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月- 第106部分

直到有另一双手扶起她，她才能接受表哥已经去了的事实。她从未想过这一次短暂的见面竟是永别。他如同父兄般的呵护她，即便自己拒绝了他，他也依然待自己如初。她甚至还来不及报答他，感谢他，他竟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别难过了，或许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对于蓝天霖，他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并没有因为他的离世而感到任何的喜悦，相反地，他为他感到惋惜。谁叫他和自己一样，都爱上了眼前的女人呢。唯一一点能比得上他的，也唯有她给自己生了云儿。

“是啊，表哥是解脱了，可害他的人却还好好地活着。”

“你是说……”刚才第一眼看到床上的蓝天霖时，羲轩也觉得不敢置信，这才短短的几年时间，他竟枯老成了这般模样。难道这像她怀疑的那样，是有人在害蓝天霖吗？

“即便再病入膏肓，也不可能将一个不惑之年的男人变成这般模样，秋影的医术我自问没人能比得上，我只要问他一下，便可知他给表哥下了什么药。至于下药的人，不用说，舍他其谁。”当年对表哥的百般迫害，没能要了表哥的命，今天竟又想出这种狠辣的方式来对待表哥，表哥到底对他哪里不好，才会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早上你还劝我冷静些，现在你可不要冲动。若没有十分把握，你不要出手，即便是动手，也要由我来做，知道吗？”他和蓝天霖的心情是一样的，哪怕变成了如今这样，蓝天霖也不愿将真相告诉她，惹她犯险。

“我知道，我不会冲动的。我想亲自送我表哥一程，只要我还在京城，他是不会约束我的。恐怕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表哥的事情，也应该知晓我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的。”

“好，我先回去跟照儿说一声，这几天你就留在蓝府，我会陪着你的。”

“你让照儿放下手里的事情，表哥是他的舅舅，他也该来送送的。”雪月不知道照儿心里把表哥放在什么位置上，可表哥为了照儿做尽了身为一个表舅该做的事情，甚至连身家都给了照儿，这已经超出了一个舅舅为外甥所做的事情。而且表哥膝下无子，于情于理，照儿也应该来的。

“这我明白的，而且我想即便我不说，照儿也会来的。”

“羲轩，谢谢你。”她辜负了表哥，可又何尝没有辜负眼前的人，如今为了自己，放弃了游牧族的一切，这又一笔的情债该让她如何偿还。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让月拾进来帮你，我先走了。”现在在京城里，有些事情他还真不好办，所以他要尽快回宫，让照儿来打理蓝府的一切。如今蓝天霖也只剩她们母子这至亲了，方才在外面，月拾已经将一些事情跟他说了，听过之后，他也不免唏嘘，至少蓝天霖能做到这种程度，他也应该值得自己钦佩的。

“嗯。”待羲轩离开以后，她忍不住紧紧地抱着表哥的遗体，从此，她的亲人又少了一个。雪晨到底要夺走多少她的亲人才肯罢休，表哥根本威胁不了他，竟也落得如此地步，她一定要把表哥风光大葬，看有谁回来祭拜表哥，又有谁是明哲保身的。哪怕为了照儿的将来，她也要这么做，她不能把隐藏着的危险留给照儿。

“小姐，让我来吧。”月拾早就知道蓝天霖的情况，所以一点也不感到惊讶，见到小姐这样他也不敢强劝，幸好自己说的巧，否则小姐来迟一步，将来真的要后悔莫及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怒斥

雪月跪在灵堂上为表哥守灵，灵堂傍晚已经准备好了，她才知道原来表哥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身后事已经准备好了。望着堂前的遗像，她希望来生不要再受同样的苦楚，可以幸福地永远生活下去。

刚走进灵堂的羲照已经换好了丧服，这几天他也打算不回宫了，反正他不能让娘亲离了自己的眼，否则到时候娘亲再被人劫走了，他可就再也找不到了。知道娘亲以前曾经神秘失踪过，这小小的蓝府又怎么能护得了。

“照儿，你舅舅的亲人只剩我们母子了，我真没想到舅舅和舅母早就离世了，所以为你天霖舅舅送终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天霖舅舅待你不薄，你不能让他无人送终。”雪月直起身子，帮他整理一下衣服，若是表哥在天有灵，希望能看到照儿的一片孝心。

