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
他已经有太久没有看见阳光了，隐藏在这具血族的身体里太久，他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人们口中万恶的吸血鬼。但如果可以，他倒宁愿自己永远是个血族，而不是一个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血族之中的天使。
“哈尼雅。”他自阳光之下转过头来，强烈的阳光让他的半边面容有些模糊不清，“我有办法让那位答应我的要求。”放下上位天使的地位，寄身血族的的体内，这都是源于天界最高统治者的旨意。那位的意思是如果血族的王有任何野心的举动，他就需要在那个行动进行之前，尽早扼杀。
而他完全可以利用这个不外宣的秘密作为筹码。他伸手，指尖带着温度，那是温暖的阳光所带来的，“所以，等我一个月，如果我没有回来，请你带格兰纳德走。”
哈尼雅点头，“格兰洛德还在休眠之中，不会有事的。”他的微笑优雅而美丽，并没有因为离开了天界而失去所应有的圣洁感，“一切小心。”
米歇尔转回头，于阳光之中展开了金色的六翼，一振翅飞出了窗口。几枚金色的羽毛飘飘荡荡地被遗落了下来，仿佛是阳光所幻化而成的，光彩夺目。哈尼雅望着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的那片阳光，怔怔出神。
已经不再是炽天使的他，是再也回不到那圣光夺目的天界了。但是他并不后悔，在他遇见爱丽丝的那一刻起，这一切的宿命就已经被注定。
格兰纳德抱着八音盒蜷缩在自己的棺材之中，试着呼唤他的哥哥。现在他不知道该去依靠谁，虽然他很喜欢父亲，但是总觉的父亲与他们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疏离感。父亲对谁，似乎都是一样的态度。他甚至都没看见父亲皱过眉头，父亲一直都是用着不变的微笑面对他们，这让他有些不自在。
原本还有米歇尔可以分散他的不自在感，现在米歇尔不在了，他无法从利夫和薇薇安那里找寻到安全感，唯一能够贴近的，只有他这个仍在休眠之中，但确实还和他在一起的哥哥。
“我知道他回天界了，有什么好喊的。”格兰洛德自从格兰纳德能够自行进食之后，就再没有占用过格兰纳德的身体，持续他的休眠来恢复自己耗损过多的魔法力和精神力。
格兰纳德缩了缩身子，“可是……哥哥不想念米歇尔吗？”
“他才离开两天，有这个必要吗？”格兰洛德根本不在意，随口说到。
“那如果他过了很久很久都没回来呢？就像——就像母亲那样。”格兰纳德提到自己的母亲，就有些难过，银蓝色眼睛里的光彩都黯淡了下去。
“蠢死了。那你就去找啊。他是炽天使，就是他们的神也无法消弭他的存在，你担心什么。”
“哥哥……”
“别想我帮你，自己去。”说完，格兰洛德就不再有所回应，而格兰纳德也悄悄地做出了决定。
薇薇安推开了门，冲里头张望了一下，看见哈尼雅正坐在那里看书，阳光洒满了他的身体，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既耀眼又朦胧，她迟疑了一下，没了下一步动作。
哈尼雅却感觉到了她的存在，侧过头来，“薇薇安。”他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进来。”他说话的同时，细心地起身，拉上了窗帘。顿时室内就暗了下来。
薇薇安停顿了一下，慢慢走了进去，小脑袋低得几乎能埋入地里，看上去很是不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
哈尼雅伸手去抚摸她那头柔软的金发，声音平和，“叫我的名字就行了，我不习惯别人这么拘束。薇薇安现在几岁了？”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然后她细声细气地回答：“八岁了。格兰洛德哥哥说我再也不是不会长大了，所以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是八岁。”
听到她的回答，哈尼雅有些惋惜地看着她，“只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炽天使了，不然我或许可以让你变回人类。”
但是薇薇安却很快就摇了摇头。
“为什么？”哈尼雅不明白。薇薇安只是个孩子，难道不喜欢阳光下的世界吗？与鲜血为伍，只能生活在永远的黑夜之中，她真的喜欢吗？
“我只是半个吸血鬼，可以在不太强烈的阳光下行走，也不怕受伤流血。还可以一直陪着格兰洛德和格兰纳德哥哥，我觉得做吸血鬼没什么不好的。”她注视着哈尼雅紫色的眼睛，没有了刚才的胆怯，脸蛋上却还透着一丝微微的羞涩，“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可以让格兰纳德哥哥的身体变成人类的，那样他就可以跟米歇尔哥哥一起生活在阳光下了。”
“那么，你不想长大吗？”
薇薇安歪头想了想，又问：“长大了之后可以干什么？”
哈尼雅被问住。长大之后，能够做什么？像个平凡的人类一样，工作结婚生子老去，然后，忙忙碌碌的又是一世。他已经看得太多了。
