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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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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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总该连成一心才好过日子。”
朱氏哦了一声,五老爷有些着急,嚷出来道:“六弟妹,你儿子还小,只怕连打盆都不会,我们商量了,把四哥的儿子旺宗过继过来,他今年十五了,等娶了媳妇也就能当家立户,比续宗那小小孩儿顶用的多。”
四老爷听了这话,心里漾出喜色来,但面上又要维持住悲伤之色,于是那双眼不晓得是该喜还是该愁,索性用手揉眼,揉的红兮兮的才道:“六弟妹,你是晓得的,我家旺宗是我的心头肉,本不愿过继的,只是你一个寡妇带个小小孩儿,哪能顶门立户,这才过继了过来。”
七老爷也在那里嚷:“是啊,六嫂,四哥这番美意你就收了吧,别觉得不好意思。”朱氏只觉得五内都有火,强过继子的事也有,不过都是些有女无儿的,哪有明明有儿子还要过继的。
朱氏冷笑:“四伯的这番美意,我心领了,只是四伯,我是个年轻寡妇,等丧事办完,二门内不敢有三尺之童,怎敢让十五岁的侄子进了二门,这番美意,也只有却了。”
年轻寡妇?七老爷的眼不由往朱氏脸上骨溜溜一转,朱氏今年不过二十六,本长的好,又穿了一身重孝,平日的十分颜色又多了五分,看在七老爷眼里就如姑射仙子一般,心中顿时转过个没天理的不伦主意来,若得这女子抱在怀里,也不枉人世间走一遭了。
四老爷心里早料到朱氏不会轻易同意,眉头一皱,七老爷已经嚷了:“六嫂,四哥可是族长,他的话你是不得不听的。”朱氏眉毛一竖,轻轻一拍桌子:“我不愿意,难道你们还明抢不成?”
五老爷有些粗鲁,哼了一声:“你若不听,我们本是宗族中人,把你撵回你娘家,瞧你摆什么谱。”杨妈妈在旁边听不下去,呸了一声:“我们太太是明媒正娶进你平家的,守了老太太三年孝的,就算当日老爷在时,也不能休了太太,如今你们轻轻一说,难道不怕我们去公堂告你们?”
四老爷的脸仰的高高的,十分鄙视地道:“告?她一个填房,有什么嘴脸去告我们,论起来,连续宗都说不得是正室嫡出,不然我们怎会过继儿子过来。”
啪的一声,四老爷脸上已挨了一下,朱氏收回手:“杨妈妈,找几个人来,把他们给我撵出去。”杨妈妈等的就是这句,应声出外,四老爷捂着脸,怒极大叫:“好啊,你敢把我们撵了,老七,出去找个媒婆来,把她卖了。”
朱氏扶着桌子:“呸,你们这没了天伦人理的东西,敢叫媒婆,还真当我朱家没人了?做兄弟的刚死,大伯子就过来要分家产,卖寡妇,就算说到天去,也没这个理。”七老爷巴不得要去找媒婆,听了这话犟着脖子地说:“你死了丈夫,自然要听宗族做主,族长做主,自然卖的。”
说着横眉竖目地对着进来的管家们道:“听到没,我们才是这家的主人,还不快些把她撵出去。”管家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该听谁的,一个清脆的声音已经响起:“耳朵都聋了吗?没听到太太说的,把这几个上门无理取闹的东西都给我赶出去。”
往事

见到婉潞出来,四老爷肚皮里的主意是早打好的了,这世上继女和继母之间,能处的好的百中无一,婉潞年轻,定要说的她帮着自己才好。脸上的神色顿时变成悲伤和愁苦之色加在一起:“大侄女,我们晓得你在后妈手里吃了无数的苦头,现在你爹没了,你在她手里更是没好日子过,我们把她撵回娘家,也好过过清净日子。”五老爷和七老爷连连点头:“大侄女,你年纪小不晓得,这后妈最是搅家精,十个家里有十一个倒是被这后妈搅散的。”
朱氏见他们当了自己的面就这样挑拨,竟是一点体面都不讲,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只是咳嗽不止。杨妈妈忙上前给她捶着背。婉潞的眉微微一皱,看向四老爷又转向朱氏,回头看着那群下人:“还不快些把他们撵出去,什么族里的老爷,不过是些泼皮光棍罢了。”
四老爷没料到婉潞年纪小小,倒这般有主见,脸一下拉了下来:“大侄女,我们可是平氏族里的,日后你嫁了出去,也要靠我们去给你撑面子,不是你那个后妈。”
婉潞一笑,头扬的高高的:“要你们给我撑面子,我怕别人以为走错了人家。”五老爷桌子一拍:“果然是后妈不教儿,好好的大家闺秀,怎么就这样尖嘴刻薄,和那些市井上的妇人有什么区别?”
