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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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者-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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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们是看着秦大伟飞去台湾的啊?”
他的话,像开水溅在了胳膊上,令曹茜茹颤抖了几下,“秦大伟还在?不太、不太可能啊?”
“我也是猜测。”
“大伟要是蛰伏的特务,对国家、城市、人民的安全可是极大的危害。”
高振麟把手放在脑后,脑袋枕在手上面,说:“是啊,但是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他会不会找你还有鱼儿报复?”
高振麟蹙紧眉头,说,“有这个可能。”
曹茜茹紧张地伏在高振麟胸前,“那你得多加小心。”
“大伟和我斗,我和他输赢不好说,我最担心的是鱼儿和豆豆的安全。”
“你们都不能有危险。”曹茜茹喃喃地说。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分析得准确不准确。就是你和老曹的关系,你说大伟会来找你吗?”
曹茜茹顿了一下,断然否决,“不会。他知道我是不掺和这些事情的。他来找我,不是主动暴露吗?”
“嗯。”高振麟思忖说,“暗杀的事情,也未必是大伟干的。睡觉吧!”高振麟说着关掉台灯。
暗夜里,他和曹茜茹都没睡着,各自思量自己的心事,不让彼此知道自己没睡着。
第二天上班后,高振麟接到任务:破获暗杀行动的蛰伏特务。这任务很棘手,令他无从下手,自己掌握的特务全部被落网法办,要找蛰伏人的线索没有了可能。
他开始配合公安部门对全市进行铺网清查,几天几夜没回家,但还是一无所获。
回到办公室,找领导汇报情况,他提议:“不如我用电台呼叫一下台湾那边。也许会有线索。”
抓获特务的任务迫在眉睫,领导同意他的建议。呼叫了无数次,对方都没应答。靠在椅背上,高振麟陷入无边无际的烦恼中。不是鱼儿发烧,他还不会回家。
鱼儿发烧导致肺炎,在医院已经住院一周。出院之后,曹茜茹才给高振麟说。看着鱼儿,鱼儿嘴里喃喃喊着爸爸。鱼儿的眼神像极了晓光!高振麟的心咯噔了一下,坐到床沿上陪着鱼儿,心想:建国这么久了,自己是不是该通过组织和晓光联系?
他太疲惫,坐在那里竟然懵懵懂懂地打起瞌睡来。进来要鱼儿吃药的曹茜茹见状,连忙要他去休息。
躺到床上,工作、心事萦绕在他脑海里:怎么破案、抓获特务?要不要和晓光联系呢?……躺下睡不着,拉开床头柜拿出没看完的书。翻开夹着书签的书页,里面赫然有一张手纸宽的纸条,上面写着呼叫台湾的电台呼号和呼叫时候的称谓:“蝴蝶”,落款是:“古城”。
他惊讶不已,睡意、倦意顿时全无。卧室只有曹茜茹进入,难道曹茜茹是“古城”?不,不可能是曹茜茹。曹茜茹是新中国成立后才入的党,怎么可能是“古城”?那这纸条又如何解释?“古城”为何有这个呼号?难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军统安置下来蛰伏的特务?
叫了几声曹茜茹,她笑眯眯地进来,“怎么又不睡了?”
“除了你,还有谁到过卧室?”
“前几天叫人来除臭虫了。怎么了?”曹茜茹看高振麟脸色不对,有些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都是些什么人?”
“哦,都是卫生局的人。老唐也不放心,担心有人暗害我们,还亲自跟着来了。”
唐进江?唐进江有次和高振麟聊天,说他曾经在西安做过地下工作,时间和高振麟在西安工作的时间相吻合。难道唐进江是“古城”?
按捺住讶异,还有些许惊喜,高振麟也来不及想那么多,说:“没事儿。”说着下床穿衣,拿起书往外走,“我去单位一趟。”
他赶去向公安局汇报,局长有些不解,“这个呼号怎么来的?”
“‘古城’给我的。‘古城’是我打入军统后的领导,但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谁。”高振麟说,“关于‘古城’的情况,你可以和北京的冯劲松联系、核实。”
局长打电话与冯劲松核实后,和高振麟一起来到电台,开始呼叫,没有回应。第二天、第三天,台湾都没有回应。
高振麟狐疑地看着纸条,想:“古城”给的呼号不会有问题。他没有放弃,继续呼叫台湾。
在高振麟呼叫台湾期间,又有人被暗杀。破获任务似乎陷于停滞,但特务还在暗地活动。呼叫到第五天,台湾那边有了回应,先是核实了暗号后接着否认秦大伟在重庆,并指示:要“蝴蝶”出击,暗杀对象是区长。高振麟用“蝴蝶”的口吻说:自己单独不便行动,可否派人协助?回应:
周日晚八点在“抗战胜利记功碑”下接头,接头标志是手拿《共产党宣言》。
“周日八点,也就是后天晚上。”高振麟在会上说,“关于‘古城’的身份我不多赘述,我去接头。”
接着就进行周密的部署。散会后的四十多个小时,是高振麟最难熬的时间,一如当初在西安坐等“古城”和自己联系一般,他预设了各种准备,甚至可能出现会被对方枪杀的思想准备。
周日,高振麟表面上轻松地和家人吃了晚饭,然后穿上外衣。
鱼儿问他:“爸爸要去哪里?”
