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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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娘-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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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难道不计较?刘昇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不恨我?”

“看在你为了杨姐姐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你。”她面色无异,语气也极是平静。说罢,飞快地在他手中塞了一把钥匙。

这让刘昇体会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惧。隐隐觉得,越是这样平静,就越会有大事发生。

“这是打开铁链的钥匙。”她说完便来到石门前。轻轻一推,那厚重的石门便打开了。她回眸看了他一眼,对他点点头,走入那团光里,消失了。

此刻刘昇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呆这里迟早是死,倒不如逃出去搏一搏。于是立马用钥匙打开铁锁。手已经被吊得失去了知觉,一下子滑入缸中,被那辣椒水一激,又赶紧抬起了手。

他从缸中爬了出来,浑身只穿了一条裤子,又脏又臭。但顾不得那么多,忙向那扇石门走去。刚想推开石门,手却停滞住了。

不对,王萱是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他。谁知道这扇石门后是陷阱还是宽阔大道呢?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扇天窗。那天窗透漏下许多白光,看起来应该直通向地面。只要一出去,他便有办法偷偷出宫,彻底逃离这里。王萱屡次暗示他走石门,肯定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自己走天窗,是准没错了。

又看了看四周,恰好看到了离天窗两尺远的地方有一根木柱子,连接着上下两面。他两腿一夹,利索地爬上了室顶。空出两手朝天窗的四周摸了摸,依手感判断,确定是青草。

他欣喜无比,两手攀住天窗的边缘,一只腿挂上了天窗,一用力便爬了出去。阳光如此刺眼,他忙捂住了眼睛。等适应过来,这才放下了手。

这里是一块荒地。地处在山坡下,杂草乱生,约莫有腰间高。他爬上了这个小山坡,举目眺望。宫墙像一条小蛇蜿蜒在山间,隐约可见穿着绿团绣袄的禁军。这宫里是再不能容下他的了,很快他想到了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那密道是杨妍妍发现的,仅仅能容下一个猫儿通过。

依照日头的高度,他辨清了方向。径直往北面跑去,一路跑来,虽然遇到些禁军,但都被他轻松地躲过了。

果然,自己的判断是没有错的。此刻王萱是否还守在石门之后,等他自投罗网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沾沾自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如果记得没错,宫墙旁的一颗桃花树下有个小窟窿,直通向宫外。很快,他找到了那株桃花树,又沿着桃花树搜寻起来。依照记忆,他背靠着宫墙用手去摸,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处松软的石砖。用脚一踹,那石砖便崩裂开,露出一个狗洞来。

哈哈,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整个身子趴在了地上,钻起那狗洞来。一切都如此顺利,真是天助我也!

终于逃离出宫了。望着前方那片自由的原野,他张开了双臂,呼吸着宫外清新的空气。想要放声大笑,嘲笑王萱的自作聪明。到最后,她不但当不成皇后,而且还被自己戏耍了一番。

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

“刘昇——”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输!

呼啸而来的风声穿过他的胸膛。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下头,一只利箭射中了心脏。

这才发现四处是手执弓箭的将士,已经将自己团团包围。而正前方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人。他们一个穿着绉绸红裙,手握着弓箭;一个负手而立,身着玄色龙袍。

这只利箭,是她放的。

“你……”他失望、愤恨、吃惊。

那女人闭上了眼睛,而身侧的男人则轻轻地挥了一下手。

无数只弓箭从四面八方向他一人飞来。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变成了马蜂窝。

他感觉内脏被分裂成了无数碎片,从喉咙中喷出一口带着肉沫的浓血来。原来她要在他最喜悦的时候杀了他,以让他体会到最痛苦的滋味。

他的确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这空欢喜一场的痛苦,让他的心无比失落。

他倒了下去,无数蒲公英从耳侧飞起来。苍穹湛蓝得无一丝污垢,他从未发现宫外的天如此美丽,如此宁静。

第52章 才人万福

望着他倒下去的方向,王萱不禁感叹人心叵测。自己悲苦的命运竟然在这个人手中发生逆转,还浑然不觉,在心底里敬重他多年。而骄傲的杨姐姐是知道真相还是不知?为何不告诉她对自己的好呢?是想包庇刘昇?还是碍于颜面?

已经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些了。那个一心想得到的后位,已经遥不可及。李瀍不可能为了她,而把自己孤立。她也不希望大唐有这样一位昏庸的君主,自己有这样一个为了女人而弃天下于不顾的男人。

孰轻孰重,她心中很是清楚,也懂得如何取舍和退让。

李瀍向前走了两步,背对着她,瞄了那支离破碎的尸体一眼。正准备吩咐把尸体拖去喂狗,冷不丁从身后飘来一句非常正式的请辞。

“以阳居阴,不自盈大。妾无德,扰君心忧,实难当后位。是请以才人,求陛下成全。”

他回转身,先是往左边看看,然后又往右边瞧瞧,最后收回目光,视线缓缓向下。以为是谁呢,却是王萱匍匐在跟前,脑袋几乎垂到了地上,做出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

哟,识大体、知进退,学会低声下气说话了。他半眯起眼睛,爽快应道:“准。”

他果真答应得快!

