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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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蔽者-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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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我需要……”他迟疑了,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实情。
老中医坐到桌子前,那架势是要给他把脉,抬头看着高振麟,“你要什么?”
坐下,高振麟迟迟开不了口,只好伸出右手,让老中医把脉,“我要的药您这儿有吗?”
“你上火得厉害啊,小伙子。”老中医盯着他,“除了枪支弹药,让人吃的药我这儿都有。”
老中医把完高振麟右手的脉,又要他把左手伸给他。实在没辙,高振麟决定冒险,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您这儿有麻醉药吗?”
老中医收回自己的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拿起笔和处方笺给他开药。写好药方,又起身亲自去给他配药。两服药配齐,高振麟拎上药包。老中医弯腰从柜台下面的一个角落把一个纸包递给他,“这是你的——药。有事没事别上火,身体要紧,是药三分毒,药不能治百病。”老中医又说,“有人要我捎话给你,和林先生接触要谨慎,不然会危及你的安全。货到手,启用紧急通道。”
林晓楚是有问题的,这是来西安之前冯劲松叮嘱过的,可要他和林晓楚联系是“古城”指示的,这怎么解释?应该是“古城”和林晓楚有分歧,而且林晓楚有可能暴露了。启用紧急通道,那就是启用在杂物间的秘密电台。
把那纸包放进裤兜,高振麟拎着两包中药回到站里。进门看见秦大伟在给曹茜茹开车门,两人都没看见他。他闪到一边,等车开出去之后才走进院子。
回家把药藏好,他又去找秦栋,“走,我们出去涮羊肉去。”
他和秦栋吃完饭又去戏院看秦腔。那秦腔在高振麟听来很是凄厉,他并不喜欢,他更喜欢京剧,这让他想起延安的平剧。秦栋也不懂秦腔,但燕子的扮相吸引了他,令他看得如痴如醉。
“喜欢她吧?”高振麟看到秦栋这般,侧头问他,眼睛盯着台上。
秦栋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嘴里两颗虎牙,就有一种稚气流露出来。秦栋比高振麟小三岁,长得挺精神的,因为没什么本事,所以给秦大伟做助手,在站里和谁都可以玩到一块儿。
“喜欢就说,这事哥哥帮你办了。”高振麟说。
秦栋连忙说:“看看好玩,高大哥。不用当真的。”
看完戏,回到站里不到十点半,两人分头回了宿舍。
第二天上午高振麟先去约了王家春,然后去找秦大伟。本来秦大伟不想答应,但听曹天浩说高振麟有了重大进展,见他主动来约自己,也就爽快答应了。
把两人约好,高振麟让伙房准备好了饭菜,并吩咐送到自己的屋里来。又去买了西瓜、猕猴桃等水果,就等两人的到来。
秦大伟先到,那时已快六点了。高振麟问:“家春呢?”
“哦,他打电话回来,说让我们不用等他,晚上一定会赶过来。”说着,秦大伟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快到了。”
高振麟就说他们先喝,一边喝酒一边等王家春回来。酒过三巡,王家春才来,那时已快八点了。三个人很久没有聚在一起喝酒了,加上王家春回来之前高振麟和秦大伟已经喝酒聊天,尽释前嫌,所以等王家春回来之后气氛更加融洽。
很快三个人干掉了两瓶西凤酒,秦大伟起身走到门口大声把秦栋叫来,让他到厨房再拿几瓶酒来。秦栋拿了四瓶酒来,看他们喝得面红脖子粗,酒兴正酣,就偷偷跑出去找人玩去了。
快十点的时候,三个人又喝光了三瓶白酒,高振麟觉得这个时候下药的时机到了。他打开第四瓶酒,用余光看看秦大伟和王家春,见两个人没有注意自己,左手偷偷取出磨碎的麻醉药,倒到酒瓶里,拿起来摇了摇,又故意摇摇晃晃走过去,其实是在把酒里的药粉充分化开,然后给三个杯子倒满酒。三人端起酒杯干杯,高振麟趁着灯光昏黄,在他们不注意自己的时候,让酒从嘴边流下去。酒顺着脖子流到他胸前。一会儿,秦大伟和王家春就晕倒在座位上。高振麟赶紧把他们的酒杯拿起来,放到脸盆里洗干净,把水倒了,又把瓶里剩余的酒倒在门前的树下,再拿着酒瓶去到水龙头跟前,把瓶子洗干净,才回到屋里。打开第五瓶酒,他自己看着秦大伟和王家春慢慢浅饮着,再拖延一下时间。
到了十一点,他从秦大伟腰间取下钥匙,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放进裤兜,出去看了看。见大家都已经休息,只有值班室还亮着灯。这个时间去秦大伟办公室是很危险的,万一被值班的人发现,那就有不可想象的后果。可是只有现在才能拿到名单。他只有冒险了。
他蹑手蹑脚去了秦大伟办公室。秦大伟的办公桌每个抽屉都锁着,这是他事先预料到的。逐一打开抽屉,没有。再打开文件柜,嘴里叼着手电筒,翻阅了里面所有的文件还是没有名单。他关掉手电筒,坐在黑暗里想:到底秦大伟把名单放在哪里了呢?
