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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寮内四五张桌子，三张都坐了人，其中两张桌上的人更是一家的，只不过一张桌上坐的是主子，四个女子众星捧月一般让一个衣着不凡的女子坐在主位，邻着的一张桌上坐的则是下人，衣服普通，气势却类似。第三张桌上只坐了两个人，都带着有纱的斗笠，倒是不怕风中夹杂的沙土。
赶路时候，便是男子带着斗笠也就罢了，但其中一人明明是女子服饰，也带着斗笠，遮遮挡挡的，倒让人觉得有点儿古怪，远着了。
“也不急着什么，等等再走就是了。”主位的女子倒是好说话，听了老妪的话，笑了一下，说：“这会儿赶着走也是吃风沙，还要被雨淋的，倒不如这会儿坐着，等着雨下来，也没那么大的沙土，看看雨景也好。”
老妪听了一笑，露出不甚整齐还泛着黄黑色的牙齿来，说：“一听小姐这话就是个有学问的，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句话一问出，另一桌上的下人明显有些变了脸色，有人的手扶在腰间，一副戒备的姿势，若是有见识的看了，会知道这些都不是普通的下人，这样的习惯性动作，只有那些在军中任过职的人才会有。
“哼。”隔了两张桌子一声冷哧传来，本来还对着老妪戒备森严的人立刻分了神去看那张桌上的两个人，看不出什么特别来的棉布衣裳，唯一特殊的便是头上戴着的斗笠，垂下来的纱毫不透光，直直地盖到肩上，连脖子都不露出来。
“一个女子，畏畏缩缩地不敢见人，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吧！”第一桌上右手边的一个女子说话，本就细长的眼睛眯了眯，愈发看不到眼珠子了。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完全没有缓冲的时间，就那么突然地砸下来了，棚子是柳枝编就又铺了茅草的，上面还罩了一层油纸，豆大的雨滴击打在油纸上，噼里啪啦的，倒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了。
老妪刚才的问题不过是随口问问，这会儿见雨水下来，有张桌子比较靠外，被雨水淋了，正心疼地往里头挪，雨水包裹着空气中的灰尘落下来，落在衣服上都是一个个的泥点子。
“真是贼……”不甘示弱的一句话似乎只说了半截，另外半截没有了下落，两个带着斗笠的人拉着手站起来，这边儿下人的手已经摸到刀把子上了，第一桌的人也有些戒备起来，那两人却只是换了一个位置。
“这边儿好多了，那边儿的泥点子都溅到我的裙子上去了。”柔柔软软的声音甜甜的，普通一句话说出来也如同娇嗔一样，听着音色十分不错，想来斗笠下的面容也是美的。
无疾而终的话题就此被打断，两拨人到底没有吵起来，先挑起话题的那个女人本有些不甘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同伴拦住了，不甘心地瞪了这边儿一眼，也没有再惹事。
“老婆婆，还有热水吗？给我一壶热水来，不要放茶叶！”
乌云遮住了阳光，犹若晚上一样，草棚里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外面的雨势很大，低洼的地方迅速成了小湖泊，草棚外停着的马车安安静静的，拉车的瘦马有气无力地低着头，跟旁边儿那许多昂然而立的高头大马比起来，愈发显得可怜。
“小公子就是讲究多，老婆子这里的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却也算得上不错了，小公子可是吃惯好东西了。”老妪一边罗嗦着，一边换了一壶热热的水过来，“小心着些，这水可是才烧好的，烫。”
“放下就成了。”清冷的声音与刚才的冷哼出自一人之口。
老妪上前搭话不成得了也不介意，笑了笑又去守着炉子了。小小的炭炉算是这昏暗中最明亮的所在了。
另一边儿的几人也不是干坐着的，也跟老妪要了不加茶叶的热水来，拿出了自己的茶叶冲泡，还取出了点心放在桌上，上好的茶叶泡上了，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让老妪称赞不已。
“小姐这茶叶一闻就是好的，不知道能不能给老婆子一盏尝尝味道，也算是不枉遇到小姐这么一个贵人了！”一句讨要的话本应该是十分厚脸皮的，但那样的低姿态和奉承也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也不是什么好茶，只是喝惯了而已。”小姐倒是好说话，让身边的人给了老妪一盏茶，看着老妪一口饮尽，旁边的人满脸的嘲讽。
砸吧砸吧嘴，老妪仿佛回味了一下说：“真是好茶！”
小姐笑了，饶有兴趣地问：“你说是好茶，可喝出来是什么茶了？”
“没喝出来。”老妪一本正经地说着，在众人错愕的时候理所当然地答道，“我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的茶，只知道香，哪里知道是什么茶，小姐不如说出来，也让老婆子长长见识，省得那茶铺的人总是欺负老婆子什么都不懂。”
