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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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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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芳芸也猜她是去美国了。丘凤笙想了几天,和叔公商量:“这笔钱大家有份,不只你要找我姐姐,就是我也要找她的。家母在美国,我猜她是去美国寻家母了。咱们去美国一定能寻到她。”

叔公对玉玲珑的故事也略有所闻,丘凤笙又不是个老实的。丘凤笙说要去美国寻人,他算计半天,觉得丘凤笙和谨诚留在上海,或者还能把丘淑玉钓出来。丘凤笙留在上海,老婆又要生了,手里又没有钱,自然是不怕他跑了的。叔公问丘凤笙讨了玉玲珑在美国的地址,留下几个手下在丘家守着,亲自带人去美国。

丘凤笙照旧日日在外奔波,嘴上说借钱要还债,实际上找买主要卖房子。丘宅略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老妈子也开销了。丘凤笙自己煮饭洗衣服,虽然一日三餐都还不差,却是没有什么油水,守在丘家的几个人不过早上晃过来看一眼,留一个人守在丘家,就各干各的事去。

这一天留守的那人不晓得因为什么事被人喊走。丘凤笙趁家里没有人,把藏起来的存折,房契用油纸包好绑在腰上,出门喊了辆黄包车说要送太太去医院生产,扶着苏文清从医院前门进去,后门出来,先找了个小旅馆把苏文清安顿下来,他就寻了事先说好的一个买主,半卖半送拿房契换了一万块钱,买了两张去北平的火车票跑了。

叔公的人丢了人,急的没头苍蝇似的,恰好买房的人拿着房契搬家,两边吵起来,闹得左右邻居都晓得丘凤笙也跑了。

亚当听说丘凤笙跑了,打电话到学校寻芳芸,向她报告好消息。

芳芸笑道:“就怕丘凤笙不跑。他跑了,大家才会确信颜如玉手里真有钱。”

“昨天黄金耀先生还和我打听这个事。”亚当哈哈大笑道:“我敢打赌,现在一定不只一批人在找她。我回头安排人放点假消息,自然有小报记者添油加醋替她宣传。估计三五年之内她都休想在上海露面。”

芳芸微笑道:“亚当,多谢你。全靠你设想周全,才能把她赶走。”

亚当笑道:“这位丘小姐领走了一笔莫须有的巨款,我们花旗银洋多了许多富翁来存钱。还是很划得来的。下回你看谁不顺眼和我讲,我们再玩几次,说不定我就能升到美国总部当总经理了。”

隔了几天,沪上的小报铺天盖地都是讲颜如玉的新闻。有的说她带着巨款去美国享福了。有的说她带着巨款去南洋种香蕉了。最出奇的是有家小报说颜如玉之所以得了巨款就失踪,是因为她并不是真的继承了遗产,而是□了一个老而且糊涂的富翁,卷走了人家的全部财产,富翁的子孙要找她算帐云云。

岳敏之从报上看到丘凤笙也跑了,晓得这件事已经告一个段落。正好他温州的事完可以在上海小住,就挑了个休息日来寻芳芸。

芳芸刚收到婉芳的电报,晓得她和父亲即将回国,已经十分快活。再看见岳敏之,越发开心,在水果盆里挑了一枚大桃要替岳敏之削皮。岳敏之把水果刀抢下来,笑道:“过阵子你放暑假,带你去苏州乡下摘水蜜桃去,你就放过这个可怜的桃子罢。”

芳芸把桃子交给他,好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定要在朋友面前炫耀,贴着岳敏之的耳朵笑道:“我亲自给颜如玉打电话了,跟她讲是我设的圈套害她,她气的要死,可是还是乖乖跑了。她会日日夜夜都难受,会恨我恨的要死。想想就解气。”

岳敏之好笑道:“她跑了将来就不能再回来了?你还要留一手防她回来才是。”

“亚当讲了,杜阳笙那个人小气的很。她讲好和杜阳笙手下四六分帐,现在人家都当她过河拆桥,杜阳笙又跌了面子又没有拿到钱,一定不会放过她。她顶好一辈子躲起来不见人。”芳芸在水果盆里寻了只软桃子,拿在手里抛着玩,“你现在不忙了?”

