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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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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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背影都是一脸的向往和佩服。
芳芸走到十二号拿她的手袋,给婉芳留个字条压在的梳妆台上,施施然下楼打电话回家喊伊万来接,就走到樱桃街口等着。
伊万喊了一辆黄包车过来,看见九小姐半边脸都红了,吓了一跳,连忙四处看,想把打芳芸的人找出来。芳芸笑道:“没有事,这巴掌打的才好呢。”怕到学校不好见人,到医院找大夫看过,抹了药膏回家。
黄妈看见九小姐这样子,埋怨伊万好半天,又抱怨九小姐:“九小姐,怎么不先打电话叫伊万在学校门口等,谁下的样狠手,今天中饭不能吃红烧鸡,去买只老鸭子回来。”
芳芸推累了,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几个钟头,到下午出来,脸上的肿消下去一半,两只眼睛又肿的老高,好像红桃子一样。黄妈煮几个白水蛋替她揉了半天,问:“晚上想吃什么?黄妈做给你吃好不好?”
芳芸撑不住,抱着黄妈大哭起来。黄妈拍了好久,芳芸才止哭声,道:“好。晚上拿鸭子汤下挂面给我吃就好。黄妈,我去洗澡去。”边上楼还边抽气。
走到一半,伊万抱着个大箱子进来,道:“九小姐,英国寄来的包裹。”
芳芸只当是哪个表哥去英国,也不在意,下来拆开箱子,却是一只只的小盒子码成堆,总有十来个。芳芸拆开一只,里面是马口铁罐装的咖啡豆。再拆开一只,是细骨瓷的茶具,再折开一只,是La Pavoni的咖啡机。芳芸还不觉得怎么样,拿着咖啡机看上面的铭牌。伊万拿着盒咖啡豆两眼放光,个劲的:“小姐,快拆开来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
芳芸拆开一只盒子,心情就好点,拆到最后一只,却是只精巧的洋娃娃,眉眼和她很有几分相像。盒低还衬着张的素描卡片。芳芸拿起来看了半天,看笔迹像是岳敏之,涮一下脸就红了。别的都不论,捏着卡片和洋娃娃跑上楼。
“九小姐,这些咖啡豆不要吗?”伊万满怀希望和欣喜的问。
“要,都是的!”芳芸回头大喊:“一粒都不给你!黄妈帮我全部收起来。还有,明天给伊万买一公斤咖啡豆!”
伊万咧开大嘴笑起来,黄妈歪着头看芳芸像小鹿一样跳上楼,笑道:“我们九小姐长大了。”
芳芸请了两天病假在家养伤,唐珍妮过来看。见面就笑道:“恭喜恭喜。亚当已经把你的监护权从俞老太太手里要过来了。”
芳芸笑道:“多亏大太太呀。不然哪能这样顺利”
唐珍妮冷笑道:“她们巴不得少个人分钱,哪里是真对你好。”
芳芸看着窗外的墨团样的雨云,笑的舒服极了,“珠姐,你不晓得,从我晓得要回中国起的那天,就等着今天。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我对指手画脚,谁也不能强塞个丈夫给我。”
唐珍妮担心的:“俞家还好,孔家那边呢?”
芳芸想想,道:“大舅母或者对我有想头,可是我在中国呢,她的手伸不到那样长。拖到几个表哥都结婚,我再回美国,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沙沙的雨声透过半开的窗户传进来,气又变得有些冷,芳芸看唐珍妮穿的不多,连忙把窗户关上,苦笑道:“你是愁没有钱,我是愁钱多。不如匀给你吧。”
唐珍妮笑道:“别——我生就不是积财的命。将来要是没饭吃,给我饭钱就行,别多给。”
芳芸道:“你心里明白的很,怎么就做不到?”
唐珍妮指着隔壁道:“到底是在外国长大的,不晓得中国人,家人再不好,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芳芸道:“瞧几位和同母的唐大哥都蛮好,拿钱给他们办公司也还罢了。多少留在自己手里罢,亚当总是要回国的。”
唐珍妮笑道:“放心罢,我有办法的,明天去杭州拍电影,要不要请几天假,跟我一起去散散心?”