“娘放心吧，这是我该做的。不过深夜露重，娘就不要坚持了，一切有我。”他身子骨好，熬个三四夜都没有事，可是娘亲的身子原就差，哪里吃得消守夜。

“娘没事，这才是第一天，娘一定要守着你天霖舅舅。若真是累了，娘就在椅子坐一会儿。”月拾和羲轩被她打发去给别人报丧去了，她就是怕他们在这里，劝着自己。

“明天会更忙，我想舅舅他也不希望娘为他受累。”羲照拉住了她烧冥钱的手，在离宫之前，他和那人大打了一架，虽然最后败的依然是自己。可是他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娘亲任人欺负，而她却又苦苦地隐瞒自己，不敢让他为她出头。他居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娘亲被人欺负了去，这只能说明自己还不够强大。

“你舅舅他这一辈子都在为娘亲着想，哪怕在最后一刻他依然还念着自己。所以娘亲怎么能不亲自送他呢。世上不是任何人都必须为你付出所有。能为你付出所有的人，就是最爱你的人。你舅舅就是这样爱着你的娘亲，所以你娘亲为他做任何事都是愿意的。照儿，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今天的心情了。”她怕时间不够，不够她缅怀，她还是无法接受表哥就这样离自己而去，表哥的离去打得她措手不及。

“可是娘亲不是也会为我付出所有吗？”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听月拾叔叔说过。娘亲为了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甚至拼上自己的命都要保护自己，这样的付出还不够吗？

“傻孩子，娘为你做的是因为母爱，可是同样地，你也会为了娘亲拼尽全力。但是因为那是你的孝心。不过你的孝心娘是希望你能保护自己，哪怕娘亲遇到了任何危险，娘都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从他进到蓝府里来，她就察觉出他的心情很不好，一直都在隐忍，她就在担心早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刚才她趁着给他整理衣服。看到他脸上的异样神情，就知道他身上肯定受了伤。现在能伤了他的人还能有谁，这孩子也实在太冲动了。

“总有一天。今天的耻辱我会加倍让他偿还的。”直到今天，他才发现无论他打败了多少人，可他始终打不过那个人，他甚至怀疑娘亲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缘故，所以才一直躲躲闪闪的。

“照儿。忘了娘亲的话吗？这件事你不要掺和进来，娘自有主张。就连你爹。你二叔，还有你月拾叔叔，就连刚刚离世的天霖舅舅，他们哪个能斗得过他。还是你现在认为你是天下第一了，所以你觉得可以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今天她不把话说绝，就怕这孩子钻了牛角尖，一个劲地去跟雪晨斗，最终吃亏的人还是他自己。

“他们不行，并不代表我就不行。他们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受欺负，我却不行。哪怕我不会武功，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我也不允许任何人来欺负你。任何人只要想欺负你，就必须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他们怕他，我可不怕。”过去他年纪小，只能靠她护着，看着她在爹死后不甘愿地嫁给二叔，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落泪，那时候他就发誓，将来他一定要手握权柄，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欺负她。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从那人来接自己回雪国开始，他就知道机会来了。

“照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在你眼里，你爹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的人吗？”什么时候，她的儿子变得这么偏激了，是她太自信了吗，以为她自幼教导的孩子，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改变他从小养成的品性。她从来不知道在他心中，那些爱她护她的人竟会是他口中所谓胆小的人。就连他的亲生父亲，在他心中也会是如此，这孩子就只信他自己吗？

“难道不是吗？”当年的战争之后，是他的娘亲用自己换回了游牧族的和平，也是他的娘亲，为二叔稳定了族长之位，也是因为他的娘亲，爹才会平安地离开雪国，这一切都是事实，又不是他编造的。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羲轩和月拾一进门，就看到他们母子僵持的样子，尤其是雪月，这还是羲轩第一次见她对照儿没有好脸色。

“小姐，今晚有我们守着，你先去休息吧。”月拾打发了守夜的下人，心知肯定是照儿说了不好听的话，才会惹了小姐生气，就是不知道这话有多重，让小姐的脸色都变了。

“你听听，你心目中的月拾叔叔一开口便是为你说话，这些年来，他为你所做的比我做的还要多。这十年里，陪伴在你的身边的人也是他，哪怕此刻要他为你献出生命，他都会毫不犹豫。这样的一个人，为我的儿子都可以牺牲一切，如果让他为了我，他会退缩吗？或许在你眼里，他与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如果要我为他付出生命，我也心甘情愿。我只想知道，在我不知道的十年里，你到底学了什么，难道只学到了狂妄自大吗？”雪月站起身，走到月拾面前，拉着他的手走到照儿面前，让他看清楚待他如亲子的月拾吗？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自卑