“出去转转。”高振麟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鱼儿追上来,“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爸爸有事儿。”
曹茜茹叫住鱼儿,高振麟转身出门了。
离市中区的“抗战胜利记功碑”不是太远,重庆解放后这个碑改名为“解放碑”,高振麟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里很热闹,行人摩肩接踵,车来车往。高振麟在不远处站住,观察着解放碑下的游人。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书走到解放碑的台阶上,抬头看着碑身,然后左顾右盼。高振麟借着路灯和店铺的灯光看清那人,在脑子里搜索一遍:不认识。
高振麟也不过去,就看着他。那人等了十分钟,确定无人接头,离开解放碑,走到公共汽车站等车。当他上了一辆汽车后,高振麟甩开步子奔到对面街边等他的吉普车尾随那辆公共汽车而去。
那人在千厮门车站下的车,走进了逼仄曲折的巷子。巷子两边是鳞次栉比、依山而建的山城民居。走到一个门口,那人回头张望了一会儿,掏出钥匙打开门。
高振麟和公安人员立马紧追过去,破门而入,那人惊愕地看着他们。除了这个特务,没有其他人。有人问那特务:“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就我自己。”
高振麟信步走到窗前,他看到后面是个斜坡,顺着斜坡通往长江。循着斜坡,在黯淡的灯光照射下,他隐约看到有个人影在蹑手蹑脚往下走。“有情况。”高振麟回头低声对其他人说,紧接着翻窗出去。他落地的声音很轻,还是惊动了那人。那个黑影转身朝着高振麟开枪,高振麟预料到,躲闪了一下,脚一滑,摔倒了。他倒在地上,举起枪瞄准黑影开枪,没有打中。黑影躲到一棵树后射击,击中了后面的同志。看清黑影射击的位置,高振麟开枪,他没有枪击黑影的要害部位,而是按照对方打出枪火的位置射击,目的是击中黑影的手,留下活口。
好像是打中了,那黑影往下走了几步,转头又朝高振麟开枪。这一枪打在高振麟头上的墙壁上,簌簌掉下一些木渣。
好枪法!高振麟不由暗自佩服道。
趁这当口,黑影又往下跑,眼看着他到了江边。江边的灯光比斜坡上的亮,这下身影看得比先前清楚了,高振麟一惊:确实是秦大伟。
好像秦大伟早有防范,江边有一艘小船停在那里。
高振麟忙往下追了几步,站稳脚跟,看着秦大伟上船,举枪射击。秦大伟弯腰,闪过那一枪,转身举枪就射击,这一枪击中高振麟的左大腿。
高振麟忍着剧痛跪下,再次举枪,稳稳地瞄准秦大伟的背部,开枪。秦大伟往前一扑,倒在小船的船舱里。
“赶紧抓活的。”高振麟跪着,要其他人去抓秦大伟。
公安人员跑向小船,这时就听见一声枪响,秦大伟自杀了。
确认死者是秦大伟后,高振麟心底里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有去看秦大伟的尸体。他不想去看,也没给曹茜茹说起这件事情。
传递呼号的纸条也是“古城”在高振麟有生之年里出现的最后一次了,就此,“古城”从此彻底销声匿迹了。
“古城”到底是谁,高振麟以为是他一辈子也不能解开的谜团。
尾声
后来,高振麟和曹茜茹被调到北京工作,夫妻俩就职于国家保密机关。回到北京,高振麟马上独自去了西山,去看红叶。只是没到深秋,红叶不见。
这时,高振麟才把他和杨红叶的结婚、离婚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曹茜茹。曹茜茹说:“要不要去看看红叶的墓?”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高振麟找到了晓光,见面的时候,沉默、陌生弥漫在两人之间。良久,高振麟开口问他,晓光就回答。那次见面,就是高振麟问问题,晓光回答,一问一答刺痛着高振麟的心。临走的时候,高振麟要晓光周末、节日到家里来玩。
晓光默默地点点头,说:“我现在叫杨晓光。”
高振麟一愣,下颌下面好似吊了一个秤砣,沉重地对晓光点了一下头。
晓光转身走开了。他一次也没去过高振麟家。就是杨良书、杨妈妈催促他,他也不去。
十八岁生日那天,杨妈妈把杨红叶的信给了晓光。
杨红叶在信上对晓光说:
晓光:
我的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已经十八岁了,妈妈也已经走了多年。可是妈妈会在天上一直凝望着你长大成人的。想想,那是令人喜悦之事。我不是你的亲妈妈,但你把我当做你的亲生母亲,我走了,你会难过,但我不想看到你难过。我要你快乐、幸福地成长。我也因你而高兴,你让我的生活充实,让我体会到了做母亲的甜蜜。你爸爸不容易,在你很小的时候,背着你,我们一路跋山涉水到延安,他舍不得让你下来走一步路。后来他去执行任务,他的工作是高度保密的。遵从组织的纪律,我从来不去问,但我相信他。他和我离婚,我不怨他,那一定是工作之需。你本来有个妹妹,由于妈妈不小心,流产了。可是,妈妈有你,不孤单,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离婚、失去孩子,在有些人看来我过得不好,但妈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这点你比旁人清楚,对吗?妈妈没有活到三十岁,但妈妈无怨无悔。知道你爱妈妈,可能你是无法原谅你爸爸的。妈妈在天上不想看到你不原谅爸爸,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你原谅、理解了爸爸,就去看他,告诉他,你已经长大。让爸爸告诉你,当年你去西安你曾经问他的问题。好吗?
