勇气独自穿过这条胡同吗?”我站着没动,故意大惊小怪地嚷着。
她悻悻一笑:“的确有点害怕,可我知道出租车司机是不会发善心送我回家的。”
“为什么不让你丈夫来接你?这太危险了,胡同两边全是空房子。白云市城郊的治安一直很差。要不,现在给他打电话!”
陆雪张了张嘴:“哦,他在外地出差。”
她的说谎表明她对我还保持着戒心。
“那……这样吧,我等你走出胡同再离开。”
不待陆雪说什么,我便善解人意地打开车大灯,立时,昏暗幽深的锅饼胡同口被照得一片通明。
“那……我是安全了,可你不怕吗?”陆雪感动地说。
我乐呵呵地朝她摆摆手:“我不是有车吗?鬼怪一来,我就上车逃跑。”
“艾思琳,你可真逗!”她说着就加快脚步走向胡同深处。
就像一场充满悬念的戏剧陡然落幕。看着陆雪消失在胡同尽头的背影,我感到一阵无来由的空虚。
“艾思琳,你请回吧!”远远地,前方传来陆雪细微的声音。
我这才发动车子,倒回来路,往前开了两百米左右,停在那儿,并关掉了车前灯。
我微眯着双眼,坐在幽暗的驾驶室里,回忆着这一晚上接近陆雪的点点滴滴。可以想象到她也很孤独,如果抛开各自的身份,仅从目前的处境来看,我们俩应该是惺惺惜惺惺、同病相怜的。可我们又是那样的不同,陆雪对丈夫既不爱又不忠,她居然有情人——
一想到这个暧昧的字眼,我就呼吸急促血往上涌……
凌晨三点半,我走进别墅二层那个属于我的城堡,怒气冲冲地扑向窗口,一把拉开窗帘。对着窗外一无所知的白杨树,我禁不住在心里嚷了起来:“小哥哥,知道今晚我和谁在一起吗?你的妻子陆雪!其实,她并不配做你的妻子,因为无论外貌还是心灵她与艾思琳都相差甚远。更令人痛心的是她并不爱你,她甚至有婚外情——这个没有廉耻的女人居然背叛了你……”
我忿忿地说不下去了,仇恨像一只大手般堵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心跳气短。
我骤然产生了一种紧迫感:这个自私、虚伪而又胆大妄为的女人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谜呢?关于她以及她的情人,我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我必须采取行动,一系列的行动,不仅仅像虫子那样钻进她的心脏,而且要不停地折磨她的神经。
这样的念头让我满怀的激愤逐渐趋于平静。于是,我拉上窗帘,坐回到床上,一脸坏笑地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今夜早些时候陆雪留给我的手机号码。听着手机接通的嘀嘀声,我聪明的脑瓜便转动起来,想象着这来自外星人的电话会让那个刚刚进入梦乡的女人怎样得失魂丧胆。
果然,过了好半天,电话那头的陆雪才胆怯地问:“喂,你是哪位……”
“打扰你了,陆雪!”我的声音听上去真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呢!
“你吓了我一跳,艾思琳!”她的语调里明显带着埋怨的成分。
我装着很自责:“对不起!我刚回家。发现你把披巾拉在车上,担心你着急……”她的确把披巾拉在了车子里,不过,这并不是十万火急必须告知的事情。
“是嘛!我回来冲了个澡就上床了,压根儿就不知道披巾掉了。”
“如果知道披巾丢了,你就不会睡得这么安慰了!那可是一条来自“巴黎春天”的名牌货!”
“没错。是我丈夫从国外带回来的。”
“爱人的馈赠,就更得保存好。要是弄丢了,我那位未见面的姐夫还不得跟你大吵一架!”我再次把话题引向小哥哥。
她沉默着,并不接我的话茬。
“继续你的好梦吧,明天我给你带到办公室。”我想结束通话。
那边的陆雪却是意犹未尽:“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从她的话音中听不出是好奇还是关心。
我随口胡诌起来:“送你回来的路上,一个高中时代的同学让我去串场子,车子便拐弯了。”
“你这么好玩啊!深更半夜的,你父母不骂你才怪呢!”
“没事的,我爸妈很新潮,对年轻人特别体谅。”
我咯咯地笑着。那笑声就像雨过天晴后的彩虹一般明媚鲜亮。笑过之后,我才向她道了“晚安”。
几天后的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真实得活灵活现的梦。
——我看见陆雪在杳无人迹的锅饼胡同深一脚浅一脚地踽踽前行。她缩着肩膀,头几乎佝到胸前,两眼则像作贼一般慌乱地朝四周瞟着。
“吱扭——哐哐——”,猛地,在她的背后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吱扭声比较小,哐哐声震耳欲聋。就像一个人先是轻轻将门打开一道缝,然后,又用力将门推到极限。
陆雪蓦地回过头来——离她有三十米左右的一座待拆房屋的院门前,一个细长的模糊不清的人影一闪,便靠近了朱红色院门。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陆雪变声变调地大声喊道。
人影粘在了大门上,一动不动。
但陆雪刚刚来得及转过身去,大门又“吱扭——哐哐”地响起来,而且就像玩童的恶作剧一样响得急促而又激烈。
这一回陆雪连喊的胆量都有了。她再不敢回头去看,只是一路朝着胡同尽头狂奔……
我从梦中醒来时,手机也铃声大作。此刻,我正坐在离锅饼胡同不远处的熄了火的车子里。
“艾思琳,是我……我陆雪……请……请原谅我这么晚给……给你打电话。”她像是口吃似的语不成句地说着。
“陆雪,你好像很紧张,发生什么事了?”我长长地打了一个呵欠,若无其事地问。
电话那边她深吸一口气:“刚才在锅饼胡同发……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有人站在一扇朱红门前……”
我笑着:“这有什么可怕?他愿站那儿就站着呗!”我佯装不懂。
“你知道锅饼胡同全是要拆迁的房子,门都上了锁,深更半夜,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人站那儿……”
“照这样说,那就是你产生了幻觉!人在神经极度紧张时,往往会把想象当成真实的场景。你不是一直害怕锅饼胡同两边紧闭的门窗中会钻出怪物吗?”
