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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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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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冬人小力微,沈蔷取来用的是最大的那个环,给小冬的香囊包里装的杏核,投起来比较容易。投十次也有六七次能中,逗得小冬笑得合不拢嘴。
只要有人陪伴,便不用愁玩乐。哪怕没有新奇的游戏,眼上缚块帕子,在铺了厚毡的地上玩瞎子摸象也很有趣。沈家姐妹,胡氏,还有丫鬟们都参予进来,大家围圈坐好,给一人蒙上布帕,扯着转几个圈再让她摸,摸着眼眉口鼻,来猜这人是谁。这个游戏,数小冬的大丫鬟红绫猜得最准,轮着她猜的时候,几乎从来没猜错过。沈蔷就不太行,她这人似是有些马虎,对小冬这些丫鬟们的名字本来也记不太熟,十次倒有八次猜错。小冬也猜了一次,巧得很,她摸着的是胡氏,这根本不用摸,闻都闻出来胡氏身上的气味儿了,真是熟得不能再熟。
小冬玩得乐陶陶的,倒是一点儿都不觉得闷了。
不过晚上静下来想一想——这沈家姐妹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不知道安王写的信上是怎么和沈家的人说的,沈家姐妹准备的这么充分而专业,连接竹和投环的器具都特意备好了带来。而且,沈芳温柔可亲,沈蔷活泼好动,两姐妹强强联手,这组合真是无往而不利——反正小冬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抗拒之力的。就算曾经是心智成熟的大人,可是,小冬很享受现在的生活。
富足,安逸,衣食不愁。
快活,无忧,备受宠爱。
进了腊月之后,下了一场雪。
雪停之后,小冬第二次进宫。


第十二章 皇帝

这次是安王带她一同进宫。
小冬一只手被安王牵着,走得磕磕绊绊。宫道上的雪已经被扫净,脚踏上去,鞋底被冻得硬硬的,硌着石头发出冷而脆的声响。
好象和上次走的路不一样。
小冬转头看了安王一眼。
他的唇抿着,从小冬这角度仰视,下巴的轮廓显得有些凌厉。
安王停下来,伸过手替小冬将头上那顶小帽给扶正,然后象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过了那足有两尺高的门坎。
也许是小冬夸张了那门坎的高度,可是要让她过,她手脚并用都未必能顺利爬过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书房,一排排的书架从地板一直抵到天花板,上面满满的摆着书本。和现代的图书馆有点象,不过现代的书都是竖排,这里却都是横放。
安王松开她的手,朝一个方向长揖:“皇兄。”
咦?
皇,皇兄?
小冬睁大眼看过去,这就是皇帝了?可是皇帝为什么不穿着一身金灿灿的绣龙黄袍啊?
皇帝的年纪并不算大,看来也就三十来岁,并未蓄须,穿着一件石青常服,头上戴了一顶素纱冠,脸上微有倦色。
说实在的,要不是安王拜他,小冬真不觉得这就是皇帝,和她心目中皇帝的形象差别太大了。
安王转过头来,小冬才会意自己还没行礼。不过没等她拜下去,皇帝已经抬了下手:“别多礼了,也没有外人在。”他顿了下:“这就是小冬吗?”
末一句话他说的很慢,目光缓缓移到了小冬的身上。
他的眼睛黝黑深邃,目光显得……有些过于专注了。
如果小冬现在不是三四岁,而是十三四岁,她还可以说是自己的美色动人才引得别人看得这样入神。可是——
小冬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没等她憋住气,一个大大的喷嚏已经打了出来。
两个大男人都愣了,小冬摸摸鼻子,表情无辜。这个,是不是也算那个,御前失仪的一种?
可能是刚从寒冷的屋外进来,也可能是因为屋里头有一股沉沉的,好象木樨花香的气息,好闻是好闻,就是……可能小冬人小,鼻子敏感,觉得有点呛。
皇帝似乎完全不在意,小冬觉得肋下一紧,两腿已经离了地,被皇帝给抱了起来。