“这茶啊是……”
“不过是玉台香罢了，是个什么好东西，还值当如此卖弄？”冷冷的声音不屑地说着，“这样的香茶都是男儿家的最爱。”
这句话一出，不但那小姐的笑容凝住了，跟小姐一桌的那四个女人脸色也都黑了，她们都在喝这茶，岂不是说她们都如男儿家一般？
老妪听着这话音也知道气氛不对，不吭声地缩着脖子，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喝香茶的。”细小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并不是很清晰，却也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到。
“你自然是与他们不同的。”
“那你怎么说男儿家爱喝那种茶了？”
那两人仿佛压根儿没有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对，自顾自地说起话来，还是一副含酸带醋的意思，俨然一副小情人模样。
那带着斗笠的少女抬了抬手，似乎是要端茶杯的样子，却被那少年拉住了胳膊，少年声音有些急：“你说了出来都听我的，若不然，还是我自己去找姐姐。你说要帮我，可总是这般，还不如不要帮我，倒是帮忙了。”
伸出来的手骨节分明，肤色白皙，衬着那土瓷的茶盏如同瓦砾一般黯淡无光，此刻，那只手紧紧捏着茶盏，手上青筋暴露，茶盏终于不堪重力，碎掉了，热气腾腾的水流出来，又让少年好一阵紧张。
“快让我看看，可烫着了？”少年说着从怀中掏出帕子来，大约是嫌垂纱碍事，一扬手掀了斗笠，露出一张美丽的容颜来，稚嫩的肌肤在昏暗中都似会放光一样莹莹如玉，乌黑的眸子灿若星辰，正关切地看着少女的手，低着头，小心仔细地给她用帕子包上了。
“没事。”少女的声音还是冷清的，不过握起来的手紧紧地捏住了那块儿松松系住的帕子。“把斗笠带上。”
“不要，闷死了，若不是刚才还要它挡风沙，我早就摘了，你也别带了。”少年说着掀开了少女的斗笠，露出了一张蒙着眼的面容，那条蒙眼的白绸子质量倒是好，就是让人遗憾，明明是一对玉人，却怎生其中一个是瞎了眼的？
好容貌总是会有点儿好作用的，比如说现在，就没有人追究刚才少女那惹人不快的话，反而那小姐好脾气地招呼了一句：“两位可要过来尝尝这玉台香？”
“不用了。”少女冷声拒绝了，“我从来不喝那种茶。”
气氛又是一僵，倒是那个少年，歉意地冲这边儿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说话，被那少女拉着坐了下来，两人背朝着她们，一同看着外面的雨水连天。
等到雨停了，两拨人也没有更多的交谈，一看雨停，也顾不得地上泥泞，各自牵了马要走。
倒是走的时候，那个小姐又多问了一句姓名，少女没有搭理她，少年一笑，想要说，看了一眼少女，又闭上了嘴，笑一笑坐上了马车。
这少年便是白雪，确切地说，她现在是伪少年，而与她同行的则是货真价实的少女和明。那日和明说要帮白雪去寻找姐姐，自然是要亲力亲为，可她脾气不好，虽然避了人出来，却总是会在路上闹出一点儿小问题暴露行迹。两人本就没有方向，再被追着的人一撵，更是乱走起来，却也不太在意，如同两个逃家的孩子，沉浸在兴奋中迟迟不愿意往返。
第九十四章 寿阳
更新时间201137 16：00：06 字数：3044
寿阳，辛潞的都城，也是原潞国的都城，当初辛国的铁骑曾经踏破了这里的宫墙，皇宫也险些被付之一炬，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潞国臣服了，皇族的人中女的全部被杀掉，男的则被充作贩卖亵玩的工具，那个因为长得好而被收入皇帝**的皇子算是幸运的了，被皇帝看中了。
这样的事情原就是惯例，攻城掠地之后，自然是要洗劫一番的，金银器宝，自然是要拿的，漂亮的男色，自然也是不应该放过的，放在对待另一个国家的皇族身上，则更为残酷，死了的女子也就算了，反正国破家亡，活着也要受奴役，而那些活着的男子，无论之前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之后也只能够成为出卖皮相之流，那是活着的代价。
原来的潞国皇族对待臣民还算是很好的，而且也不像辛国那样高高在上，顶多也就像是个官府公务员，不常见，但是想见也能够见到，很有些平易近人的意思，也因此，武皇当初的出征在最开始是十分不顺利的。
用了多于潞国三倍的兵力和钱粮，还用了三个月才攻下寿阳，若不是获得的金银足够补充消耗，这一战基本上是亏本的。
后来武皇倒也不是不想把寿阳变做自己的郡县，却因为潞国人民的不屈，大约还有那位皇子的求情，潞国得到了附属国的名头，但事实上，掌管潞国的人则要由皇帝委派，与选官也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没有皇族了，潞国的人还是把皇宫修复了，完好的建筑矗立在那里，一度提醒着潞国人当年的耻辱，而现在么……
“真是黄灿灿一片啊！”
