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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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出生-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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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姐莞尔一笑:“我要把它送给你,爱琳娜。”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可不行!”我小声说着。
“怎么不行?你值得我相送。你也最配住这座别墅。”陶姐说着,就把一串钥匙放进我的手里,“只要你喜欢,这座别墅就永远地归你所有了。”
从此,我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城堡。
我原想这一生一世都为陶姐效力。因为这里是一个让我享受人生自由的天地。没人知道我出生的秘密,没人喊我“证据”或是“水水”,没人打听我的过去——这是我们从业的纪律。对别人的过去飞短流长的行为是坚决不允许的,更没有人知道我可怕的经历。
遗憾的是美梦难成真——
这天,一个熟悉的人出现了,他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让我不得不悲伤地离开我生命赖以栖息的家园。
小哥哥是陪着一家名闻遐迩的外企大老板从A市来陶姐的度假村休闲的。那天晚上,陶姐在鲜花舞厅为他们举行了盛大的派对,而我则荣幸地成了重量级人物的舞伴。
像所有电影、电视中诠释的那样,金碧辉煌的歌舞厅里舞曲曼妙、长袖飘飘。淫意写在权贵们的脸上,风骚在美女们的眼波里荡漾。像以往的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我半倚在大老板的怀里舞步轻盈地随着他旋转。几乎是在昏昏然的不经意间,我霍然发现舞池旁的休息席上有一双眼睛在偷窥我。
当时,也许小哥哥并没完全认出我,他只是觉得美丽非凡的爱琳娜疑似“水水”,毕竟别离时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但我却认出了他。虽然当年的小哥哥已由一脸稚气的小男孩长成文质彬彬、风度优雅的男子汉,但我特有的敏锐嗅觉却绕过觥筹交错的人群拨开一道道岁月的年轮辨出了他。无论陶姐为我建造的家园该有多么平安,在我的内心深处仍有一根弦紧绷着——那就是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走近我想了解我的过去的人。
我两腿机械地挪动着,目光却穿过旋转射灯投下的一缕缕光影,悄悄落在了小哥哥的脸上——他手里端着一杯红葡萄酒,细长的手指机械地弹着杯壁,嘴唇紧抿眉头紧锁,神情困顿地沉浸在某个难解之谜中不能自拔。
我忘情地注视着他,仿佛时光倒流,我看见一个名叫吴建的英俊少年在秀梅岭的山路上奔跑,在他的身后一个小女孩步履蹒跚着追赶着他的影子。“水水,快跑啊,水水!”少年边跑边喊。“小哥哥,等等我!”小女孩朝着少年张开小手,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倏地,山间出现了一扇大门,少年跑进门里,咚地把大门关上了。小女孩站在门外,沸腾的血液霎时冻成了冰点……
阳光,夏日里炙热的阳光照着皲裂的泥土,紫黑色的血流涌过来,渐渐地将土路洇成褐红……
爱和恨在我的心田相互冲撞着。有多少记忆曾经忘却,又有多少记忆刻骨铭心。抹去岁月的浮尘,我不得不承认那张英俊的面孔让我爱得几乎心碎。只是,命中注定这永远不会成为可能。
我想知道大门后面他的所有故事。但我又是那么害怕追上他,倒在他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阵阵头晕目眩。但为了陶姐的事业我仍硬撑着跳完了一支舞曲。待音乐停止时,我向大老板敷衍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奔向正在与来宾应酬的陶姐向她告假,而后便像一条鱼游向大海般消失在宾客中间。
我自以为已逃过小哥哥的眼睛,亦逃过了又一劫难,更逃过了再次犯罪的机会。但命运之神却死死地将我抓在手心,不肯放过我。
六月里的一天,小哥哥再次出现在鲜花舞厅的休息席上。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来的——他神情落寞地独自坐在角落里,目光却朝着舞池里寻寻觅觅。
我立刻明白他是为我而来的。为了证实爱琳娜就是水水,他不惜驱车狂奔数百公里来另一个城市寻找水水。
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大门早在多年前就关上了。尽管我深深地爱着他,也只能永远地把他藏在心底。如今他应该早已结婚成家也许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事过多年之后,我们本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地非要把我从地狱里挖掘出来?