朱氏此时喘匀了起气,拉住婉潞道:“大姑娘,这些事我受委屈罢了,你又何苦?”婉潞伸手拍着她,眼并没有离开这些人的身上。当日自己的爷爷一倒下,这群人就跑来帮着办丧事,嚎丧嚎的比自己爹还心疼几分,谁知丧事一办完,就听家里的下人在那偷偷讲,这群人哪是来帮忙的,趁丧事时候,不知摸了多少东西去,打偏手的就更不少。
自己的爹忠厚,拘着下人不要议论。家里的顶梁柱一去,爹又是书生,生计是概不会的,田产店铺,也就赖着旁人在管,初还是赚不到钱,渐次就是赔起本来,不过短短一年,平家就显破败之相。
娘在此时偏又病重,医者说了要用人参养着,论起以前,人参那是什么稀罕物事。此时日子不比从前,别说人参,参须都寻不出几根。到这几个族人家里去寻,一个个都推没有,这也罢了,偏偏这几个人的妻子过后又打着来看望的幌子,在那里搬嘴弄舌,说自家又做了什么好衣裳,打了什么好首饰,一句句只是说给娘听的。
娘受了这样的气,熬不得半个月就去了。想起往事,婉潞此时已泪水满眼,这些没廉耻的,当初去他们家里寻二两人参都寻不出来,等爹娶了继母,继母本是商户出身,当家是把好手,把个家业又重新拾起来,一个个又像苍蝇似的围了上来,爹活着时候还顾虑着他们,现在爹也去了,继宗还小,若真被这些族人缠上,只怕又会被啃的骨头都不剩。
婉潞擦一把眼里的泪,冷笑道:“还不快些把他们撵出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管家们听到婉潞这样说,再没了顾虑,拿起手里的棍子扫把就往这三个人身上打。
四老爷没想到婉潞小小年纪,竟这样厉害,气的在那里跳着脚大叫:“你,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侯爷,克死你娘,现在又克死你爹,我告诉你,现在赵家要退婚,我们做了你族人,本该替你出头,让赵家不退的,现在,门都没有。”
管家见他嚷的不像,一扫把又打过去,四老爷被茅草扫到,嘴里连连呸了许久,才把茅草吐尽,五老爷忙上前搀住他,嘴里发狠道:“似你这样的,就该一世嫁不出去才好,我等你拿着金银上门来求的日子。”婉潞已撑不住了,眼里的泪流个不止,反是朱氏扶住她,对管家们道:“还不快些撵出去,这些话,哪是大姑娘能听的。”
四老爷骂声不绝,五老爷帮忙骂,七老爷在那里抢过一根棍子,倒要来打婉潞,杨妈妈在旁看见,忙用身子一拦,七老爷那棍子正正打在她背上。杨妈妈虽说在平家帮着朱氏管事,可也是做粗活出身,被打后大怒,手一伸就把棍子扯过来,劈头盖脸地对着七老爷打了下去:“我把你这没良心的,活活打死才好,老娘活了快六十岁,这抢家财的也听过不少,别说这侯门公府,就算是穷人家也没见过这有儿子的族人还来抢家财的。”
