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手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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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姻缘-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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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影保持着跪地请旨的姿势,恭声道,“孙令一只学舌的鹦鹉,陛下何必动怒。”

武和帝愣了一下,转而意识到这句话十分的恶毒。说孙令是学舌的鹦鹉,那么教鹦鹉说话的人便是自己,自己让他说什么他便会说什么,还谈什么当堂对质。

武和帝觉得从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偏偏还就不能发作泄恨,还得在天下人面前放过李承影,证明自己阔大的胸怀,维护自己仁君的名声!

突然笑了两声,武和帝突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四喜一把扶住,大惊动容道,“皇上!皇上!”

群臣终于有了动静,欲上前而止步,齐齐跪地,山呼“陛下息怒!”四喜扶着武和帝坐下,指着承影厉声道,“来人,把这个目无君上的逆贼拿下!”

侍卫犹疑了一下,承影静声道,“这位公公,陛下尚未发话,您就等不及,越俎代庖了?”

四喜失色,一下子跪在武和帝面前,大声道,“皇上,奴有罪!”

武和帝无力地挥了挥手,承影那句鹦鹉学舌的话虽然十分恶毒,但也突然让武和帝明白了所有的关节肯綮,了悟到自己顺势而为,尚有回天之术,若逆势而为,必定离心于天下。

孙令活着,在问心阁手里,这便是问心阁留给他最大的豁口与玄机。有了孙令,只要问心阁愿意,一切的争执都可以是敌人挑拨,一切泼在他这个帝王身上的污水,都是别有用心的陷害。

给了台阶,就一定得下,再不下就来不及了。武和帝遂对承影一笑,说道,“承影公子出于义愤,犯上忤逆,但忠心为主,可嘉可奖,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承影道了声谢,起身。武和帝的声音越柔和,笑容越亲切,对承影道,“至于昨日叶先生遭孙令伏击一事,朕确实不知,这其中必有古怪,所幸孙令未死,讯问可知,承影公子切莫着急,中了奸人诡计。叶先生国之栋梁,妙手天下,智谋无双,是大周百姓之福,朕爱之护之尚且不及,岂会伤之害之?惟愿天佑我大周,让叶先生遇难成祥。”说完,扬声道,“速传朕旨意,太医院所有属员,竭尽全力,去救治叶先生!”

事情这急转直下始料未及的转变,令众朝臣如同做了场梦。杀气腾腾闯进一个愣头青,指着皇帝的鼻子一阵破口大骂,然后不但无罪,反受嘉奖,皇帝还诚惶诚恐,令太医院倾巢出动,去救治叶修?

直到出了宫门,吹着风,慢慢地醒过梦来,沉思细想,众人才突感破骨惊心,问心阁叶修,这心机谋算,真是太可怕了。

武和帝铁青着脸,服了药,闭上眼靠下休息。四喜也不敢多言,正待悄悄地退出去,听到武和帝吩咐道,“传燕王来。”

声音很虚弱疲惫。四喜轻轻应了一声,出去。

燕王萧煜一进殿便跪下了,叩首道,“儿臣叩见父皇。”

武和帝吃力地撑坐起,靠在四喜放好的垫子上。他面带病容,却笑得很温暖慈祥,柔声道,“煜儿来了,快起来,这不是朝堂,不用多礼!”

萧煜保持着跪地叩头的姿势,说道,“儿臣不敢,请父皇降罪!”

武和帝道,“煜儿何罪之有,快起来吧,近来咳血,可好些了?”

萧煜头也不敢抬,只叩首道,“父皇,今日之事,儿臣事先不知,望父皇明察!”

武和帝道,“煜儿起来,坐。”

萧煜道,“儿臣跪着听。”

武和帝叹了口气,说道,“你这是何苦,知子莫若父,你我亲生父子,来,煜儿,到父皇身边来。”

萧煜膝行过去,复叩首道,“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武和帝道,“煜儿,你抬起身来。”

萧煜迟疑着抬起头,低眉顺目的,表情哀恳惶恐。武和帝淡淡静静地看着萧煜的脸,问道,“煜儿,恨父皇吗?”

