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斜睨了一眼众人的脸色，随即从花无痕的掌中抽回自己的手，淡淡一笑，状若轻松地道：“呀，我是不是死了一回了，怎么你们都是一副死了爹没了娘一样的表情？”尽管凌夜的言语轻快，但在场这些武功极高的人还是能够轻易地听出凌夜的虚弱。
众人的脸上同时出现嗔怪之色，月无姬啐了一声，道：“去去去，坏的不灵好的灵。小姐，我们这可都是在担心你呢，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而且，哪有人这样自己诅咒自己的呢？”
“我能有什么事呢，你们忘了我是谁了么？”凌夜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有着小小的狡黠，还有得意，“你们说，你们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全体跑来这里两趟，想让别人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小老巢都难哪。”
“这也是小姐你自己惹的，谁让你老是让自己发生这危险那不测的？难道我们来关心你都错了么？”月无姬也是和凌夜极为熟稔的，自然是一点也不肯让步，直接反驳道：“要让我们都不来也可以啊，只要小姐自己好好的，我们还懒得匆匆忙忙丢下手头那些随时可以要了我们小命的东西，从大江南北不远千里地跑来这里看一只病猫呢。”
凌夜懒懒一笑，宛若一朵雪白得没有杂质的栀子花，不似平日里的妖娆，却有一番别样的美。她伸手拉了拉被子，道：“你们这些人哪，想要偷懒就直说，我也不是什么恶主子，不会死死绑着你们不放，何必我这讨什么借口呢。如若真是关心我，就去给我弄几个火盆子来。我这一觉是睡了多久啦，怎的天气就变冷了呢？”
众人一愣。
此刻还正值盛夏时分，太阳最是毒辣的时候，凌夜竟说冷？
花无痕扭过头，背对着凌夜，给在场的人打着眼色。那俊秀中带了些许妖媚的眉宇之间，尽是担忧。
强压下心中的酸涩，月无姬还是笑得灿烂，“也是啊，这天气也确实是变幻莫测。我这就去给小姐准备火盆子来。”说着，她转身离去。
一直站在她身边默不作声的雪无涯清楚地看见，月无姬在转身的那一刻，如水晶一般的眼泪溢出了眼眶，瞬间滑落。
他们的小姐，妖女血莲，当世练就无上玄冰诀的第一人，过去即便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也能只着一件薄薄的单衣而安然无恙，如今却……
此时还是盛夏，她已要靠着火盆来取暖，那来日冬日里……
“怎么，接受不了么？”凌夜再一次掖了一下被子，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当世修炼玄冰诀的第一人居然畏寒，觉得讽刺？”
众人惊异地看着她，花无痕则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凌夜擅长使毒，自然对医理也是精通的，这点子事，果真是瞒不过她的。
“无姬性子软，怕是会为我掉泪的，可我却不想看见别人为我自己做的决定来为我伤心哭泣。是对是错都是我自己的事，和旁的人无关。”
“你都成这般模样了，却还是想要为他脱罪吗？”看见凌夜受伤，最是心疼的人便是花无痕。自随凌夜下了药王山，除了师父外没有任何亲人的他一直都把凌夜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也一直极其关心她。此刻凌夜因为救人而留下了至深的寒毒，他既恨着藤清宇，也极度自责，怪自己当时没有拦着她，才会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可以选择拒绝他的，也有理由拒绝他，不是么？”凌夜有些自嘲地笑，“只是我没有而已。”
花无痕沉默了，整个暖阁里一片死寂。
突然——
“你来这里做什么？！”月无姬的一声冷喝惊醒了暖阁内外的人。
花无痕起身出去，便看见藤清宇站在暖阁的门口，而月无姬则端着一个火盆子挡在他面前，横眉怒目地瞪着他，就是不让他进凌夜的暖阁。
一看是藤清宇，花无痕才刚刚有些消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他使了个眼色让月无姬端火盆子进去，然后眯着眼睛看着藤清宇那张万年不化的冰山脸，冷笑一声道：“今天是什么风把龙狼大人给吹来了？”
藤清宇也不言语，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明显是火冒三丈的花无痕。
乌黑的长发被风吹起，让他冷峻的容貌更显飘逸。
“我们小姐也实在是太好心了，一次两次三次，一再地去救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才让她活到现在，还让她伤了我们小姐一次又一次。而你，你也很好很厉害，利用小姐对你的真心，去帮你为那个女人闯下的祸补救。你可知道，这对小姐的伤害有多大？”花无痕顿了顿，努力抑制自己不断往上升腾的怒火，“难怪一向以小姐为天的小娴一直那么讨厌你、排斥你，因为你根本就是小姐的灾难，只要你在，小姐就会永无止境地受伤！！”
藤清宇宛若一座千年不变的冰雕，伫立在暖阁的门口，不言语，不反驳，对花无痕的话恍若未闻，甚至他那清隽的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那一双澄澈的双眼，竟像是水平如镜的深潭，覆上一层厚厚的冰，生生将他的情感冰冻在眼眸那让人无法察觉的深处。
“好了，让他进来。”凌夜清越的声音从暖阁中传出。