永远爱你的妈妈
和杨良书、杨妈妈过完生日,晚上晓光去了高振麟家。
晓光的到来,让高振麟意外又惊喜,曹茜茹忙前忙后拿好吃的东西招待晓光,鱼儿静静地在一边看着晓光。
“鱼儿,这是晓光哥哥。快叫哥哥!”高振麟吩咐鱼儿。
鱼儿没叫晓光,晓光也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鱼儿,低垂着眼睛看着地面,“我今天生日,十八岁了。”
曹茜茹歉疚地说:“对不起,晓光,我们忘了。”
高振麟起身,走进书房,拿着一个盒子出来,“晓光,这是抗战胜利时候买的钢笔,买来就是有一天要送给你的。”
“谢谢。”晓光道了谢,再没说话。
看着十八岁的晓光,高振麟又想起当年自己的担忧:要是晓光知道他和军统特务杀害了他亲生父母,该是如何的反应?知道当初自己救下他,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打入延安的护身符,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这些不能说!就把这些秘密带进坟墓里去吧!高振麟暗想。
打那以后,晓光每半个月会来高家度周末,和鱼儿、豆豆也慢慢亲热、熟络了,有时候会带着鱼儿出去玩儿,兄弟俩没有了隔阂。
那隔阂,留给了他和高振麟、曹茜茹。
一九五八年人民英雄纪念碑落成的时候,高振麟糊好了一个风筝,上面画满了红叶,他打电话叫上晓光,一齐到天安门广场放风筝。
看着飘舞在蔚蓝天空上的红叶风筝,高振麟好像看到了杨红叶的笑颜,把泪水生生咽进肚子里。
晓光望着风筝,说:“我和妈妈曾经约好,等到她病好了一起放风筝……”
“她能看到的。”高振麟说:“你妈妈本名叫杨樱柠,我们认识之后,我们都喜欢在秋天去西山看红叶,都爱上了红叶,后来她就把名字改成了杨红叶。”
一片红叶引起相思,一片红叶引起画意,一片红叶点燃了爱情,一片红叶也是母亲的象征。晓光回家后在日记里写道。
以后每年,晓光和高振麟在重阳节的时候,都会一起到西山看红叶。
高振麟说:“西山的红叶是天底下最美的。”
西山红叶的红,似火融化了高振麟和晓光之间的隔膜,父子俩渐渐走近了。
真正让他们走近的是“文革”。
“文革”伊始,高振麟担心自己的历史问题被红卫兵、造反派翻出来做文章,出乎他的意料是,曹茜茹每天安慰他,“你的工作,是上级亲自安排的,和前些年潘汉年的案子不一样,不用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话。”高振麟摇头,“你看看那么多在白区工作的同志都被打成了叛徒、特务,连老冯、老陈都被批斗,我们能逃脱吗?”
曹茜茹不甘心,打开箱子,从箱子底部拿出一个塑料纸包好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封信,就一页纸。高振麟看了,那是当时一个领导人写给齐淑珍的秘密指示。现在这个人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主要成员之一,在延安是负责中共特工工作的两大领导人之一。
高振麟说:“希望这个能管用!”
这封信没有起到作用,很快高振麟夫妇以特务、汉奸之罪被关押。关押期间,晓光担负起了照顾鱼儿的责任。后来家属可以探监了,晓光带领着鱼儿和豆豆去看高振麟和曹茜茹。
这让高振麟和曹茜茹放心和欣慰。
有天,外调的人来到监狱,找到高振麟调查远在西安金老板的事情:他被揪了出来,在劳改。高振麟闻知,马上写了证明,写出当年金老板给他传递过情报、掩护过同志。证明着重写了老石牺牲的事情,要他们去找老石的老婆证明。老石的老婆是穷苦人出身,又在延安工作,后来又到西柏坡工作过,现在已经是领导了,没有被打倒。她接到高振麟的证明信,站出来为金老板作证,才让金老板没有受到多少折磨,劳改五年后释放,回到咸阳老家养老,直到一九七四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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