萧煜口称不敢。武和帝一笑,说道,“你心里也是怨恨,父皇偏向你五弟的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武和帝一顿,说道,“你五弟温良谦让,绝不会和你争夺什么的?这么些年,你悉心辅政,大权独揽,你五弟闲云野鹤,风花雪月,他甘心做,也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这次煜儿你遭此凶险,父皇惊骇之极,方觉我大周皇子,太孤,太单薄了,朕让你五弟出来历练,不过是想,将来有个同气连枝的自己人,能帮帮你罢了。不想煜儿你,多心了。”

萧煜哀哀地唤了声“父皇”,叩首流涕道,“儿臣敢有此心,合该天诛地灭!”

武和帝也不再争,靠在垫子上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那个刹那他显得老迈而弱小,出口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虚浮虚伪。

他说,“那煜儿便快点好起来,辅佐父皇,这样天下人自知道父皇对你依仗如旧,那些流言,也便自消了。”

萧煜抽涕着应是。武和帝张开眼,望着伏地不起的萧煜,说道,“如今你我父子离心,已被别人拿做打击父皇的口实了。当下之时,也唯有煜儿出面,才能收拾残局。煜儿啊,你确定,叶修,你真能驾驭么?”

萧煜痛哭道,“叶修以儿臣为由辱及父皇,儿臣死罪!”

武和帝轻声道,“我知你,为此事也是责怪父皇的。其实,煜儿啊,父皇要杀叶修,不是针对你,而实是因为,害怕他终有一日,成心腹大患。”

萧煜说着“儿臣死罪”,大哭不已。武和帝闭上眼嘲弄一笑,叹气道,“罢了。煜儿,孙令一事,便交由你吧。”

叶修一直昏睡,又赶上连日阴雨,恼人天气。太医院倾巢出动,如临大敌,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两夜两日后,将叶修救醒。

燕王萧煜松了一口气。

那时一场雨刚刚下到头,屋檐尚自淅淅沥沥地滴水,天空已露出一方青碧。萧煜在梧桐苑恪守了两日,疲惫地欲回府休息,走至花园时陡然遇到了沈墨瞳。

两人皆是一愣。

沈墨瞳敛首行礼。萧煜望了她半晌,欲言又止,终是没说话,点了点头,两个人擦肩而走。

走了两步,萧煜顿住,唤道,“墨瞳儿。”

彼此之间,不足三尺距离。沈墨瞳转首回眸,目光微凉水润。

但姿态是静美的,她半垂着头走近他几步,安静,又谦卑。

“王爷,”她轻轻地唤,等他的吩咐。

萧煜却难言,眼底深沉莫测。

似乎,有好多话,可是,又无从说。叶修这样子,虽是活转,但元气,也快丧尽。可是这些话,难道要对着人家的妻子说一遍吗。

萧煜半晌沉默,轻轻地吐字道,“没事。”便抽身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想,我这是,心疼她了么?

沈墨瞳独自走在漫长的,开满紫藤的长廊上,有细细的风摇曳着残留的雨水,不时滴进她的衣上。雨过初晴,正值黄昏,夕阳一露面,便将整个世界晕染上厚厚一层久违的粉紫,而茂美摇曳的紫藤,沁着光,枝枝蔓蔓地盛放,那本来清雅的紫色,也变得十分丰满而热烈。

沈墨瞳看着美丽,遂动手折了一大枝,刚拿在手里,承影匆匆走过来,躬身一礼道,“夫人,先生请您过去。”

第二十五章 心相知 。。。

雨水滑过手有点细微的寒凉,沈墨瞳拿着花枝还礼笑道,“好。”

可能她笑得太过清扬灿烂,承影一时有些愣怔。但是又一想,先生醒过来,夫人这么开心,也算情理之中事。

推门而入,雨后的落日正斜射在床上纸一般苍白的人身上,沈墨瞳捧着花走过去,嫣然笑道,“你醒了?”

