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齐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婴齐传- 第2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邴吉道,不行,天子子万民,囚徒也是天子的子孙。不可妄杀,妄杀有违 
天道。何况有皇上的亲曾孙在。 
婴齐心里一动,他拉了拉邴吉的袖子,低声道,邴君,内谒者令果然被君 
说动了。他刚才说明天中午皇上会再派使者,不就暗示着我们至少还有一个 
晚上的时间可以应付吗?能否挽救皇曾孙的性命,就在这郭君身上。 
邴吉也松了一口气,道,婴君此话怎讲? 
婴齐道,皇上派遣使者全部诛杀长安监狱囚徒,这种反常情况可曾 
有过? 
邴吉摇了摇头,皇上英明神武,虽然一向治下严厉,但行事大都依循律 
令。这样不问罪行轻重就诛杀所有关押的囚徒,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这就是了。婴齐道,那么刚才听郭君的语气,他奉诏令来时,皇上是否昏聩到胡乱行事的地步呢? 
似乎没有。看郭君的语气,似乎皇上颁此诏令时非常清醒,而且如此 
急迫地分遣使者,绝对是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邴吉叹了 
口气。 
婴齐道,臣生长鄙县,不学无术。但有时曾听家叔讲秦时的故事,说有一年始皇帝据望气者观看,说会稽郡长水县有天子气,始皇帝大怒,发卒尽杀其民人。并征发囚徒将长水县邑掘断毁灭,用粪土污之,而且将长水县改名为囚拳县,认为有这么一个难听的名字,什么天子气也将没有了。我又听说自太始年间以来,皇上身边就不离公车博士、卜者、阴阳家、太一家、建除家、望气者,凡有疑惑都要找来询问。以前搜捕长安巫蛊者,不是就让望气者四处观看吗? 
邴吉脸上又惊又喜,难道——君的意思是,皇上身边的望气者望见长安狱中有天子气,又不能确定具体位置,所以分遣使者一切诛杀?难道——这事就应在皇曾孙身上? 
婴齐道,臣只是猜测。不过可放入内谒者令一起商议。 
好,邴吉转首朝着门外大声道,郭君,你一个人进来,我们商谈一下如何?



第34章 武帝驾崩(1)

长杨宫和五柞宫都位于长安以西的盩厘县,是刘彻另外喜爱的两个离宫。前者为秦朝的旧宫,建于秦昭襄王三十七年,入汉以来曾加以修缮。长杨宫的门阙称为射熊观,因为宫内的“射熊馆”而得名。当年窦太后恼怒儒生辕固出言不逊,下令将辕固下缒到熊圈中,与熊搏斗。幸好辕固一矛将熊搠翻,长杨宫才免了害死大儒的名声。至于宫名“长杨”,则是因为宫中有垂杨树数亩,树丛中绿叶披离,枝长如线,景致非常。 
离长杨宫南不到十里的地方,就是五柞宫,乃当今皇帝亲自下令建造。一进宫殿两侧巍峨的阙门,迎面就是五棵巨大的柞树,每棵都需十人合抱,枝叶相连,遮天蔽日,覆盖几十亩,树底白日成昏。五柞宫存神殿就建在树后数丈之远的地方,这五棵柞树像是宫殿的列屏,在风中浮动不已。 
从后元元年的春天开始,刘彻就身体不适,每日只能食粟一升,时好时坏。他本是一生病就易怒的人,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每次生病,总有一些近侍甚至大臣因此诛死。因为他常疑心身边的某些人在盼望着他死。而这次有疾,他却再也没有迁怒于人的欲望。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私下喟叹,也许这次是不能幸免了。大概人之将死,其心也善罢! 
