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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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引-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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荧火幽碧,照亮了这场盛宴。
一场杀人的盛典。
一场吃人的盛宴。
两个大男人被眼前的景象照得心内悚然,唯独辛和,因失了眼睛,反而相对平静。
好不到哪里去。她的一双手也是冰凉。比死人的手还凉。
她颤巍巍地抓紧陈悦的胳膊,问:“我们这在哪里?然然呢?夭夭呢?”
“坟场。”陈悦说,他的声音也变得冰冷。
辛和打了个寒颤,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化过妆的那些尸体。
死人,终究要回到死人的去处。
再美丽的妆颜也是无用。
活人,终究会变成死人,去往同一个地方。
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映像中一排排青松绿柏,大理石陵寝。她脚下荒芜的野草已经告诉她,这地方,古老的坟区,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
没有活人来过,只有死人,只有鬼。
看不见路,摸索着向前走,谁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没有人敢喊夭夭。
墓地里惊扰了死者,吉凶未卜。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像辛然!陈悦脚下一空,“哎呀”一声向旁边摔过去。
“怎么了?”辛和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也往一边倒过去。
一个凹坑。
侧身摔在里面。
“陈悦,陈悦。”辛和伸手摸索。
手,按在地上。
指尖一疼,已经出血。
“哎呀。”辛和叫出来。
“怎么了?”陈悦夺过她的手,放在嘴里吮吸。
吮吸,血腥味,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为什么会有花香?
陈悦用两指捏着辛和的食指,用力挤。
“疼。”辛和说。
十指连心,手指上血腺最丰富,再小的伤口,都能挤出很多血水。
血珠子冒出来,一滴,滴到地上,地下立刻探出一根红色的茎脉,像野草,腥臊的,将血液吮吸殆尽。
陈悦离得近,看得真切,惊出一声冷汗。
“段落,你认得这个吗?”他叫段落,夭夭既然叫他来,他总有过人处。
可惜段落也不认得。
难道是食人草?
好在并不继续探索,细小的茎脉得意地矗在那里,昂首挺胸。
“什么东西?”辛和尤不知,伸手在地上摸,触手是冰凉的硬物。
“这是?”她不明所以,捡起一块。
直直的,冷冷的,像仙人掌,生满了小小的倒刺。
“放下!”段落一眼瞅见,慌忙大叫。
同时身旁的陈悦也看见,一巴掌拍过去。
辛和的手一松,那东西摔在地上,很轻,比一个人的灵魂还轻,落地都没有声音。
她立刻反应过来,两根手指瑟瑟发麻。
是人骨。
死去很多年,腐蚀了一半的人骨,风雨侵蚀,才会如此轻。
她突然明白,他们摔进一块坟坑里了。没有掩盖的坟坑,等待着未知者的到来。
辛和后知后觉,“啊”地叫出来,捏住骨头的两根手指上已经被扎出了几个血口子。
血腥味若有若无。
可是那红色的茎脉很敏感,立刻伸出来,像鬼舌,一卷,就钩到辛和的手指上。
辛和慌忙甩手,可是哪里甩得掉?
那东西就像即将饿死的吸血鬼,一扑上去,就大口吮吸,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手,被吸得发白。
辛和的身体本来就弱,又失血,脑子发蒙,差点昏过去。
陈悦忙把她揽在怀里。
心爱女子的手上,那些茎脉一点点鼓胀,越发通红,也不知道有多少血被它们吸走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去扯。
“别扯!”还是段落反应快。他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一钩一带,就把茎脉搅断了。
猩红的草汁洒到地上,泥土里立刻又探出无数的草茎,一探出就吮吸,瞬间,就见地上一处处针扎一样,竖着一根根小刺。却好像通了人性,不敢探了太高,守在泥土缝隙间。窥探。
它们像一股小小的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
已不敢再发起进攻。
陈悦托着辛和的手,两根手指已经肿起来。陈悦刚想说什么,却看见,那几处小小的伤口,每一处,都冒出一朵小花。
小花,花瓣如丝,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不知道是什么。
花开即逝,仿佛幻觉。
陈悦扶着辛和,刚要站起来,段落突然出声:“别回头看。”他说。
“怎么了?”陈悦问了一句,这个鬼气阴森的地方,他全身寒毛都倒竖起来。
几乎立刻,他就不敢再说话。
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段落面对着他们,吓得脸都扭曲了。
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她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出现?