她笑着,拿花凑近叶修的鼻息,说道,“闻闻,香不?园子里开了满满一长廊,花繁叶茂,漂亮极了!你看,”她纤白如玉的素手拈住一枚花朵,将上面细碎的雨珠故意洒落在叶修的手上,人便很是得意地扬眉笑起来,说,“还带着雨珠儿呢,凉不凉?”

她说完,起身将花插到不远处高桌的瓷瓶里,俏皮地回头嫣然笑顾。叶修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衔着笑,不说话。沈墨瞳道,“口渴不,要喝水么?”

捧着水过去,温温热,刚刚好,叶修便也温顺地喝了两口。沈墨瞳将水杯放了,在叶修床头小凳子上坐下,托着腮凑近前,极其温婉绚烂地笑,唤道,“相公。”

她那小样子,既亲近,又撒娇,又很乖巧讨好。因其从没见过,虽然每一个细节叶修都不遑一瞬地看着,却只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抚着凑近来的小脑袋,叶修极力分辨着触手的真实,忍不住唤道,“墨瞳儿。”

沈墨瞳微凉的手指抚上叶修的脸,四目相对,咫尺之间,她明亮地抿嘴笑着,“嗯”了一声。

其实沈墨瞳有点心疼。叶修的脸白得几近透明,纤毫毕现,而眉目便越发黑,只衬得轮廓更加的单薄俊美。如墨的发被松绑着,半铺半缭乱,对比着面容霜雪般的白,沁着粉紫的霞光,便有那么一点虚弱的清幽与妖艳。

用头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叶修抚着她的脸,漾唇一笑,柔声道,“没生我气么?”

沈墨瞳抱住叶修的胳膊,整张脸往他手里又窝了窝,在他的手心里言笑道,“都过去了,气什么。”

叶修道,“不怪我,没拉你一起跳下去。”

斜散的夕阳铺在她的袖口,沈墨瞳偎着叶修的手,眸如点漆,温软的笑容在叶修的掌心间绽放开。

她笑着,轻声地说,“我不跳,也只该怪我自己笨,而不算相公无情。”

叶修淡淡一莞尔,“墨瞳儿,当时便想通其中关节了?”

沈墨瞳“嗯”了一声,缓缓地俯□,偎在叶修的臂弯,叶修没说话,只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沈墨瞳道,“当时是有点懵了,可是易卿阳喝醒了我,神志一清明,就觉得事有蹊跷了。以你的为人,若逢绝路,既推开了我,说的话该是好好活着之类的,怎么会用激将的方式,让我跟着你死呢?”

叶修的唇角弯了弯,轻声道,“傻瓜,这样想,就跳下去了?”

沈墨瞳道,“我相信你,不会逼我为你殉葬。所以那个瞬间我便突然懂了,你推开我是给别人看的,而你要我跟着你跳下去,才是真正要对我说的。”

叶修称赞道,“墨瞳儿果真极聪慧。”

沈墨瞳道,“相公你最是长于谋算,一点点破绽,便是万千的玄机,你若是不推开我,直接拉着我跳下去,别人一眼便看出是计。而他们这次的杀招,恰在于密不透风无处躲闪的暗器阵,相公立于危坡之上,背倚虚空,往后一倒,不仅可以避开那些暗器,而且他们下去一寻,必定化整为零,他们所依仗的杀招便破了。”沈墨瞳说着,握住叶修的手,人越发往他的腋窝里窝了窝,轻声道,“所以相公这次出游,已事先在断坡下布好了局,看是以身犯险,实则请君入瓮。只是,” 沈墨瞳的一双素手,轻轻搂住了叶修瘦削的腰,柔声道,“相公伤重,骇了我一跳。”