卜筮内侍占了一卦,得“豫”之“兑”,进奏道:“必得西北多水木处居之,则可以转吉。” 
刘彻抱着一线仅存的希望,下令车驾幸长杨、五柞两宫,两处宫殿相隔不过八里,他每日在林间游逛,心情虽然好了一些,但病体却未大见好转。随 
侍的博士、方士和郎中等每日里屏气小心,生怕一言不合就被诛杀。然而刘彻已经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开始实实在在地考虑后事了。而每当这时,他就开始陷入了深深的后悔中,也许他以前是看不惯自己的长子刘据,可是当那个人真正死于非命时,他又无比自责。失去了才知道悔恨,他看着身前年仅八岁的少子刘弗陵,这个儿子虽然聪颖,却毕竟仅仅八岁。大汉可从来没有这么小的皇帝,这不能不让他忧心。当年吕太后一死,太尉周勃马上率兵诛杀了少帝,诡言少帝非惠帝子。现在刘彻也开始担心,自己一朝闭眼之后,少子会不会遭到同样下场。 
望气家田无忌似乎看穿了皇帝的心思,大概也为了转移目标,他假装惊惶失措地告诉皇帝,长安狱中的上空有云连日不散,呈五彩状,此乃天子之气,需要紧急想办法禳除。 
这话正好给刘彻的忧心加了一层负担。他不假思索地传召使者,立即持诏书驰奔长安,直接发执金吾车骑,将长安中都官监狱的在押囚徒全部杀个干净。 
近侍们领了节信,一句话也不敢问,纷纷连夜出发了。隔天又都纷纷驰还,交上节信复命。此次屠杀共有五千多人丧命,只有内谒者令郭穰回来时气急败坏,请求立刻面见皇帝,劾奏廷尉监邴吉。当然,这是郭穰的一个姿态,如果他当时真的要强行冲开郡邸狱,虽然会有一番厮杀,但仗着诏书在手,并不可能吃亏。但他被邴吉说动,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有回来奏报再说了。况且把责任推到邴吉身上,至少可能侥幸脱罪。 
刘彻看罢奏书,心中大动,这也许真是天意罢!我犯了大错,害死长子和长孙,上天也为之抱不平,也许欲因此以天下留赠曾孙!这么看来,我的少子弗陵仅仅是代替我的长子守职而已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杀了弗陵的母亲,我的爱姬呢。她一生那样小心翼翼地侍奉我,我于心何忍,于心何忍。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一阵刺痛,只觉得胸腹间一阵恶心,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郭穰伏在地下,偷看皇帝的脸色,见他阴晴不定,身子簌簌发抖,生怕皇帝一拍案,就将自己拖出去斩了。继而见皇帝呕吐,他绝望得好像沉入了水里。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撞门进去,管他什么皇曾孙不皇曾孙,就算日后有谴,也总能苟活一些时日,胜于现在被杀。 
刘彻喘息了一下,喝道,来人,赶快制诏御史。旁边的郎中赶忙趋进,听皇帝口授诏书。 
郭穰身子还在发抖,及至听了两句,大为惊异,什么,大赦天下。这算什么事?刚杀了数千无辜的人,突然又大赦天下。他简直信不过自己的耳朵。 
这时侍御史已经手执诏书卷起,郎中封缄,符节令盖上天子信玺。谒者抱着匆匆奔出去,大农厩的车就在殿外等着,不过几个时辰,这封赦书就将从丞相府发往天下郡国,不知多少人会因此而得救。 
皇帝见郭穰还伏在地下,怒道,起来,赶快持节乘传车至长安,给我召三都尉和御史大夫桑弘羊觐见。 
后元二年二月的这几天,皇帝派遣的使者络绎奔驰于五柞宫和长安之间,冠盖相望于道。乙丑,丞相府诏告天下:皇帝立皇少子刘弗陵为皇太子。 