花无痕恼恨不已，瞪了藤清宇一眼，拂袖而去。而后，还留在暖阁里的几人也纷纷离开，在与藤清宇擦肩而过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狠狠地瞪他一眼才离开。而那个一向保持沉默，比藤清宇更加惜字如金的雪无涯在经过藤清宇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如若落地的冰渣一样：“藤清宇，下一次迎接你的，就不再是冷眼了。”语毕，他面不改色地离开。
藤清宇的神色微微一动，下一刻，却又恢复了冰雕似的龙狼。
走进暖阁，他很快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软软地蜷缩在被窝里，面色苍白的凌夜。藤清宇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异样，而后迈开步伐行至凌夜床前。
凌夜抬眸斜睨了藤清宇一眼，那一双狭长而勾魂的凤目流转着旖旎的风情，似是冷艳，似是魅惑，叫人移不开眼。略恢复了些红润的双唇轻轻扯起，勾起一道妩媚的弧线，朱唇轻启，气若幽兰：“龙狼大人，这儿可不是你灵儿妹妹的房间呀。”
“……”藤清宇并不言语，就像是哑了一般，从头至尾都没有发出一个声音，只静静地凝视着凌夜略显苍白，却依旧美丽得不可方物的脸。
“若是想说什么会报答我的话，那就可以省了。我凌夜可不是你家那位娇滴滴的灵儿妹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
第四十章：白首不相离
更新时间2012117 19：00：59 字数：3137
藤清宇的眼神略微有些闪烁，他深深地看了凌夜一眼，才开口道：“我的命从来都是你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更是。”
“可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命！！”低声地咆哮，惹来凌夜一阵凶猛的咳嗽。她微蹙着黛眉，虚弱的咳嗽让她的脸色愈加苍白，白皙纤瘦的手揪着领口，努力想要止住自己的咳嗽，却未能如意。
低着头努力止咳的凌夜，错过了藤清宇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心疼。
良久，那要命的咳嗽方才止住了。凌夜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笑着抬眸看藤清宇，放在胸口的手握得紧紧的，纤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泛白，“你以为，我稀罕要你的命么？”
“……”
“当真是可怜啊，我都要为自己感到悲哀了。”凌夜那如彼岸花一般妖娆的笑容里，蕴着浓浓的嘲讽，“原来在你的眼里，我始终不过是妖女，是暗夜的冥王。”
只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菅的杀手，枭雄。
藤清宇清隽的脸上依旧保持着万年不变的淡漠，那一双寒若冰霜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在凌夜看不见的背后，他修长的手紧握成拳，并不算长的指甲深深地嵌进那长满老茧的手心里。
那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以及缓缓地从指缝间渗出的殷红的血，都泄露了他的情绪。
只是凌夜无法知晓而已。
“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凌夜闭上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以及凄然的失落，“我不保证下一刻会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
“若是真要了去，我便也解脱了。”藤清宇转身离去，那低低的声音飘渺得恍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直到藤清宇踏出了暖阁的房门，凌夜才再一次睁开双眼。眸中含着淡淡的雾气，还有浅浅的悲伤，“你真的好自私啊……”
“你解脱了……”
“谁来让我解脱呢……”
…………
藤灵儿是在凌夜苏醒的前一天苏醒的，听说凌夜醒来了，她便说要见她，理由是向自己的救命恩人道谢。
花无痕他们自然是不肯的，这个手段狠辣的女人，指不定又在动着什么歪脑筋。可奈何凌夜自己却应允了，所以尽管极度厌恶这个心思险恶邪狞的女人，也怕她再次伤害凌夜，却也没有办法阻拦。
刚踏入凌夜的暖阁，藤灵儿便感觉到无比的炎热，让她只能运功保持自己的体温。而后她看见暖阁中燃着的火盆子，红润而饱满的红唇轻轻扯起，扬起一道娇媚而得意的冷笑。她趾高气扬地来到凌夜的床边，低头俯视着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凌夜，冷然地开口：“凌夜，这寒冷的滋味，可好？”
凌夜睁开眼睛，一双凤目闪烁着森冷的寒芒，那如冰剑一般的视线，直直地射向藤灵儿的脸，让她也有一瞬间的胆寒。
“我确实有些年头没有感觉过寒冷了，如今倒是要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了这种感觉。”凌夜淡淡地笑着，声音婉转动听，态度温柔得仿若刚才那带着森寒杀气的人不是她，更没有因藤灵儿那句明显挑衅的话而动怒。