“谁?”陈悦哑声问。
绝对不是夭夭的手,夭夭够不到那么高。也不是那个糟老太婆的手,老太婆的皮肤粗糙松懈。这只手,柔弱无骨。
如果换一个环境,陈悦一定迫不及待地回头。也许会是一场桃花运。但桃花并不开放在阴气煞煞的无门镇。
没有人回答,那只手,慢慢地,慢慢地移走,向辛和脸上抚摸过去。
“到底是谁?”陈悦一把把辛和拉到身后,直面那只手的主人。
是个女子,面目娇小,江南女子的清秀,身上一股清香,不是花香,是药香。
这个人陈悦不认识,也不该认识,但是他偏偏叫了一声:“小沁。”
“你认识她?”段落很奇怪。
“不。”陈悦掩住嘴。他从未见过面前这个人,但是他却能叫出她的名字,为什么?“看她像一个旧交。”他打发段落。
“她还真的就叫小沁。”段落说,脸色古怪。
是小沁,也是饶沁。
死于无涯草的饶沁,段落背在背上逃离无门镇的时候,她被无涯草吞噬,一瞬间化为空壳,一瞬间神魂俱灭。
不是说死于无涯草的人不得永生吗?
可是,她为什么再一次出现在无门镇?
漆黑如墨的草,碰到了,身体和灵魂都将被渡至彼岸。彼岸,回不到此岸。彼岸,不是活人的世界。
段落盯着饶沁,这是她死之后第二次看见,更接近,更真实。
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她看起来不像鬼,但神情却比鬼还冷。
“让开。”女子皱了皱眉,说。
她说话还是那么轻声细语,但也掩不住其中的戾气,不容人拒绝。
声音细细的,有点像夭夭。
她和夭夭的声音本来就很相似。
陈悦没说话,也不让开,把辛和搂在怀里,像搂着自己的宝贝。段落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同进无门镇的男人,恐惧,已经占据了身体。
“让开,晚了就来不及。”女子又说,伸手按向陈悦的胸口。
针扎一样的疼痛,双手顿时失了力气。
饶沁一笑,走向惶然无措的辛和。
“你想干什么?”段落大喝。
鬼不怕人,因为人害怕他。
鬼怕段落,因为段落是天雷命。
饶沁迟疑了一下,问:“段落,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段落愣了愣,还是如实回答,“但是……你要做什么?”
“换眼。”
饶沁伸出手,手心里两颗滴溜圆的珠子,黑色内瓤,外弧是汪蓝的,像海,像天空。是新鲜的才挖出来的眼珠,上面还纠缠着血丝!
陈悦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段落也差点呕出来。
是谁的眼睛,为什么在她手上?
饶沁不说,谁也不知道答案。
陈悦突然想起那日辛然把手指插进辛和的眼眶,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辛和看不见,只能惶惑地问:“换眼,换什么眼?”
“给你换眼。”饶沁简单回答,她收起手,又问了一遍:“相信我吗?”这一次问的是所有人,她目光清冷,扫视过每个人表情不一的面庞。
没有人有意见,也许是不敢,也许是不能,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发表意见。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饶沁本来就是学医的,西医中医她都精通,不过她换眼的动作,根本不像西医,也不像中医。
她没有准备草药,于中于西都不合医理,
生筋续肤止血,怎么才能做到?
也许跟本就是神鬼的方法。段落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
纱布被取下,饶沁把两颗珠子小心翼翼地镶嵌在眼眶里,一些活着的血脉自动续接,一切就完成了。
纱布再被裹上。
辛和痛得几乎昏厥。
“半个时辰后可以取下来。”饶沁说,站起来,身体轻盈如雾。
“饶沁。”段落叫了一声,他有一些事情需要弄明白。
饶沁朝他笑了笑,不应,转身就走。
段落去追,追出几步,踪影全无。
她再一次消失在荒坟里,她到底是人,还是众人皆见的幻象?
再回头,便无路。
云朵飘散,月光微明。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饶沁没有来过,也没有走过。只是段落不见了,不知道走失在哪里。陈悦没有心思去找他,他搂着辛和,坐在两座坟之间。
刚才那空空的墓穴,诡异的吸血野草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却。
也许还会重来,也许不会再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感觉怎么样?”陈悦现在更关心的是怀里的人儿。
“还好。”辛和笑。
已经不疼了,有一丝沁凉,从装入的瞳孔中散出,直透过肌肤。
偎在情人怀里是幸福的,怀里抱着爱人也是幸福的。
幸福很容易让人忘记恐惧。
掉以轻心是最大的错误,可能要命。
是真的要命。
陈悦低下头,湿凉的唇吻在辛和的嘴唇上,辛和笑着,淡淡的。
突然,女人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在不远处响起。
像一柄无形的剑。
天空被划破,幸福被划碎。


第84章:14

段落在荒坟场中找路。
没有路,只有坟。
凄凄哀哀的坟墓,像一群女鬼,吟唱着无法复生的歌谣。
一个黑影坐在坟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谁?”段落被看得心里发毛。
“落哥哥。”黑影跳下坟头,落到及腰的草窝里,转眼不见。
“夭夭?”段落疑惑。
“是我。落哥哥,过来。”草窝里伸出一只手,细细白白的,朝他扬了扬。
段落走过去,才发现这一片的草比别处更深,像坑一样凹下去。夭夭小小的身体,几乎完全被埋没在其中。
“在做什么?”段落问。
夭夭蹲在那里忙碌,手里几根竹篾已经扣好,她正忙着把一张红纸糊在竹篾外面。
“这是?”段落问。
“红灯笼。”夭夭头也不抬,“古婆婆说我们还需要在无门镇呆上一阵子,就给了我四个半成型的灯笼,让我扎好了送给你们。”
“用血养的那种?”不知道这个老太婆安的什么心。
无门镇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红灯笼,已经灭了大半,村里的人已经亡了大半。
“废话。”夭夭鼓起嘴,叹道,“其实婆婆人很好的,只是每年夜合花开的时候,她都好像疯了一样,每天绕着花树,抓狂,诅咒。”
“她本来就是个疯子。”段落对那个老太婆从来都没有好印象,好几次都几乎被她吓死,上次还差点被他戳瞎眼睛。
戳瞎眼睛?
