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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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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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杂志。芳芸丢下刀去剥油纸,一不留神,手肘蹭到刀就被割开一个口子。鲜血瞬间滴到桌上。她怔怔的看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积聚成小小的红的湖泊,一动不动。
伊万看见她情形不大对,连忙喊:“黄妈,九小姐弄破手了,快拿云南白药来。”
芳芸回过神来,笑道:“怎么就割破手了?哎呀,好疼。”一边笑着,眼里就滴下泪来。
唐珍妮一阵风样冲进客厅,看见芳芸只是手肘上割破了一个小口子,好笑道:“这样大了,割破了手还掉眼泪。真是娇小姐。”
她不说还罢了,这样一说,芳芸凭添一阵委屈,那眼泪落的越发勤快起来。唐珍妮连忙抽出手绢替她擦,哄她:“小囡,都是表嫂不好,你别哭了。”
芳芸嗔道:“表嫂,你挡到黄妈了。”
黄妈提着药箱过来,笑道:“太太是急慌了,九小姐,上了药还是请个洋大夫回来瞧瞧?”
“不过是割破个小口子,你们是看我疼哭了都笑话我。”芳芸咬着牙让黄妈在伤口上涂白酒,一边掉眼泪一边说:“上了药我睡一会就要去学校。珠姐,家里的贵客烦你招待下。”
唐珍妮对黄妈使了个眼色,满口答应下来,看着黄妈把她的伤口包扎好了,就推着她的后背说:“好,你去困觉去,不只你这个客人,还有店里,我都替你照应,好不好?”
芳芸低低的嗯了一声,关紧了房门,坐在床边发呆。
苏文清在芳芸的公寓里坐了小半个钟头才兴高采烈的离开。唐珍妮贴在芳芸的卧房门边听里面没有动静,吩咐黄妈黄伯在家,叫伊万陪着去小店里转了一圈也走了。
候她走开,伊万就寻了个机会溜回自家的洗衣铺里给岳敏之打电话,说:“那个姓丘的来寻九小姐,好像说了一堆你的坏话。九小姐蛮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奴没有太监…就是卡的紧…真的。真的…
旧事(下)
岳敏之笑道:“同行是冤家,哪里有好话讲。”他歇了一歇,又说:“听王襄理说你们店今天又补了几箱货。我们的炼乳售路好不好?”
“这一两天蛮好,将来可说不准。”伊万笑道:“家母说在先施公司看见鸽牌降价了,也只卖五角一听,一样的价钱大家是宁肯买洋货的。你以后的日子只怕难捱。”
“五角……比旁的国产牌子还要贵八分钱,”岳敏之沉吟了一会,笑起来,“鸽牌要一直卖五角,就是丘七少肯,他的洋主子也不肯。我不怕他降价,我们的货色不比鸽牌差,就是同卖五角,也不见得没有顾客买帐。芳芸她——明天回学校么,我今天傍晚把车开过去给你?”
中西女中的女学生都以汽车代步,每到返校日和放假日校门口的汽车都能排成长蛇阵。芳芸偶然几次坐黄包车去学校,在校门口很受瞩目,后来也只坐汽车。
离开大家庭的少女仗着有势力的亲戚保护,买一间公寓房子独居、出入有保镖也是富人家的常态,为着上学还要买辆汽车代步却多少有点出风头的意思,芳芸自然不肯。她要么问亚当夫妻或者岳敏之借车,再不然就去出租汽车行喊车。
岳敏之只要有空,就亲自驾驶汽车到祥云公寓来吃个饭,再把车留下方便芳芸第二天上学。他这样问自然是为见芳芸创造机会,伊万明知他的用意,但是他问得并不突兀。伊万笑一笑答应一声,回到公寓先进灶间问黄妈:“九小姐可醒了?”
黄妈对着卧房的方向悄悄摆了摆手,端着一竹箩择好的菠菜去洗。伊万甩甩头洗干净手,去敲芳芸卧房的门,轻声喊:“九小姐,九小姐?”