“忙完了。我在温州寻到一个很尽责任的厂长,以后那边的生产可以放手了。”岳敏之笑嘻嘻的看着芳芸玩耍,手里麻利的削桃子,道:“令尊回来,你还是搬回去住罢。”

芳芸点点头,笑道:“听你的。对了,上回曹二少来见我,他很没有风度的讲你坏话。”

“说什么了?”岳敏之把桃肉切成一片一片的,叠在一只干净的小碟里,漫不经心的说:“可是说暗杀曹大帅我也有份?”

小姐们(上)


芳芸有些紧张,不知不觉中指甲抠破桃子的皮,糊了一手的桃汁都不觉得。

“要是非要讲有关系也扯得上。”岳敏之停了一停,关切的看着芳芸。芳芸替他紧张的模样让他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他笑道:“曹三少曾找我买炸药,我替他引荐杜邦公司在上海的代理人。”

“与你又没有好处,还落人家闲话。和曹家人打交道,真是麻烦。”原来是替曹家人引荐,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再平常不过,果然是非要讲有关系也拉扯得上。芳芸抱怨了两句,放心跳起来寻抹布擦手。岳敏之在俞家的事上都不肯骗她,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跟她讲假话。

岳敏之微笑着说:“与我还是有好处的,第一嘛,赚了一笔还算丰厚的佣金;第二个好处么,曹家乱起来,曹二少就没空来烦你了,是不是?”

曹三少买的炸药不只把曹大少炸成了重伤,连曹大帅都炸死了,或者是曹大少自己的计划失误,或者是曹二少的人做的手脚。为了权势斗得死去活来,也是这种军阀人家的常态,曹三少就是不寻岳敏之,寻旁人一样也能买到炸药。这些事怨不到岳敏之身上。芳芸回想胡家和倩芸母女在曹家出事前后的言行,觉得胡大舅必定在其中起了作用,所以后来才会辞职做寓公。她想明白了,不禁瞪了岳敏之一眼,神情中喜欢的意思比责怪要多一些。

岳敏之面上微笑,心里很是担心芳芸会生气,得她这样的回应,晓得她是不会怪自己了,大乐,捡起芳芸搁在果盘里的那枚烂桃咬了一口,含糊的说:“真好吃。”

芳芸见他咬的是自己方才掐的那枚烂桃,情知她方才的紧张神情都被人家看见了,岳敏之分明是故意那样讲的。她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害臊,拣了一个黄李子在手里玩,小声说:“那个桃子不要吃。”

岳敏之装做没有听见,几大口咬完,把一个只剩几缕红丝的桃核丢到烟灰缸里,又眼巴巴盯着芳芸手里的李子,笑问:“那个你要吃么?”

芳芸把那个李子握得紧紧的,“盘子里还有,你自己拿。”

岳敏之看都不看果盘,只牢牢盯着芳芸手里那枚李子。芳芸只得把手里那枚李子递给他。岳敏之摊开手,把那枚李子纳入掌心,依然盯牢芳芸微笑。芳芸被他看的别扭极了,走到书桌边翻书,偏不肯看他。他们两个在客厅里没有言语,眉来眼去间似有无尽滋味。

雁九倚在小房间门口半天,都没人注意到他,不由冷冷哼了一声。

芳芸吃了一惊,连忙笑道:“快来吃水果。”

雁九没好气道:“不吃。女人,你嫁他。我走了。”讲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径直出门。

芳芸想和岳敏之解释“当初亚当和他约定他保护我直到我出嫁。”可是这样讲好像变相开口和岳敏之求婚,她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口。