“那不是怪物,是人。艾思琳,我看得真真切切!”她的话说得流利起来。
我这才郑重其事地:“人的影子?他袭击你了吗?”
“没有。”
“这么说他只是想吓唬你?”
“我不知道。”
停顿了一会儿,我又问:“你打算怎么办?要报警吗?”
“我还是不知道。”
我想了想才说:“这样吧。等明天我陪你去锅饼胡同弄个究竟。”
“谢谢你,艾思琳。我知道这会儿给你打电话很不礼貌。可我真的很害怕……”
“没关系的。很高兴你在危难时能首先想到我。我也很愿意帮助你。好在你已经安全了。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我明天上午九点钟准时赶到。”
我挂断电话。
车窗外路灯还亮着,但映在窗玻璃上的光线已变成浅浅的烟灰色。我毫无睡意。和陆雪的通话让我情绪亢奋。我成功地导演了一场好戏,从而让这个初来乍到原不想在新单位同任何人交往的女人,成了我这个无私地给予她友谊和温暖的新朋友的俘虏。
陆雪可能以为我对吴建失踪的事一无所知。在这一点上她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三年之前发生的事,对一个在校的大学生来说,即使当时从报上读过这条消息,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试想,除了办案警察及她和吴建共同的熟人外,如今还有谁会记得吴建这个名字呢?而我不断深化的“家、丈夫”一类的话题,越发让她以为我是个局外人。我想此时此刻的她应该正在考虑要不要把吴建失踪的前前后后对我和盘托出。如果她想和我成为朋友,就无法对我隐瞒实情。因为,对我说谎,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会让她的良心感到不安。
我在锅饼胡同口泊好车子,便小心翼翼地穿过胡同。来到翠微花园楼下,我拨通了陆雪的电话。
听到我的声音陆雪就像听到了救星的福音,她极为殷切地邀请我上楼坐坐,但我谢绝了。我想现在还不是登堂入室的最佳时机。
我把系在脖子上的鹅黄丝围巾撩到肩头,两手插在黑色长风衣的口袋里,缓缓地在楼下徘徊。
秋阳当头,秋风飒飒。这是个风和日丽温暖如春的好天气。远处山色浓重,季节已为树木换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林阴道上不时有一片一片的落叶掉下来,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响声。翠微花园住户不算多,但草坪那边仍可见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和她们幸福的笑脸。有几个滑旱冰的孩子从我身边一闪而过,他们欢快地追逐着,嬉戏着,无忧无虑天真活泼……这样的生活场景让我的心绪霎时变得更为阴冷、凄凉。
好在陆雪很快就飞也似的从一幢高层住宅的楼道内跑过来。
“让你久等了,艾思琳!”她气喘吁吁地说。
我禁不住拿眼瞟着她。
她像是刚刚起床,又像是一夜未眠。头发乱蓬蓬地披散着,眼圈乌青,肤色憔悴,目光悒郁。她上身穿一件肥大的皱皱巴巴的索菲亚黑色薄羊绒开衫,下身是一条脏兮兮的苹果仔裤。脚上那双来自意大利的高跟漆皮鞋上甚至还沾着锅饼胡同的泥土。幸亏我对名牌货很内行,而在普通人的眼里,她这身衣装简直跟地摊货没什么两样。
可以说她是个崇尚名牌服饰到了穷凶极恶地步的女人,她把丈夫辛苦挣来的外汇全变成名牌糊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奢侈让我十分反感,好在昨晚的噩梦已让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我朝她走过去。
“都是我不好。如果昨晚我开车送你回家,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对了,你丈夫出差还没回来?”我满怀歉意地说。
她摇摇头。
“他哪天回来?”我步步紧逼。
“哦,也许……快了!”她吞吞吐吐地回答。
的确,我问得有些唐突。在这样的时候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有点残酷。
凭着记忆,陆雪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昨晚发出响声的那两扇朱红门,整个锅饼胡同也只这两扇门是朱红色的。与朱红门相配的是一座高大的房屋,和周围的棚屋相比,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虽然门面上的油漆在岁月的蚕蚀下已剥落了许多,不少地方露出了原木的本色,但从宽大的门楣和灰瓦门楼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显赫。这应该是旧时代某个发迹了的打工仔留下的遗产。解放后,不是做了保健院就是做了幼儿园。
我和陆雪站在门前,像两个远道而来的游客那样兴趣盎然地自上到下仔细地审视着门上的斑斑点点,试图从中找到它被打开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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