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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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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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帅坐在城楼里,看着魏子书走进来,献上那黄缎懿旨,他接过摊开,细细看了一遍,的确是太皇太后手迹无疑,且用墨力道、刻章深浅皆无差错,心知懿旨是真,但仍不动声色,道:“魏大人好胆魄,不过,太皇太后已仙逝,难道你就不担心,若我今日扣了你人和这道懿旨,便永无对证了?”

魏子书从容对道:“毫不担心!”

姚帅眯眼,等着他解释。

魏子书道:“姚统领乃先帝和老太后所托之重臣,自当世代效忠寰微,又怎会扣押忠良,隐埋遗旨。”

姚帅轻笑道:“可现如今你等围宫,意欲弑君篡位,我既是忠良,又如何能放尔等进来。”
魏子书低头含笑摇头,复又猛抬起头,逼视其双眼道:“谁是君,谁是贼,姚统领可辨清楚了?”

姚帅也立即正色道:“玉玺已丢,孰君孰臣,帅不敢妄论。”

魏子书语气笃定道:“如若我说,寰微玉玺已在我处,一切只待拥君入朝,废旧换新呢?”

“口说无凭!”听此笃言,姚帅心中微颤,嘴上仍不信道。

“出于诚意,我愿把这份懿旨交至大人手中!”魏子书亦正色道。

“太皇太后已然仙逝,我要这懿旨何用?”姚帅不解。

“只因我们手中有了玉玺,足以令天下人信服,那时若大人交出遗旨,向新帝表却真心,可谓锦上添花。”

姚帅陷入了沉思,的确,对于一个没有玉玺的“新帝”来说,拥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无疑是一道护身符和身份牌,且这道懿旨已成遗旨,更能够永世流传生效,然而魏子书何不吝啬地将此交付给自己,想来是有了更重要的证据,而这更重要的证据,只有一样,即寰微玉玺。可他毕竟没有亲见,不得不担心这是魏子书的攻心之计,便道:“既然你们有了玉玺,为何不出示与我?”

此时,玉玺的确未至魏子书手中,而他也断然不敢将如此重要的物件随意出示在大庭广众,尤其是这位尚待拉拢的中间人之下,但他看出了姚帅已然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又趁热打铁道:“姚统领此次闭宫锁城,牵制庸君,新帝方知姚统领虽受人之命,身入歧途而意不移,日后必为国之忠良。”这无疑是在说,姚帅在外军围宫之际没有出兵抗击,已经模糊了立场,日后必受旧主质疑,而此时若拥立新帝,则可顺水推舟,坐享功勋。

姚帅本对宫廷秘史略知一二,暗受皇后之托,明奉皇帝之命,时间久了,似也做得理所应当,忠贞不移,他明知这次起义为正义之举,却由不得令自己产生“犯上”的负罪情绪,一时无所适从,此时听了魏子书之言,心下更加松动,魏子书何其聪明,见其不语,这时故意转扬为抑道:“子书所言已尽,懿旨在此,不再拿走,现全看姚统领心之所向了。”

说罢,提脚便向着城墙的吊篮走去。

“魏大人留步!”简直是天人交战哪,姚帅数不清心里在这短短的一刻间,已经掠过了多少个念头,终于,他凭信着心里的直觉,喊出:“帅愿开宫门,拥立新帝!”

魏子书微微一笑,在心底,然后转身对姚帅拱手让道:“大人请!”

红漆铜钉的宫门被缓缓地拉开,魏子书与姚帅骑着战马,出现在宫外黑压压的军队前方,魏子书道:“尔等闻我言者,皆为见证,源定延及其逆党调包太子、围困皇宫,现有姚帅姚统领奉太皇太后之命,开城与我等共缴乱傀儡残帝、肃清宫廷,迎新帝登鼎!”

他说罢,抬手,与姚帅一同高举起太皇太后的懿旨。

“缉拿残帝!迎接新帝!”

宫外响起义军雷声震天般的响应,姚帅见军心已振,回首驾马至自己军前,高喝道:“京畿九军听令!”

黑暗中立即传来兵甲马蹄急促挪动之动静,听来数目极多,却井然有致,不一会儿,他面前已经站满了玄衣黑甲数百名京畿卫士。

他道:“杨广、谢千,你二人速去其余七门通报死守宫门,切勿放走任何人等,归来后在此处各领二百人马,循宫视察、见机行事!”

“是!”两名将士领命前去。

“余亮,你领弓弩队占踞城墙,除有妄自出入者,死!”

“是,属下遵命!”余亮站出来回答,旋即又疑道:“那么,那个——”

姚帅心领神会,扭头看向魏子书。

魏子书毫不含糊道:“无一例外!”

“是!”余亮得了答案,不再犹豫,干脆地退下。

“薛孝平,你领六百人马前去中宫,捉拿源氏反贼!”