“雪月，冷静些。”羲轩拉过她的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说，但是他能感觉到照儿肯定说了一些让人难过的话，而这些话恰恰是她不能接受的。

“我不想在我表哥的灵堂前说你，你跟我过来。”雪月深吸了一口气，才能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她倒还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这里就麻烦你们了，我先离开一下。”

“照儿，不要跟小姐置气，她是疼你的。”因为刚才小姐拉着自己，所以月拾知道照儿肯定说了一些跟自己有关的话，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小姐和照儿吵架的源头。

“我知道。”羲照对上月拾关心的眼神，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或许是说过头了，但是他也没说错，娘亲受了委屈，他们谁替她讨回公道了。

“月拾，他们始终是母子，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你别担心。”羲轩虽然心里也有些担忧，但是看照儿离开时说话的语气，他应该已经不会有太大的气性了。

“希望如此吧。”月拾有些不安，这些年来，他看着照儿长大，甚至比小姐还要了解照儿，若是普通事情，照儿肯定是不会跟小姐对着干的，除非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只是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他隐约地觉得刚才小姐拉着他时所说的话有些奇怪。

雪月走进了表哥的屋子，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进来的，正好她可以跟他把话全都说清楚。方才在灵堂前，她竟有一种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的感觉。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居然猜不到了。

“在你心里，月拾算什么，你爹和你二叔算什么，这里只有我们母子，过去我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我希望你能老实跟我说，不要让我去猜，好吗？”雪月有些疲累地坐在床边，指着对面的一把椅子，让他坐在自己对面，这会儿她的气有些散了，可身体也跟着累了。

“月拾叔叔是我的师傅和下属，爹和二叔是我的亲人。”

“可是在我心里，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就连月拾也是。哪怕他曾经只是个杀手，下人，可这些在我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们能为我付出生命，同样地，我也是如此。而不是他们为我付出生命是应该的，而我只要保住自己的命就够了。照儿，你听得懂娘的意思吗？”这孩子，从未想过他话里的意思有多么可怕。他只知道他们胆小，不肯为她出头，可他哪里知道一直是她在阻止着他们，否则她的身边怎么还有他们在，而自己早就被关起来了。

“如果是爹的话，我还能接受，可二叔和月拾叔叔，为什么？”在他的认知里，二叔是在娘亲不愿意的情况下娶了她，而月拾叔叔是他的师傅和下属，他不明白这两个人在娘的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吗？

“娘之前的事我想月拾早就告诉你了，这些娘不想多说了。你也看到了雪国的一切，比游牧族好得多了。月拾当年是皇上身边最能干的杀手，皇上疼爱我，将他给了我。若是他忠于皇上，如今的地位绝不会比现在的你低。可他为了我，困在游牧族，与亲兄弟分离，这份情早就超过了主仆。而我唯一能还给他的便是我这条命。

你二叔，我就更不用说了，你爹在的时候，他不遗余力地帮我们。你爹不在的时候，更是千方百计地想让我们好过。这些都是你亲眼目睹的，娘就不多说了。娘说过，人与人之间不是谁都能为谁付出一切的，你知道联系这一切的都是因为什么吗？”

“……”羲照没有回答，可他的眼神示意娘亲继续说下去。

“是爱，因为爱，娘爱你，是出于骨肉天性，还有一种爱，它更是伟大，它能包容一切。有件事，娘亲从未对你说起过，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娘自卑。娘亲之所以爱你爹，是因为他的痴情，然后因为他的包容和理解，娘亲才能放下心中的包袱跟你爹在一起。

娘是个失贞的女人，虽然在娘的认知里，对于贞洁并不在意，可当娘爱上你爹的时候，娘却后悔了，为什么你爹不是娘的第一个男人呢。爱，居然让娘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甚至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枉然，什么天下，什么权利，什么地位，都是虚的，和你爹生活在一起，才是最快乐的。可有时候，人的要求太多了，并不能都能得到满足。

娘既想和你爹在一起，又怕你爹受到伤害，所以娘所受的一切都娘愿意忍受的。这其中没有谁对，谁错，你懂吗？所以，娘希望你和你爹一样，不要为娘出头。”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底线

雪月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房外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现在除了月拾他们是不会来打扰的。既然他们来了，就表明有要事来找自己。

当雪月来到灵堂，真的亲眼看到前来祭拜的人，她有一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她虽然希望有人来，可是真的来了，她却有些退却了。但是这会儿已容不得她发呆了。

“小姐……”十九和云霓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