芳芸摇摇头,道:“霖哥总要去寻你的吧,我夹在当中干什么。”
“他不去,叫亚当去问朋友借个别墅,把伊万带上,有什么气,到西湖逛几天,就没有气了。你不晓得早春三月的西湖有多美。”唐珍妮越说越高兴,拿电话就拨到中西女中去替芳芸请假。芳芸没有拦住,只好答应下来,收拾几件衣服,带着伊万陪去杭州。唐珍妮每天拍戏早出晚归,芳芸就自己带着伊万满城逛。
逛到傍晚回来,居然唐珍妮在客厅中等着。芳芸笑嘻嘻道:“对不住,方才吃过,吃了没有?叫伊万给买个什么回来吧。”
唐珍妮把报纸拿给,道:“俞家出事了。”
报上大标题写着:“上海开埠最大诈骗案,俞敬亭携妾潜逃,俞老太太倾家荡产赔股东。”
芳芸一行行看去,才晓得缘故。原来是他们订的机器运到上海,开箱安装才发现纺织机全部不能用,可是木棉洋行给俞大老爷和丘二公子一笔回扣,早把货款都卷走了,只剩一幢租来的空楼。一百五十万现大洋换回来一堆废铁,俞大老爷连家都没敢回,带着小公馆的妾和两个还没上学的孩子跑了,连妾生的几个大孩子都丢下。丘二公子没有跑成,在火车站被曹大帅的卫兵捉到。消息传出来,愤怒的股东们把樱桃街十五号和丘家都砸烂了。
曹大帅为民出头,查封樱桃街,连四老爷的两个外宅都没有放过,在四老爷的一个妾家里还搜出三百两黄金。幸好俞家还没有分家,俞老太太把所有家产都拿出来填亏空。丘老太太也只好照着俞老太太的例子把家产都拿出来填窟窿,两家又合送曹大帅十万块钱,才算把这个事了结。
芳芸皱着眉头看完,道:“自做孽,不可活。”
唐珍妮:“亚当打电话来讲,你父亲的督学位子怕是保不住,问要不要替他活动一下。”
芳芸愣住,许久才慢慢摇头,道:“我妈这边的好意,爹从来都是不稀罕的。”
唐珍妮拍拍她,笑道:“那好,回头跟亚当说罢。亚当说俞家全部从樱桃街搬出来。胡家借了一幢房给大伯母和继母住。倒是有个好消息,颜氏在栖霞里的房子也被砸了,听东西都被抢光了。”
芳芸脸上现出些笑来,道:“她一向高调,总要吃些亏的。”
唐珍妮咬着嘴唇笑道:“是我们二婶家的那位表叔趁乱干的好事。书霖他祖母气的半死,看我们二婶改嫁的日子近了。”
芳芸皱眉道:“真想不到……要是这么着,丽芸也是嫁不成霖哥?”
唐珍妮扬眉,得意的说:“可不是,是没得指望的。原来书霖还发愁的,俞家穷,只怕他非娶这个表妹不可。如今老太太已经发话,谁都成,就是丽芸不成。”
芳芸想了一会,说:“不晓得还罢,既然晓得,还是要回去看看老太太和们太太。珠姐,我带伊万回去。”
第二早,芳芸带着伊万坐火车,到家已经是中午,芳芸不晓得胡家的电话号码,只好打到学校去寻倩芸,只说万能寻到,没想到倩芸居然在学校上学,听说她要去看望祖母,倩芸就报个地址给她。芳芸取一千块钱用手帕包起来,寻到那里敲开门,吴妈看见芳芸,惊奇的打量她一眼,小声道:“老太太才睡着。三太太在二楼亭子间。”引着到亭子间去。婉芳正睡在床上,看见芳芸来连忙要起来。芳芸上去按住,说:“太太睡着,我来关门。”关门并不关紧,还留着一寸大的缝。吴妈在门边站不得,只好走开。
芳芸候她走了,就把手帕包塞到婉芳手里,小声道:“太太,这个给你防身。”
婉芳只当是求来的护身符,接过来打开是钱,连忙塞还给,小声道:“不要不要。放心啦,我和大姐的嫁妆都没有收走。四房一家子几十口都挤在这里,我们不好拿出来用的。
芳芸愣下,婉芳把钞票替芳芸揣回衣袋,笑道:“西湖好玩吗?”
