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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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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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怎么说?”
“太后说很好,还送了一个针线师傅给我。”
安王的手轻轻拂过她柔软的额发,心中难免有些感喟。在他心中小冬仿佛昨天才刚会走会跑,牙牙学语。
时光飞逝如电,孩子似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一样。
“那你要好生学。”
“嗯。”小冬笑着说:“等我学会了,给父亲和哥哥做鞋袜穿。”
安王果然露出笑容:“好,那我等着你的号鞋袜。”
不用上学了,小冬觉得又轻松,又有些失落,老老实实安安分分学起本事来。
上辈子上学考考试求职,也是求口饭吃,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我要改变这个世界”“我要创造一片新天地”的想法,这辈子女人是不必求职的——或者说,也是求职,不过职业只有一份贤妻良母,老板也只有丈夫或是公婆一家人,现在学女红,厨饪,管账,和上辈子考试求学一样,都是为了以后求职做准备。
针线活看着是容易做,一根针一团线一块布,只要长着手的人只怕都会穿针引线。可是要做的好,那就难了。小冬陆陆续续和胡氏学了一些,自己也动手做过几件简单活计,不至于钉个扣子把衣裳和床单缝到一起,或是针脚错落密疏如蜈蚣乱爬过的一样,但是看着吴娣拿出一张手帕来,淡青的颜色,上头云纹氤氲浮动,如调淡了水墨绘上去的一般,说不出的淡雅天然。丝绢帛缎上头绣了花,总会显得有些不平整,绣得花比布面上旁的位置是要高出来的。可是这块帕子上的花纹仿佛印花一般平整,整块布提起来依旧轻薄柔滑,摸上去竟然感觉像没有绣花。
“吴师傅这手艺当真了得,我还是头回看到这种绣法。”
“这也不难,针线这事儿,没什么天资分差,只要勤快细心,都能做好。”吴娣是个十分和气的人,虽然小点叫她一声师傅,可是她自己很拎得清,她在针工局不过领一份儿月俸,到了安王府之后,头一个月便拿上了丰厚的月银,且宫里那份儿也是照发不误,安王让人传了话,只要教得好,另有重谢。待遇也好,吃穿用度都比在宫中强了不知多少,如此厚待,吴娣当然教的更是尽心尽力。
针线活太累眼,小冬做一会儿就歇一会儿,闲闲问,“吴师傅是哪年进宫的?一直就待在针工局吗?”
“我是元和二十一年进的宫,先前也只是在掖庭充杂役,针线是后来学的。”
小冬算了算,她在宫里待了得有二十年还多了,“那你没想过出宫吗?”
吴娣放下手中的活计,笑了笑,“先帝驾崩后,宫里放了一批人。可我出去做什么呢?家中父母早去世了,弟弟弟媳未必肯给我一口饭吃。我在针工局也挺安稳的,出去了未必比现在强。”
吴娣也可算是这年代的职业女性了——如果嫁人嫁得不好,倒不如自己挣自己吃。
可嫁人还是第一选择,吴娣这只是退而求其次。
吴娣打开自己得针盒让小冬看过,里面不同绣针有十来种,照吴娣说这还是少的。最细的那根像头发丝儿一般,小冬一枪只听说有的绣针细如牛毛,风吹得起,落水不沉,现在才算真正见着。
“这还不是最细的呢。”吴娣笑着说:“我的手艺在针工局也不算是顶好的。”
小冬笑着说:“师傅教我是绰绰有余了。”
除了针线,她也开始每天进出厨房,胡氏不许她上灶台,不让她拿刀铲,小冬也只先看别人收拾,菜要什么样的新鲜,肉要哪一个部位的口感更好,里头学问也大着呢。连淘米怎么个淘法,用什么样的水蒸出来的米饭更香,大有讲究。柴禾火候就更不用说了,只要留心,处处都是学问。
秦烈忙碌了起来,但是教她的事一直没耽误,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找她的时候,小冬不是捧着针线在用功,就是捧着账册在学着登帐。
“胖子也不是一天吃成的,慢慢来不用急。”
两个人已经习惯了把声音压的低低的说话。秦烈问她:“今天白天都学什么了?”
“吴师傅给我个样子让我照着绣来着,我手慢,一上午才绣好两个花瓣。下午在厨房里头,看她们做蒸糕来着。”小冬笑嘻嘻的转过身,端过一个盘子放在秦烈面前:“樱桃糕,你尝尝。”
糕已经凉了,但是仍然软糯可口,带着浓浓的樱桃香。小冬笑眯眯地看着他吃,灯光照在她身上,映得脸庞光洁晶莹,融融生光。秦烈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将一大块糕都放进了口中。
“呀,慢些,别噎着。”


第三十四章 杨梅

秦烈没怎么嚼,两下就把糕吞了下去,笑着说:“在外头的时候干粮那么硬,也没见噎着我了。”
“有多硬?”
秦烈笑着说:“有回遇着马匪,有人一时没有趁手的家伙,拿装干粮的袋子去砸,把一个马匪砸得口吐白沫了。”
小冬啊一声,“真的?”