岳敏之把玩着那枚李子,看着芳芸笑而不语。芳芸走到窗边巴着窗台朝下看。雁九在对面的林荫道上冲她挥挥手,拦下一辆黄包车,只留给她一个黑色的背影。

窗台上摆着一盆吊兰,花盆里恰好有几茎杂草,芳芸拨掉草茎,在手里揉着玩,就是不肯面对岳敏之。岳敏之笑嘻嘻的看着芳芸的背影,心里把“你嫁他”三个字再三咀嚼,却是越嚼越有意思,不觉痴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黄妈许久听不到动静,探头过来进来看看无事,缩回灶间剁肉骨头。嘭,嘭,嘭。芳芸突然轻声笑起来,说:“听讲你要来,黄妈一早就跑去买排骨,要烧酱排骨给你吃。”

岳敏之借着她这句话走到窗边朝下看,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岁的小学生趴在水门汀的地上拍画片,他笑道:“那孩子真就这样跑了?”

芳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岳敏之指的是雁九,她也拿不准雁九会不会回来,含糊着说:“他一向神出鬼没的,才来的时候总嚷着叫我快些嫁人,他好丢掉保镖的责任。”

“他不肯当保镖么?”岳敏之站在芳芸的左侧,正好看见她的微笑的侧脸。

“他欠伊万一个人情。”芳芸慢慢道:“伊万赶着要回国,又怕没有可靠的人保护我,就和他讲,要他临时保护我几天,直到我嫁人。你晓得的,中国的小姐十七八嫁人的很常见。所以——他是被伊万拐来的,当了我这么久的保镖,其实很难为他了。”

“事了拂衣去。倒是很有大侠之风。”既然已经将雁九的来龙去脉打听清楚,岳敏之就换了个话题,笑道:“我有个朋友觉得中国的卷烟生意极好,他起意要办个火柴工厂,邀我入股,我觉得火柴关系民生,倒是可以做得,你要不要入股?”

“我的小蛋糕店一年能替我赚三四千块钱的纯利润,足够我零花了。”芳芸笑道:“敏之,我觉得鸽牌不会那样容易放过擒鸽,你还要多小心。”

“正好趁着英法德诸国打仗,咱们多建工业。”岳敏之笑道:“现在欧洲乱的很,从前一定要高价卖给中国商人的机床都降价了。美国的公司都在忙着当世界军工厂,谁也没空管咱们——咦,有人敲门?”

“都要吃中饭了,是谁?”芳芸皱着眉喊黄伯开门。黄伯从阳台过来,摇着尾巴的莎丽和迈可一前一后跟着黄伯到门口。黄伯拉开门,门外丽芸尖叫着跳开,喊: “作死,快把狗拴起来。”

听见是丽芸的声音,芳芸的笑脸就收了起来,她走到门边,很不快活的问:“你来干什么?”

“九姐。”丽芸几乎要缩到对面的门后边,“你先把狗拴起来。”

“有话你就讲罢。”芳芸摸了摸莎丽的头顶,道:“对付你这样喜欢利用姐妹的人,还是不拴狗安全点。”

“我……也不想,可是……”丽芸低下头,“我要搬走了,来和九姐讲一声。”

“恭喜乔迁。”芳芸讲完这句,一点也没有客气,迅速关上大门。

丽芸着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轻轻叹了一口气,拖着脚步上楼。过了一个多钟头,曹三少的副官带着几个卫兵来替她搬家。倩芸在家看见曹三少的人替丽芸搬行李,跑上四楼的小套间,笑问:“十一妹,你要搬家呀?”