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伊万用力敲了两下,扬声说:“九小姐,岳少打电话说他晚上来吃饭。”
门缓缓被推开,芳芸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呵欠,眼睛盯着地板,慢慢说:“加一两个菜就是。”说完就关门。伊万伸出拳头挡在门缝里,笑道:“我妹妹小时候和你一样,遇到不快活的事情就喜欢装去睡觉。”
芳芸抢白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快活了?”她愣了一下微笑起来:“伊万,你说我要怎么办?”
伊万耸耸肩,说:“九小姐才得十六七岁,自己还是要人照管的。”他的腔调神情和早先芳芸跟唐珍妮讲话时一模一样。
芳芸虽然心里确是不快活,也叫他逗的笑出声来,她一本正经点头说:“可不是,我是糊涂了。这些与我有什么相干?”讲完冲伊万嫣然一笑,迈着轻快的步子拿了一个苹果,一边啃一边做习题。
傍晚,岳敏之提着一包苹果上来。他神情疲惫,白衬衫被汗浸得紧紧贴在身上,一进门坐到他惯常坐的那张藤椅上,好半天都没有动。
黄妈在厨房炒菜,滋滋啦啦的声音伴着香味飘到客厅。伊万和黄伯在阳台下象棋,莎丽偎依在伊万的脚边。太阳慢慢落到西边,把阳台上的两人一狗染成绯红色。夕照下的客厅里亮堂堂的,情形和所有幸福的上海中上等人家的傍晚没有什么两样。岳敏之靠在藤椅上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注视伏在案上专心演算的芳芸。
芳芸的钢笔尖轻轻划过草稿纸,留下一串串零乱的字符。她沮丧的抬头,视线正好和岳敏之的视线交汇。岳敏之清了清嗓子,轻声唤:“芳芸。”
不晓得哪一家的收音机声音被调皮的孩子拧到最大。甜而且腻的“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歌声突然响起来,盖过了岳敏之的说话声。岳敏之看着芳芸微笑起来,眼神温柔。
明明有事情要讲,他偏偏一副皮里阳秋、若无其事的样子。芳芸咬紧嘴唇站起来,又慢慢坐回去,小声道:“你不是忙么,还来干什么?”
岳敏之走到芳芸身边,芳芸嗅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汗味,皱眉说:“我去给岳大哥打洗脸水。”绕开两步进了灶间。黄妈看见芳芸脸色不大好,连忙丢了锅铲去拿脸盆。芳芸靠在水池边的,脸上现出犹豫的神情。
黄妈把洗脸水送进客厅回来,轻轻推了芳芸一把,小声道:“九小姐,不好把客人这样晾在一边的。”
芳芸慢慢走回客厅,她看着岳敏之,微笑道:“丘七少和我讲——你和我们俞家有仇,那家卷了俞胡几家买机器款子的商行其实就是你开的,你说他是不是胡说?”