对他我真是无计可施了。我是靠美貌吃饭的。我没有理由不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又是两个月过去。这期间,小哥哥利用周末,不断地光顾鲜花舞厅,有时还会和朋友一起来。凭着我警犬一样的嗅觉,我已察觉他在愚蠢地跟阿丽做交易。这当然是徒劳的,我坚信没人能打听到我的身世,除非我自己开口。所以,那些时日我们几乎是相安无事。我跳我的舞,他当他的看客。除两人心照不宣之外,没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秘密。
然而,该发生的总会发生。上天为我设定了再次犯罪的机会,亦为小哥哥设定了一条不归之路。
八月初,准确地说是八月十日的午夜。当我从鲜花舞厅抽身离去时,我的小哥哥竟从休息席上站了起来。
这真让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千方百计想甩掉他。我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着来到地下停车场,手忙脚乱地发动了车子。
还好,他应该没有跟上来。我不敢走环城高速,凭着对周围环境的谂熟,开着车子在一片漆黑尚未正式开通的新修一级公路上绕了两圈,才回到我的城堡。
我用遥控打开地下车库的电动门,匆匆停好车子。当我手忙脚乱地从有着双重保险的防盗锁孔里拔出钥匙将要走进房间时,不由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来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人跟踪我,我进门后即锁上了房门。我全身瘫软地靠在门板上,禁不住长吁了一口气。是的,我并不害怕什么,可我又怕得要死。那是因为爱,因为深深地无边无际直到终老的爱。我不想不愿不能伤害他,如果命运逼迫我不得不亲手杀死我的小哥哥,也就等于毁灭了我心中爱的偶像,我在地狱里饱受煎熬的灵魂从此再无依托……
“咚——咚咚——”敲门声是斯文而又谨慎的。一如我熟悉的那个英俊少年——天哪,他还是来了!我在心里惊叫着。上帝啊,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就因为我是一个罪人……
敲门声在继续。这是死神撞击丧钟的声音!
我不能再犹豫,我必须对着爱人下手了,否则,遭遇毁灭的就是我自己。虽然住在高尚社区的人都比较冷漠,没有谁愿去管别人的闲事,但万一那位隔着我有数百米之遥的邻居突然有事路过呢?那样的话,我的再次犯罪就有了一个证人……
我已来不及多想。我听见死神在耳边不断催促着:事不宜迟!赶快下手!于是,我从手袋里取出那把防身的尖刀,嗖地打开门,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势下将他拖进屋里,同时,尖刀亦分毫不差地插进了他的心脏部位……
小哥哥慢慢地倒在我的怀里。他没来得及喊,也许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用极其温柔的目光深情地望着我:“水——水——真的是你吗?”他说。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就像我躺在摇篮里第一次同他见面时的笑容,纯真而又圣洁。
“我是水水,小哥哥,我是水水……”我不停地说着,生怕失去这最后的机会。
“哦,水水,他们说……说你已经烧死……了……在秀梅岭那场山火中……可我想知道……为什么……水水……小挂件掉……掉在了我父母惨死的现场?”他的眼睛陡然间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住我,回光返照让他的话越说越流利,“那一刻,我坚信你还活着,我开始找你,到处找你……”
的确,这是我犯下的终生不可饶恕的错误——也许是上天的旨意,慌乱中,小哥哥送我的小挂件居然从脖子上滑落下来,掉在了火灾现场……从而留下祸患,让他开始追踪我。
我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我想说:不错,我没逃过你的眼睛,可你也没逃过我的手心。但我强忍着没有把这么恶毒的话说出来。在这个我挚爱的男人面前,我说不出口,恨不起来。更何况,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把我当成烧死他父母的凶手。在他的心目中,我仍然是秀梅岭上那个百般依恋他的小女孩。
他的眼里再次流露出无辜的神情:“水水,你好像很生气?”
