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叶未双顿时闭上了嘴巴，疑惑地看着龙夏。
龙夏颔首行礼道：“谢族长，谢长老。”叶未双被他带着行了一个礼，随后被龙夏强拉了出去。龙夏在洞府边缘化作金色巨龙，将叶未双抓在了爪子里腾空而下。叶未双一远离了那座奇山，就感到胸口的气膨胀起来，一股浊气吐出，叶未双松出一口气，冷汗终于不受阻遏地流淌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襟，无力的四肢像是失去了行动能力一般，叶未双像一具尸体一般被吊在龙爪之中。但满空的灵气和龙息以及龙夏逸散出的那独特而熟悉的龙涎香，让叶未双舒畅地弯起了嘴角。
龙夏终于再次降落，将叶未双放在了一个小小的山丘上。山丘顶端有一个湖泊，灵气逼人。叶未双被放在地上的时候，甚至没有站起来的力气。龙夏转眼化作人形，黑色的衣袍覆在身上。叶未双躺在草地上，看着上空碧蓝色的天空。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回家的感觉，尽管他从没回过这个家，但那种感觉几乎要让他喜极而泣了。
龙夏看了看那个湖泊，再看了看四周，似乎转身要走。叶未双猛地将自己撑了起来大叫道：“大哥！”
龙下的身影猛然顿住了。叶未双哀叫了一声，又摔了回去，带着几分紧张道：“你……你去哪？”
龙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习惯人形，要替你去弄个住处。”
叶未双瞪大了眼睛，用余光看着龙夏：“哥……能不能帮个忙。”
这是龙夏为数不多的听到的几次“哥”。他的几个兄弟姊妹很久没有和他相见了。天人的寿命很长，龙族的寿命更长。他们陷入长久得几乎永恒的修炼中，很少能见面。叶未双的那一声“哥”像是一只小小的爪子，在龙夏的心里不断挠着。他有个弟弟，还是幼龙的幺弟。小得像是刚刚破壳不久，只活了十八个年头，却在最严酷的三堑之一冰川里双眼灼灼地爬行。
龙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转过身，将叶未双抱了起来。叶未双疼的龇牙咧嘴。族长施加的压力龙谷里的任何一条龙单独受着都撑不住，但这条小龙却死撑了下来。很难说族长最终同意他入住龙谷的原因里没有这一条。
这么弱的一条幼龙——
龙夏神色复杂地看着叶未双。叶未双继承了龙烟英气的眉和鼻粱，嘴唇和脸型却和龙烟不甚相像，他的双眼似乎是继承自其母亲，金色却是龙族的颜色。当龙夏依照叶未双的吩咐将他放入湖水中时，龙夏看到叶未双白皙的双腿浸没在水里，大红色的朝服云散开来，像是在水底开出了一朵红莲。红莲之下，白皙渐渐化作了青蓝之色，如同湖水深处。叶未双只剩下一个脑袋浮在水面上，耳鳍一点点蔓延开去。龙夏第一次无比强烈地意识到叶未双母亲对叶未双和龙烟的影响。龙族的美貌是英气的，鲛人才有这样的魅气。龙夏转身离开了。
叶未双在水里感到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胸口和背后都不再疼痛，双耳中的耳鸣也弱了下去。他在湖水里游了好几圈才上来，却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龙夏在短短半个时辰里替他用竹子盖出了一个小小的屋子。
叶未双撑着自己爬上岸，用灵力尽快烘干自己周围的空气。他不能直接烘干自己。返形咒的效力越来越低了，他念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效用。叶未双直到双腿恢复，披上衣服才向龙夏跑去。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龙族的人穿着都如此宽松。为了穿脱方便……
龙夏见到叶未双恢复了神采，忍不住有些诧异这小子的恢复能力。这就算是寻常的龙族也做不到。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叶未双，像是刚刚才发现他的怪异之处。龙夏现在才有心情来想一些先前没有想过的事。叶未双才活了十八个年头。这时间对龙族来说短得不可思议。叶未双在这十八个年头里竟然成人，还修练出了十道龙纹，这不得不说有些不可思议。如果不是看到当初那场龙鲛之战前期，那鲛人还顶着个肚子，龙夏绝不相信眼前的叶未双只修练了十八年。
十八年，龙族里这个岁数的哪怕是天赋异禀能化出人形，也不过是个奶娃娃。但叶未双的身形却分明是大了。这里头有鲛人的原因，但是更多的是什么呢？龙夏没能猜透，但是他想到了天人宫里的一个老头子。一个须发皆白的，被人叫做“仁心长老”的老头子。
☆、第九十六章 3/3