一个激灵,使他猛然想起秦大伟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把重要文件藏起来而不是放在文件柜或者抽屉里。这是在“汉训班”的时候他暗中观察到的秦大伟的习惯。藏?他又会藏在哪里呢?真的藏起来,难度增大不说,时间也不允许。
借着外面的亮光,高振麟的眼睛扫过桌上的物品,电话机、台灯、文件夹。看到台灯,他眼睛一亮,因为那台灯的底座很厚实,他微微起身,伸出手拿起台灯,把台灯颠过来查看底座,看见有个暗盒,心里大喜,轻轻打开暗盒,里面折叠着一打纸。他掏出那叠纸,逐一打开,赫然看见一个名单,凑近再看,确定这就是新近打入延安的军统特工名单。
高振麟有个过人的本领,只要是文字,默读几遍之后就深深嵌入记忆里。他反复看了几遍,又闭上眼睛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名单,睁开眼睛进行最后一次对比,自己的记忆和名单完全一致之后,他赶紧将名单放回台灯底座里,归置好一切,又回到自己的屋子。
秦大伟和王家春靠着椅背呼呼大睡,他定定神,把钥匙放回到秦大伟腰间,又歪歪斜斜走出屋子,叫了两声“来人。”就见值班室的人跑来,他说:“把秦组长和王大哥扶回他们的屋子去休息。”说着,他弯腰开始呕吐,是真的呕吐,一是喝多了,二是刚才的紧张导致呕吐。
那两个人把秦大伟和王家春扶回他们的屋子之后,又来把地上高振麟吐出的秽物打扫干净才回到值班室。
坚持着洗漱后,他心情轻松地躺倒床上消磨时间,挨到半夜,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手表,和延安联系的时间到了。起身摸黑出门,先把门开了一条缝,张望院子里许久,夜深无人,他这才装作摇摇晃晃的样子去上厕所,迅速拐进那条巷道,来到楼梯下的杂物间。打开门,把手电筒打开,见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放在屋里。屋角有个破旧不堪的柜子,轻轻打开柜子,看见柜子里就是一层隔板,板上放着电台,电源什么的都连接好了。他快速打开电台,呼叫了几次,延安有了回应,抓紧时间把名单发了出去。然后关闭电台,合上柜子门,离开了杂物间。
如释重负地回到屋里,高振麟这才虚脱地倒下睡着了。没睡多久,他渴醒了,端起茶壶喝掉里面的水,再无睡意,眼睁睁等到天明。挨到上班,去给秦大伟和王家春打招呼,也是看看有什么异常,一切都还正常,又回到宿舍躺下看书,继续打发时间。
有人敲门,他无精打采地开门,来人竟是曹妻。
“怎么了,听说你病了?”
高振麟堆起笑脸把曹妻让进屋子,给她拿凳子、倒水,“没什么。上火。”
“我去看那中医,他说你又去开药来着,就顺道来看看你。你捡的药呢?怎么不拿家里去煎?”
“我忘了。”高振麟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他的疏忽,拿了中药,就扔在屋里了。
“把药给我,我拿家里让保姆给你煎药。”
曹妻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又是独自在屋里,他开始着急去鼓楼饭店接头的事情。
4
那天终于来临。
早晨吃晚饭,曹天浩把他叫到办公室,说是已经安排好一切,他只身去就行。他就说了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走出曹天浩办公室,就见天空有几大团阴云从西边往头上慢慢移来,阳光被遮挡住,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要下雨!
车还没开出街口,就传来一声闷雷,转眼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那落下的雨像是狠狠摔在地上,绽开铜钱大的水渍。大雨降低了能见度,他打开车灯慢慢前行。
暴雨哗啦啦下着,好像要冲洗多日来城市中的黄沙尘土。绕了几个弯,车在电话局门前停下,高振麟冒雨进去给秦栋打了一个电话,“秦栋,刚才我出来忘记把给人的礼物带出来,你给我送到鼓楼饭店来。”
打完电话,他把车开到鼓楼饭店。停好车,门童打着伞急匆匆跑来给他遮雨,送进饭店。
他径直上了二楼,2012房间,服务员把房间给他打开。房间也是他让秦栋开好的。进去之后他拿起茶几上的报纸看起来。
一会儿听见有人敲门,他知道是秦栋来了。高振麟一边和秦栋闲聊一边算计时间,快到中午了他和秦栋走出房间去饭馆吃饭。吃完饭高振麟说还有事情要去办,就和秦栋分手。
下午两点,他去曹天浩办公室,把名单递给曹天浩,“这是秦栋给我的点心盒子里的。”
曹天浩已经接到报告,说去鼓楼饭店的是秦栋,他有些不相信,再见高振麟把名单给他,心底暗惊但是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看了两遍,名单确实是真的,但曹天浩沉住气,问,“秦栋正在被和你联系的那个人发展成为共产党?”