“谢陛下隆恩。”王萱磕了一个头,这才直起身子,视线停留在他那衣襟上的龙纹处,不敢再往上移。

眼前的李瀍身材高大,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了。想当年他还在自己的咯吱窝底下呢。仰起头看她时,眼睛里似噙着水,红嘟嘟的嘴唇饱满而光亮。那么灵秀那么可爱啊。而现在他的眼睛没那么大那么圆了,但还是那么亮,还多了一份威仪。

但就是这份威仪似乎把他们的距离一下子拉长了。又想起跟李昂说的话,得到了权势地位,必定失去暖心的真情。是否自己也正在失去这份真情呢?

李瀍见她发愣,笑道:“丢魂了?”目光中带有忍俊不禁的笑意和玩味。

王萱回过神来,看对方的目光竟锁在自己身上,不由得粲然一笑,笑容里含着几分羞怯。他从小便爱笑,只是随着阅历增长而渐渐失去笑容。只有在见到她失态时,方能笑得这样灿烂。而自己天生一副冷面孔,只在最近笑容渐多。

“陛下,妾只是……只是……”没来由一阵慌乱,只是,只是什么?舌头打结了?

“你这脑袋就爱东想西想。”他敲了敲她的脑门,“速速离开此地。你什么时候爱对着尸体说话了?”笑眯了眼,露出洁白的牙,拉着她的手就走。

身旁的将士听见这句话,想笑又不敢笑,纷纷转过头当没看见。王萱立马抽出手,屏气敛神道:“妾还是走在陛下身后吧。”

李瀍回过头,又挖苦起她来:“才刚当上才人,就懂起规矩来了。若你真做了皇后,岂不是要天天跟朕谈论为夫之道?”

王萱见他笑容可掬,正琢磨如何回话,忽觉眼前明亮起来。低头一看,原来他已半蹲着身子,腰身前倾,做了个“趴上来”的动作。又侧过头对她说:“我背你。”

她脸一红,瞥见一名少年将士往这边望来,似乎在看她的笑话。不由得板起脸,嗫嚅道:“妾不敢!”

“上来!”这次是不容辩驳的语气。

王萱扭扭捏捏地趴在对方的背上,两只手搭上他的脖子,紧紧揪住绣边的衣襟。李瀍的两只手揽住她的两条腿,缓缓地站起身来。

王萱觉得自己一下子长高了,视野更加开阔。那少年将士似乎在看这边又似乎没有看,此刻她已经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分了。这是李瀍的命令,她违背不得。

“我重吗?”她问道。

李瀍开始向宫门走去,前方自有人开路。

“你这身骨头咯着我了。”他走得缓慢,步伐平稳,“你瞧瞧城门上那穿青衣的宫娥,她体态丰满,抱起来一定不会咯人。”

王萱真的仰头去看城门,只见清一色的监门卫,哪里有宫娥呢。

“萱娘,你得多吃点,胖一点才好看。”他又说。

“陛下是嫌弃我丑了?我真的丑吗?”

李瀍闻言侧头,一本正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看见那个一直盯着你的少年了吗?他长得都比你好看。”

王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刚才那个少年。想必是哪个一品大员或是亲王的孙儿,才获得这御前带刀的亲卫殊荣。起初并没有注意他的长相,现在仔细看看,还果真是美丽无比。

那少年察觉到两道满含嫉妒的视线射来,抬起眼皮探去,心猛然一窒,忙垂下眼帘,脸颊绯红。

王萱嗔道:“一副女人模样,哪里像个男人!”

“你是怀疑朕的御前带刀侍卫是草包?”李瀍佯怒。

“妾不敢!”她慌忙垂头。

“哈哈,那你是自惭形秽了?”他不依不饶。

她哪里能承认呢。那少年的确好看,只是这宫内拔尖儿的人太多了,一山还比一山高,别人不夸她,她便以为自己不够出色。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方才是妾失言了。”她主动承认错误。

李瀍忍不住大笑起来:“有时候你还真是又木又傻!若你长得不好看,那少年的目光怎么会总是若有若无地落在你的身上?”

王萱恍然大悟,忙点头:“这倒是。”又摇头,“可妾认为,他是在看陛下你。”

“那他为何只对你脸红?”