杨妈妈骂的快,手上打个不停,七老爷本还想和杨妈妈对打一下,只是他本是好酒色的,这身子骨早已虚了,打不了几下就满院子抱头鼠窜。
管家们虽心里各怀心思,但现在吃的还是平家的饭,早把四老爷和五老爷围在中间打,一时院子中茅草乱飞,四老爷的骂声还是不小,婉潞和朱氏相持大哭。杨妈妈打了阵,七老爷有些受不住,连连求饶道:“妈妈,你也给我个体面。”
杨妈妈袖子一卷,手里的棍子并没放下:“呸,我给你个体面,你们方才吵嚷怎么不给体面了?”七老爷见这个样子,只怕得不到便宜,只得大声喊道:“四哥,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走吧。”四老爷也骂不动了,听了这话,和五老爷互相搀扶着从包围圈里出来,杨妈妈见他们走出来,手里的棍子往地上重重一敲:“还不快滚。”
这三个人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撕吃,只是今日带的人手少,只得恨恨地走了。杨妈妈上前劝着朱氏:“太太,大姑娘,都别哭了,这种人,离得远远地才好。”
朱氏停止哭泣,拉起婉潞的手:“大姑娘,这等没体面的事,我倒不怕,只是怕传扬出去,损了大姑娘的体面。”婉潞心头一颤,方才四老爷说的话还在心头,赵家要退婚?虽说自己祖母去世之后,婉潞心里明白,赵家对这门婚事渐渐不似从前了,四时八节的礼虽没缺,丈夫却从来没来过自己家门,虽说未婚男女不该见面,可女婿上岳家的门也是常事。
此次父亲去世,赵家又这样态度,婉潞不由一叹,虽说是侯门,可没爵位已经两代,再有这些不成器的族人在这里,赵家这样的大族,想找个由头退婚也是常理。人情冷暖,不概如是。
杨妈妈已经哎呀一声:“太太,当日舅老爷不常说,没了饭吃时候,皇帝妃子也落了下乘,还想着什么体面呢?此时又提这个做什么?”没了饭吃的时节?婉潞轻轻一叹,当日娘死之后,有段日子家里家计也是十分艰难的,曾听奶妈在那里偷偷地说,只怕过不了几年就没饭吃了。
朱氏擦擦泪,白杨妈妈一眼:“你混说什么,此时难道是什么吃不了饭的时候吗?即是侯门,自然也要讲些体面。”说着朱氏拉了婉潞的手:“大姑娘,你别听那些混人混说,赵家的名声在那里,你们自小定的亲,哪会无故退婚?”
朱氏这话对婉潞也是个安慰,想起当初爷爷没去世时候,娘带着自己出门应酬,曾在别人家见到的那个面红唇边的小孩童,婉潞心里不由泛起一丝羞涩。赵家是极体面的人家,不似那种暴发之家,定会信守承诺,娶自己过门的。
朱氏虽安慰了婉路,但心里那股寒意还是没消去,看在婉潞女婿家的份上,族里的人再闹,也不会像方才这样过分,是不是赵家的管家真的说了什么?