“嗯。”丽芸轻描淡写的说:“这里到学校太远,我在学校附近寻了房子。十姐,以后不能和你一起上学放学了。”

丽芸一个月能上三天课都是文曲星开眼,说离学校近分明是骗人的鬼话。倩芸猜她是要和曹三少同居,不由笑道:“新家在哪里?回头我们去替你暖居去。”

“不用了。”丽芸冷淡的回绝她:“你没有机会出卖我了。”

“你!”倩芸涨红了脸,“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丽芸冷冷的提起一只箱子出门,把倩芸丢在杂乱的家俱中间,:“哪个是真心对我好,哪个从来都是利用我,我长了眼睛,看得出来。”

倩芸站在只有躯壳的空房间里,看着前呼后拥的丽芸下楼,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赌气似的站在丽芸从前的卧室里不肯走。过了十几分钟公寓的看门人进来,看见倩芸认得她是楼下人家的小姐,客气的劝道:“俞小姐,令妹已经搬走了,我要打扫这个小套间候新住户搬来。”

倩芸咬着嘴唇闷闷下楼,正好看见笑嘻嘻的芳芸和岳敏之一起出门。岳敏之一身灰布长衫,提着一只极新颖样子的女式手袋,短发极是精神。芳芸却是西式妆扮,穿着一件及膝的印花连衣裙,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披在肩上,额上勒着一只小小的玉色蝴蝶结,和脚下一双白皮鞋呼应。她手里只拿着一顶遮阳帽。显然岳敏之是替芳芸拿着手袋。

看见倩芸,芳芸愣了一下,冷淡的冲她点点头。岳敏之不过看了倩芸一眼,就朝芳芸伸出胳膊。芳芸将手搭在岳敏之的胳膊上,两个人和倩芸擦肩而过,留下一串轻轻的脚步声。

倩芸铁青着脸回家。大太太问她:“丽芸搬家到哪里去了?”她不肯理母亲,用力将自己卧室的门关上,扑到床上大哭起来。

大太太被女儿弄的莫明其妙,一边敲倩芸的卧房门,一边道:“和丽芸吵架了?你这个孩子真不懂事,咱们现在比不得从前……”

“妈,你有完没完?”倩芸拉开门,哭骂道:“你老人家懂事,为什么不把我爹收拾了?就会对我耍威风!”

大老爷与大太太,就好像扎到肉里的刺,轻轻碰到都要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大太太扬手甩了倩芸一个巴掌,怒道:“你掂记你那个没出息的爹,去樱桃街找他去呀!我就忘了,你姓俞,你赖在胡家做什么?”

小姐们(下)

大太太只生得倩芸一个女儿,倩芸从小乖巧伶俐,一惯和母亲贴心,母女之间感情极好。今朝大太太盛怒之下,摔了倩芸一个耳光,还叫她去樱桃街,话一出口,大太太和倩芸都愣了一下。

倩芸委屈万分地捂着脸颊,掉头就走。

大太太去拉没拉住,伤心的问:“你能到哪里去?”

倩芸已经走到门口,听见母亲问话,不由靠着门框大哭。祥云公寓一层楼也住着大约有七八户人家,倩芸在家门口哭闹动静不小,左右隔壁人家的娘姨大姐都拉开门探头探脑看热闹。

黄妈敞开大门,喜滋滋提着一只湿拖把在门口拖来拖去。倩芸看见芳芸家的底下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心里已经很是不快。再想到芳芸离家出走过的何等逍遥自在,她自己却连赌气都不敢迈出家门,生生被芳芸比了下去,还要被人家的佣人笑话,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倩芸将心一横,抽泣着直奔楼梯间。

大太太追到门口,想到没带手袋回去拿,再出来追到楼下,却寻不到女儿的影子,大太太只当她回外婆家去了,匆忙喊了一辆黄包车回娘家寻女儿。

倩芸挟着满腔的激愤和妒恨离家出走,晓得母亲必定会去外婆家寻她,偏不肯去外婆家。她从巷口烟纸店的后门绕到霞飞路上,寻了一个小咖啡厅进去,喊了一杯咖啡缩在一角发呆。倩芸虽然生得不似丽芸娇艳,也是妆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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