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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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秘书-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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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省报理论版的稿子,是在原稿一万字的基础上删节而成。虽然只有三千字不到,可报纸的社会影响与理论杂志又有不同。在省报总编室,那个年轻副总编甚至连稿子也没看,只是习惯性地掂了掂信封分量,就很随意而肯定地说,就按照你们要求的时间和版面安排,一个字也不会动。说罢,便用红笔在面前的台历上作了记号,以表郑重。
在确定考察对象前,省委组织部准备先搞一次民意测评。
表面上看,市委市府机关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时时感受到暗流涌动。虽说舆论比较看好冯开岭转正,可实际上瞄准这个位置者还有两人,其中一个旗鼓相当,竞争相当激烈。而且,阳城官场往往有个奇怪的悖论——有价者无市,有市者无价,即舆论看好者常常被逆转,倒是不期然有黑马脱缰而出。
阳城市长丁松今年五十有六,铁定了换届时要到政协任职,市长位置空出已成定局。冯开岭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是市委副书记张大卫。这个张大卫,能力水平虽然一般,年龄也偏大,可此人从村、乡、县领导一级级做上来,在阳城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加之其给人感觉老实厚道,人缘不错,又深得市委洪书记的信任,因而一直努力往正厅位置上奔。
另外,在政府副职里,除了冯开岭这个常务外,还有分管工业经济的副市长秦众,年纪、资历、能力、威信都紧逼冯开岭,难说不会爆出冷门。 时下的阳城官场,一个人所共知的现状是,市长丁松与市委洪书记矛盾势同水火,两人甚至一度闹到不在同一宴席吃饭的地步。
两个竞争对手,张大卫明显是洪的人,秦众是丁松的一员干将,两人因而此消彼长,得失相兼,反倒让貌似无帮无派、不偏不倚的冯开岭坐收了渔翁之利。三年前的常务副市长之争,便是明证。冯开岭自从担任常务副市长后,一改过去冷面书生形象,在分管的城建、交通、国土、规划领域,大刀阔斧施展拳脚,搞了不少颇具特色的亮点工程,于普通百姓中赢得些口碑。在与两个党政一把手的关系上,他也充分考虑平衡,尽量两不得罪,其结果是两边都没结下什么怨恨,当然两边也都不视为知己心腹。
曾经一度时期,洪书记努力想拉他,企图以冯制丁,冯开岭也有过短暂犹豫,可想到自己毕竟是政府常务,很多事要靠市长丁松直接支撑、评判,就又回到当初的中立状态。丁松在极力栽培秦众的同时,也时时设法笼络冯开岭,以防政府内部作乱。好在冯开岭行事一向谨慎低调,又有曾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历练,总算处置得当,积怨不深,比之另外两个竞争对手稍占上风,尤其比资历不深的秦众优势明显。
看到冯市长频频对着电话号码本愣神、犹疑,黄一平心里明白了几分。于是,趁一次闲聊,他主动把话题转到即将进行的测评上,说现在很多部门负责人私下议论,这一票到底该怎么投呢?两边都不能得罪呀。
冯市长就问,这么说,他们已经在下边活动过了?
黄一平说,我想是这样。
这时,冯开岭眉心处的那个“川”又聚合起来,原本平缓的河流立马变得湍急,右腮边高高隆起的咬嚼肌也抖动急促。
要不,也和有关人员打打招呼?黄一平试探道。
冯市长沉默好久,才长叹一声说,唉,也好,既然人家不仁在前,也就怪不得我们不义。不过,注意点方式,千万不要弄巧成拙。
黄一平如释重负般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于是,从当天夜里开始,黄一平便空前忙碌起来。
 
5黄一平运作,冯市长名列测评第一
按照惯例,参加市级领导候选人测评投票者,一般会是机关部门和下属各县区的党政主要负责人。黄一平先花了大半夜时间,对照花名册排了一下人头。
这些年里,由于市里党政一把手之间矛盾明显,阳城官场也泾渭分明地形成几个山头,其中多数若非市委洪书记一派,便是市长丁松一党,也有一些是两边讨好、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张大卫和秦众,虽说分别是洪书记与丁市长阵营的人,但这两派中人也未必就一定会看好他们。
譬如不少洪派中人,或出于嫉妒,或因为不服其能力水平,或在工作中曾经有过某种过节,或缘于另一种更复杂的人际关系,对张大卫并无好感,反而会把票投给秦众。反之亦然。