丙寅,御史大夫寺诏书下丞相、二千石:拜驸马都尉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驸马都尉金日为车骑将军,拜骑都尉上官桀为左将军。三人和御史大夫桑弘羊一起共辅少主。 
继而,长安大农厩的五马邮传疾行于天下各郡国驰道,邮人全身雪白,两眼红肿地诏告沿路经过的各都、乡亭:皇帝于丁卯日驾崩于五柞宫,并于第二日,入殡于未央宫前殿。驿马驰过的乡亭也迅疾挂上了白色丧旗,同声哀悼。 
戊辰,刘弗陵谒见高庙,即皇帝位。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秉政,领尚书事。车骑将军金日、左将军上官桀为副。第二年,改元为始元元年。 
由于长安要隆重办理皇帝的丧事,为了保证安全,函谷关紧闭,非诏书许可,不放任何人出关入关。婴齐等一干上计吏自是走不成,何况他们还被传召参加老皇帝的丧事,以及新皇帝的即位大典。一直拖到三月,皇帝正式下葬于茂陵之后,他们才被准许回去。 
在甘泉宫受到老皇帝的接见,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转眼间那个叱咤风云的天子就静静躺在几重棺椁之中了。婴齐穿着雪白的丧服,行走在官吏们的队列中,犹自感觉恍如梦里。在甘泉宫黑沉沉的钩弋殿里,那个现在被谥为武帝的人,他对自己的称赞言犹在耳,“此良吏也”,这是一句多么让人感动的言辞!这又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皇帝,每当听闻到汉兵在西北流沙之中大破匈奴和西域诸国的消息,婴齐觉得自己也未始不感到自豪,而且不由自主会眼泪凝睫;而一回首,想起本县被征发的精壮男子十九不归时,心里又是一阵刺痛。尤其是当他的邻里长老有意无意地回忆起文帝和景帝时期的富庶,和现时的匮乏一对比,他更加觉得,不知道怎么评价那个坐在长安深宫 
中的兆民之上的一人。 
邴吉屡次来郡邸找他,一起饮酒消遣。当碰上宫中休沐时,还为他引荐掖庭令张贺以及宦者丞许广汉。张贺这个人婴齐见过,他曾是卫太子的家令,卫太子兵败,他也随即被擒,因为官职为六百石,不属于赦免之列,按律当斩。他弟弟张安世早年因为过目不忘的才能,被武帝擢拔为尚书令,这时冒死上书阙下,为他哥哥乞命。皇帝宠幸张安世,下诏将张贺下蚕室,施行宫刑,伤愈后擢拔为掖庭令,秩级八百石,除了身体少了一点东西,官职却更高了。许广汉则是昌邑王国的人,本来为昌邑王刘髆的郎中,武帝驾幸泰山时,因为喜欢他办事干练,刘髆让他随侍皇帝。他虽然能干,却性格疏阔,不够谨慎,这性格干别的行当本来没什么,用来侍候皇帝,却是个致命的缺点。果然还没到长安,他就因为误取其他郎官的马鞍放在自己马上,被主事官吏劾奏为随从皇帝出行却干盗窃的勾当,下廷尉狱。他因为是王国的人,按照《左官律》,罪行判得更重,法当弃市。他为了保命,也只好上书愿遭受阉割,有诏许可,后来升为宦者丞。 
张贺再次见到婴齐很高兴,细声细气地说,婴君,不想今天还有见面的机会。婴齐看着他粗大的身躯,想起当年他在太子军中粗声大嗓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滑稽,却笑不出来。 
张贺却不以为意,道,当年先君从狱吏升至三公,不知道饮了多少人的鲜血。贺今为阉宦,也算是稍稍替先君偿还罪责罢。 
邴吉忙安慰道,掖庭令君的父亲乃是前御史大夫张汤君。张大夫当年虽然用法峭刻,但为国家举荐了不少人才,也算是功大于过,张君就不要如此自责了。 
许广汉道,邴君说得是,当今御史大夫桑弘羊也曾得到过令尊举荐呢。 
邴吉转头对婴齐道,对了,婴君,既然桑大夫对你如此看重,你离开长安时,应当去御史大夫寺向桑大夫辞行罢? 