这样的目光让我霎时没了锐气:“我没有生气。”
“我只是想……想把小挂件还给你!”小哥哥的目光逐渐变得散淡,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它在哪儿?”我赶紧问。
“在我脖子上……”
说完这些,像是终于完成了前来的使命,小哥哥脖子一歪,停止了呼吸。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恶魔的爪子给撕碎了。
我把浑身是血的小哥哥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心痛欲裂地看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睛渐渐失去光泽,看着他英俊的面庞慢慢变得惨白。
我一遍又一遍吻着他已没有血色的嘴唇,哽咽着问他“你为什么要认出我?为什么要追上来啊……”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的脖子上取下了不祥的小挂件,在手里把玩着。我不知道该把它怎么办?是销毁还是永久地保存下来?我对它真是爱恨交加啊,就像我对小哥哥的那份复杂的感情。最终,我还是把它放进了保险柜。
我含泪把小哥哥连同他永远关机的手机埋在门前的小花园里。我在他的身体上方移栽了一棵白杨树。我悄声对小哥哥说,小白杨就是水水,她长在你的身体里,将永远陪伴你。
当天夜里,我做的另一件事是从小哥哥的车子里取出他的笔记本电脑,然后,把车子开进我偌大的车库里,用废旧家具作屏障,封存一隅。
一个星期的病假之后,我照常去陶姐的舰队上班。
我有条不紊地做着老本行。有时想起小哥哥会一阵心痛,但我的自控能力很快就让我镇定自如。
陶姐简单地给我讲了刑侦人员来舞厅调查小哥哥失踪的事。
“其实,警察真没必要兴师动众地问话。那个叫吴建的男人跟我们舞厅没有任何关系。像许许多多的客人一样,他来了他又走了,仅此而已。”末了,陶姐轻描淡写地说。
我为之浅浅一笑。
最终,小哥哥的死亡是作为失踪处理的。据说像小哥哥这种情况,只要找不到尸体,就算是失踪人员一直作为悬案放在公安局那成千上万份卷宗之中。
那些天,我一直关注着本市的报纸,小哥哥失踪的消息是在他死后近一个月才出现在报端。除此以外,再就没了下文。由于陶姐的影响力,可怜的记者连“鲜花舞厅”四个字都不敢写。这样的消息登出来能起什么作用?不过,它对我还算是福音。毕竟,把某舞厅换成“鲜花舞厅”,会让无数读者的眼睛聚焦成一点,影响舞厅的生意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将时时感到芒刺在背。
陶姐严格的治军条令限定我们不能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这让我除了从报端找到凤毛麟角之外,无从打听吴建失踪案的任何后续消息。
我悬着的心渐渐落地。的确用不着担忧。人海茫茫,一个人失踪了,对他的家人是大事,对不相干的人来说,那只是报纸上的一段可以不屑一顾的干瘪文字。
不过,多日之后登在白云市晚报上的一则“寻人启事”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吴建,男,三十多岁。两月前从本市一家歌舞厅走失。身高一米八一,长方脸,皮肤白皙,头发黑而浓密。失踪时开一辆黑色轿车,上身着金利来白色衬衣、下身是爵士牌黑蓝色长裤,脚上穿一双鳄鱼牌黑皮鞋。吴建家人悬赏五万元人民币寻找他的下落。如发现此人行踪,请与陆雪女士联系,电话136XXXXXXXX。
这则“寻人启事”虽然没有让我过于紧张,但陆雪的名字还是像一颗钉子般深深地扎进我的心肺,痛得我呻吟不止。
又过去了两个月,我辞去了陶姐舰队的特殊工作。我告诉陶姐我想去念大学。年龄不饶人,青春总有一天会耗尽再美丽的花朵也终将凋残。因此我更向往那种“腹有诗书品自华”的人生。
陶姐感谢我在为她的舰队服务的这些年里所做的一切。但她又十分支持我的选择,并热心地为我推荐了一所南方的名牌大学。不知为什么,我很害怕去外地读书,我只想近距离地守护着睡在白杨树下的小哥哥。因此,吞吞吞吐吐了半天,我说出了想在本市就读的愿望。
“也许你该像那些歌星影星那样,直接去读研究生。”陶姐建议说,“这应该比念大学容易得多。只要你能付得起昂贵的学费就行。”
“这……可以吗?”我不无忧虑地问。
“当然可以。他们中有很多人连中学还没毕业。而你的文化程度至少也能达到大专水平。”
的确,这仅仅是个钱的问题。当然,对我来说,更有诱惑力的不是一张文凭,重要的是学习知识。因此我接受了陶姐的建议。
“还有,在读学位之前,你需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陶姐又说。
我莫名地望着她。
“去整容,爱琳娜。让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一个无人能认出你的全新的人。”
“陶姐……”
“照我的话去做,爱琳娜,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想重新走向社会,整容是唯一的途径。至于费用,全部由我承担。”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数月后的一个夜晚,我以一张酷似混血女孩的新面孔去陶姐选定的地点同她告别。
在一间对我来说十分陌生的房子里,陶姐把一张写着艾思林的身份证交给我,出生年月日是随便填的,我整容后的照片赫然其上。这让我又一次分享了陶姐的通天本领,在这个世界上,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陶姐办不到的。
“好了,现在你变成另一个人了,变成了艾思琳。”陶姐上下打量着我,“但这还很不够,你必须忘掉你的过去,塑造一个全新的你。”
我认真地听着。
“还有,艾思琳,不要轻易用你的身份证,以免给自己惹麻烦。我把你应得的报酬全部存在这张银行卡上,你只需记住我贴在背面封条里的密码,随时可从取款机提取。”陶姐边说边将银行卡塞进我手里。
我激动得说不出话。
“对了,我差点忘了。”陶姐拉开抽屉,从一本书中抽出一个印着舰队地址的信封,“也许我们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把这也带上吧,艾思琳。这里面是一封我写给你就读大学负责人的亲笔信。”
热泪顺着我的面颊淌下来。
“陶姐,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来看你的。等学校那边一安排好,我就来看你。”泪水流进我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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