岳敏之沉默。
夕阳沉下地平线,客厅的光线黯淡下去。岳敏之的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清楚。芳芸盯着他的眼睛,脸上依旧呈现微笑,眼泪却顺着脸颊淌下来。
岳敏之想替她擦眼泪,缓缓伸手将触到她的脸颊,到底不敌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睛,别过脸去,轻声道:“他说的都没有错。”
芳芸忍不住哭出声来,“岳敏之,你要报仇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从前他们——就是这样对我家的。”岳敏之艰难的吸了一口气,“芳芸,你那套装零食的小匣子,你好不容易集齐了五只的,其实就是家祖母的旧物,一共有十二只小匣三只大匣。倘若我叔叔记得不错,那十只必定还在你祖母那里。”他停了一停,慢慢道:“你们老太太变卖的私房,大半都是我家旧物。我记得俞老太太有个心爱的茶碗,倘若你细细看过碗底,当晓得那里镌着‘岳’字……”
“别说了。”芳芸伸出手指向大门,断然道:“大门在那里,请走。”
“芳芸?”岳敏之有些迟疑,却得不到芳芸的回应。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芳芸跟在他身后三四步远。他的步子慢了下来。门轻轻地,紧贴着他的脚后跟合上了。岳敏之停了两秒钟,大步离开。芳芸靠在门上,听见外面一些声音也没有,放声大哭起来。
“好好的怎么闹起来?”黄妈忙忙的绞了一把湿手巾冲进客厅,嘴里不住的说:“黄妈给你开灯。”
“黄妈!让九小姐一个人呆一会。”伊万轻声打断她,黄伯连忙把黄妈拉到阳台上去。他自己走到灶间,在放酒的橱子里翻了一会翻出一瓶白兰地,找了一个玻璃杯,倒了小半杯酒,出来递给芳芸。
芳芸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酒劲儿上来,大声道:“原来他不是真的喜欢我。”她摇遥晃晃的走向自己的卧房,将关门时含糊的吩咐:“去汽车行叫辆汽车,明早要用。”
黄妈从阳台跑过来,把湿手巾塞到芳芸手里,芳芸抓紧了手巾,轻轻把门合上。伊万耸耸肩,走到一边打电话。黄妈拧开电灯,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小声和黄伯商量:“九小姐和岳少爷吵架了,要不要和我们太太讲?”
“小囡吵吵来,讲不定明朝就和好。”黄伯低声劝她:“勿要大惊小怪。”
伊万凑近了说:“就是就是,讲出去九小姐脸上挂不住,不如不要讲。”他甩了甩手,道:“我去店里看看,晚上就不来了。”
“烧了那么多的菜都没有人吃,伊万你带两只菜回去宵夜。”黄妈冲进灶间,转眼捧着一只盛有几只荷叶包的大盘子出来。伊万道谢接过盘子,下楼时正好和俞家的十一小姐丽芸打了个照面。
俞丽芸脚踏高跟漆皮鞋,头发烫成螺旋烫,穿着一身绯红的跳舞衣,少女光洁的脖子上套着一串珠链,耳畔是宝塔形流苏的耳坠,十足十十里洋场摩登女郎的妆扮。她蔑视的看了这个白俄穷人一眼,昂首挺胸下楼,钻进早就等候在路边的一辆汽车里。
伊万对着那辆锃亮的汽车摇摇头,托着沉甸甸的盘子走向回家的方向。
岳敏之站在蛋糕店对面的电线杆下吸烟,他看见伊万走过来,掐灭了香烟,走过去拦住他,问:“芳芸她……”
“喝了半杯白兰地睡了。”伊万和他相对沉默了一会,才说:“我觉得你以后不必再找九小姐了。”
“我……”岳敏之苦笑道:“我虽然不怀好意接近俞家人,可是我对她是真心的。”
“这话现在我都不信。岳公子,你不够光明磊落。”伊万走了几步,转身又说:“芳芸问的没有错,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掉泪,总算揣磨出这种心情鸟…啊啊啊,握拳,老子不要卡文。
寿宴(上)
岳敏之依旧沉默。伊万冲他点头致意,道声“再会”,扬长而去。
繁华的霞飞路上灯光通明、行人如织,芳芸的小蛋糕店生意兴隆,从店里出来的人脸上仿佛都带着笑意,许多人手里都提着两罐“擒鸽”牌炼乳和一只大面包。清凉的晚风吹过,店门口的花牌簌簌落下一地的花瓣。花牌当中是芳芸亲笔写的广告语。岳敏之一个字一个字,轻轻念了一遍,断然回头。
芳芸的客厅窗口透着灯光,遥遥可闻莎丽的吠声。岳敏之站在楼下凝视芳芸卧室漆黑的窗户几分钟,点燃一根烟卷走回自己的汽车,他唇边的烟卷那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在昏黑的巷子里闪烁。
发动机的声音一如从前。那个听见发动机声音就会掉泪的女孩子却不会再乘坐这辆汽车了。岳敏之面色阴郁,叼着烟卷驾驶汽车缓缓离开。
芳芸藏在窗帘后目送岳敏之的汽车消失在滚滚车流中,闭上双眼,泪落如雨。第二天早上在中西女中,依稀可见芳芸眼睛上的红肿。倩芸在校门口看见,中饭后就带了几只秋梨过来看她,一进宿舍就笑问:“九姐的眼睛这是怎么了?”
