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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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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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芳芸家,唐珍妮脱外套,捧着热茶笑道:“就让们姨奶奶光着脚,真有的。”
芳芸笑道:“可怪不得,去樱桃街拿的衣服。们太太没有高,脚也没有大,哪里讨衣服鞋子给换?”
“呀呀,还不是怕督学大人吃亏,赶着回去通风报信。们太太会陪着俞老太太去医院吧?”唐珍妮指着芳芸笑道:“真坏。”
芳芸笑道:“爹有事,自然要让他太太晓得。至于俞家人,与何干?家父把明诚哥个麻烦丢给,也给他老人家添麻烦。”完的脸就沉下来,道:“要不是伊万拦着,二太太恨不得生吃。就不信爹想不到,他只顾谨诚,让去应付二太太们,真是……”着眼泪就掉下来。
“芳芸,句公道话不要恼。陪着他们半,看爹急的都六神无主,他必定也是时没主意。也是呀,边怨爹边还要替爹收拾烂摊子。”唐珍妮扳过芳芸的肩,掏出手帕递给,笑道:“面子上过得去就得。父哪有深仇大恨,倒觉得他把明诚交给处置,与有好处的。二太太是吓傻,旁人可没有吓傻。让俞家记得的好,将来有事,总还有娘家可以靠靠,不好么?”
芳芸摇摇头,道:“不管,反正也没有想回去的念头。珠姐,今多亏帮忙。”
唐珍妮笑道:“们谁跟谁,先泡个澡祛祛寒气,去娘家打个转就回来,叫黄妈在客房也给放缸洗澡水,今在里住。”芳芸头,喊黄妈去预备。
唐珍妮推开家门,唐二太太好像久饿三的猛兽看见不会动的小白兔,扑上去亲亲热热拉住的手,迫不及待的问:“对门俞太太可是偷小白脸被捉到?”
两伊之战
婉芳委委屈屈把事情说给老太太听。老太太托着烟枪半天不讲话。五太太躺在烟榻的另一边,冷笑两声,爬起来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讲话,重又躺回去。
婉芳很是替俞忆白着急,站在幽暗温暖的客厅里,只觉得燥热,鼻子尖上沁出细细的汗珠。老太太见不得热锅上蚂蚁的样子,放下烟签,长叹声道:“老天,你们谁还把我当回事。婉芳不放心就去看看罢。”说完把烟灯和景泰蓝的烟盘朝面前挪挪,专心致志烧烟泡。
婉芳退出来,脸上的失望连吴妈都看出来。走到十二号门口,吴妈小声道:“太太,打电话回娘家寻个人陪去呀。老太太也确是为难,一边是守寡的儿媳妇,一边又不是亲生的儿子,朝哪边偏都有人讲话。”
婉芳咬着嘴唇道:“也不过和老太太讲声罢。不然怎么好去走一趟。”想想,到底不放心一个人去,打电话回娘家。恰好胡大少在家,听督学妹夫受伤,连忙过来接婉芳同去医院。
进了谨诚的病房,婉芳第一眼看见俞忆白脸上只贴着块纱布,气色还蛮好,身上穿着芳芸从那里拿来的宝蓝地暗银团花纹绸袍子,心里就松下来。走到病床边,压低声音问:“谨诚怎么样?怕你带的钱不够,又带两百块来。”
俞忆白道:“发高烧呢。”虽然是和她讲话,眼神总是系在谨诚身上。胡大少站在门口半,他都没有看见。胡大少一时也没有留意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他的姨太太身上,他怎么看都看不出个披头散发的人比自家妹子好多少。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哄得妹夫对她服服贴贴?婉芳这样贤淑,又是双身子来看,都不答理,这个人真是个祸害,胡大少越看越恼,忍不住哼了一声。