有的人为了自己孩子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求助于上帝；有人为了岌岌可危的幸福不住地祷告，哪怕只是安慰自己也为了给自己一个希望；有的人为了能够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而恳求得以美梦成真。
他聆听了太多那些本该是清心寡欲的虔诚信徒的祷告，于是，渐渐的无法明白人类究竟是在追求着什么。
薇薇安说，“我不明白长大有什么意义，所以，我不想长大，能够一直在大家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哈尼雅，其实你也是有着欲望的。我们作为永生的存在，虽然无法像人类的夫妻一样整日相伴相守，但是完全能够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相处，可你却偏要去争那所谓的认可。”爱丽丝的唇角不冷不淡地划开了一道笑容，“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哈尼雅，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想法，或者，这才是你和我之间的差距与吸引。但不可否认，偶尔这些优点，也会让我觉得不愉快。”她说着，提起了绣着娇艳玫瑰花的裙摆，姿态一如以往一般倨傲地离开。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意见分歧导致的不欢而散。哈尼雅清楚地记得当时爱丽丝的神情，却始终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如今看来，爱丽丝的目光远比他深远。是他把一切想得太简单，而爱丽丝即使知道可能发生的后果，却没有坚持地反驳。或许爱丽丝也想要正大光明地和他一同生活在一起，但她也明白这是无法实现的。
哈尼雅低头看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所佩戴的金色戒指，眉眼之间流露出了落寞的神色。爱丽丝，如果有如果，我会带着你和孩子们离开，找寻一个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国度，和我们的两个孩子，一同平静地生活。他知道有那个国度的存在，但他还来不及做出承诺，时间就将独自他抛弃在了数百年后的今天。
他该庆幸，至少他找到了他的孩子，他相信，他也终是会找到爱丽丝，不论用多长的时间，毕竟他现在拥有最多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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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22 格兰纳德的坚持 。。。
很快就到了冬季，英格兰大部分地区都下起了洁白晶莹的鳕，断断续续，渐渐覆盖了整个城市，整片土地。
冬季的阳光不是十分强烈，和夏季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格兰纳德时常外出散步，在清晨和傍晚的时候，将阳光对自己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的限度。
薇薇安穿上了利夫为她准备的大衣，娇小美丽的她看上去越发的清灵可爱起来。街巷之中，她和她的小伙伴们玩耍的身影是冬季里最亮丽的存在。哈尼雅并不参与孩子们的游戏，他会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耍，偶尔看看书。而更多的时候，他会离开这座城市，在这个爱丽丝的故乡之国里找寻她的踪迹。
“格兰纳德哥哥，哈尼雅叔叔还没回来吗？”薇薇安扫了扫衣领上的积雪，脱下了小巧可爱的大衣。利夫接过了薇薇安的衣服，薇薇安冲他笑了笑，扑入了格兰纳德怀抱之中。
格兰纳德拂去了她发间结着的雪花，指尖苍白一如白雪，冰凉无比，“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如果母亲知道父亲在找她，一定会出现的。”只可惜他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力量，否则也能帮到父亲一些。
“那么，米歇尔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薇薇安坐在了火炉边，略微低于常人的体温使她可以感受到寒冷，也能够体会到温暖。
格兰纳德挨着她坐下，神色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他说等他一个月，可现在，一个月快要过去了。”是不是，米歇尔无法实现他的承诺？
薇薇安感染到了格兰纳德的情绪，也垂下了眼睫，“格兰纳德哥哥会一直等米歇尔哥哥吗？”
他抬眼，微笑了起来，“会的，会一直等下去的。”火炉的橘色火焰光芒跳跃在他白金色的眼睫之上，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分外美丽而温暖。而外面的雪，渐渐的停了下来。