“是啊，你是该谢谢我了，我好心地让清宇哥留在你身边那么久，你不感激我怎么行呢。”藤灵儿冷冷地看着凌夜，邪狞地笑着，让她原本姣好的面容变得狰狞、扭曲，“何况，你如今把我身上的寒毒蛊吸入了自己的体内，将来可就不只是畏寒那么简单了。这样，也不枉我受了那些噬骨之寒。”
寒毒蛊这东西凌夜是知道的，花无痕没有诊断出来，可后来她一运功帮助藤灵儿驱毒之时便已发现。这种蛊毒通过诊脉是无法发现的，只有到了体内自己才能发现。是以凌夜如今才会如此畏寒，而且以后她的身体还会出现其他症状。若不是寒毒蛊，以她修炼玄冰诀的功力，即便是至阴至寒的寒毒也无法伤她半分。
而当初根本没有察觉寒毒蛊的花无痕会那样对藤清宇说，是有其他原因的。
“你是自愿接受寒毒蛊的？”之所以当时并没有想到是这种极其罕见的蛊毒，是因为这种蛊毒也是极奇特的。这种蛊毒若非自愿，稍有武功的人只要运功抗拒它进入自己的体内，它便无法进入人体，最终会死在空气中。而一旦它在人体内存活了，就再没有办法根除，除非有另外一个人像凌夜这般把它转入自己的体内，方能得救。只是凌夜没有想到，为了能够伤害到她，藤灵儿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了。
“你不也是么？”藤灵儿的笑容里有着深浓的恨意，“当时你也完全可以吧寒毒蛊推拒在外，让我死于非命，那对你不是更好吗？”
“你以为我不敢吗？”
“可你还是没有，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凌夜仰头大笑，笑得如春日里的桃花一般妖艳绝伦，而后，她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斜睨藤灵儿那张与曾经的她一模一样的脸，漠然开口，那清脆却冷然的声音恍若是一道冷风，袭向藤灵儿：“你还真是笃定啊，就不怕我这个妖女真的见死不救，让你死于非命？”要知道，那至阴至寒的寒毒也不是那么好解的，凌夜只要说自己无能为力，任何人也不能以此来责怪她，包括藤清宇。
藤灵儿的笑容因为凌夜的这句话而更加狰狞，“可你拒绝不了清宇哥。”所以她一定会没事的。
浅淡的、带着一丝自嘲的冷笑再一次爬上凌夜那绝美却苍白的脸。看着藤灵儿脸上那深浓得让人无法忽视的怨恨，凌夜只是觉得藤清宇何其痴傻，竟会爱上一个这样的女子。可她转念又想到，自己何尝不是比藤清宇更加痴傻，才会笨到为他去救这个阴毒狠辣的女子，救自己的情敌。
“看着我如此落魄狼狈，你还不足。你怨我恨我，也当真是不可理喻。”
藤灵儿能与自己爱着的人如此相爱，她尚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而且，她凌夜与藤灵儿有何深仇大恨，不过是她曾经做过藤灵儿的替身，她便如此恨她？
要较真地论起来的话，有资格怨恨对方的人也不是藤灵儿，不是么？
“不可理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藤灵儿瞪大了那双灵秀的眼眸，里面迸射出来的目光却满是怨毒，“落魄狼狈，那也是你应得的！”
凌夜微微眯起眼睛，透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这个女人，还真是眼里只有无尽的嫉恨，没有是非之分了。
“我想要的得不到的，你都有。”藤灵儿看着眼前这张即便是在伤病中，也依旧倾国倾城的容颜，当真恨不得伸出手去掐死她，让她从这个世上消失，以解心头之恨，“你说，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凝视着藤灵儿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看着那张脸因为浓重的负面情绪而变得丑陋，凌夜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自嘲地笑：“可我想要的，你却决计不会给我的。”
用之不尽的财富、独霸天下的权势、至高无上的武力、万人之上的地位，这些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她确实都有。可是，从始至终，这些东西都不是她想要的，而她真正想要的，其实很简单。
她只是想要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过着简单的日子，哪怕清苦，却能白首不相离，一世一生一双人。
若果让别人知道她心中所愿，只怕也会不信地嗤笑出声。
笑她是因为得到，所以才不稀罕。
藤灵儿冷冷地笑着，那笑容里有着得意，却也有着难以辨明的复杂，“那是自然，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有他不可以。”
“所以，你又何必嫉恨我呢？”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哼，凌夜，你不必在言语上挤兑我，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藤灵儿冷冷地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凌夜，“而我得不到的，即便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语毕，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藤灵儿才刚刚踏出房门，一个艳红的身影便从窗口闪进来。
正是花无痕。
花无痕一脸嬉笑地来到凌夜的床边，得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