俞忆白听见男人的声音吃了一惊,扭头看见是新近在上海能呼风唤雨的大舅子,连忙站起来,笑道:“立志,你怎么来了。不过是孩子受伤。”
胡大少笑道:“婉芳不放心,缠着我陪她来。”他边讲话边把手搭在俞忆白的肩膀上,道:“出来讲话,婉芳,你也出来,你是双身子的人,过了病气可不是玩的。”
颜如玉如木雕泥塑,盯着儿子一动不动,好像屋里的人都不存在一样。
俞忆白扶着婉芳出来,早有胡大少带来的勤务兵问医院借了一个空房间。茶几上甚至还摆着几杯热茶,白色的水气从杯中慢慢升起。
胡大少目光炯炯,盯着俞忆白笑道:“婉芳怕你吃亏,巴巴的把我拉来。怎么回事?说罢。”
俞忆白感激的看了婉芳一眼。婉芳低着头,轻声道:“是芳芸借着取衣服给我报的信,怕二嫂和她闹。”
俞忆白牵着的手轻轻一捏,道:“婉芳,你先坐下来。”他扶着她在窗边坐下,体贴的替她整整衣服。
胡大少寻个藤椅坐下,架着腿抖起来。他的听差连忙掏烟、擦火柴。胡大少也不让俞忆白,吸着烟道:“快说呀。曹司令还等着我过去呢。”
俞忆白就把经过和他讲了,末了叹气道:“今儿是我,明儿不定就拿枪比着老太太。真是……”
“那他头上的伤是那个姨太太砸的?”胡大少吐个烟圈,笑道:“这么泼辣的人,怕帮忙是养虎为患,将来我妹子要吃亏的。”
俞忆白尴尬的笑着看向婉芳,道:“婉芳,我的心里话都和你讲了,你要相信。”
婉芳低着头不说话。胡大少弹弹烟灰,站起来道:“我是个带兵的粗人,也不和你兜圈子。”俞忆白迟迟不肯表态,他干脆指着婉芳的肚子:“这个,才是外甥。别人认他干什么?看在妹子的份上,李家那边替你压下来,俞家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婉芳,我们走。”
婉芳为难的说:“大哥,不要这样。”
“督学大人连句响亮话都没有。”胡大少冷笑着站起来:“那位姨奶奶今天敢拿花瓶砸明诚,安知明天不会拿花瓶砸你?走,回家去,免得误伤外甥!”他强把妹妹拉出来,婉芳回头看了俞忆白一眼,到底被长兄拉走了。
走到楼下,很不放心,甩脱哥哥的手还想上去。胡大少骂:“小妹,你是没吃过二娘的苦头,这种时候去雪中送炭做什么?他哪里会记得你的好?走,上三楼看二嫂和明诚去。”才罢了。
婉芳进了明诚的病房,二太太的的哭泣声就响亮起来,再看见胡大少的身影,她的声音又低下去。
胡大少摸摸明诚的额头,却是低烧,很是关心的问:“也发烧呀。大夫怎么讲?”
二太太就好像拧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讲起一个寡妇抚养三个孩子的苦楚来,边讲边哭泣,胡大少吸着烟,嗯呀啊呀的应付。
大太太把婉芳拉到边,小声问怎么来。婉芳是芳芸去取衣服的才晓得的,又说俞忆白也受伤了,要买些什么给他们叔侄两个补血。大太太想想,笑道:“两边都有人陪的,叫倩芸陪回家罢。立志,你送小妹来的,还送回去罢。”
胡大少对大姐点头,在闭目养神的明诚肩头拍拍,笑道:“好小子,有出息呀,枪是哪里来的?”
明诚吓的一哆嗦,二太太挡着儿子,问:“什么枪?”
胡大少嘿嘿笑,道:“明诚拿枪比着他三叔讨捐款,可不是有出息?来来,来给我们大帅当兵,大舅专派去南京讨欠饷,哈哈哈哈。”
二太太吓坏了,抓紧儿子的手问他:“是真的吗?”
明诚艰难的嗯了一声。二太太尖锐的喊起来:“我不信,我儿子怎么会干这样的事?他们是胡说的对不对?”