因此,黄一平充分运用其平时掌握的信息,把那些可能参加投票的对象,分成了几个不同层次:秦派,张派,冯派,可能变化、也可以争取的观派,还有就是面目不明确的模糊派。
对于不同的对象,黄一平采取了相应的处置办法。铁杆秦派、张派的人,是竞争对手,当然不能惊动。冯派人物,只消发发短信,打打电话,大家彼此鼓励、提醒、谋划一番,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一平工作的重心,是那些观派和模糊派。这帮人,所处大多是权力不大、管辖区域较小、下辖人员较少的边缘性部门,别看平常不大受人关注,人头数量却相当可观,投票时他们的意向往往决定天平的倾斜。
说白了,这些人手中的一票与强势部门负责人的一票,分量不差丝毫。因此,黄一平在这些人身上花足了工夫,动足了脑筋。
那些天,一介秘书黄一平忽然变得日理万机,行动诡秘,日夜处于高度亢奋状态。
白天,他悄悄穿行在档案局、地震局、气象局等冷点部门,针对不同对象的性格、心理特点,或是专程拜访,或是佯装顺便路过,于那些一向门庭冷落的局长、主任万分惊讶之际,适时送上冯市长莫须有的特别问候,直到那些人对其来意心知肚明。
晚上,他则分头约一些人出来吃吃饭、品品茶、喝杯咖啡,不经意间就把某种意图挑明了,而此意图又恰恰与在场者的未来官运密切相关。有天深夜,黄一平驱车到家乡阳北县夜访县长,甚至差点殉职途中,幸亏脚下刹车踩得够狠。
连续几天忙下来,真是苦不堪言啊见他疲劳不堪的模样,妻子汪若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埋怨说你看你,这是人家冯开岭当市长,又不是你当市长,忙得这样屁颠颠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啊。
黄一平对汪若虹的这种妇人之见,非常不以为然。他心想,我是市长秘书,秘书和市长是什么关系,这还用问吗?
他想起刚当秘书那会儿,经常和几个年轻同道议论领导与秘书的关系,有说鱼与水,有说红花与绿叶,有说形与影,有说大脑与手脚,总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后来跟冯市长了,就当笑话说与他听,冯市长思索良久说,是唇与齿,唇齿相依,唇亡齿寒;荣辱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懂吗?当时,黄一平对冯市长的比喻特别感动,也感觉特别温暖。
他想,跟在这样的领导后边做秘书,再苦再累也值得回想他到市政府这么多年,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自己从一个吃粉笔灰的老师变成了政府公务员,汪若虹由一个上三班倒的护士进了科室,家里住的房子比别人层次好、花钱少,他的姐夫王大海从一个破产企业会计成了明达集团的财务主管。尤其是跟在冯市长这样的领导后边做秘书,走出去人家拿你当回事,你想办的事都能办成。
当然啦,这时候帮冯市长,还有一个潜在的好处,就是他就不再需要在科级秘书职位上苦撑苦熬了,也不只有副处级调研员这样的单项选择,而是可以在全市的机关、县区,随便选择一个自己满意的部门,先副职后正职,不消三两年就会成为主宰一方的主官。
到那时,就会有别人跟在自己后边拎皮包端茶杯揿电梯开关,就会有人帮自己写重要指示,自己就会像冯市长一样大权在握、随心所欲,至于汪若虹想进卫生防疫站啦,家里一大帮亲戚需要找工作、调工种、上名校啦,等等之类,统统可以搞定,全都不在话下。
黄一平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崇高与神圣。事后的效果证明,黄一平的动作果然出其不意,恰到好处。据年处长传来的消息,冯市长测评结果名列第一,把张大卫、秦众拉下不小一截。
周五傍晚,冯市长那只不常用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庞龙《两只蝴蝶》的彩铃。
冯市长有两只手机,一只139开头,是那种号码公开的工作手机,黄一平经常代为接听。还有一只133开头,就是现在接听的这个,似乎专门用作发短信,来电的机会很少。黄一平知道,这个手机一响,冯市长又要到省城上课了。
这样的课,每个月都要上一两次,照例不要黄一平陪同,也无需司机老关接送。因此,这样的日子里,黄一平就可以蒙头大睡一通,或者陪汪若虹、小萌娘俩好好度个愉快的周末。毕业于省财经学院经济管理系的冯开岭,一直十分热心于参加各类在职学历、学位班。因为这个缘故,他在市级领导层和机关干部圈子里,自然博得好学的美名,也有人称其为学者型市长。
其实,黄一平洞察到的,却是冯市长的另一番良苦用心——读书求学在其次,扩大社交圈反倒为主了。譬如早年在省委党校学习,结交的年处长等一帮同学,别看当年都是一些科级小干部,可如今不是执掌省级机关要害部位,就是某个地方的党政要员。
