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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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时衣-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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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吕点了点头:“走吧……但愿这雨早点停。”
这一夜长得很,小冬觉得自己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听着外间细语隅隅。她没有睁眼,就这么侧着耳朵听。
“宫里的消息……三皇子习练骑射时不慎被流矢所伤……”
“可还有说别的吗?”
“没有。来传话的人交代了……”下面的声音又是一片模糊,小冬掀开帐子下床,赤着脚走到门边去听。
“让世子和郡主哪儿也别去,什么人来也不要理会,一切等王爷回来做主。”
胡氏答应着,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我就看那丫头不安分,终究是惹了大祸,还累及旁人……”
“妈妈且忙着,我先到前头去。”
“好,你去吧。”
宫里放出的说法是三皇子意外受伤?
小冬马上明白过来,当然了……这是应该的。不管搁着什么地方,名声都是第一要紧的。尤其二皇子三皇子现在都定下了亲事,这会儿更加不能闹出什么丑闻来。
那么,三皇子没有……死?
小冬拼命回想昨天看到的情景,姚锦凤那一刀到底刺了多深,具体位置是哪一处。可她当时吓坏了,又离得远,姚锦凤那把短刀应该还有大半截露在外头,刺的不深。至于位置——她实在想不起来。
三皇子要是没有死,那姚锦凤一时应该也不会有事吧?还有沈蔷和红绫她们……她们根本和这事儿毫无关联,只是因为事情这样不巧,偏偏就赶上了,所以才被牵连进去。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样,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吃的喝的……
安王昨天能把她带出来,已经很不容易,恐怕还有圣慈太后的助力。昨天采姑拿的牌子,应该就是圣慈太后给的吧?
“郡主?”
红英看见她赤脚站在那里,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站在这里?”
“刚醒……”
雨一直下着,整天都没有停。小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如此让人觉得煎熬。
赵吕一定也焦虑不安,可是他已经学会了掩饰情绪,不动声色地和小冬说话,指导她写字描红。
“诶,这一笔,要顺势带过来,不要拐得这样生硬。”赵吕握着小冬的手,慢慢转圈:“看,这样就好看多了吧?”
小冬点点头,自己又照着样儿写了一个。
“对,就是这样。”
外头有人传报了一声:“世子,郡主,王爷回府了,让郡主和世子去书房。”
赵吕肩膀一动,随即又镇静下来,说:“知道了,这就过去。”
他起来还理了一理袖子衣襟,小冬恨不得一溜快跑去见安王,可想归想,赵吕拉着她的手,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跟着走。
“父亲。”
安王转头看看他们,点了点头。小厮替安王系好腰间围带,躬身退了下去。
安王先说:“三皇子已经醒了,并无性命之忧。”
小冬顿时长长松了口气,直想在心里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神仙佛陀都干些一遍。三皇子不死就好,不死的话这就只是个受伤事件,要是一死,那就成了杀人事件,性质全然不同。
她就说嘛,姚锦凤那时一定是失误失手,绝不是存心想杀人,要不然刀子那么锋利,怎么刺不死人呢。