“这个……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
“你没说实话。”曹天浩靠着椅背眯缝着眼睛审视高振麟,“和你联系的人没提起过秦栋?”
“没有。就是我知道我也不能说。因为我和秦大伟不和,如果我说秦栋是共产党,你们会认为我是在报复秦大伟。”
曹天浩沉默不语。他不说话的时候,高振麟感觉时间都凝固了。良久,曹天浩问,“这个名单按照延安给你的指示和安排,该送往哪里?”
“按照事先指示安排,第一个方案是有人到鼓楼饭店来取,但今天这个人没有出现,第二个方案就是我要用站里的电台发出去。”
“他们没有想到你要是不进入站里,你是没有机会到电台室的吗?”
“应该没有想到情况会是现在这样。”高振麟顿了一下,“他们认为这样安排我应该会很顺利进入站里。”
曹天浩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你知道吗,这个名单已经被延安掌握,新近打入延安的同志大部分已经被抓捕,没有被抓的也都跑出了延安。”
高振麟心头一阵惊喜,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张大嘴巴,装作不敢相信曹天浩的话。
“看来站里确实有内鬼。”曹天浩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上次给你的纸条,把我的行踪了解得如此清楚的没几个人。内鬼不除,这个站就不安全啊。这也是我多年的心病啊!”
高振麟想问他在怀疑谁,话到嘴边又咽下,等着曹天浩往下说。
“你和秦栋最近为什么走得这么近啊!”
“这是大伟安排的。”
“喔……”曹天浩那个“喔”拖得很长,“你去吧。”
过了几天,秦栋晚上看完戏和燕子去消夜,在回来的路上被几个人打了,那些人还警告他,“不准再打燕子的主意。”
高振麟明白这是哥老会的人干的。抽空,他去找燕子,要她约她的哥老会相好来见见,给秦栋要个说法。
燕子说:“不用了。秦栋自找的,他刚好替我打了一个掩护。”
“什么掩护?”
“高先生,看你是好心人,我就告诉你,秦栋是替我掩护了我喜欢的那个人。”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跑路。”燕子说,“他说在西安也不会待多久了,到时我跟着他走。我就说到这里,其他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会回答的。”
高振麟无趣地从戏班子回来,就从王家春那里得知,那天下午秦大伟他们秘密搜查了秦栋的宿舍,发现他和燕子来往密切,燕子又和几个进步青年时常来往。这是高振麟暗中观察秦栋以及和秦栋聊天后得知的情况,也是他利用秦栋的根源。秦栋有了和这些人的交往的背景,那就很难说清楚。
王家春没有告诉高振麟的是:他也在暗中调查秦大伟,因为那个打入延安的名单,只有秦大伟和曹天浩有,延安怎么会拿到名单的呢?但调查很久都没有结果。最后曹天浩采纳了高振麟的意见,没有对秦栋采取任何行动,只是让王家春暗中监视。
秦栋对此全然不知,仍一有时间就来找高振麟聊天。高振麟不在,就出去找燕子。
曹天浩感觉再不起用高振麟会说不过去,决定重新让高振麟归队,于是不到半个月,高振麟重新回到军统西安站,仍然在秦大伟的行动组里工作。
重新进入军统西安站的任务完成了,高振麟想松口气,没有想到老中医在这个时候却蹊跷地去世了。
那天他刚刚从办公室出来,见曹妻和曹茜茹急急往外走,见他就停住脚步。他问:“您这是要去哪儿?出什么事儿了?”曹妻说:“刚刚才知道,那老中医去世了。”高振麟身体一颤,忙问:“怎么了?”曹妻说:“说是自杀了。我们这是去帮助料理一下后事,好歹老人家给我看了几年病啊!”
“那我也去吧。”高振麟说。
高振麟跟着曹妻和曹茜茹去了老中医家时,他家里已经聚了不少人。老中医已经被平放在一块门板上,高振麟静静地在一个角落观察着。老太太哭得昏天黑地的,右手抓着手绢,不时捶着自己的胸口。
曹妻劝老太太节哀保重,人死不能复活。
曹茜茹问老中医的儿子:“老爷子怎么会自尽?”
他儿子凄楚地摇了摇头。
高振麟插话问:“怎么自尽的?”
“他自己配的毒药。”他儿子说着又开始哭,跪倒在老中医的脚下。
满脸惊讶的曹茜茹看着高振麟,也拿着手绢抹泪。曹妻也陪着老太太哭,一个想法在高振麟脑子里出现:上次他要麻醉药是老中医给他的,这次他中毒身亡,是不是在配制麻醉药的时候意外死亡的呢?
答案只有老中医自己知道。高振麟心里很悲凉。但有个事实摆在他面前,应急的时候,他没有了联系人。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被一种莫名的忧伤笼罩着。他没有料到的是,老中医的意外去世却从客观上掩护了他。
第七章
1
杨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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