胡大少笑道:“人证就在楼下头等间,他是什么身份,至于和晚辈胡闹么?不信——去问问他呀?走,倩芸,扶着小姨,我们替姨爹和明诚哥买好吃的去!”
倩芸想留下来看热闹,被母亲推了一把,一步三回头的扶着婉芳出门。胡大少带着群卫兵前呼后拥陪着妹妹和外甥出门。二太太愣了一会,跳起来夺门而出。
大太太连忙喊:“丽芸,看好哥哥。”紧跟着下楼。
婉芳快走到门口,听见动静回头,胡大少拦着道:“叫她闹闹。俞家,也该闹闹。”他叼着香烟,笑起来烟一抖一抖。
倩芸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快活的说:“闹吧,闹分家才好。早就烦死什么都和丽芸一道。撑着外婆家有钱,什么时候把我们放在眼里?”
婉芳吃惊的看着哥哥和外甥,若是分家,她自然是不肯和颜如玉同居一室的,难怪大哥示意忆白快把颜如玉打发掉。
一辆黄包车在台阶下停住,一位金光闪闪的太太从车上跳下来,掏出个银角子给车夫,扬着扎在一起的三只水果蒲包,气喘吁吁的拦住个穿白衣的就问:“两三个钟头之前,栖霞里有位俞先生在哪里?”
又是栖霞里,又是姓俞,又是几个钟头之前,都和俞忆白对上。婉芳想到颜如玉必定在人前大摇大摆地自称俞太太,恨得咬牙。
倩芸应声道:“俞家被赶出去的那个姨太太呀,二楼,头等间。”胡大少哈哈大笑,向外甥儿伸出只胳膊,舅甥两个高高兴兴走在婉芳前头。
那位太太连道谢都顾不上,一阵风样进去。婉芳摇摇头,冷笑道:“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
唐二太太跑到二楼,才回味过来方才在门口遇见的小姑娘说地是什么话。停下脚步想回头去问,就听见头等病房里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护士推开办公间的门跑过去。唐二太太当机立断也跟着跑进去,正好看见向端庄高贵的俞太太和一个圆脸盘发的太太纠缠在一起扭打。
颜如玉的长卷发半乱蓬蓬地披在肩上,一半被二太太揪在手里。双手护着头缩在病房的一角,几乎没有还手之力。门口站圈的人,都抱着胳膊看热闹。唐二太太替颜如玉不平,气运丹田,大喝声:“干什么哪,就是正房太太,也不带样欺负人的呀。”
身上那件金地闪银丝的衣裳叫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照,端的是瑞气万千金蛇狂舞,闪得大家的眼睛都睁不开。唐二太太看准大家都在揉眼的机会钻进去,把蒲包朝俞二太太头上砸。俞二太太吃痛,尖叫道:“害死我儿子,还要害我,跟你们拼了。”
唐二太太做了十年的填房,生平最恨耀武扬威的大房。颜如玉是新来上海结交的朋友,受欺负自然不能不理。唐二太太挺起肚子用力一顶,俞二太太又被顶到一边去。
颜如玉边挽着头发,边站起来,冷笑道:“呸,谁怕她。劳各位的驾,打电话给字林西报的记者。就说这里打死了。”
方才二太太占上风的时候,大太太不肯进来,远远站在过道里看热闹。眼见二太太要吃亏,连忙挤开众人,走进来劝:“这是怎么?咱们都是一家人呀,各位请出去。有什么话我们关起门来慢慢讲不好?”
颜如玉冷冷的看眼,道:“滚,你们都给滚!”
唐二太太附合:“都走吧,方才我们俞太太吃亏,怎么不见出来讲家人的话。”
大太太指着颜如玉冷笑道:“她?俞太太!原先是我们三房小姐的家庭教师,做了几天姨太太,犯了错被赶出我们俞家大门,哪里来的太太?连姨奶奶都没挣上呢。”
唐二太太充满怀疑的看着颜如玉。颜如玉道:“你们家高贵,嫡出的小姐送给我们老爷做妾,还自欺其人对人说是太太。”
唐二太太又无比怀疑的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道:“我们家可是明媒正娶的,有约书有媒人有聘礼,你有什么?”