虽然小冬已经习惯被抱来抱去,可是,这个是皇帝啊!
嗯,皇帝的眉毛浓浓的,要是皱起眉头来,一定很有气势。
他的手似乎在微微发抖,小冬好奇地打量他。
皇帝和安王的脸庞相像,不过眉眼不太象,安王更象圣慈太后一些,清秀俊美。皇帝看起来更刚硬坚毅,也许他更象上一任皇帝。
“皇兄。”
安王把小冬接了过去,轻声说:“这孩子之前一直住在庄子上,有些认生。”
谁认生啊,她只是怕露出破绽,所以才不会主动开口和行动。
皇帝的手轻轻触碰小冬的脸:“她……”顿了一下,没有接着说。
小冬看看安王,又看看皇帝,总觉得这屋里的气氛有点怪。
这里是皇帝的书房?这可不象个见客的地方。
再说,小冬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重要,离开庄子到了京城,安王还要特意带她来见皇帝。皇帝啊,该有多忙啊,说不定自己儿子女儿都没空见,哪来的时间拨冗见一个小侄女儿?
小冬一直不出声,而且明显的一直在往安王怀里缩。
皇帝好象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神情,好象很想亲近她,逗她开心,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而且,还要维持做为皇帝的威严体面,所以看起来,呃……很别扭?
安王把小冬放下地:“小冬乖,跟李公公去外头玩一会儿。”
穿着深蓝袍子的中年宦官过来,笑呵呵地领着小冬出去。
小冬回头看了一眼,皇帝和安王明显是有话要说。
而且,小冬直觉着,他们要说的话和她有关。
可她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讨论的?
唔,不。
小冬忽然想到,也许他们要说的话,是和她母亲有关。
对,一定是这样。刚才皇帝没说完的那个“她”,不定是指的自己,也可能是指的自己的母亲啊。
小冬一步三回头,真想回去扒窗缝偷听。
李公公笑眯眯地说:“郡主不用心急,王爷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招手叫过一个宫人来:“你带郡主去侧殿等一会儿,好好伺候着。”
那个宫人应了一声,小冬又被转了一次手。
她抬起头,这个宫人也穿着和那天的高女官一样的淡绿圆领罩衫,也是女官吗?
“你叫什么?”她问。
那个女子恭敬地答了句:“奴婢叫做宝珠。”
天阴沉沉的,是一种铅灰色,仿佛一张灰布罩在这四方的宫墙上头,让人觉得有点透不过气来。
宝珠轻轻牵起小冬的手,领她绕过回廊,进了一间侧殿。
“郡主饿不饿?我让人送些茶点来吧?”
小冬的头摇得象波浪鼓一样。
不要点心。为什么总要和点心扯不清关系呢?
侧殿里暖融融的,小冬坐在矮桌边上,把脚靠近炭炉。
宝珠忙说:“郡主小心,里头会迸火星,别燎了裙子。”
她从旁边取了一只铜罩来扣在炭炉上头,又在铜罩上加了块棉垫,才把小冬的鞋子除下,把她的两只小脚放在上头。
唔,好暖和。
小冬舒服得蜷起身来,把手也凑上去。
这天气可真冷,小冬又不惯出门,明明穿着鹿皮小靴子,脚还是冷冰冰的。
人家不都说小孩子火力旺么?为什么她这么怕冷?
她的头转来转去地看,这间侧殿应该有些年头了,虽然燃着炭盆,还是显得阴暗清冷。
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小冬一惊,宝珠已经站了起来。
“谁在那里?”
有个人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宝珠看到他忙屈膝行礼,口称:“不知二皇子在此,奴婢失礼了。”
“无妨。我就是想在这儿歇一会儿,所以没告诉人。”那人看着小冬:“这是谁?”
不等宝珠回话,他点了下头:“我想起来了,这是安王叔的小女儿,阿吕的妹妹。”
小冬也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快别多礼。”
二皇子朝小冬拱手还礼,小冬才来及看清楚他。二皇子是个瘦瘦的少年,看琮也不过十二三岁,他穿着件青灰的袍子,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奇怪,赵吕不是说,皇子们都一起念书上学么?这个二皇子怎么没有去上学?