叶未双在十八岁以前，所有的血统都被许灵望封印，逼成人形，像是个正常的人类孩子那样长大。但这段长大的过程却并不轻松。哪怕是化为人形，他身为妖兽，却无法避免看到“第二个世界”的东西。他的大脑里所要承载的东西太多，让他成为了一个“脑筋不太好使”的笨孩子。叶未双在父母去世之后、莫离出现之前就根本没上过学。
直到莫离在他即将十八岁的那年出现在他面前。
叶未双絮絮叨叨将自己的事情交待了一番，看着眼前那坐在竹椅上的男人。龙夏呷了一口茶水，将杯子放在一旁，望着外面的景色。叶未双的双手里捧着另一个茶盏。盏里的水是被龙夏的灵力烫开的，带着一股子龙夏的龙息。叶未双很是舒服地嗅着，一口口抿着茶水。
龙夏在出神。他出神的原因不是因为叶未双讲述得太过平淡无奇，恰恰相反，叶未双的经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简直是波澜壮阔、匪夷所思。而更让龙夏心中涌起惊涛骇浪的是，叶未双虽然这么大了，看上去是成年了，但他开始修炼的时间，却只一年刚刚出头！这让龙夏完全推翻了他先前对叶未双的看法。纵然他已经习惯一次又一次推翻叶未双在他心中的旧有形象了，这一次还是让他感到胸口一震。
叶未双被许灵望打为人形，在下界足足消耗了自己十七年的生命。这十七年间他不得回复原形，不晓得如何吐纳灵力，完全是用自己的身躯在和下界污浊的空气和体内的本能相抗、相磨损着。这对身体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长久下去，叶未双很可能像个凡人一样，顶多拥有九十年的寿命，然后在一片混沌中死去，死亡之后的身体依旧被束缚成人形，约莫百年后等到那封印消散了，说不准会露出那畸形的、磨损的龙骨或者是鲛骨的形态。
但幸好他遇到了莫离。也幸好他选择了成仙。
龙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听到这个的时候松了一口气。他回头来看着面前的叶未双。这个小家伙就修炼了一年多。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修炼出了十道龙纹。
这种天赋闻所未闻。龙夏这么震惊着，脸上却连半分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感觉真不好受。”叶未双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水。“我一想到现在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就觉得更加不好受。”
龙夏看着叶未双头顶的发旋。柔软的发丝很细，浓密的发有些不服管教地乱翘，像是叶未双这个人。龙夏开口了：“八年前，上仙莫离自龙鲛大战后第一次出现在龙谷，向龙族要人。”
叶未双一愣，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龙夏：“你……说什么？”
“莫离曾经站在龙烟和那鲛人那一边参与龙鲛之战。当初天人宫罪行落户。天人宫没有将罪责泼给龙族的胆子，龙烟又誓死保他，天人宫也不好处置他。便禁其十年灵力，罚为三界五行天仙。这期间他去了下界，”龙夏看了一眼叶未双，“待其恢复灵力，龙烟早已受族规被囚，莫离知晓后上龙谷求人。我龙族其实并不如何欢迎他。看在他通过了三堑，便许其逗留三年。三年后，莫离不曾将龙烟带出，还在此落下了内伤。事后他又在九寒冰川强留数日，也未能成功。离开龙谷之后，便听闻其现身东海，寻找鲛人一族。但在龙鲛之战中，鲛人损失巨大，族人所剩无几，且无战斗心性怯懦胆虚。莫离没有找到后援。又因鲛人珍惜，天人宫追捕了百尾便算是赶尽杀绝，莫离身为天人，又失却龙烟的护佑，便担了大半罪责，施以大量鬼界琐事，束其羽翼，算是半贬。”
叶未双的双眼瞪得铜铃一般，只知道瞪着龙夏。他以前一直以为莫离的三界五行天仙身份是为了方便才得来的，却没有想到这是一种罪责的象征。他终于知道莫离在他成长轨迹之中消失的那七年究竟去做了什么。
叶未双十岁以前，也就是莫离处于灵力被封期间，两人一直待在一起，十岁之后，莫离的灵力恢复，得知了龙烟的事，于是想要救出龙烟，但谁料他没有带回龙烟却落下了一身内伤。于是他又去寻找鲛人一族，但鲛人已是元气大伤，不愿听从他，莫离此时已被天人宫盯上，于是被派下了大量的鬼界的脏活。他身为三界五行天仙，不得不做这些事……
莫离为什么要去找龙烟和鲛人，龙夏没有说，但是叶未双却觉得自己知道。他想要讨回一个公道。无论是为龙烟还是为了煌。那个时候莫离的心中一定还有那个鲛人——叶未双的母亲。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
叶未双沉思着，头也低了下去。上界不是个公平的地方。他从参加地仙大赛开始就知道这“第二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和平。莫离想要追求的，他所行动的，是旁人觉得可笑至极的。莫离知道，叶未双也知道，但是莫离依旧那么做，而叶未双也依旧那么相信着。叶未双想起了他见到莫离的时候，莫离正在做的任务。他要杀了自己曾经的搭档，那个拿着自己的搭档，和自己性命相连的搭档。因为那个搭档已经入鬼。