芳芸摇摇头,道:“一个人玩也没什么趣味的。太太,爹……他没事吧。”
“他辞职了,今天去办交接手续。爹是胡家的女婿,人家不敢把他怎么样的。”婉芳贴着的耳朵高兴的讲:“爹把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都交给我了。”
“真的?”芳芸也替她高兴,跳起来笑着:“太好了,爹总算做对一件事情。”
婉芳摸着肚子笑道:“四叔也还藏钱的,四婶在股票交易所的户头里也有不少。他们两个不老实,只好委屈你兄弟在里住几天。”
吴妈送进杯茶来,笑道:“九小姐,老太太听说你来,要见你。”
婉芳连忙起来带芳芸去老太太的房间。厚厚的棉门帘一揭开,鸦片烟的香味扑鼻而来,芳芸就打个喷嚏,吃惊的看见靠墙的张软榻上,堂哥明诚躺在盏烟灯边吞云吐雾,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老太太比前几天老了足有十岁,征征的看着鲜花一样年纪的芳芸,许久才道:“滚!”
婉芳拉着芳芸出来,小声道:“老太太有点糊涂,只待见孙子们。”
芳芸侧过身去看老太太,老太太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正挑着个大烟泡送到明诚的烟盘里。芳芸只觉得毛骨悚然,快走几步跟着婉芳走到外面,还全身哆嗦。
婉芳看穿她是吓坏了,送到大门口,笑道:“也不留你吃饭,得空来走走。”
芳芸冲年轻的继母点头,笑道:“太太,过几天再来看你。”
“别来,等我们搬出去,接你回家。”婉芳站在门里,扶着红石门框笑的如同门外的杜鹃花盆景一样灿烂。
芳芸不忍拒绝,微微头,走出巷口回头看,婉芳还站在门口冲她招手。芳芸一路都觉得春光明媚。到了栖霞里门口,却见个人拼命敲颜如玉的门,喊:“表妹,表妹。开门呐。”
芳芸认出来他是颜如玉的痴心表哥,站定脚看他,宋三公子敲半天门也没有人搭理他,失望地转身想走,看见芳芸他连忙跑过来,问芳芸:“淑玉是不是搬到这里?我敲了半门天都没有人答应。”
芳芸摇头道:“以前是在这里的,现在不晓得,我也是才回到上海。”
宋三公子听是在这里,好像打了强心针一样,走到大门边坐下,深情的说:“我等她。”
再妙的好计用多了也不灵光
第二早晨芳芸出门上学,看见宋三公子和衣睡在台阶上,头发和衣服上都是湿答答的。湿润的风带来一丝寒意。芳芸仰头看,饱含水气的雨云好像就飘浮在人头顶,水门汀的道路上都是水洼。那个人那样死缠不舍,虽然讨厌,也有几分真性情让人敬佩,芳芸看向对面楼上,颜如玉的卧室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住。
伊万提着两把雨伞出来,说:“黄妈打电话去催汽车行,车马上就到。”
芳芸冲对门呶嘴,对伊万讲:“去看看那个人,给他把伞吧。”
伊万干脆的走过去,拍宋三公子,“先生,给你伞。”
宋三痴躺在地上,闭着眼哼了两声。伊万摸摸他的额头,大声说:“九小姐,这个流浪汉在发烧。”
芳芸马上转身回去打电话到俞家寻倩芸要丘家的电话号码。倩芸还没有出门,接到芳芸的电话诧异好久,跑去问母亲要丘家的电话给芳芸。
芳芸叫黄妈打过去寻丘七公子。那边接电话的呀了一声说,七公子坐早上的船去美国。黄妈捂着听筒说给芳芸听。芳芸:“和他们直接讲,他们家的表少爷病倒在栖霞里弄堂口,再没有人管就要死了。”
黄妈照着芳芸的话讲完就把电话挂断,抱怨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讲栖霞里,那边就噼里啪啦骂了一大通,姓丘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人。”
芳芸撒娇道:“黄妈,你也做不到见死不救的,求个心安就好哉。我上学去了,这个礼拜吃三杯鸡,好勿不好?”