后来读省财院的MBA,又和邝明达等一帮公司老板混成铁杆,这些人如今都是威风八面的商界精英。冯开岭时下在读的,是财院经济管理学博士。
现在很多大学,之所以热衷于开办各种类型的在职领导干部学历、学位进修班,教书育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看中这种班来钱容易,行政、人脉资源丰富,因此进门容易出门更加简单,日常教学管理几乎形同虚设。
像冯市长这样级别的官员读书,根本不用他亲自一趟趟来往奔波,从上课、作业到考试、毕业论文,全都可由黄一平之类的秘书代劳,每学期只要参加一两次师生聚会,或者将老师、同学邀请到阳城来吃喝玩乐一通,就算大功告成了。眼下,冯市长之所以风尘仆仆赶往省城,上课只是借口,约会一个女子是真。这个秘密,冯开岭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黄一平却早已心知肚明。至于这个女子是谁,什么身份,长什么样子,他倒是真的不知。刚刚和冯市长通话者,应该就是这个隐形女子。
6冯开岭背后神秘女人是郑小光妹妹
以“不俗”秘书黄一平的悟性,只要《两只蝴蝶》铃声一响,便会识趣主动回避,即使眼下是在车上无法走开,他也会有意和老关没话找话,以免市长通话的不便与尴尬。有部葛优主演的电影《手机》,黄一平在网上看过N遍,估计冯市长却没看过。电影里有个情节,是说男人在公共场合与小情人通话,有些被省略了的暧昧语言,自认为只有天知地知,其实却是人人共知的公开秘密。说话行事谨慎的冯市长,有时就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譬如现在,冯市长对着电话说,真有事,很大的事哩,然后就有好多个否定语断断续续蹦出来,黄一平判断,那个女人肯定在猜测这边说的大事是什么事。冯市长也许是经不住对方的威胁、柔情之类,或者自己也不耐烦对方的猜疑,就说病了,很糟糕,上边,恶性吧。黄一平就明白了,冯市长是在说自己老婆乳防长瘤的事。最后,冯市长还是没得到那个女人的谅解,因为他先是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不得不长叹一声,说好吧,我来。
对于冯市长叹息中的种种况味,黄一平也是有点体会的。刚进市政府办公室那会儿,黄一平也曾经有个情人,是他中学的同学。有一次他随魏副市长到下边视察,遇到那个几年不见的女同学。市长进去开会,他在外边和同学聊天,公司老总是认识黄一平的,就吩咐手下好好陪陪老同学。当时,他们聊得非常投机,就互相留了电话号码。之后不久,汪若虹医院组织旅游,女儿送到乡下外婆家,魏副市长正好也出国访问,黄一平突然就闲了。他还没来得及打电话给女同学,女同学就先主动约他,两人一起吃了晚饭,喝了咖啡,然后又看了电影。吃饭的时候,女同学在桌子下边用腿不时蹭他,喝咖啡时他拉了女同学的手,在电影院两个人迫不及待接了吻,然后电影没结束就双双回到黄一平家。那个女同学看上去很腼腆,床上功夫却了得,欲望也强烈。那几天,两人连续几天猛做,从浴室到客厅,从床到沙发,把个黄一平折腾得死去活来。可是,魏副市长一回来,一切都结束了。不是被市长或别的什么人发现了,也不是两人有矛盾了,而是黄一平没时间了,或者说时间不受自己控制了,偏偏那个女同学是有些小资情调的,不时发个短信卖卖嗲,希望多些机会花前月下。如果不从,就不停打电话、发信息、发脾气,不是哭哭啼啼,就是扬言再也不睬他,把个黄一平搞得身心交瘁。黄一平已然尝过偷的滋味,心里自然也难以舍弃,可左右权衡反复比较,还是决定前途为重,因为有一笔账他是算得过来的——将来有了权势地位,什么样的女人不能尽揽入怀呢?
直到晚上八点,参加了一个不得不出场的应酬,冯市长才终于脱身。黄一平和老关送他到高速入口处,省城那边有车来接。返回的路上,黄一平接到冯市长电话,几乎用恳求的口气说,快点,赶紧到医院一趟,朱洁情绪很失控,不行的话,晚上请小汪陪一下。
冯市长的夫人朱洁,原是阳城师范的一名会计,现在是主管后勤财务的副校长。最近发现乳防有肿块,医大附院初步诊断可能是良性,但也不排除会变成恶性,建议还是早点手术局部切除。原本已经定下手术时间,却因为病人体质太弱,频频发热,需要调理一些日子。
据说,冯开岭当年以一介贫寒子弟,娶得干部家庭出身的朱洁,是颇费了些功夫的,也为他日后的进步奠定了坚实基础。夫妻两人都有些地位,儿子送在澳大利亚读书,表面上看是个典型的中国式幸福家庭,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黄一平虽不知个中详情,但对其外暖内冷的不睦本质却看得一清二楚。这次朱洁生病,冯市长也还算尽心,多次和医院领导、专家商量治疗细节,但真正在病床前照应的就只有朱洁妹妹一人。
缘于朱洁的特殊身份,医院给她住的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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