白雪看着那金灿灿的墙面，很想伸手上去摸一下，“这是真的金砖吗？”
辛国的皇宫习惯的是红墙碧瓦，偶尔一些地方会用上金瓦或者琉璃瓦之类的瓦片，但这也只是内部的宫殿，外部的宫墙还是普通的青灰色，哪里像这座宫殿一样，耀眼夺目得仿佛是金砖垒成的。
“不是。”和明答了一句，收回了视线，看白雪还扭着头看，又用手转了一下她的头，“不要久看，对眼睛不好。”
白雪这才收回目光，啧啧道：“怪不得武皇当初要打下这里了，谁看到这堆金砖都想要啊！”
“你也想要？”和明顿下脚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砖墙，似乎已经在思考这样的东西拿走之后要放到哪里去。
她的眼睛上虽然缠着一条丝带，却是透光性良好，不会遮挡视线，只是让人不至于一下子看到她的重瞳罢了，也便于隐蔽。
重瞳到底是一种万中无一的特例，更何况相术上说其为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且往往还是帝王的象征。
这样的一种价值意义，重瞳便不能够随意显露了，更何况，她们是偷偷溜出鸿阳山庄的，若是被那些人找到，估计和明没什么事，自己可就不保证了。
每每想到这里，白雪都是一阵紧张，觉得自己脖子上凉飕飕的。
比起和明杀人时候的没有前奏，那些人估计不会杀掉自己，但是谁知道会不会下毒什么的，或者采用蛊毒控制之类的，想想都觉得可怕，而且，就算是她们现在看着和明喜欢自己，不会下手，谁知道以后怎样，一旦和明知道自己是个真女孩儿，翻脸了，自己可能会死得更惨。
为了给自己的以后多留一些余地，这段时间白雪装男孩儿可谓是装得逼真而不留余地，这对她来说本来也就很容易做到，再加上一副纯真得丝毫不知道男女差别的模样，这样一来，怎么都可以在事发以后假装无辜的吧！
一边想着这些念头，白雪一边乖乖地被和明牵着手走，辛潞的风俗延续了原来潞国的风气，并不是十分介意男女同行，便是这等未婚的拉着手，最多也就是引人侧目一时，也不会有人非议。
时已近午，太阳渐渐爬升到头顶上，有些热了，白雪跟着和明走进了酒楼，在阴凉处找了一通风的位置坐了，旁边的窗子正对着内院，院子里一株树正开着花，是那种小小的串串花，洁白洁白的颜色趁着碧绿的叶，清清凉凉的，好像驱散了夏日的炎热，淡淡的花香既不喧宾夺主又添了花情。
“呀，真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了两位，相逢即是有缘，两位可介意同桌一叙？”
来人自说自话地问着坐下，完全没有考虑到被人拒绝会怎样。
白雪抬起头来看，正是曾在茶寮偶遇的那一队人中的出言挑衅过的那个，不过，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和明能够听到人内心的想法，所以，若是有人想的什么事情让她不喜欢了，她直接就出手杀人，有过几次走着路走得好好的，突然旁边的行人倒下去，再一看，已经是被她杀了，那种杀人不用刀的气劲一度让白雪幻想成弹指神通或者六脉神剑之类的神奇武功。
最初她们总是能够被鸿阳山庄的人追上，一是因为和明的重瞳，二来就是因为她“听”不惯闲话就会杀人的事情太容易让人追踪，只要看哪里莫名其妙有人被杀死就知道往哪里找了，多半是没有错的。
为了这个，白雪养成了一个戒备习惯，一看到和明面无表情的抬手，就要多紧张一下，还三令五申地强调不要杀人，这才能够让这一段时间安静了一些。
不过，也只是安静一些罢了。在茶寮的时候碍于白雪的阻拦及时，和明没有下杀手，等到离开之后，那一队人仗着马好，跑到前头去了，两队人的方向一致，于是白雪有机会看到前一刻还在奔跑的骏马突然倒地死掉所带来的场景，真是有意思啊！
虽然和明做得很隐蔽，至少白雪是看不到她怎样同时让那些马死掉，但是那些人，还是怀疑了吧，毕竟当时那一条路上只有她们两队人在走，非此即彼，太容易推理了。
那些人都会武，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有几个摔得灰头土脸的，当时那些压不住脾气的就想要跟她们算账，还是那个领头的小姐制止住了，没有证据闹腾起来也是丢脸，当时，这个女的好像还挺沉得住气，没有说什么的。
白雪想着又多看了两眼，见那女人笑嘻嘻地落座，也不好说出什么赶人走的话，倒是和明，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介意。”
那女人的笑一下子凝住了，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说：“我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不受欢迎。”
“噗嗤”一声，白雪还是忍不住笑了，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了一下和明的衣袖，她倒是想要听听这女人准备过来说什么。
“啊，上次在茶寮真是多有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