“自然是真的。饼做成那样才结实顶饿,也能搁得久。”
“那么硬,怎么吃?”
“有热汤的时候用汤浸,没有的时候一口饼一口水,在嘴里含得软一点了再咽。”
艰辛被他说的平平淡淡。小冬过了一会儿才问:“现在还要这么东奔西跑的吗?”
秦烈听出她话里的怜惜,不知怎么就觉得脸微微热起来。“出门在外总是这样。十天半个月洗不上澡,也不见得每天都能找着客栈投宿。有时候就在荒山野岭里头,一走好几天,吃和住就得胡乱对付过去。”
他一说完就后悔,小冬一向爱洁,十天半月不洗澡这话可不该说。
不过小冬的注意力可没放在洗澡不洗澡上头,托着腮出神:“怪不得咱们去东华山庄的时候,你烤鱼这么利索熟练。”
她左手和右手互相比划给秦烈看:“是这里吧?我上次练得总觉得不太对。”
“要再靠上一些。”秦烈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点了一下。
“这儿?”
“对”
小冬捏了一下,果然自己得半条小臂都麻软的抬不起来了。
“啊,找对了。”
秦烈笑笑,把自己得袖子卷起来,手臂横放在桌上,“来,你在我手上找找看。”
小冬瞅他一眼:“行么?”
“怎么不行”
小冬试探着伸手点了一下:“是这儿吗?”
秦烈摇摇头。
小冬看了一下,又朝上移了半寸:“那是这里了?”
她没敢用力,秦烈的嘴唇抿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要太紧绷了。
虽然……小冬的指尖从皮肤上划过去,痒酥酥的,低声说,“就是这儿。”
小冬收回手,秦烈怔了一下,随即浑若无事地把袖子放下,“下个月我要出门,你有没有什么药我捎带的?”
“要去什么地方?”
“向西去,经甘州,平凉,翻过伊山,会在昌德停留,也许还会再向西走。”
小冬睁大眼睛“再向西,那是什么地方了?”
“已经出了我们大夏国了。”
“那要去多久?”
“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个月吧。”
“那么远……”小冬只在京城周围打转,最近的也就是到闲云山庄去,外面的天地有多么广阔她可以想象,但是也许这一生她都不能亲眼去看一看。
“幸好你现在不去宫里,不然我走也不会安心。快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有,”小冬点点头,正色说“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烈没想到她说的事这么一句话。小冬郑重其事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好好保重,早去早会,钱没了不要紧,人品按是最要紧的。”
秦烈低声说:“我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你得答应下来。”
“好,我答应。”
小冬笑了,把盛着樱桃糕的盘子朝他推近一点,“再吃些。”
秦烈说:“你也吃。”
“好”
两人一人取了一块樱桃糕,小冬的手指还在另一边手腕上比划。
“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我知道。”小冬咬了一口糕;“我听人说昌德那里有许多的胡商,那些人彪悍得很,只要有人出钱,什么东西都会卖。”
“是,有的名义上是商人,其实也兼职做强盗,把拎来的货再卖出去,昌德有许多这样的铺子,价格比别人低两三成,但是你不能问货的来处。”秦烈说:“昌德最多的金饰,玉石,香料,还有胡商们带来的其他东西。我这趟过去呆了茶叶,丝绸和瓷器什么的,在那边也很紧俏。”
天已经不早,秦烈也该回去。小冬站起来到窗边送他,再小声嘱咐一次:“早去早回,多多保重。”
“知道了。”
秦烈像只大猫般从窗户跃出去,身形在夜幕中隐没。小冬掩上窗户,想起他们刚才的对话,尤其是自己最后说的那句,怎么听着……咳,好像要分别的小夫妻一样?丈夫即将远行,妻子谆谆叮嘱?
错觉,一定是错觉。
小冬踢了鞋子爬上床去,翻身躺了下来。可能是屋里太静,她听着自己得心怦怦直跳。
秦烈应该不是她喜欢的那种。上辈子小冬还没来及恋爱过,但是她理想中的另一半应该是斯斯文文的,温柔可靠。嗯,大概就像安王那一类男子。秦烈可不一样,他若穿上长衫系上文士巾,也能充下斯文。可是斯文人会天天跳窗户么?
秦烈走了之后,小冬有好些天不太适应。
她总习惯了留一扇窗不闸,可是却不会有人再从那里跳进来。习惯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她来的时候也许没有觉得他有多重要,可是她一不来,就让人觉得空落落的不适应了。明明日子还是四平八稳地过,但总觉得缺了什么。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小冬拿针线的时间也缩短了,因为天气一热,手捏针总是打滑,杨梅初熟,盛在盘中有如深红的珠宝,小冬在厨房里和人学着做糖渍杨梅,杨梅汁,还学着如何酿杨梅酒。
不知秦烈走到什么地方了,到了昌德没有,京城已经够热了,听说昌德那种地方只会比中原更干热。
“郡主,想什么呢?”
