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人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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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人饮冰-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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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男人啊,”年轻警察笑起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嘲弄的意思:“上次还有个人闹到警察局来,你们这拨人也是有意思,被占了便宜才要死要活的,早干嘛去了?人家请你吃请你喝,难道是白吃的午餐。不过也不怪你们,谁想得到呢,这年头男人也不安全,上次那个不是要砍他吗?赔了钱还不是回老家娶媳妇了。”
    他说得风趣,李戡也笑了起来。
    大概是看李戡笑了,那警察也放松多了:“早说是自己人嘛,走,带你们找唐老板去,你们部队里的人也会被骗,真稀奇。”
    但我没有动。
    牛牛和睿睿一人抱着我一边腿,牛牛还好,眼睛里还噙着眼泪,什么都没听明白,呆呆地仰头看着我。睿睿却聪明,大概听懂了不少,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咬着牙低着头。
    他知道这些人说的事,大概就是他爸爸被人带走的原因。
    事实上,如果被带走的不是郑敖,而是某个普通的青年,也许真的就如他所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拿了赔偿的钱回老家娶媳妇。
    李戡见我没有要跟着走的意思,询问地问:“许朗?”
    “叫我许先生。”我冷冷地告诉他:“你们可以回去了。听说你们军队里的人纪律很严明,如果李貅问起你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把刚刚的对话都告诉他,包括你笑得有多开心。”
    李戡一副满头雾水的表情:“许……许先生?”
    “忘了告诉你,”我告诉他:“你的上司,李貅,就是北京的那一个。他也是个同性恋,也是你们觉得好笑的那种玩男人的人。”
    睿睿抓紧了我的裤脚,终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这群人。
    “还有你。”我指着那个年轻警察:“我曾经是一名法律工作者,也曾经希望能致力于让男人也成为被法律承认的性侵案受害者。而你,是一名警察,是法律的执行者,听说你们警察就职要宣誓,大概誓言你已经忘了。你身为警察,要保障的是每一位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公民里不只有男人和女人,还有被你区别出来对待出的这种喜欢男人的男人,和喜欢女人的女人。他们这些人也有资格不跟不喜欢的人上床,他们被占了便宜,也有资格拿起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而不是活该拿了钱回老家结婚。我这辈子都不赞同以牙还牙,但我现在很想让你体会一下,被男人玩了之后,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完这些,我不等他们回应,抱起了睿睿。
    “我们回去吧,”我跟他轻声说:“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去找郑敖。”
    睿睿抱紧了我的手臂,没有再说什么。
    “等等。”后面有人追了过来,是那个年轻的女人。
    我转过头看着她。
    “我叫林盈,”她看着我的眼睛:“我想帮你找那个人,我也是军队的。”
    见我疑惑地看着她,她轻声补充道:“我哥哥也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同性恋。”
    我松开了牛牛的手,牛牛呆呆地看着她,把手伸给了她。
    “你哥哥……还好吗?”我想不到可以说的话。
    “离家出走很多年了。”她说:“那时候我还小,我爸爸是军人,接受不了。”
    我“哦”了一声,还想再说点什么,电话响了,是郑偃。
    “找到先生了。”
    …
    我赶到那个工地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据说郑偃是从唐景华的妹妹那里问出的地址,想必也用了恐吓的手段,要放在平常,我也许觉得这样不好。但现在只觉得理所当然。
    如果她算是无妄之灾的话,那我和睿睿承担的这些担心、这些侮辱和偏见又算是什么呢?我爸常说与人为善,但善良不是铠甲,力量才是。哪怕是法律女神呢,也是一手持天平,一手持剑的,唯有利剑,才足以维护正义。
    郑偃比我远,又顺路去学校抓了唐景华的妹妹,来得比我还慢,为防万一,我带上了于盈,他们虽然穿的是便装,却是执行任务的架势,身上有枪械。
    那个工地尚且在建,只有一间仓库够藏人,我们停下车就朝那里跑了过去,于盈直接把枪拔了出来,刚下过雨,工地上都是泥水,我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仓库走。
    “郑敖!郑敖!”我大声叫他名字:“你在这里吗!”