惭愧,婴齐道,桑大夫的掾吏昨天给齐送来一封书信,约齐去他宅中晤谈,就算是辞行罢。 
张贺啧啧叹道,婴君果然年少有为。久闻桑大夫自恃才学,对天下儒生看得如粪土一般,多年来,精进的文法吏也没几个在他眼中的。可是听桑大夫身边的掾吏讲,只有豫章小吏沈武当年在建章宫面对皇上侃侃陈词,让桑大夫另眼相看。而这次上计,婴君又让桑大夫折服。唉!豫章郡真是人杰地灵啊。 
邴吉道,是啊,据说当年桑大夫在未央宫前殿为了辜榷天下盐铁事,舌战公孙弘、卜式等一干精通儒术的大吏,大行皇帝为之移席,日旰忘倦,真是盛况空前。最后公孙君侯等一干人只好免冠向大行皇帝请罪,承认自己不如桑大夫博闻强志。 
婴齐正要开口,许广汉插嘴道,可惜桑大夫自恃才高,终于不免遭人妒忌。所以国家虽然多赖其利,而官职却总是逡巡不前,倒是公孙弘那样的巧辩小儒,眨眼间就封侯拜相。要不然桑大夫何至于现在才升任御史大夫。这次大行皇帝的遗诏中,也未给他封侯,反而几个连九卿都不是的人,却受封数千户。



第35章 武帝驾崩(2)

他话一出口,邴吉等一阵默然。婴齐愣了一下,也明白了,赶忙劝酒道,许君醉了,言辞都不清楚,我都听不明白说了什么。 
许广汉脸一红,知道自己失言。他本来就是因为自恃有才,言辞轻薄,遭到其他郎官的嫉妒,否则拿错了一个马鞍,哪至于就处死罪。还不是其他郎官一齐联合起来整他。他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就是这张嘴害得自己掉了下来,如果再这样怙舌不悛,改天被割的就该轮到吃饭的家伙了。 
邴吉转换话题道,我准备上书新皇帝,要求将皇曾孙在掖庭抚养,到时还得张贺君多加照顾。 
张贺喜形于色道,能为故主尽力,死亦无所恨。故主能存下这点血脉,实在是天降之福。我一定会好好抚养的。 
许广汉也笑道,你我虽然现在不是男子,上天也待我们不薄。哈哈,我们也各自有个女儿呢。 
邴吉忍俊不禁,对许广汉道,你要是不改这个脾气,下次真会把脑袋丢了。 
婴齐也笑了。邴吉对着他道,婴君也还没有婚配罢。久闻桑大夫的小女儿貌美如花,还未婚配。呵呵,桑大夫既然破例约你去他宅中晤谈,说不定有招你为婿的意思呢。 
听了这话,婴齐心里一阵难过。 
他难过的是,感情是如此的不可信。以前常以为女子才会担心男子的移情别恋,所以女子之间常偷偷流传一些稀奇古怪的秘方,说是照那样做,就可以让心上人永不变心,这在官方文书中叫做“媚道”。那时妸君是堂而皇之地对他行使这样的媚道,他非但不像别的男子那样发怒,反而很欢喜。须知这样的媚道如果在皇宫中对皇帝施行,是很重的罪名,足以处死。可是对 
婴齐来讲,他感到很满足。然而这世上可有什么好的媚道、药方可以让男子施之于女人身上吗?这虽然对男子本身来说是个重重的羞辱,但有时候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他为了那女子,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桑弘羊的女儿桑绯的确是个美貌的女子,她是桑弘羊在五十一岁那年生的。此前桑弘羊曾有过数个儿子,却总是未到成年便即夭亡。公卿们都私下议论,这桑弘羊仗着皇帝的信任,剥夺天下人的财产,离散人间骨肉,损耗阴德,所以不应当有子嗣。元狩四年的夏天,长安大旱,太子太傅卜式甚至对武帝进谏说,桑弘羊让官吏天天在市场摆摊卖货,与百姓争利,恼怒了上天。只有烹了桑弘羊,天才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