叶修笑了笑,抚着她的头道,“墨瞳儿既能理清这些思路,那么前前后后的事,我的伤,也便瞒不过你。”

“可是,我总是慢了半拍,”沈墨瞳的声音有点闷,又有点娇,有那么种嘟囔抱怨的味道,“一回来,大家那么肃穆沉重,如临大限,着实把我骇着了。直到第二天承影持剑闯了出去,我才醒过梦,猜出了你的安排布置。”

叶修似乎累了,抚着沈墨瞳,闭眼不语。沈墨瞳搂着他,埋头在他的臂弯,轻声道,“你让我入宫,用我娘的事,引起皇帝对雪贵妃和易卿阳的怀疑,跟我说从此燕王便又有了机会。但就算燕王有了机会,也并不等于皇帝便不会杀你,皇帝就是皇帝,无论他传位给谁,都不希望皇子坐大,大到可以威胁架空他的权力。他对雪贵妃易卿阳即便有了疑心,但将你们各个击破,更好过让你们互相制衡,皇帝的春秋日增,身体并不算太好,若真想扶植吴王,势必不想太过拖沓,恰逢燕王经此磨折,定先剪除其羽翼,令其一蹶不振,至于易卿阳,等吴王稳立朝堂后再除去,也不晚。”

叶修道,“若非他非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出这么重的手来逼他。燕王吴王都是他的儿子,吴王也未必单纯,他就一定非要这么做?”

沈墨瞳道,“越自视甚高的人,越不容易承认自己的错。雪贵妃与他伉俪情深多年,现在一下子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信错了人,全盘否认自己,谈何容易。再说当年雪贵妃入宫,是别人的一步棋,可经过这么多年,她高居贵妃,世事翻云覆雨手,当年下棋的人,早已成她手下的棋子。她即便是有心机,也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得江山天下,这与皇帝殊途而同归,皇帝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对当年的事,也就不会太过在意了。”

沈墨瞳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相公就想出了这招,活捉孙令,抓住皇帝的把柄,将权谋暗杀,置于天下道义的利器之下,明目张胆,闯殿请旨赐死。皇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表他对功臣的爱护器重之意,他不但不敢再杀相公,还要惺惺作态尽力救护,还会兴师动众派人护送你回问心阁,生怕出一点差错。相公你说是因为救了燕王而获罪,而燕王这么多年,贤名已出,羽翼渐丰,岂能无辜见疏,皇帝为堵人口舌,掩人耳目,势必会加以宠信,故而一时之间,燕王在朝堂之上,也无可动摇。”

叶修在床头无力地喘了口气,说道,“我虽一时之胜,但结怨已深,皇帝,必咽不下这口气去。”

斜阳渐淡,屋内有几分朦胧幽暗。沈墨瞳温柔地偎着他,说道,“艰难险恶,也不过一死。相公如今活着,便是赢了。”

叶修沉默半晌,睁眼望过去,手指轻轻摸了沈墨瞳的眼角,轻叹道,“我一死无所谓,拖着个病弱的身子,左右也活不到哪儿去。可是墨瞳儿,血海深仇……”

沈墨瞳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叶修望着她,不再说话。黄昏的光影幽浓浅淡,让沈墨瞳五官的轮廓,越发深邃而柔和,她勾唇一笑,眸子里的光,亮晶晶的。

握住叶修的手,沈墨瞳道,“相公,莫要再和我说仇。这天下的皇帝和贵妃,我一人之力,无可报复。若逢乱世,可以振臂一呼征讨暴君,而今天下初定,百姓休养生息,莫说我无处兴兵,便是有,又岂可因一己之私,而让生灵涂炭。我身为女子,曾妄图以美色,攀附皇子,入主后宫,但是后宫险恶,帝王情薄,我一孤女,便是得一时之宠爱,又如何?”

叶修道,“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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