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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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灵-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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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动静。

杨灵晔短短地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在这里,我以前不勉强你,但现在有事情要问,我总是有办法让你出来的,只是不会很舒服。」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威胁老爸的儿子?」

声音出现的时候,杨灵晔对面那覆着盖子的马桶上也现出人形。

那男人远比他想像得还要年轻。一头极有个性的乱发,破破烂烂的白上衣和牛仔裤,搭在蹲坐着的膝盖上的手夹着半支歪歪扭扭的烟,单看脸的话完全分不出来这人死时是三十或四十岁,但是整个人的体态——以及那张脸,一看就知道是父子,杨灵晔现在知道自己再过十年的长相了,除了那个发型和穿着以外。

完全不记得父亲长相的儿子和十几年来从未与儿子说过话的父亲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十馀秒。

「……是你叫我出来的耶小鬼。」

「对不起,」杨灵晔咳了一声:「我想知道你以前的方法。」

男人侧着头看他。杨灵晔发现他们根本上的不同,刚才还那么颓废慵懒的气息,眼神突然锐利得惊人,彷佛是个活体一般,那股气势带着沉静的压迫,轻易就能看穿人心。

「那只狐狸为你耗损了千年道行,但要应付你遇到的那只恶鬼还绰绰有馀。」

「我想要保护他。」

男人便不再说话,抬起眼睛发呆似的盯着灯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问出这一句是卸下了怎样的心防和怀着怎样的决心,因为这种人生一旦启了开端就难有休止。啊咧,果然是杨家的男人,虽然他自己很刻意的从来没有教过儿子任何事情。

结果还真的就跟嬷嬷讲的一样,这个孩子的一生非他能够保护,能够保护他的人不是自己。就算刻意让这孩子生长在信基督的家里,而自己从来不照顾他、甚至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任何片段,该来的宿命还是会找上门。而那宿命偏偏还是最麻烦的一种,狐缘。

所以真的是完蛋了。

真的是完蛋了,干,根本不可能拆散他们,拆散了一定会闹出人命,干,他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过点正常人的生活也这么难!干!早知道就让儿子改姓苏,不要姓杨!妈的!啊不对可是嬷嬷也说过就算改姓也还是姓杨的血胤……干干干……

「杨先生,请问您的心理建设结束了吗?」

心理建设到一半被打断的杨先生龇牙咧嘴地看向另一个平静的杨先生,很不爽,超级不爽。

「你以为你老爸是那种会用桃木剑和符咒的道士吗?那老子干嘛离家出走?人要是越依赖那些东西就会越容易被操纵,我从来不用!」

「所以?」

「再怎么恐怖的鬼都是从人而来的,那个人是谁,你不是花钱去查了吗?」鬼魂慢慢地穿墙出去,只留下最后微弱的一句:「查到了继续自己想办法,没办法再来问老爸。」

杨灵晔还是在浴室里坐了一下,确定外面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之后才轻轻出去,轻轻上了床,还是将人抱进怀里。睡得一塌糊涂的狐狸下意识地往主人怀里钻,蹭了蹭后寻到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听着伏在怀中的呼吸声,杨灵晔这才略感安心地慢慢睡着。

束灵(十一)

先前杨灵晔托人调查的消息已经有了回音,他一早醒来检查电脑的时候就收到回信,没有印表机只好简略做些笔记。

先前叶律师跟他提过的那个案子,实际上的内容是一名妻子失踪的丈夫控告她的上司,然而最后应该是用金钱或其他更见不得光的东西解决了事情,调查报告写得非常详细,时间与人物关系都交代得极为清楚。

他要查的那位女性叫魏夕云,在秦书锦名下的一间小工作室上班,在某次员工聚会后失踪,有员工证实她曾搭上秦书铭的便车回家,但除此以外毫无线索,根据魏夕云丈夫的说法,她早就在计划离职,一是因为当时她已经怀孕,二则是因为觉得上司的举止怪异,不是性骚扰,却让人非常不舒服,私底下探听她的家庭环境、个人喜好,却又不像有追求的意图。

魏夕云早已父母双亡,在两年前失踪时正满三十岁。

三十岁。这个数字不知为何在杨灵晔的脑海里用力弹跳了一下,彷佛那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如果昨夜——至少是这个人世刚过去的前夜,他在苏家里看到的那个女子是魏夕云……他知道那些被绞成一团的肉块是什么,那是无法被超渡的亡魂,被她的怨气所禁锢,那些惨死的魂魄以至于她,共同凝聚起了一股可怕的怨念,而同时也被它所束缚……无法超渡。