    于盈拦住了我,一脚踹开了仓库的门。
    昏暗的仓库里,七零八落地倒着不少人,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到处都是灰尘,我有点反胃。
    郑敖就站在仓库中间,看见我们来了,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是红的。
    我朝他跑了过去。
    地上都是人,睿睿形容中的光头,染着黄头发的小痞子,还有他们手上的铁棍,穿着黑色背心的高个子,还有那个大概是唐景华的男人,大概三十六七,西装革履,眼镜镜片碎了,扎进眼睛里。仰面躺在地上,手脚大概是折断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着,他的位置很靠近门口,大概是想跑,可惜别的人没能挡住郑敖。
    我不敢再看下去,跑过去,扶住了郑敖。
    他身上仍然穿着那件白色的工作服,那个滑稽的帽子掉在血泊里,他身上都是血,裤腿上还沾着别人带血的呕吐物,我学过凶杀案的鉴证,知道胃部遭受重击会胃出血并呕吐。
    “对不起,小朗。”他轻声跟我道歉:“我没有想打人。”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我扶住了他,他的脸上也有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他的手背破了皮,指节都是带着血的,他却丝毫不觉得痛。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紧张,他还朝我笑了一笑,他的笑很淡,然后他就这样滑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我看见了他背上的刀伤。
    “别动他,”于盈把枪插入枪套里,伸手探了探郑敖的呼吸:“去车上把医药箱拿来,打电话叫救护车。”
    我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撕开衣服给郑敖捆扎止血,有点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
    我的手上满是血,不知道是郑敖的还是那些人的,我张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一个金属环,带着血,隐约看得出似乎是银色。是郑敖倒下去之前放到我手里的。
    是一枚戒指。

  ☆、第76章 小孩

郑偃比救护车先到,他大概早有防备;直接带了个医疗队。
    郑敖的伤不重,刀口狭长,包扎好之后;说卧床休息两天;但最好是俯卧;也拍了片,说是脑部有轻微震荡;也是要休息;不要有剧烈的活动。
    我把郑敖接回了家。因为郑敖在医院的时候睿睿整天在他病床旁边跑来跑去;牛牛也是;医院不适合小孩子待。而且睿睿的聪明在这时候成了一件坏事——他是自己带着牛牛过来的,这就意味着;就算我把他送回家;他还是能过来。
    郑敖醒来之前;郑偃就先走了。
    “要是先生知道我一直留在这里,要生气的。”他这样说:“我还是回北京去吧。”
    …
    小欣很好奇事态后来的发展,我怕她听到什么会忍不住出去和人“分享”;就让她在书店帮我看店。倒是那些军队的人还有警察局的人后来都陆续上门道歉;大概是李貅的授意。我没有见他们,因为他们道歉的重点不在于我为什么翻脸,而在于我是李貅要照看的人。
    以后如果遇见唐景华这样的人造成的受害者,他们还是一样的态度,我知道。那是他们的价值观。
    而这就是我学法的原因。唯有法律,不管他们的偏见、嘲笑,不管是油滑的老警察还是轻佻的新警察,不管他们是严肃,还是窃笑,还是当做笑料回去当做酒桌上的谈资说给家人朋友听,只要在法庭上做出判决,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执行。这世间的正义并不依赖于警察的思想觉悟,而是依赖于法律的公正。
    唐景华死了,仓库里当时包括他在内十三个人,六死七伤,郑敖下手很重,我说过的,他是学过功夫的人。李貅的人负责了这件事的善后,有点将功折罪的意思。可惜我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事,郑敖是正当防卫,他们只是免去了那些取证的麻烦而已。
    我帮郑敖跟林宜辞了职,把工资也结了,这让那些女孩子很失落,有几个女孩子还一直时不时来看看,希望郑敖会回来上班。小欣试图把我店里的wifi改成“霸道总裁和柠檬西施”,在我把警局送来的唐景华犯过的那些“私了”的案件给她看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我其实不太懂这些女孩子在想什么,或者用她们的话说,在“萌”什么。
    那些案卷里,每一份验伤报告,每一张照片,每一句“情绪激动试图持械袭击唐景华”都是冰冷而坚硬的事实,那些案卷的无疾而终,那些“回老家结婚”的人,都在拷问着她的“萌点”。我相信她们的出发点是好的,在异性恋的世界里见多了现实的影子,转而寻找同性感情的亮点,但是她们不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感情,是应该以强制发生性关系为前提的,任何人都不应当被侵犯被算计,就算这是她们所“萌”的,也是一样。同性恋的强奸犯,和她们这些女孩子所恐惧的针对她们的强奸犯并无区别,而且因为这个社会对男性尊严的强调,和相关法律的缺失,所以这样的案子给受害者带来的除了身体上的伤害,还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唐景华运气不好,碰上的是郑敖,“便宜”没占着,命都丢了。但这世上还有很多唐景华,如那些猥亵男学生的老师,他们永远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除非法律界先做出进步。
    我想,我得回去继续从事法律了。倒不是什么大彻大悟,就算这世上总有很多不公平的事在发生,但是你看见了,你就有了责任。
    …
    郑敖第二天才醒。
    睿睿一直坐在他床边玩卡牌,睿睿学走路的时候我怕他摔伤,家里都铺了地毯,牛牛最喜欢地毯,所以趴在地上看睿睿的书——大概是因为“共患难”的关系,睿睿现在对牛牛很好,虽然牛牛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但他没有以前那么嫌弃牛牛了,有时候还教他怎么写自己的名字。
    当时我正在厨房准备中饭,牛牛跑过来叫我:“睿睿爸爸,柠檬西施醒了。”
    我连忙把火关了,过去看郑敖。
    睿睿正趴在床边,和郑敖说着什么,看见我进来了,跳下椅子跑掉了。
    “hi。”郑敖趴着跟我打招呼,他手上也包着绷带。
    我走了过去。
    “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他皱着眉头说:“就是头有点晕晕的。”
    “你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医生说你免疫力不错。”
    他勾着嘴角笑起来,唇色有点苍白,是失血的缘故。
    “你趴着别动,你背上有伤口的。”我轻声告诉他:“我在厨房炖了汤,等会端来给你喝。你要喝水吗?”