“末将领命!”一位面容俊秀、身姿修美的年轻将士上前领命。

“魏大人,现余二百将士与我,听侯大人指示。”

魏子书心里微微赞叹,这个姚帅果真不一般,设三重人手守宫,一队人马围攻,不放走一个活口,犹如瓮中捉鳖,却还把千古难寻的擒帝的机会留给他人,自己只做听命于自己的下属,将来功过也自然算不到自己头上。不可不谓是谨慎自守、机敏圆滑。

他站在深深的宫门洞内,看不清表情,只微微向后对自己的兵马说:“卫迟,领兵在宫外守候,没有我的信号,不得擅入宫门。”

然后,他对姚帅道:“姚大人,我随你的二百人马去九华宫守候,如何?”

姚帅心头又是一惊,不料他对宫内情形如此了解,马上颔首道:“一切听魏大人安排。”






第22章 人间不许见白头
绞花窗棂被大大地开着,露出冰冷漆黑的夜色,屋里的空气也冻得跟结了冰似的。

源重阳抱着一盆炭火推门进来,见窗户大敞着,不禁皱了皱眉,上前去关,却被一只白瘦得青筋毕现的手拉住。

“你不冷吗?”她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凉意。

北里璜不依,语气里泛着疲惫:“不冷。”可眼袋却透着乌青,面容憔悴。前些日子的箭伤让他整整瘦了一圈,一双眼里,有种让人看了甚是心痛的东西。

重阳轻轻叹了声,把几截红罗碳段塞进火盆,给自己和他都披了件棉衣,这才挨着坐下来。

北里璜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墨色夜空。

她怕打扰了他的凝想,只轻柔地问:“看什么呢?”

“景云台。”

她顺着往窗外瞧去,似是能看见露台一角浮现在模糊的云雾中,不甚清晰,那里曾经笙歌艳舞,繁华似锦,正是相识之地。

他大她五岁,头一次见面,那目光不似外人饱含惊艳之情的打量,却有似曾相识之感,就在那一年,他把酒宴群臣,意气正风发,她启唇谢封赏,芳华初开绽;此后一年一见,怎的就像牛郎织女般,捉弄着她的心,可每当憧憬起来,心里满是绚烂而美丽的颜色;偶然也会想起他的疾痛,便会不可遏制的怜惜他的身世;十八岁这年,终是天遂人愿,和他守得半载光景,而今,一切怕也要灰飞烟灭了……

无星无月,露台一角的天边却微微发亮,她把头靠在他肩头,竟也看得出了神:“那里似乎还有亮光和人语声呢。”

他听见她痴痴地说话,佯装没有看见那远处城边隐现的移动的火光,合上了窗,转而端详面前的人,见她眼神迷朦而娇媚,不知有多么的可人心儿,便收了颓废的神色,覆唇去吻,啃啮吮咬,似要尝尽吸干她。

她被这忽如袭来的吻弄得措手不及,竭力迎合,却受不了他的霸道和侵犯,整个身体软得失去抵抗力。彷佛心神相通,她内心霎得升腾起一股浓烈的忧伤,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眼眶。
终于,他罢了手,两人紧紧相拥,像要把残缺的心瓣贴合起来。

“天下人皆知,太子位和腿疾,是上天给我的恩赐,终我一生,都摆脱不掉,父皇待我,恐怕只称得上是客气,母后虽是爱我,可一见我便心神不宁、忧思百转,好像我是她的累赘和罪源,至于皇祖母,我更是不期冀能从她得到些许慈爱。敏感和早熟让我惶惶不安,甚至因为腿脚不便,连一个人哭的地方都找不到,我翻阅了古今史典,上面从未写一个当朝太子应得到怎样的宠爱,我只能终日淫思遐想,编造各种的理由和借口,为他们开脱,也为自己开脱,渐渐的,我便学会了在心里讲述我的独白,歌颂我的期待,泣诉我的哀怨,并且越来越热爱这样的自己,尽管我表面上还做出一副循规蹈矩的太子的相,再后来,又是个像模像样的皇帝,你可知那是怎样的一段日子?”说到此,他碰住了她的脸,好像要从她的眼里寻求什么答案似的。

“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并没注意到你是那么的美——可能是因为朕的母后也是个美人的关系罢——只觉得你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或是崇拜,或是装作不屑的看我,我就懂,你是心是多么的宁静,我渴望和这样干净的人在一起。朕一直很惧怕源大人,心知他不愿你嫁给我,却还是出于私心,封给了你一个虚号,小心翼翼地,在每年故意安排的宫宴上见面。”他时而“我”,时而“朕”的,也管不了许多,只顾着倾吐自己的哀思。

“我不知道,我这样一个懦弱又阴暗的人,竟会被你爱上,你本该嫁个好人家,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你这种美人,重阳——”他说完这两个字,便说不出了。

“我不后悔。”她幽幽吐出一句,天知道为什么,她自幼心高无比,直到见到他,未曾多言,像注定了一般,心底便种下了绵柔的情丝。

“自从知道真相一来,我一度搞不清楚我对你究竟是怎么的情感,可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一天不见你,整个心就跟失了魂一般,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种自说自话,自欺欺人的平静中去了,都是因为你!”他摇晃着她的身子:“天谴也罢,孽缘也好,我认了,若有来生,我多么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和你并肩行走,你冷的时候抱着你,你累的时候背着你,为你做,你现在为我做的一切……”