薇薇安时常会帮助这里的血仆打扫房间，哈尼雅在临走之前嘱咐利夫前去格兰洛德才得回的城堡做好准备，等到他回来之后，他们可能就要搬回城堡居住。在人类之中停留着，总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血仆们不知道薇薇安的身份，只以为是自己主人的客人带来的跟班，也就指派了一些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去做。由于这些事都是在白天进行的，而格兰纳德很少会在白天离开棺材活动，因而对此毫不知情。
在约定的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哈尼雅让利夫收拾了形状，准备带着格兰纳德和薇薇安以及利夫去往惠灵顿。
他听到了附近人们的传言，关于巴斯出现了吸血鬼的事。
这里离巴斯非常近，近得只需要走过两条街区就是巴斯的范围之内。这里的人们也开始躁动不安。他曾经在教廷停留过一段时间，知道如果情况属实，教廷会派出教士修女来到巴斯进行净化的仪式，周围的城镇也会分领到圣水来进行“清扫”。
他对格兰纳德说明了情况，这个以往都十分乖巧的孩子，这一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当他准备离开时，却发现格兰纳德失踪了。
薇薇安有些紧张地抓着哈尼亚的衣摆，“我，我早上明明看到格兰纳德哥哥躺进棺材里，合上盖子的。怎么、怎么会……”格兰纳德明明不会在白天醒来的，偶尔还会睡过头，半夜才起床。
哈尼雅的脸色第一次看上去那么难看，他不知道格兰纳德会去哪里，因为他突然发现，那个一直待在格兰纳德房间里，悄无声息的巨大异兽，泰格勒斯也不见了。
如果只是用格兰纳德的行进速度来看，格兰纳德根本走不远，但是，那个连他都看不出是什么的泰格勒斯，他真的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老爷，需要动用夫人的势力来找寻二少爷吗？”利夫询问到。
哈尼雅用秀气的指尖揉了揉眉心，“不，教廷也许很快就会派人来，现在让爱丽丝在这里的族人暴露出来，太危险了。”
“但是二少爷一个人……”
“格兰纳德有留下什么东西吗？”如果有，他就可以依靠搜寻魔法来找寻格兰纳德现在的位置。
薇薇安立刻跑到了格兰纳德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没有，格兰纳德哥哥把八音盒带走了，衣服什么的，也没有留下来。”
哈尼雅的指尖泛起了一道光，格兰纳德每天安睡的沉重棺材从房间里升起，慢慢漂浮着移动到了他的面前。哈尼雅用泛着光的手指轻触棺材外部的华美雕刻，光芒沿着手指扩散到了整个棺材的表面。哈尼雅的唇轻轻翕合了几下，忽然之间，光芒大盛，又在下一刻，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梵蒂冈……”哈尼雅闭眼感应了一下，再睁开眼睛时，出声说到。
残存在棺材里的记忆分子里，他隐约看到了格兰纳德无声默念着梵蒂冈字眼的唇形。而他们现在的方向，也和梵蒂冈的位置吻合。
这个孩子，他是想要去送死吗？
梵蒂冈，教廷的所地在，教皇执掌的神圣之所。
哈尼雅本想直接使用瞬间移动魔法，赶在格兰纳德到达梵蒂冈之前拦住他。但是在看见薇薇安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时候，他产生了一丝犹豫。
“利夫，你们先暂时继续在这里住着，如果出现任何异常，你带着薇薇安立刻去惠灵顿，爱丽丝在惠灵顿的住处你还记得吗？”
“是的，老爷。”
“那么我……”
“哈尼雅叔叔，格兰纳德哥哥能平安回来吗？”薇薇安问。在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她就知道梵蒂冈，她曾经也梦想过去那里。但现在，那里对她而言，就是地狱。
哈尼雅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会的，他会没事。”他无法跟教廷的人动手，但最起码，他还能保护住自己的孩子远离教廷。
“薇薇安不可以和哈尼雅叔叔一起去吗？”薇薇安又问，“我很担心格兰纳德哥哥……”
“那里对你而言也十分危险，你和利夫都不能去那里。”哈尼雅弯着腰，与薇薇安平视，声音温和地说到。
薇薇安皱起了纤细的眉头，“可是……”
哈尼雅摸了摸她长着金色头发的小脑袋，“薇薇安，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湖绿色的眼睛里泛起了微微的光亮，薇薇安的表情好像是在难过，“可是，可是妈妈也跟我说她很快就会回来，可她一直都没有回来……”
“薇薇安，相信我，我会带着格兰纳德回来的。”哈尼雅认真地说到。
薇薇安压下心中的不安，点了点头。她相信哈尼雅的话，没有任何理由的。当四目交接时，她就看见了那双眼中和格兰纳德何其相似的纯澈光芒，这样的人，不会说谎。
哈尼雅看两人坐上马车之后，立刻去到无人的地方，展开六翼，往梵蒂冈的方向飞去。他沿途找寻格兰纳德的踪迹。因为泰格勒斯的异样外形，他们不可能出没在大街上，只能在森林中穿梭。而夜晚的森林漆黑一片，增加了他找寻的难度。
他往下降落了不少，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行，速度极快，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光尘织就般的六翼偶尔振动一下，速度始终维持不变。
夜晚的森林弥漫着雾气。