这是天人宫干的好事。
叶未双用双手揉了揉脸，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十岁以前都是莫离陪伴，而他也最终带你走进了这条路。但是，你的力量还太小，没有必要为了他去付出自己的性命。”龙夏终于说出了至今为止最直白的一句话。
叶未双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我就不相信天人宫里没有好人。”
龙夏缓慢地摇了摇头：“的确没有。”
叶未双瞪着他说：“你不是也在天人宫里？还有那位白胡子长老……叫什么许灵望的，他和莫离一起助我登仙，难道他也不是好人？”
龙夏看了叶未双一会儿，道：“我当然不是好人。我也不算天人宫的人。我不过是一位客卿。天人宫作决议的都是长劳。许灵望作为天人宫的长老，能在那里面混到这个岁数，当然不是好人。他为什么要保住莫离？因为他在莫离身上下了赌注。他帮莫离在那片混乱里将你带出来，安置在下界的人家，为的就是得到莫离心甘情愿的付出。龙鲛大战过去数十年，你以为你当时不过卵形没有庇佑能安稳破壳？只有天人宫的长老能把你藏起来。莫离也不能。莫离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不如说许灵望才是罪魁祸首。”
叶未双愣着看龙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天人宫的情况，但是龙夏知道。他低沉地问：“为什么……”
龙夏玩弄着茶盏的杯沿，盯着外头湖泊里的水。“天人宫长老之间势力割据极其厉害，许灵望已算是温和，其他的都是些不拿人命当回事的老怪物。许灵望要夹在他们之间，需要自己的保障。他的保障就是莫离。许灵望的眼力厉害，他过去几百年之间看中的人不多，但无一不是能将上界搅个翻天覆地的。别的长老自然也拉拢过莫离，不过显然只有他抓到了莫离的要害。”龙夏这时又瞟了叶未双一眼。
叶未双压抑着，手指捏着茶盏，指尖泛白。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沉声说：“哥……你把所有的、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好不好？”
龙夏摇了摇头：“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我疑心，长老之中有人和鬼界勾结。光看许灵望为何要取一个三界五行天仙作保障也许还看不出些什么，不过新晋长老林碧峰，曾经也是个三界五行天仙。这就耐人寻味了……”
叶未双忽然之间一顿，打断龙夏：“等等！那、那个新晋长老叫什么？”
“林碧峰，怎么了？”龙夏疑惑地看了叶未双一眼。
“林碧峰……”叶未双重复了一遍，记忆开始疯狂地旋转，想要回想起这个耳熟的名字出现在自己耳畔时周围的影像。接着他的瞳孔一扩，想起了什么。叶未双从国外回到龙国之后，在莫离的背上发现了一道不算深，但极长的伤疤。那是在国内战事熄灭很久之后的事了，但那样长的时间，天人这样好的恢复力，依旧留下了那样长的一道疤，可见当时伤得有多么深。莫离在他的逼问下，告诉叶未双：“林碧峰——天人宫里面几个新晋长老之一，不知道是哪个老匹夫引荐上去的，授意干掉我。奉上阴阳的实力。”叶未双还记得，莫离说林碧峰的目的在于看他手里是否握有龙子，但许灵望推迟了他上界的时间，因此也就躲过了这一遭。
林碧峰在找他，在找他这个龙鲛混血——他为什么要找他？
看到叶未双陷入了沉思，龙夏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袍角：“我该回去了。傍晚和清晨的时候龙谷的龙息最是浓郁，此时吐纳对你身体有好处。”
一听龙夏要走，叶未双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抓住了龙夏的袖子：“别走！”看着龙夏回过头来，叶未双才懵了，讪讪地收回手：“没什么……”
龙夏的眼神有些复杂。叶未双像是有着雏鸟情节的幼兽，龙夏是第一也是唯一一条用龙息温养他的龙。明明是个天赋极高的孩子，却没有父母在旁。他落户龙谷之后，也没有别的龙来招呼，因为这块地方本就不是给龙族已入谱的成员居住的。当时莫离也在这片区域里住了三年。叶未双对龙族的其他人来说还是个外人。
龙夏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他走向门外：“我就住在这附近。明日再来看你。”
叶未双有些失魂落魄地点点头，看着龙夏出去了。龙夏走出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