“我已经抱着我了,你不知我有多开心。”重阳泣不成声。

“可我还想让你更开心。”听了这话,他心底苦涩而又甜蜜,重新亲吻了她,一手扯掉了自己的外衣,然后为她宽衣解带。

景泰蓝熏炉静静陈在矮凳上,在冰冷的空气中冒着腾腾的哈气,珐琅掐丝台凝了豆大的烛泪,滚不到半寸就滞住,重阳骑跨在他身上,身体起承转合,如圣洁之花绽放,绝世的容貌,混杂着摄人心魄红晕。

北里璜用手轻轻捂住她的双眼,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他抬腰一个翻身把她压倒在身下。像海潮即将摧毁掉一切,重阳的吟叫声和她的身体一同在颤抖。

是时候了。

他强行收了方才已然迷离涣散的目光,伸手摸向枕边,眼底浮出一丝残忍和决绝。

手起,十字形的异彩银光从刀锋游走至刀尖,刀落,刀尖没落在身下还在剧烈起伏的胸膛里。

他手肘支床,又猛然抽走了那没入胸口的匕首,腥红的温热的血液喷射在了他的脸上,“咝咝”声不绝于耳许久。

“哈哈,哈哈哈……”

刀把从手中滑落,他浑身虚脱,躺在床上,兀自大笑起来。


当源宗泽赶到时,看到的是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床上。他上前一把拽起那还在怪笑着的皇帝,忍不住给了他两耳光,勃然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北里璜侧眼看了眼身边那不着一缕的女人,只惨然一笑。

源宗泽瞧见了地上的匕首,额上青筋暴起,一拳把他打翻在地,又掐住他脖子怒道:“狗皇帝,你居然杀了重阳!为什么?!”

看到手里的人被掐得翻出了白眼,舌头也吐出了大半截,却毫不反抗,脸上竟现出一丝快意,源宗泽猝然住手,狠狠把他扔在一边,马上转身拿了一件外罩,轻轻盖在妹妹的身子上,见她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痛苦,像睡熟了一般,不由得心如刀绞,轻轻用手擦去她脸上溅射的血滴。这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一看,不能行动的北里璜竟然慢慢向前挪去,够到了地上的匕首,正要往自己脖子上抹。

“北里璜,你疯了不成?”事到如今,他完全不忌讳他的皇帝身份了。

北里璜摸爬滚打到他脚下,浑身颤如抖糠,拽住他衣襟哀求道:“就差这一刀了,求你,杀了我吧!”

源宗泽何尝不想一刀了解了这个杀害自己亲妹妹的凶手,自己冒死赶来就是为救他二人,如今却是这等诡异骇人的局面,愤慨道:“你为何对重阳下此毒手?”

北里璜眼里满是凄怆:“皇位终究不是我的,我说过不要,可你们不让我放弃,现在,他们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就要让我死无葬身之地,我死不足惜,可重阳如此娇弱惹人怜爱,叫我怎么忍心让她承受那一幕,我宁可她死在我手中,也不要眼睁睁看她被带走,日后受尽凌(连这两个字连一起都被河蟹?)辱。如今,她死了,我也不独活,看着我们亲兄弟一场的份上,求你给我个了断吧,让我和她同去吧,啊?!”

源宗泽对父亲和皇后私通一事也知之甚晚,听此言,恸声道:“你也知道我们是兄弟,可你和重阳就不是兄妹吗?当初不顾礼法召她入宫,而今又亲手杀了她,你要我如何认你作兄,奉你为帝?”

远处传来了嘈杂声,有人大喊:“源少爷,快呀,叛军已然打过来了。”

源宗泽心头一急,猛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带他二人出逃的,最后看了一眼妹妹,便慌忙架起已经成一团烂泥的北里璜飞奔出去。

门口一个源氏亲兵见他二人出来,问道:“源小姐,哦不,源贵妃呢?”

“放火烧了这间屋子!”源宗泽剑眉紧蹙,心道:“化成烟也好,重阳,我绝不让你的金玉之身再遭人践踏。”

那个亲兵进屋,未敢逗留,立马点燃了窗帘、桌布和床褥,熊熊烈焰中,他惊骇地发现了床上血衣掩体的源重阳的尸身,可这时候兵刀厮杀声已经传到了院子里,他赶忙奔出去,跟随着源宗泽往九华宫方向逃去。

时无重至,华不再扬。可叹一代佳人,竟在极乐时为心爱之人亲手所戮,葬身火海,与之同去的,还有那绝代风华。怕是恰应验了那句古话:自古美女同英雄,人间不许见白头。






第23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
天麻麻亮,九华宫内不见一个人影,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四面都埋伏了人手,魏子书和姚帅正站在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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