    郑敖摇了摇头:“事情怎么样了?死了几个?”
    看来他自己也清楚,不然当时不会跑过来跟我说对不起。他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别说有人对他做什么,就算对他说出这样的心思也是第一次。他是动了真气,下手才那么重。其实他脾气比李貅要好,也是第一次闹出这样的事来。
    “六死七伤,李貅的人在处理。”我告诉他。这个城市不大,就这么点地方,已经有传言说唐景华是把心思动到了不能惹的人头上,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事,李貅要处理舆论的话,还得把剩下的那几个伤员弄好,不过那是他要头疼的问题了,当初郑敖也没少帮他善后。
    他勾了勾嘴角,忽然把裹着纱布的手抬起来,盖在了我的手上。
    “怎么了?”我问他。
    “没什么,”他垂着眼睛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呢。”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我爸,别人指着李貅骂李祝融养兔儿爷。李貅把人家牙齿打掉了,作为被骂兔儿爷的人,他反而要李貅反思,还好李祝融看不过去,把他带去卧室,转移了话题,不然李貅肯定要掀翻桌子了。
    我每翻一遍那些案卷,就越发觉得那十三个人都该死。
    “你别乱想了,好好休息。”我把手抽了回来:“我去熬汤了。”
    “对了,这件事郑偃有插手吧,”郑敖在后面说:“我知道他还在这里。”
    “他是怕你出事,而且这件事他也起了很大作用。”我替郑偃说了两句。
    “要他管闲事,”郑敖发现我不生气之后,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小爷一个人都打完了。谁说这事要忍的,会打不就行了……”
    …
    和我以为的不同,这件事对郑敖几乎没什么影响——知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很快就释然了,甚至还教睿睿和牛牛两个人蹲起马步来,睿睿比较聪明,一边蹲马步还一边看书,牛牛就专心致志,憋出一脑袋汗,别人叫他都听不见。
    我怕这么小习武就影响身体,试图阻止了一下,结果两个小孩改成偷偷练,搞得跟地下集会一样,有次躲在绣球花后面练,被蚊子叮出一身包。我给他们涂了花露水之后,看他们一副不思反省的样子,只好开禁了。于是这两个小孩每天都跑去郑敖睡的房间蹲马步,郑敖反正闲得无聊,我用平板电脑给他在地上放的电影他也不爱看,就喜欢逗小孩儿玩。
    我因为这件事的处理上和李貅有点偏差,干脆把他当初给我安家的钱都打了回去,书店最近因为对面冷饮店的带动也赚了不少钱,小欣又鬼鬼祟祟地进了一批新书来卖,睿睿是买了保险的,所以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生活费计划着用就不会有财务问题。
    郑敖在长伤口,我买了黑鱼换着方法做给他吃,本来他就挺挑食,顿顿黑鱼根本吃不下去,大概是怕我生气,也硬着头皮吃,睿睿小鬼灵精,看得出来,举着鸡腿学他皱眉头的样子,郑敖打击他:“小矮子,不好好吃饭,长不高。”
    家里只有两个卧室,本来是用来给睿睿长大了分床睡的,现在郑敖睡了我和睿睿的房间,我就在隔壁带着睿睿打地铺,这几年家里没招待什么客人,一张折叠床都烂了,我准备有时间了去宜家再买一张。
    郑敖伤口快长好的时候,提议要我回房间睡。我还没说什么,睿睿抱住了我的腿:“我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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