芳芸沉默不语。吴静仪笑道:“谁还能没有伤心的时候?你前些天不也是哭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倩芸把梨放在书桌上,揽着芳芸的肩膀笑道:“好姐姐,别伤心,谁欺负你了,靠诉妹妹,妹妹帮你打他手心。”
芳芸摇摇头,小声道:“惹我的除了我们家那位下堂的姨奶奶还能有谁?”
“她真是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倩芸替自己小姨抱不平,待颜女士向来都没有好脸色,立刻露出一副同仇敌忾的神情。
吴静仪怕她在这里说芳芸的家事会让芳芸下不了台,连忙啐了她一口,笑骂:“已经都下堂了,理她干什么?我方才一直劝芳芸不必和这种人生气,你也劝劝她呀,怎么和她一起生起气来了?”
“这个女人真讨厌,叫人一看见就生气!”倩芸看窗外不时有人经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她笑嘻嘻小声说:“丽芸昨天和我讲,丽都戏院开业要请她去剪彩,到时候申报记者还要采访她呢!会刊登她的大副照片,所以今天她不去上学了,邀请曹三公子带她去拍照,还喊我也去。”
提到姓曹的,芳芸的眉头就微微皱起。吴静仪是晓得芳芸不喜欢那位曹二公子的,好朋友不方便接话,她就帮着岔开话题,笑道:“那明天报上登出来,不是要写世家小姐俞丽芸?倒是托她的福,你们都成世家小姐啦!”
芳芸和倩芸异口同声反驳她:“我和她没关系!”说完又不约而同愣了一下。芳芸先反应过来,冲倩芸一笑,道:“我都不和她玩的。”
倩芸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我见不得她和曹三哥的肉麻劲儿,现在也不和她一起玩了。讲起来明明我九姐是留洋回来的,都没有她那样摩登。”
“摩登也是要讲天份的。哎呀,我记得有一把削皮的刨子的,放在哪了?”芳芸在抽屉里专心致志的翻了一会才翻出一只削果皮的刨子,笑嘻嘻说:“我去把梨和刨子洗一洗。”一转眼就用洗脸的小铜盆盛着三只梨出去洗。
中西女中的女学生里头没有家世差的,自然家教都不算坏。芳芸这是给了倩芸个软钉子碰,然倩芸到底是她堂妹,吴静仪自然要替她和稀泥,连忙翻出一本杂志塞到脸色不太好的倩芸手里,笑着问:“下个休息日你要去哪里玩?”
“要回外婆家给我大舅妈拜寿。哎呀,我妈昨天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一定要和九姐说的。”倩芸丢下杂志跳起来苦笑:“九姐今天总是恼我,不会不答应我吧。静仪,你帮我和我九姐姐,我怕她还恼我,我先走了。”
这样讲话分明是把喊芳芸去胡家拜寿的难题丢到吴静仪手里。吴静仪气结,怔怔的看着她出去,气鼓鼓的把杂志丢回书桌上。少时芳芸回来,看见倩芸走了,吴静仪一脸的不高兴,连忙在三个梨里挑了最大的一个递到她面前,笑道:“孔融让梨。”
吴静仪瞪了她一眼,说:“你这个十妹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不理她躲出去了,她转身就把烫手山芋丢给我了。”
芳芸笑道:“她丢给你你不接就是。”
“我不接倒没什么,就怕你吃亏!”吴静仪拿起刨子刨皮,一边用力刨一边说:“说了你又生气。她哪里是来看你来的,是叫你去胡家拜寿的,说是下个休息日她大舅妈生日!”
“哦。”芳芸慢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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