黄妈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一把,向门外张望:“好的好的。汽车来了,九小姐快去,勿要迟到。”
芳芸才上车,黄妈举着几本书送出来,从车窗递给伊万,笑道:“小姐,要什么打电话回家。叫伊万送给你。”
芳芸点头,坐着的地方正好看得见颜如玉的卧室,没有风,颜家的窗帘却动了一下,再仔细看,仿佛有个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
芳芸不屑的转过头,吩咐车夫,“开快点。”
颜如玉隔着窗帘看见丘家人把死都不肯走的宋三痴架走,拿手帕捂着嘴无声地哭起来。谨诚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道:“妈妈,我想去上学。”
颜如玉露出个勉强的笑脸,道:“再避几天,等爹爹打发了债主,就能上学了。”
她提着热水瓶给谨诚倒洗脸水。谨诚慢吞吞洗过脸,走到桌边摊开书翻了几页,放下来道:“妈妈,你答应带我去苏州的,反正又不能上学,不如我们喊爹爹去苏州玩,好不好?”
颜如玉听到儿子的话,先是怜惜的摸摸儿子的头,然后被儿子的无心之语提醒,眯着眼睛想了一会,说:“好,我们去苏州。” 颜如玉收拾出个皮箱,拿口红在玻璃窗上给俞忆白留言,打电话叫来一辆出租汽车,带着谨诚悄悄地离开了上海。
小公馆里留下的两个娘姨候到晚上也不见太太和小少爷回家,都慌了,两个人商量半天,拉上窗帘,把颜如玉的衣柜翻个底朝天,各拖两大箱衣服也溜之大吉。
俞家从来没有秘密,早晨芳芸打电话要找丘家人,傍晚俞忆白就晓得。芳芸突然找丘家,自然是颜如玉有事。俞忆白前些还是一日一趟去小公馆,每次前脚过去,后脚要帐的就跑来堵他,堵得他恼火至极,是以他几天都没有过去。颜如玉有什么事居然动了芳芸找丘家?他魂不守舍的陪着婉芳吃过晚饭,借口散步出来,喊辆黄包车坐到栖霞里。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霞飞路上灯火辉煌。跑街先生提着小皮箱,长衫在春风中晃来晃去。卖报的报童摇着报纸卷跑向才停下的电车。马路上的汽车、黄包车、单车来去如梭。赶着去做生意的舞女浓妆艳抹,早性急得换上夏装,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留下各式各样的香水气味招揽生意。俞忆白安稳地坐在车上旁观。黄包车穿过两条街道,把繁华抛在身后,拐进安静的栖霞里。小公馆的房门是虚掩的。他轻轻一敲,门就开了。
俞忆白走进去,喊:“怎么还没有开灯?”一边把电灯的开关扭开。雪亮的电灯光下,映出个空荡荡的客厅。俞忆白喊几声都没有人应,三步并做两步上楼到卧室。卧室的衣橱敞开,地上散落着几件衣裳,乱得好像才遭到抢劫。
俞忆白将楼上楼下的房间都找过,也不见颜如玉母子,也不见听差和老妈子。难道颜如玉又玩离家出走?俞忆白想到她手里还有两万块的私房钱,越想越生气。果然女人手里不能有钱,有钱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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