小冬回过神来,把手里捏的那颗杨梅放回篓子里,“我想在想用杨梅做道菜给父亲和哥哥尝尝。”
管厨房的人笑呵呵的说:“正是,这会儿天业热起来了。杨梅生津开胃,做菜最相宜。杨梅豆腐啊,梅汁虾仁啊都不错,清清淡淡的。”
“那今天先做豆腐吧,明天再做虾仁好了。”
小冬的玉芳阁这边,厨房里头手艺高妙的是一位朱娘子,她讲一块豆腐削成许多张,每张都既薄且匀,雪白透亮如上等宣纸,小冬啧啧称赞,忍不住想,这等手艺自己这辈子九成是学不好了,不过秦烈说不定能够办到——该细心的时候,他也一点儿都不含糊。


第三十五章 做客

小冬亲自把豆腐给赵吕送去,赵吕极为捧场,不但杨梅豆腐全吃了,连汤汁都喝的一干二净,一抹嘴说:“妹妹手艺见长啊。”
小冬忙说,“我只帮着打下手。”
赵吕充耳不闻,一副“就是好吃”的陶醉表情,看得小冬汗颜,琢磨着怎么也得学会一两道拿得出手的菜,不能辜负赵吕这么偏心眼儿。红芙从外头进来,托着一封信:“郡主,芷郡主打发人给您送了封信来。”
小冬大为诧异:“信?”
她接过信来:“送信的人呢?”
“是个小厮,在前头侯着,说芷郡主呀他把回信一并带走呢。”
安王府与景郡王府同在安乐坊,离得极近,小冬倘若想去景郡王府串门,从自家西角门出去,车轿都不用,几步就到。
所以赵芷才经常把她家当自己家似的来串门。
这么近,还用得着写什么信?
说起来是有好些天没见她了。
小冬拆开信,信不长,从头到尾全是赵芷在诉苦,说景郡王妃给她请的那师傅有多么多么眼里古怪,将她折磨得求死不能,景郡王妃一向疼爱她,这次却站到师傅那边儿去,对自己得亲生女儿的死活不管不问……小冬一边看一边笑,赵芷在后头说,连这封信也是偷了空才写出来的,请小冬这两天千万千万抽空去景郡王府一趟探探她,也能让她趁机会喘个气儿歇半天云云。
小冬将信看完,吩咐红芙磨墨,写了一封短短的回信给赵芷,答应明儿就去看她。
第二天她吃罢早饭让人备车去了景郡王府,还带了一篓杨梅一篓桃子去。景郡王府她也常来,门口的人早就飞奔进去禀报,紧接着赵芷几乎是痛哭流涕的奔出来迎她,活像见了亲人解放军,一把抓住就把放:“你可来了……”赵芷带着哭腔说:“还好你今天来了,要是再晚来两天,兴许就见不着我了……”
“胡说”小冬忍着笑“王妃待你严厉,那也是为你好啊。”
“我情愿她别为我好。”
小冬摇摇头不理会她,先去拜会景郡王妃。
景郡王妃保养甚好,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皮肤白皙,说话斯斯文文特别秀气,旁边一溜儿站了四个儿媳妇侍候,两个是亲生儿子娶回来的,两个是庶子娶的。花红柳绿的,一室脂粉香。
有时候小冬觉得景郡王家简直天天上演的是一部现成的红楼梦式家庭伦理大戏。家中成员之多关系之复杂事件之狗血实在称得上精彩纷呈,天天看都不带重样的,绝不会郁闷——呃,这是对看戏的人来说,对景郡王妃和赵芷她们来说,这日子如果能消停太平过几天那都是奢望。
小冬向景郡王妃请过安,将带来的两篓鲜果送上,景郡王妃笑得十分慈爱:“你这孩子,回回来都这么客气。听芷丫头说你也不去上学了?”
“是啊,太后娘娘给了我一个师傅,让我踏踏实实好生学习女红针黹。”
景郡王妃点点头:“太后娘娘看中的人,想必一定是手艺高超的。”
“是针工局得吴师傅。”
赵芷插了句:“我那师傅也是针工局出来的,可没有你家那吴师傅脾气好……”
景郡王妃瞪了她一眼,赵芷顿时蔫了半截,把话咽了回去。
呃,看来赵芷这些日子是真的倍受摧残啊。
说了几句闲话,景郡王妃很是善解人意:“好啦,你们姐妹到后头说话去吧,不用再这儿陪我们。”
赵芷早就巴不得这一句,立马拉着小冬起身走人。
若论大小,景郡王府也同安王府差不多。可是安王府才住了几个人?景郡王府里住了多少人?小冬现在都只知道赵芷嫡亲的兄姐有几人,没理清那些庶出兄弟姐妹究竟有多少个。
景郡王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可是在为赵氏宗室开枝散叶方面堪称劳模,安王若和人家一比,那真是太相形见绌了。
两人还没进赵芷的院子,迎面遇上一个穿青衫的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头上装着高挑假髻,眉间一道深深的川字纹,嘴唇紧紧抿着,一副不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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