第六十八章 红绫袄

三皇子醒了,他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过姚锦凤一个字。
这件事开始得这样突然,结束得无声无息。
仿佛世上从来没有姚锦凤这个人存在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她,也没有人提起三皇子这次意外受伤。
小冬也没再见过她。
她只听安王说,姚锦凤没有死。
她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小冬不知道。
安王府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姚锦凤不在,沈蔷被送回了河东,连秦烈都离开了。小冬甚至不知道他是哪一天走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走。也许是为了避祸,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
可是他……连一句道别也没有说。
第二年秋天,二皇子成亲,出宫分府,他的宅邸也在安乐坊。前朝这个地方曾经被叫做十王宅,现在住的也多半是宗室贵戚。
隔了半年,三皇子成亲。
他成亲那天小冬也去了,到处都是喧天匝地的红色,红绸,红灯,红衣,红毯……还有炸开的鞭炮碎屑,飘飘扬扬落了一地。
鞭炮乍响时的声响让人有种无处躲藏的激烈,小冬捂着耳朵,转过头不去看。
再长的鞭炮也有放完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儿,新人用一条红绸带牵引着,踏着一地狼藉进门。
三皇子看起来,和小冬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太不像了。
那时候是个俊秀而英武的少年。
他又长高了些,也瘦了,脸部的线条显得凌厉而刚硬。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像个成年男人了。他脸上带着笑,也许是一直维持着,所以笑容有点僵硬似的。
赵吕斜着伸过手来拉着小冬,怕人把她给挤倒了。
“妹妹,这儿也没什么好看的,来。”
小冬跟着他穿过人丛,赵芷她们几个笑嘻嘻地,穿着鲜亮衣裳,粉状艳饰地挤在一块儿。赵吕把小冬领了来,赵芷迎上来说:“吕哥哥?刚才一直没见你,我还以为你今天没有来呢。”
“我刚才陪同三皇子迎亲了。”
“怪不得呢,你可是天底下第一好兄长,若是一时不见,必有缘故。”赵芷拉着小冬:“走走,咱们去后头看看。我倒要瞧瞧新娘子是怎么个模样儿,瞧瞧今天这个排场,嘻嘻……”
赵芷一点儿都不掩饰她的眼红。
生为赵氏女,她们无疑是值得骄傲的一群甜家娇女,论身份,旁人怎么也不能与之相比,看其他那些同龄的玩伴都是俯视的。
但她们总有出嫁的一天,到那时候,她们身上的光环就会自然地被抹消去,虽然还是赵氏后裔,可是已经成了旁人家的妇人。
而一个民间女子,嫁进皇室中来,那身份立刻水涨船高,马上就不同了。以前俯视的对象,变作需要仰视的人物,这让公主郡主们怎么都不能心理平衡的。昨天她还会向你屈膝问安,明天你就需要反过来朝她示好——
也许天下间所有的小姑子们对待嫁进来的嫂子都有一种敌视。
她们在这里出生长大,这里是她们的家,她们的亲人,地位,房舍,花园,衣裳,首饰,仆从,旁人的奉承恭敬……而嫂子,就是来鸠占鹊巢的,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变成归她所有,她才是这块属地的当家主母,自己却会变成外姓之人。
一群姑娘嘻嘻哈哈地互相打趣,其中不乏心中泛酸的人,也许是想拖着旁人和自己一起难受,就有人问小冬:“你家哥哥过两年也要议亲了吧?到时候他可就顾着媳妇儿顾不上妹妹了。”
小冬只装听不见,倒是赵芷替她伶牙俐齿的回击:“是啊,你家已经有三位嫂子了,这些事儿我们可都没有你清楚。”她拉着小冬:“咱们去看看新娘子的样子吧,前边刚拜完堂,后头该热闹了。”
小冬也有些好奇。
至于好奇的原因……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她是替姚锦凤抱不平?但三皇子也为了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也许他就是纯粹对吴氏这位将门千金好奇。
之前她的周围仿佛没有什么喜事——也许是有,只是她没有见识到。一来年纪小,二来她三年母孝未满。
二皇子成亲时她也没有看成,想不到在这个世上,她亲眼目睹和参与的,就是三皇子的喜事。
到处都是红色,红得刺眼。看得太久了,除了视觉疲劳没有别的感觉。
连她的身上,也穿了一件红衣裳,头上还戴了金珠和红色的绒花。
她不想戴的,可是胡氏却说:“旁日不戴可以,今天是喜事,怎么能不戴?”
可是在小冬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哪一天戴都可以,偏偏就是今天,她不想戴。
这似乎是她头一次穿这样鲜艳的衣裳。以前一直都是素素的淡雅的,哪怕过年也没穿过红袄。
新房里挤满了人,多是一些平辈,还有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子钻来挤去,又笑又闹,兜里揣着的糖果,糕饼,小玩意儿,红纸什么的洒得到处都是。
赵芷的目光在新娘全身上下溜了个遍,新娘个头儿的确不矮,看着肩膀也不窄。至于手脚大不大……手拢在袖中看不见,裙子下面也没露出鞋来让她细探究竟。
赵芷硬拉着小冬挤到前头,喜娘利索地说着一串一串的吉利话,将一杆缠着红绸的镶金缀彩秤递给了三皇子。
一屋子顿时鼓噪起来。
“快挑快挑!”
“看新娘子喽!”
三皇子接过喜秤,似乎有片刻失神,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不过那时间很短,他超前半步,微微俯下身,将新娘的红盖头挑了起来。
赵芷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是说新娘长得和她预期的差得太远,而是她根本看不清楚新娘的模样。新娘的脸涂得瓷白,两腮点着团红,嘴唇只用圆杆点出了上下各一点点红来,不管是天仙美女还是无盐夜叉,这种千人一面的妆画出来,通通不辨美丑了。
小冬也很是意外,她还是头次看到新娘的妆,那唇上点的红……要说是樱桃小口,那樱桃都得哭,说是红豆小口还差不多。
看热闹的人静了一静,接着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大家的夸赞滔滔不绝而来,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佳偶天成,还有人夸新娘贞静娴淑。哪贞静了?就因为她坐着不动?天底下做新娘子的,这会儿都不能动弹,那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贞静娴淑了?
赵芷失望了,和小冬从屋里出来。那屋里挤了这么多人气味儿可真不好闻。
“这什么也看不出来嘛。”赵志摸摸自己的脸,“难道人人都得弄成那个样儿?”
“也许是吧。”
小冬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喜气。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三皇子牵绸带领新娘进门,一直到刚才挑起盖头,小冬的胸口都被什么东西压住,沉甸甸的。
这会儿从屋里出来,她却仿佛明白了。
她觉得……自己来参加的,仿佛并不是一场婚礼。
而是一场葬礼。
有什么东西,已经结束掉,掩埋去了。
单稚,天真,浪漫,爱情……这些可爱的宝贵的东西也许早就已经被捆绑住,但是今天,才一刀刺下,流出来漫无边际的红色。
小冬抬起头来,宫墙上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