将人凌迟致死后……摄其魂魄以招通天之运,积百代之财……那份报告里连带有一份他舅舅前几年财务危机的调查结果,他是因为叶律师提过的违约金而想到这件事的,但线索却相符合了,就在魏夕云失踪半年后,原本已经濒临破产的公司突然风生水起,最后甚至累积到他在那份遗嘱上看到的惊人数字。

那报告上还附了魏夕云丈夫的联络方式。杨灵晔记了下来,虽然这份报告的价钱非常昂贵,但比他所想的还要物超所值。

他想了想今天的计划,自己笔记了一番,要出门时他的小狐狸还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到床边默默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伸臂抱了抱,然后亲了一下褚月宵的额头,他明显的并没有醒来,却发出一声有些难受的呜咽往杨灵晔的臂上枕去,甚至抓住了袖口,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

「月宵?」他试着叫唤一声,很轻的,褚月宵依旧没有醒来。

不能就这样出去。不能离开他,再也舍不得离开他。

他知道褚月宵是怎样的极力隐瞒,但那种明显衰弱下来的气息却无法掩饰,就只是躺在身边而已也感觉得到。

等到褚月宵醒来时,手里仍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我成了董贤了我。」一醒来就调侃着自己,狐狸的笑看起来却莫名有些豁达,低头亲了主人一口:「拜托你别像汉哀帝。」

杨灵晔张开嘴唇,明显的想说些什么,却只回吻了一下,把温驯至极的狐狸揽在怀里,像对着婴孩般的语气温柔至极:「我们等一下出去租车,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就先去吃东西,我带你去我以前最喜欢的早餐店……说不定你早就去过了,然后我要去找文洛,你陪我。」

「我还想睡。」

「好,那你再睡一下,我买东西回来再叫你,你想吃什么?」

「阿晔……我不会风一吹就不见。」不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抱在手里的身体彷佛瘦得只剩骨头,也许是错觉吧,但是,但是。

「我知道,可是我害怕。」

狐狸发出短促却低沉的笑声。「可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力气……难得你这么可爱啊——好可惜。」

杨灵晔捏了一下怀里人的腰:「到底还要不要睡觉?」

「要吃饭!」并不尖锐的牙齿啃了主人的肩头一口,充满玩耍意味。

苏文洛又见到那个漂亮得像模特儿的哥哥时,他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向外微笑。杨灵晔下了车向社福阿姨道歉,昨晚他突然身体不适自行前往医院,她表达了适当的关怀之意,稍微闲谈了几句,苏文洛便坐上车子后座。

「文洛,这是我的……」

「哥哥你昨晚结果到哪里去了你有没有受伤那里有好多血——」

褚月宵轻盈的笑声打断了这些急促的句子,杨灵晔带些喝止之意地叫了他一声,褚月宵却只笑着说:「好像小麻雀,啾啾啾,啾啾啾。」

苏文洛的脸红了,声音也突然真的细得像小鸟一样:「哥哥好。」

「小麻雀,你肚子饿吗?」

「咦……还好……」

「阿晔,我带他去吃点东西吧,然后你可以先去找那个魏小姐的丈夫?」

「为什么?」

「我们才赶得及在日落之前回你舅舅家去啊。」

话是这样说,但对方却不是那么好找。杨灵晔打了几次住宅电话却都无人接听,那里是栋普通的公寓,一楼甚至没有锁,他上去后按了几下电铃,等了一阵子,正在想是不是要留张纸条的时候,背后传来警戒的男声,人就站在狭小的楼梯间里看他。

「你是谁?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不是非常友善的语气。杨灵晔转了几个念头,决定将自己的来意也转个弯。

然而作为一个因为某些难以解释的灵异事件而试图抛弃继承的远亲,他还需要点别的理由,所以他几近无中生有地借了父亲的名字当作那个指点迷津的灵能专家,呃,或者该说是江湖术士……这个字眼刚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后脑马上传来被敲了一记的闷痛。

「杨御衡?」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语气明显地转变了:「请进。」

——老爸,你的名字好像真的满好用的……呜!

又被敲了。忍着伸手揉一下后脑的冲动,杨灵晔尾随着对方进屋。

下午时他接到电话,于是找到了一间玩具店,那时褚月宵正和苏文洛玩着叠叠乐。杨灵晔走过去,把苏文洛手上的那块长积木直立在已经摇摇欲坠的高塔最上层,褚月宵笑着推了他肩膀一下:「比你弟弟还坏心!」