第十三章 皇子

二皇子也在桌边坐了下来,他脸色微微发白,身上带着一股凉气。
宝珠接了宫人端的热茶递过来,又接过来一只朱漆梅花攒盒。揭开盒盖,小冬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里面分别装着花生芝麻糖,桂花松子糖,玫瑰白糕片,小奶酥仁,盐松子和糖栗子。
二皇子端起茶盏,顺口问:“父皇还在书房里?”
宝珠应道:“是,二皇子可是有事求见皇上?是学里有事?”
“不不,不是。”他忙说:“我今天早上起来头痛,所以没去上学。”
“哟,那传太医了吗?”
“不用,歇会儿就好了。”
小冬以自己前世十来年的求学生涯,完全可以断定这二皇子是装病逃学了。
宝珠也不再多言,在一旁替小冬剥栗子。这东西实在,吃下去觉得沉沉的,小冬吃了两个栗子仁儿就觉得吃不下。宝珠问:“不知郡主喝不喝得惯这茶?要不让人沏蜜茶来?”
小冬连连点头。
虽然说甜食吃多了会发胖,会坏牙,她还是喜欢。
甜蜜蜜的味道,能让人忘掉很多烦恼,心情也会好。
宝珠又吩咐人上了蜜茶,然后跪坐一侧。
二皇子打量小冬好几眼,轻声问:“小郡主在此做什么?”
小冬看看他,二皇子以为她答不出的时候,小冬说:“等爹。”
她的声音清脆稚弱,就象初生的小画眉鸟儿。
二皇子愣了一下:“安王叔也在书房?”
这不废话嘛。
小冬抓了一把糖递给他:“给你吃。”
二皇子的脸色顿时——
“吃啊,很好吃的。”
他慢慢伸过手来把糖接过去。
本来糖放在炭炉边儿已经有点热,又被小冬一抓,有点黏黏的。二皇子这么抓了满把的黏糖,扔也不是,吃了不是,脸色更加精彩丰富了。
逃学的小孩儿总是会心虚的,一般也不敢回家,就在街上闲逛。这个二皇子不知道在这间侧殿里猫了多会儿了,手可真凉。
二皇子一坐下,小冬也不好意思再烘脚了,宝珠过来替她穿鞋。小冬的鞋尖上各绣着一只金红的胖鱼,鱼嘴中还衔着明珠,精致非凡。
二皇子知道不该多看,虽然是堂兄妹至亲,可是男女有别。但是那鞋儿看来还没他半个巴掌大,衬着白绒绒的布袜,实在可爱。
小冬倒没在意,这鞋子她自己也喜欢的很,就是用明珠镶鞋,也太奢侈了。炭炉的热力烤得她小脸儿通红,二皇子只觉得这个小郡主又乖又美,比画上的金童玉女娃娃还可爱得多。比那几个并不亲近又高傲的皇妹,也要亲近得多。
二皇子的母亲本是宫人,出身微贱,生了皇子后封为昭容,人既不怎么美,也早就青春不再,二皇子的地位也并不多被看重,不过他脾气也好,宫里的人也不怎么怕他。
宝珠就小声问他:“二皇子怎么就不喜欢读书呢?这半年闹了好几回头疼了吧?”
二皇子被她这么一问,迟疑了一下才说:“就是读不进去——”
“那去偷看演武射箭,就乐此不疲啊?”
二皇子有些忸怩:“射箭有趣儿。”
小冬很理解他,与枯读相比,骑马射箭当然更对男孩子的脾气,可是这时候的风气,似乎是重文轻武的。堂堂皇子爱上武刀弄棒的事情,当然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二皇子坐了一会儿先走了,安王与皇帝谈了多半个时辰,快到正午时分才来接了小冬。
“回家吗?”
安王摇了摇头:“我们去见太后,然后再回府。”
小冬点点头,何公公从后面赶上来,陪笑说:“王爷,皇上吩咐了。天寒地冻的,王爷与郡主若要去长春宫,请乘辇过去。”
他一招手,果然有一乘辇抬了过来。
安王说:“与礼不合。”
小冬眼巴巴看着步辇不能坐,还得自己迈着两条小短腿走路。
安王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拉着她一只手,缓步向前走。
长春宫里住的是圣慈太后,皇帝与安王的生母。
即使是对着亲生儿子,圣慈太后也是淡淡的。她脸上敷着一层薄粉,没上胭脂,显得略微苍白。头上也只戴着素饰玉簪,与寻常人家守寡的妇人妆扮无异。长春宫名叫长春,可是这里清冷孤寂,连宫女宦官也显得比别处要少言寡语。相比圣德太后那里的花团锦簇笑语喧哗,这里简直……象间庵堂一样。
“留下来——用了午膳再走吧。”
圣慈太后这句话说得没有半点热乎劲儿,干巴巴的,听起来十分勉强。
安王说:“多谢母后,只是前朝事忙,山南数城大雪成灾……”
言下之意是这饭就不吃了。
圣慈太后也没勉强,从头到尾她连点笑模样都没给,除了开始时问了小冬一句冷不冷累不累,也就找不出话来说了。
“那……便早些回去吧,路上当心。”
安王应了一声,说:“母后也要多多保重身体。”
母子,祖孙,就这么无言告别。
小冬越想越不对劲,这亲生母子,怎么彼此间这么生疏冷漠?要是她不知道,肯定觉得圣德太后才是皇帝和安王的亲娘呢。
出了东宁门上了轿子,小冬觉得两只脚累的都不是自己的了。安王将她揽在怀里,轿子抬了起来,走得又快又稳。
“饿了吧?”
小冬摇了摇头:“不饿。”
在侧殿的时候吃了不少东西。
安王抱着她,掀起轿帘看了一眼,低声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整天都吃不饱——那时候我和皇兄都是养在皇后跟前的……与母亲数日见不上一面,即使见着了,也说不上话。时间一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说的象是自言自语,小冬还小,虽然是说给她听,却不指望她懂,更象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安王摸了下她的头发,却从她发间摘了枚碎的松子壳下来:“这是什么?”
小冬看了一眼:“松子。”
安王拈着那片碎壳儿笑了:“怪不得不饿,原来偷吃过了。嗯,下次再偷吃了,记得要把嘴擦干净喽。”
小冬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事,那笑意如此温柔——
温柔里头,却透着几分惆怅。


第十四章 烤肉

赵吕回来得比平日晚得多,却兴致勃勃,衣裳都没来及换就跑了来。
“妹妹,妹妹!”
小冬正看着沈蔷沈芳做针线,沈芳还好,沈蔷却不够耐心,一排针脚粗疏得好象虫子爬的印子——那虫子还是多脚的。小冬自信要是给自己一根针,都比她缝得整齐。
“哥哥?”
小冬爬起来朝赵吕跑,被赵吕张开手抱了个满怀。
小冬乐颠颠的被转了个圈,才看到沈静在他身后,叫了一声:“静哥哥。”
这么一喊,旁人没感觉,小冬自己先哆嗦一个。
静哥哥?靖哥哥?
这又不是武侠世界,哪来的郭靖黄蓉啊。
“你和父亲今天进宫了?”
小冬点头。
“见着皇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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