“刚进宫不久,怕生吧。”

“他进宫三年了。”

“兴许是见到天颜,害怕。”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转眼就到了宫门。只见一个老寺人匍匐在地,身后的平地上放着步辇。四周围着约莫二十几个寺人,皆趴在地上,着清一色的青色圆领袄子。

那寺人见圣上到了跟前,这才站起身子,躬身道:“启禀圣人,老奴特备下了步辇,以作代步之用。”

王萱眼前一亮,这寺人正是仇士良。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色长袍,滚圆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腰带,显得神采奕奕。他似是也看到了自己,目光中带有几分慈爱和亲切。

仇士良还在等候李瀍的答复,不敢平身。

李瀍却对王萱说:“想让朕把你背回寝宫吗?”

王萱料不到他有此一问,楞了一下,这才回答:“一切听凭陛下吩咐。”又把这个难题甩给了李瀍。她应付这些难题,总是游刃有余的。看来,今日他们两人之间难免有一番暗战。

“那好,朕就背你回去。”李瀍对她笑笑。

仇士良忙道:“圣人,据老奴推算,这里距离王夫人的寝宫少则八里。圣人若有伤龙体,老奴可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士良,朕刚封萱娘为才人。”话音一沉,又说,“以后可要记得改口,别叫错了。朕欲背着才人回宫,你退下吧。”话中带有那么几分不耐烦。

仇士良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悦,自己好心好意带来步辇,他还不领情。觉得面上无光,心中不免烦躁,但见王萱在场,又不好发作。

只得恭敬答道:“遵命。”说罢,往后一退,让出大路来。

李瀍心满意足地背着王萱,悠然从他面前走过。自然是体会得到仇士良眼中的怒火,以后还会有更加让他恼怒的事情。咱们一步步来吧,仇士良。他心中暗想。

仇士良还保持着弯腰恭送的姿势,只悄悄抬起眼皮,见那双玉人的影子紧紧贴合在一起,空气中还浮动着李瀍身上那淡淡的龙脑香。他又半合眼睛,神情化作深沉。

王萱回头看了看仇士良,眼中满是无可奈何。她何尝不想他们和平共处,但仇士良贪恋权位,必定会触犯圣怒。鉴于李昂的悲剧,李瀍又岂能容他人酣睡塌侧呢?哪怕是这人把他捧上皇位,为他清除一切障碍。但她不知道,李瀍会用何种方法除掉仇士良。只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萱娘,你现在住的地方太偏。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我赐给你住。”

这一把声音把她拉回现实,王萱冥思苦想了一阵,道:“咸宁殿如何?”

“是你住又不是我住。”他说。又问,“为何选那里?”

“那里有个小池塘,平日可以养鱼钓鱼。”

“还记挂着颍王府的小溪?”

“恩。”

“那我恩准你回去看一次。”

“谢陛下。”她把脸颊贴在他的脸上,打了一个哈欠。

“再恩准你在我的背上睡一会儿。”他说。

她累了,劳碌奔波了一天。得了命令,便缓缓垂下眼帘。

天际边涨起了淡淡的晚霞,这暮春的夕阳令人好生惬意。她体会到了温暖,不知是这春天的温暖,还是来自内心的温暖。

第53章 美人和宰相

仇士良回到军营,端起一碗烧春酒喝了下去。苦辣的滋味熨帖在喉咙间,久久落不下肚腹。辣得他直掉眼泪。

鱼弘志撩开幕帘,弯腰走进来。便听见他一声长长的叹息,心下纳闷:“何事惹匡美兄如此烦扰?”

匡美是仇士良的字,近旁人都以匡美唤之。仇士良时任军左军中尉,鱼弘志任右军中尉,二人统管禁军约十五万人。鱼弘志向来以仇士良马首是瞻,二人感情深厚,又历经“甘露之变”,出生入死。虽年龄差距大,但已经称兄道弟起来。

仇士良舔了舔嘴,半眯起眼睛:“我隐约感觉当今圣人不简单。”又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他为颍王时,我怎么就没察觉?”

鱼弘志在他身旁坐了,也倒了一碗酒,不过却是细细品味。咂了咂嘴:“到底是何事,说来听听。”

于是仇士良便把黄昏时的事情说了一遍。鱼弘志抚掌大笑起来:“哈哈,匡美兄,我看你是多虑了。人家小两口亲热,你没事去搀和干嘛?”

“不,”眼中寒光一闪,仇士良把大掌按在了碗口上,拽得紧紧的,“他可比他的二哥聪明,蒙骗了我们所有人。”

当初二人选择皇储时,一方面当然是应萱娘之求;另一方面便是颍王这个人集中了所有皇族子弟的缺点,好色、豪饮、行为放荡、不爱读书、耽于享乐。仇士良一向善于察言观色,今天在李瀍的眼中捕捉到了不同于以往任何皇帝的目光。那道目光让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是说有多锋利,而是察觉不到那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这让他坐立难安。

鱼弘志不以为意,给他把酒满上,笑道:“你呀,就别计较了。咱们俩人掌控着整个长安城的禁军,你还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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