杨灵晔也笑了:「我买这个让你慢慢玩。」

「小麻雀,你还想要什么快去拿,有人要掏钱包了!」

「文洛是乖孩子,不会敲诈人。」

「哥哥我想吃饭……」

于是他们提早吃了晚饭,杨灵晔正准备要送苏文洛回去的时候,褚月宵突然指挥他往另一条路上开,因为「回家不是那个方向。」

回家?虽然不太明白,但杨灵晔很识时务的没有多问,进到那栋看来要价不斐的平房(在地价不便宜的此处甚至还附着车库)后才发现,他在旅馆里的东西已经全都搬到这里来了。

怎么回事?他与褚月宵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突然发现,狐狸大仙的仙法,小小凡人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趁着苏文洛被褚月宵催去洗澡的时候,他拦下对方,小狐狸也只是耸耸肩:「如果真像麒麟说的,那文洛还是跟我们待在一起比较好。」

「房子怎么来的?」

「绝对不会让你半夜醒来发现自己睡在破庙里!」褚月宵咬着唇含着笑捏了多疑的主人脸颊一下:「你以为我从前守着你的时候就是天天住旅馆吗?」

杨灵晔才刚把那只手移到唇边吻那么一下,就听见浴室门开的声音。

又玩闹了一阵(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家的小狐狸这么会对付小孩),在杨灵晔把苏文洛哄上床睡觉的时候,褚月宵锁好所有门窗——当然不是单纯的用物质锁好——之后,正要进房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只好把手搭在门边忍着那股虚弱。

果然太虚了……一次失太多血了,只休息一两天还是很累……

脚下彷佛踩的不是地板,而是什么软绵绵的其他东西。没什么力气啊……再休息几天,应该会慢慢恢复元气……

还在恍惚的时候,忽然听到脚步声下了楼,于是褚月宵开始聚精会神地看着门框上的油漆,几年没住人,有些剥落了。

「房子真的有点旧了。」被拥进温暖的怀抱里时,他随口说了一句,然后被轻轻扳过脸回身接吻,他叹息,在衬衫被解开第一个扣子的时候呢喃着对方的名字。

「可以吗?」问句在几乎发出声音的乾吻里显得模糊。

背靠着门,褚月宵突然笑起来:「我也没想过……那时候住在这里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我好高兴……」难以言喻的高兴。

他知道杨灵晔在自己不小心说出那一句「守着你」的时候就开始想了,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诱人至极的气味,真是让人恨不得立刻一口吃掉。明明很想要,但是因为还有人在,只好一直忍耐……真是可爱到令人头痛。

「一次就好……」

一边发出恳求的声音一边动作快速地关门关灯剥衣服,一点都不让人有拒绝的馀地嘛……这种时候说停,会怎么样呢?会自己去冲冷水吗?一定会……但是,干嘛要那么浪费呢……

可是没被拒绝的求欢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改天……吧……」

狐狸突然会意,舔了主人的耳垂一口,甚至还咬了一下:「爸爸不在,他没跟着你回来,而且之前……他也都是在我们一开始接吻的时候就出去的……」

被推上床的时候,褚月宵脸上的笑像朵无声却灿烂的花,那种美丽温和而又令人屏息。「要不是我没力气就吃了你,而且要吃好几次。」

口出狂言的下场是,被吃了个大半夜,还被吃得全身绵软,像滩水似的淌在床上,然后被清理好的主人上床之后又抱住。

他以为他睡着了。

褚月宵还想趁着装睡时慢慢睡着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对方的呼吸声有异,然后湿润的感觉慢慢流到颈子上,又被小心翼翼地擦乾。

他没有睁开眼睛。

还是会在意的,他这个执迷不悟的、实在想不开的……但是他知道那是为什么,爱得越深越不能豁达,甚至不能原谅,他很清楚这种事情。

那些一语不发的眼泪既让他无可救药的欢喜也心疼。

所以他只能装睡,在这个所有举止都能牵动自己的人的怀里,慢慢地睡着。

束灵(十二)

那晚他又做了一次那个梦。

黑暗漫无边际,足下行过的地方流满黑血,直到那扇门前。

这次没有人阻拦,门缝下渗着肮脏的光线,血色像被倾覆似的从里面流出,他可以感觉到里面的那个人正在一点一点死去。

是这里,就是这里。

这扇门后就是他要的答案。

门后传出碰撞的声音,那些血里有无尽的泪水,那就是他要的答案。

手已经按上门板,在推开之前,他醒了过来。

而醒时褚月宵并不在身边,杨灵晔起床穿了衣服,上衣口袋里那躺着那串密码,是苏文洛在睡着之前告诉他的。

满室漆黑与月光,他踏过整间屋子的寂静,在与餐厅一同向客厅敞开空间的厨房窗前见到那个背影,立着一片瘦长的影子凝在地上。

「月宵。」

那张清秀的侧脸在银辉中怀着难以言喻的动人,他深深看着这个自己最心爱的人,看了很久,终于还是微笑着按下那些不舍。「我走了。」

「这么快?」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褚月宵慢慢点了一下头。「你失踪的那天,在你舅舅家的墙壁上,我以为那是你的血,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她不只是要克死苏家人,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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