段落突然一耸肩。
难道说,辛然戳人眼睛的做法是跟古婆婆学的?
也许真的和古婆婆有关系,毕竟也是她囚禁了辛然。
“你才是个疯子!”夭夭显然对段落的话不满意,生气地扬起头,白了他一眼。竹篾子在她手里像几条游龙,她怎么也固定不了它们的形状。
“呀。”夭夭惊叫,她的手被划破了。鲜血从伤口中渗透出来,一滴,一滴,滴在竹篾子里。竹篾子轰然着火,像一场绚美的烟花。
没有糊纸的灯笼在夭夭手中幽幽点燃,光色极弱,像快要消失的生命。
“糟糕!”夭夭尖叫,看着手里的灯笼不知所措。
有风,灯笼的火摇摇欲灭。
“怎么了?”段落问。
“灯笼点燃了,就要一直燃下去,不能熄灭。灭了,活人就变成死人。我可不想死,你想死吗?”夭夭瞪大眼睛盯着段落。
“这个灯笼你要还是我要?”段落一边糊纸挡风一边问。谁的血来养这个灯笼,这是目前最关键的。他可不想看着一个小女孩咬破手指养起象征命运的红灯笼。
“当然是我养。”夭夭说,“这灯笼是我点燃的,我养它,理所当然。”
“呸,我是你哥,我来养!”段落还想和她抢。
夭夭已经夺过灯笼。
“给我。”段落抬头,想把灯笼抢回来,却一眼看见夭夭身后,瞳孔立刻收紧。
“怎么?”夭夭发觉不对,看见段落惊恐万分的眼神,十分诧异。
“没有……没有什么,夭夭,千万……千万别回头!”段落慢慢地摆着手,一步一步走近夭夭。
夭夭忍不住回头。
不管身后有多么可怕的东西,好奇心总占上风。
人真的不该好奇。
好奇心很要命。
要命的意思就是,只能死,不能生!
夭夭什么都没有看见,眼前仿佛涂了血,一片凄然的红,像晚霞,最后的残云。
“这……”夭夭伸手去摸。
“别碰它!”段落还没有喊出来,夭夭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个东西。很滑,很滑,像某种液体,散发出为名所以的腥臭味。
那东西一碰道夭夭的手就活了,像一根舌头,一伸,就把夭夭卷了进去。
夭夭的手松开了,红灯笼落在地上,残破。
红花,段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红花,鲜红如血的花。
夭夭被困在里面,细细的不知名的线一圈又一圈勒在腰间,捆紧,捆紧。她双手被缚,脸颊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被东西触碰、砥舔,有液体溢进她的口鼻,腥臭味愈加深重。
熏人。
“不要。”夭夭闭上嘴巴,但是没有用,那液体从鼻子里灌进去。
像人血,腥臊作呕。
夭夭很难过,想吐,但她动不了,也吐不出。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
“嫉妒。”夭夭说,闭上眼睛,唇齿间溢出若有若无的叹息。
被戳穿本质,包裹她的东西迅速瓦解,变成液体,滴在地上,被泥土吸收。
夭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拖出很远。夜色里,一盏红光,段落模糊的影子正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
“你……没事吧?”段落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站起来的夭夭,毫发无伤,甚至比刚才的气色还好一些。
“我没事。”夭夭笑,笑起来两个酒窝,亮亮的。
四个鲜红的灯笼,两个点燃,两个暗着,挑在一大一小两人的手里。
往回头,寻找遗落在路旁的人。
可是段落忘记了路。
一辈子那么多次的遇见,有多少人因遗忘擦肩而过。
如果每个人都彼此提携,不会遗落,那么这个世界一定很乱,非常乱。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人与人间,两两相识。
“倒底在哪里?”兜了好大一个圈子回到原地,夭夭开始发怒了。
“这……”段落挠了挠光头。
男人天性就喜欢认路,即使不认得,也一定会逞强。
逞强是害人的东西。
浪费时间。
在无门镇,时间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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