况且这些族人,朱氏不由一叹,平家四代单传,若换了别人家,就该广置姬妾希图开枝散叶,只是当初第一代侯爷以军功封侯,他的夫人是个泼辣女子,侯爷一提要纳妾就操刀砍人,称已有儿子还害旁人家的闺女做什么,况且嫡庶之争,最是败家之相。
侯爷惧内,自然不敢再提纳妾的话,故此平家虽代代单传,却无一人敢提纳妾之话。等到了平老爷时候,别说弟兄,连个姐妹都无。四老爷他们算来都是第一代侯爷弟兄们的后人,平老太太见四老爷他们还算聪明,再则也知道家里的爵位到这一代就没了,本想着和族人之间关系融洽,到时也能多些臂膀,谁知不是臂膀,倒成了割肉钢刀。
第二日就是平老爷去世的第五天,当日阴阳生说的是停灵七天后出丧,远近亲友来的差不多了。算起来,赵家七爷也该到了,朱氏心里有些烦躁,也不知他来会说些什么?刚用过午饭,外面就报进来了,赵家来人了,只是来的不止七爷,还有赵家二太太。
婚事

赵家二太太叶氏今年不到四十岁,头上一色银饰,月白色袄外面穿的是湖蓝色缎袍,仪态端庄站在那里,连黑色马面裙的裙边都不动一动。身后的丫鬟婆子也恭敬垂手而立,倒是叶氏身后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不时抬头看看。
这是平家在家乡的老宅,四进三间的院子。当年第一代侯爷封侯之后,在家乡另行修建的,按了制度,该修成七间正屋才是,这侯爷虽极惧内,却是个清楚的人,对匠人道:“我的爵位不过传三代而已,三代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此时修了七间正屋,到时难道还要后人拆我的屋不成?”
这老宅正屋就只修了三间,既无雕梁画栋,也没油彩粉刷,简单普通,除了木料用的特别结实之外,和这一路行来的殷实人家没什么区别。赵七爷打量一番,想起方才一路进庄时候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不由小声说道:“这平氏家教甚严,怎会家运衰败如此?”
叶氏的头微微一点,方才进来时候,门上连匾额都没悬,等进的二门,眼前这一切和当日京城里那气宇巍峨的敕造靖安侯府是天差地别。
刚要说话已看见门里走出一丛人来,叶氏的身子微微往前倾,脸上笑容已经闪现,细细打量着这头一遭见面的平太太。
柳眉凤眼,一张脸虽不是有福气的蛋脸,却也透着圆润,虽说这几日脸颊瘦了些许,眼下又多了些黑色,也是个好颜色的妇人。叶氏心里下了评判,朱氏已走到跟前万福下去:“不晓得亲家太太来此,有失远迎。”叶氏忙伸手拉住她:“算来也是几辈子的老亲,比不得旁人。”
朱氏只觉得触手滑润,身子已然站定,十分自然地携住她的手:“亲家太太的行李在哪里,还是我遣管家出去搬进客房。”叶氏已笑道:“多谢亲家太太,去年我们二姑娘就嫁到离此不远的陈家,已经有了喜信,我这次来就住在那里。”赵二姑娘就是二太太的长女,去年她嫁进陈家时候平家也去送礼,平时也有走动,这次平老爷没了,赵二姑娘的婆婆也来吊过丧。
听了这话,朱氏又给她道喜,两人寒暄过后,赵七爷这才上前行礼,朱氏虽猜到他是谁,依旧后退一步预备还礼下去。
叶氏忙伸手拉住她,含笑道:“亲家太太何须多礼,我想着这孩子年轻,也要到灵前磕头上香的,索性就带了进来,你受他的礼是该当的,哪能还礼呢?”朱氏的还礼不过是做个样子,叶氏既这样说,也就站直身子坦然受了一礼。
赵七爷既负了磕头上香的任务,自然被领到灵堂完了这事。婉潞已知道赵七爷要进来,早回避到孝幔后。赵七爷行礼如仪,听到赞礼生在那里唱丧家答拜时候,眼不由看向孝幔背后,只能见到一个少女的侧影在孝幔上出现,身子俯下向自己所在方向行礼。
也不知她长的什么样子,这次出来时候,还曾和六哥说过,要先去瞧瞧嫂子,看是不是那种悍妇?六哥虽含笑说自己怎么这么喜欢开玩笑,但他眼角眉梢带出的期盼是能看到的。这重重孝幔,别说看清相貌,连身形如何都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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