第二卷

第一章 寿辰

若说没有人看上赵吕,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没法儿嫁给他当世子妃,可是能当个夫人,当个妾,也是极有诱惑力的。所以赵吕经常遇着有宫人经过他身边“失手”落了块帕子,或是某某家寿宴上花园里总有姑娘和他“不期而遇”,一来二去,时间一久小冬也咂摸出味儿来,赶情儿自家这个傻哥哥,在旁人眼中真是一块大大的糕饼,口水流了三尺长,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
也是,就算摘开门第不说,安王府人事只能这么简单了。没有安王妃,赵吕又没有兄弟,只有小冬一个妹妹,将来一嫁出去也没她什么事儿了,这偌大的王府,岂不就是赵吕将来的老婆一人天下了?这样的好事儿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如果小冬不是赵吕的妹妹,只怕也要认为这个温文聪敏气度不凡毫无纨绔习气的傻哥哥是天字第一号结婚好对象。
就算小冬没什么恋兄情结,也不得不承认,她想起未来的嫂子时,心里是有那么点酸溜溜的。
也许天底下做人妹妹的,看嫂子总会有那么点儿不顺眼吧。自家哥哥如宝似玉,嫂子么,无论再好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之处,配自家哥哥总是她高攀了才对。
啊,不知不觉间,赵吕已经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小冬忍不住要猜测,哥哥也到了知好色则慕少艾的年纪啦,他心目中未来妻子,是个什么样?什么样的长相,什么样的性情?至于出身门第,小冬倒没多想过。赵吕不是那种醉心权势的人。安王也绝不拘泥古板,只要身家清白,哪怕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赵吕只要想娶,安王也不会反对。
自家父亲哥哥是什么性格,小冬还是有把握的。
至于小冬自己,她倒是觉得自己年纪还早着呢,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是据说——
也不算是据说,即使是在学堂里,也有女孩子有意无意和她亲近,时不时说起家中有兄长如何如何之类的。
唉,这种事要是搁在现代,那是不折不扣的早恋苗子,要一早打压掐灭。
未嫁的姑娘是金,嫁了人立马变成得伺候公婆姑嫂叔伯的妇人,比铁块还不如,小冬才不想让自己一贬数级去给别人做牛做马。
嫁人真有那么好么?不嫁人又能怎么样?真是遇人不淑,她还不如在家赖一辈子呢。
五月十八,是圣慈太后五十寿辰。
小冬的寿礼是自己亲手绣的袍服一件,太后接了礼极是欢喜,就将身上那件金锦绣凤袍脱了将这件试穿上身,身边的人哪个不懂得凑趣?等太后一穿好,殿中人一起称赞:“好巧的手艺,再合身儿也没有了。”
那是,小冬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拿着圣慈太后身上现穿的衣裳比量尺寸,还有一帮女红高手保驾护航,再做得不合身那可以去找块豆腐以头撞之了。
采姑端了一盘点心:“太后和郡主垫几块儿吧,今天宴怕是要开得迟。”
小冬老实不客气捏了几块,采姑还贴心地给给她一个绸包,大小适中,可以笼在袖中,里头不用问肯定也装着糕饼点心,必要时可以拿出几块儿来充饥。
事实证明采姑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先是皇帝领皇子和宗室亲王郡王们向太后拜寿行礼,安王和赵吕也在这一批里头。接着皇后领嫔妃公主郡主命妇们又是一拨。然后是在京四品以上朝臣;还有内侍头领、大太监周合青领宫中各司局统领太监少监,接着女官头领带各宫掌事女官……女官的头领小冬认得,正是当年她第一回进宫时在凤仪宫见过的那位高女官。
小冬有些纳闷,这位高女官当初在凤仪宫行走听差,应该是圣德太后的心腹吧?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圣德太后倒了,她肯定也跟着失势才对,怎么现在还这样风光无限?
这会儿天气正热,人人都穿着几层厚的衣服,小冬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她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好在早上来的时候没让给她上粉,要不然这粉要是让汗冲出几道沟来,那哪还能看啊。
开宴果然晚了,小冬那个包里的糕饼已经吃了两块儿,还分了两块儿给赵芷。其他人没和她要,即使要……其实她也不敢随便给。
在宫里头,不是信任的人给的吃食,最好别接。同样,也不能轻易给旁人。
七公主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她们身边儿,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
小冬朝她微微一笑。
七公主虽然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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