二太太得大太太言语的鼓励,气呼呼的又扑上去要和颜如玉拼命。颜如玉咬着牙上前接招。大太太去拦二太太。唐二太太要替颜如玉助拳。四位太太肉搏起来,耳环吊坠乱飞,拧掐抓挠齐来。原来要出去的人固然是不舍得走,围观的人反而越聚越多,把谨诚的病房转个里三圈外九圈,热闹得好像里面在演文明戏。
俞忆白在房间里发了许久的呆,听见外面一浪接过一浪的喊打声,吓了一跳。他小心拉开门,就有几个人被人流挤进来。他拉住一个问外头怎么回事,那个人兴奋的讲:“冒垃吾,侬要KI阔太太躁孽!”边话边用力朝人群里挤。
“谨诚——不要过来!”颜如玉的尖叫穿透重重墙壁,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想捂耳朵。俞忆白一听,大事不好,拼了老命挤进人堆里,又几次被挤出来。他牵挂儿子,急的大喊道:“快让开,巡捕来了!”
转眼,楼道里的人就散个干净,屋子里的人兴高采烈的挤出来,都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俞忆白扳着门框把自己挤进去,喊:“谨诚!”
颜如玉推开俞二太太,哭着扑进他的怀里,:“他们想杀谨诚!”
床底下钻出一颗毛茸茸头,唐二太太心痛的喊:“我的金耳环不见了!金镯子也找不到!”
二太太披散着头发靠坐在墙壁上,脸上几道鲜红的爪痕,沙哑的嗓子:“俞忆白,晓得你恨我们,可是出国也是得了好处的!有什么冲我来,为什么要和我们明诚过不去,为什么!”
大太太嘘口气,摸摸身上的零碎,只有左边的耳坠子不见。扫视一圈地下没有发现,晓得是方才有人趁乱捡去,一言不发掉头就走。谨诚从沙发后面伸出半个身子,淌着眼泪向爹爹伸手要抱。俞忆白冲上去把儿子搂在怀里,恨恨的看一眼二太太,对颜如玉:“我们走!”
丽芸跑进来,看见母亲受欺负,冲上把母亲护在身后,大声喊道:“都不许走,我已经打电话给表舅!你们想害妈和哥哥,叫表舅让你们都吃牢饭!”
颜如玉冷笑着回视。俞忆白把儿子放回床上,替他盖上被子。谨诚牵着爹爹的衣角不肯放手。俞忆白就一边轻轻拍他,一边道:“丽芸侄女,尼办的很好。”
二太太突然站起来甩了丽芸一个耳光,说:“胡闹。喊表舅来干什么?”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丽芸捂着脸低声哭泣。唐二太太看见情形不对,重又钻回床铺底下,拱来来拱去寻她的金首饰。
丽芸的表舅,是二太太的表弟,在巡捕房里当差,一向和二太太走的很近。却不讨二太太娘家李家人的喜欢。俞忆白横了二太太一眼,喊从门口经过的护士来看谨诚。护士替孩子再量一次体温,吓了一跳,说:“哎呀,怎么还没有退烧,我去寻医生来看看。”
二太太好像大梦初醒,拉着丽芸出去。唐二太太捡着只绿玉耳扣,眉开眼笑举到玻璃窗边察看。颜如玉突然道:“唐太太,多谢,今要不是有……你们,我们母子只怕都死了。”
俞忆白吼道:“还有脸说!不是你,怎么会有今天这样多的事!”
颜如玉低下头不吭声。
唐二太太吓跳,缩头缩脑走到门口,小声讲:“俞太太,我明朝再来看你和小公子。”也不敢等颜如玉讲话,一溜烟下楼去。
医生来看过谨诚,又替他打针退烧针,摇摇头叹气走了。俞忆白摸摸儿子的额头好像比方才好,松了一口气,把翻倒的椅子移正,坐下来生气。
他的香烟还没有摸出来,俞四老爷已经笑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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